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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

大宋江山第一部 火色山川 15215 Apr 10, 2022 5:46:40 PM
  哭灵堂痛失忠义臣
  撑病体执意伐燕云
  柴荣回到京师的第一件事就是单独召见王朴,王朴来到别殿,但见柴荣正在查看地图,于是问道:“陛下刚刚回京,就急着召见臣,有甚么急事吗?”柴荣目光仍然不离地图,道:“辽国和北汉趁着我攻打淮南的时候出兵袭扰,北方边疆已经不太平了,所以退兵。你我从前拟定的方略是‘先南后北、先易后难’,因时制宜,现在要改变了。”两人心意相通,许多事情都能想到一处,王朴猜到柴荣的意图,问道:“陛下准备要对北方用兵了?”柴荣点了点头,王朴沉吟片刻,道:“陛下威加四海,先收复了秦、凤、成、阶四州,现在李璟也割地称臣,蜀国、南唐诸国已经不足为虑了,不知陛下是想对北汉用兵还是讨伐辽国?”柴荣伸手在地图上划了一圈,道:“朕要先收复燕云十六州,收复燕云失地,北汉也就不攻自破了。”燕云十六州不但有巍峨险峻的山脉,还有纵横交错的河流,与长城相辅相成,构成了北方屏障。石敬塘割让十六州之前,中原凭借这里的山形地势、河道关隘抵御北方异族。可是割让之后,十六州却成了辽国南下的必经之路。十六州往南,平坦如坻,辽国骑兵足以朝发夕至,凌晨发兵,傍晚就能饮马汴河,简直就是中原的噩梦。
  王朴问道:“陛下准拟何时用兵北伐?”柴荣道:“越快越好。”话犹未了,咳了几声。王朴问道:“陛下龙体不适?”柴荣摇头道:“偶感风寒,没有甚么大碍。”王朴道:“陛下即位以来事必躬亲,日理万机,臣看陛下气色不如从前,而且消瘦了些,必定是操劳军国大事所致。为江山社稷之计,请保重龙体。”关切之情,形于辞色。柴荣道:“些许风寒,服几付药就好了,不值得大惊小怪。”苦笑一声,又道:“我就是闲不下来的命,真要是有哪天闲下来,还会浑身难受。”
  王朴道:“陛下因时制宜,改变‘先南后北、先易后难’的方略,臣觉得可行,但是辽国不比南唐软弱可欺,不可操之过急。”柴荣道:“你有甚么顾虑?”指了指旁边的锦墩,又道:“今天传召你,就是要和你好好议议收复燕云十六州事宜,坐下慢慢说。朕素知你的秉性,就是要听听你直言不讳的话。”王朴依言坐下,道:“那么臣就大胆直言了,大周立国之初,千疮百孔、风雨飘摇、国本不固、民生凋敝,虽经太祖和陛下励精图治,国势蒸蒸日上,军马强壮了,民间也渐渐富庶了,但是比起疆域辽阔,国势如日中天的辽国,毕竟虚弱太多,不啻天壤之别,因此要运筹帷幄,谋后而定,必须立于不败之地才能用兵,切不能凭一时气血之勇。”
  柴荣沉默良久,方道:“实话告诉你罢,朕的身体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了。朕只对你一个人说,你不要传了出去。”王朴神情一阵黯然,哽咽道:“陛下是累成这样的。”柴荣神情坚毅,道:“朕心中急啊,虽然蜀国、南唐诸国不足为虑,可是辽国却是最强大的敌人,坐拥燕云十六州,随时都能够发兵南下,乃是中原的心腹大患。不收复十六州,中原随时都有亡国之虞,这正是我寝食难安的原因。朕欲收复十六州,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过的。迟早要收复十六州失地,不能把这个难题留给后世。万一后世君王平庸,江山社稷就难以为继了。为子孙后世之计,朕决意迎难而上。”听完这段话,王朴终于体会了他的良苦用心,道:“既然陛下心意已决,臣没有异议了。”顿了一顿又道:“汛期将至,为防洪水泛滥,臣请巡视汴河。”柴荣点了点头,道:“巡视完汴河之后,再去巡视黄河,哪段河道要加固加高,着命本官立即修缮。”王朴领命说是。
  次日柴荣传召范质、王溥、魏仁溥商议北伐事宜,道:“在朕亲征淮南的时候,北汉和辽国出兵侵袭,北方边疆烽烟又起,朕欲北伐,想听听大家的想法。”范质道:“虽然南唐进献犒师银十万两、钱十万贯、米麦十万石,现在不缺钱也不缺粮食了,但是敌强我弱,请陛下三思。再说连年征战,将士们疲于奔命,是否厌战,尚未可是。”柴荣道:“这些朕都想过,辽国占据着燕云十六州,占尽山形地势之利,发兵南下,简直易如反掌。无论过多少年,无论中原如何强盛,只要十六州还在辽国手里,中原就永无宁日。遇上难事,人们往往退缩,但朕不是得过且过之人,越是遇上难事,越是迎难而上。既然迟早要收复十六州,迟打不如早打。至于说将士是否厌战,朕却有不同的见解。好比一把刀,放着不用就变锈了钝了损了。只要用起来,反而越磨砺越快,越磨砺越锋利。”魏仁溥问道:“这次陛下是不是又要御驾亲征?”柴荣笑道:“为了激烈士气,朕要率领军马出征。”王溥道:“陛下龙体欠安,能否等病势好转再御驾亲征?”柴荣微微一笑,道:“朕最近身体确是有些不爽,不过只是风寒之类的小症候,吃了御医的药,已经好转了。大战在即,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诸如兵器军需粮草药材都要提前准备充足。”众人知道他的说到做到,既然决定了的事情,就义无反顾,绝不回头,只得应声说是。
  与文臣商议完,柴荣又召见张永德、韩通、赵匡胤这三位武将。柴荣也不赘言,开门见山道:“今天召见你们,是要告诉你们,朕欲北伐,收复燕云十六州,你们各自准备罢。”张永德三人骤闻此言,不禁面面相觑,均想从淮南回来没有多久,就要挥师北上,这可真是马不停蹄,一刻也不让人喘息。张永德问道:“请问陛下,甚么时候出兵?”柴荣道:“一切准备妥当就会出兵,不会等太久,你们有甚么顾虑就先说出来罢。”张永德道:“契丹人平时是民,战时就变成了兵,尤其骑兵来去如风,横卷天下。说是兵强马壮,丝毫不足为过,只怕周军难以匹敌。”担忧之情,形于辞色。
  柴荣心中顿时不悦,皱眉道:“还没有开战你就先畏缩胆怯了,倘若人人都似你这般畏惧契丹军马,这仗就不用打了。”张永德辩解道:“陛下明鉴,臣这么说并非畏惧胆怯,辽国非南唐可比,收复燕云十六州必定困难重重。倘若把这件事想的容易了,是会吃大亏的。”柴荣神色这才缓和,道:“朕何尝没有想到此事绝不会一帆风顺、如履平地,打个比方,一个人举着利刃,时时刻刻在你身畔,伺机而动,你们睡的踏实坐的安稳吗?辽国正是那个手举利刃之人,占据十六州,随时都能发兵南下。中原的脖子被辽国掐的死死,你们能够忍受吗?”韩通霍然而起,大声道:“不能忍受,提起辽国,天下人都谈虎色变,我韩通却不信这个邪,同样是人,咱们不比契丹人少一条胳膊少一条腿,为甚么要心生恐惧?辽军驰骋天下,周军也是百战百胜,我正要试试,究竟是辽军厉害还是周军厉害。”柴荣要的就是这份无所畏惧,当下道:“在十六州的汉人饱受欺凌,被契丹人当成牛马牲畜,受尽荼毒屈辱,他们在水深火热之中,朕感同身受,心中难过啊!”韩通道:“陛下不要再说了,下令发兵罢。”柴荣道:“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就会出兵,你们下去之后要安抚将士,鼓舞士气,虽然休整,可是操练一丝也不能懈怠。”张永德三人齐声说是。
  王朴巡视完汴河,回京复命,路过李谷家的时候,登门拜访。李谷亲自出门迎迓,二人来到客厅,分宾主落座。王朴道:“李相近来可好?”李谷苦笑一声,道:“有甚么好不好的,在淮南吃了败仗,陛下虽然不说,可是我自己却觉得愧对陛下。”王朴微微一笑,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李相不必介怀。”李谷道:“你不用安慰我,别人都打了胜仗,唯独我打了败仗,面子上都挂不住。”叹息一声,又道:“文伯从何而来?”王朴道:“我奉命巡视汴河,正要回去复命,路过相府,特意拜会。”李谷道:“难得你还记得我,不像旁人,见陛下疏远我,都像躲瘟神似的躲着我。”感叹一番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之后,又道:“听说陛下又准备兴兵北伐了?”王朴点了点头,道:“陛下是有这个打算。”李谷道:“我还听说陛下病了,众大臣们都上书劝谏,等到病愈之后再挥师北上,可是陛下不听。”王朴道:“陛下有自己的打算,因此急着出兵。”又聊一阵之后,王朴站起身来,道:“我还要回去复命,改日再来拜访李相,告辞。”刚刚转身的时候,忽然载到在地。
  李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怔了一会方才醒过神来,俯身唤道:“文伯,文伯,你怎么了?”但见王朴始终一动不动,察觉大事不妙,大声道:“来人,来人。”两名仆人匆匆忙忙走进客厅,李谷道:“快扶他起来。”两名仆人急忙扶着王朴坐起,但见他的脑袋歪着,没有脉搏心跳也没有了呼吸。李谷忙道:“掐人中,快掐人中。”一个仆人当下掐住王朴的人中,可是王朴已然气绝,无法苏醒。那仆人摇头道:“相公,他已经死了,救不活了。”
  王朴死在了自己家里,李谷急忙进宫禀告,道:“陛下,王朴巡视汴河回来,路过臣的家,进去坐了一会,闲谈了几句,正要告辞的时候,忽然...忽然倒在地上起不来了,臣虽然想尽办法,却是回天无力,救不了他。”柴荣惊闻噩耗,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霍然而起,道:“你说甚么,王朴死了吗?”李谷默不作声,点了点头。霎时之间,柴荣脑中一片空白,跌坐回椅子上。李谷道:“陛下不要伤心。”柴荣神情哀伤,过了良久,方道:“他人呢?”李谷道:“臣已经差人把他送回家了。”柴荣道:“朕要去见他最后一面,让礼部派两名官员去他家操办丧事。”李谷应声说是。
  礼部的官员先行一步,布置好了灵堂。王家挂满了白幔白幡,冰凉的棺材停放在堂屋。王夫人和几个儿子都披麻戴孝,跪在地上,都眼睛红肿,哭得泪人也似。柴荣身穿素服,走进王家的时候,王家早就人满为患了。原来他亲自前来吊唁,王家及尽荣哀,大臣们看他的面子,也都登门吊唁。王朴性情刚烈耿直,不苟言笑,甚么事都公事公办,绝不开方便之门,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得罪过的人表面上装的戚伤哀愁,实则心中喜悦之情,莫可名状。众大臣齐刷刷行礼,柴荣却不理会,双眼望着堂屋里的棺材,步履沉重的走了过去。想到数日之前还活生生的,君臣商议北伐事宜,现在却躺在了冰凉的棺材里。从此阴阳两隔,天各一方,再无相见之时,不禁悲从中来,俯在棺材上泪如雨下,道:“文伯,你走的怎么如此匆忙,临死之前也不来见朕一面。朕虽是天子,却救不了你...”说到后面,已然泣不成声。柴荣不顾帝王之尊,到大臣家吊唁,还哭得撕心裂肺。生前深得重用,生后及备荣哀,王朴算是当今第一人了。他们君臣二人志同道合,志趣相投,每逢奏对看法都十分接近,而且一样性烈如火似荼。在柴荣心中,王朴不但是不可或缺的肱骨之臣,更是自己的影子。如今王朴溘然长逝,自己变得孤孤单单了,怎不叫他伤心欲绝。
  柴荣哭得催人泪下,王夫人和几个儿子触景伤情,也哭得更大声了。范质与王溥对望一眼,均想这么哭下去,终究不是个事,于是一左一右扶住柴荣。范质道:“人死不能复生,请陛下节哀。”王溥道:“陛下尚在病中,切莫哀伤过渡。”众大臣苦劝良久,柴荣方才止住了哭泣。范质和王溥扶他坐下,但见他脸颊上犹有泪痕,适才痛哭一场,精神憔悴,容颜凄伤,一瞬之间,似乎老了几岁。柴荣道:“知会礼部,赠帛金五百贯钱。”范质和王溥应声说是。
  柴荣看着王夫人和她的几个儿子,但见旁边最小的一个男孩的容貌与王朴有六七分相似,于是问道:“他们都是文伯的孩子?”王夫人道:“是的,陛下。”柴荣向那最年幼的孩子招了招手,那孩子年龄尚幼,何曾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只会跟着母亲哭泣,早就吓得不知所措,依旧跪在地上,不知道如何是好。王夫人道:“陛下要你过去。”那男孩呆了一会,方才站起,走到柴荣身前。王夫人道:“跪下。”那男孩正要跪下,柴荣伸手扶住,道:“不必下跪。”凝目端详,或是太过思念王朴的缘故,竟然越看越觉得像极了王朴,当下道:“孩子,你叫甚么,多大了?”那男孩回道:“我叫王侁,已经六岁了。”柴荣点了点头,道:“王夫人,我想把他领进宫,养育成人。”他爱屋及乌,决意养育王侁,于王氏一家于王侁本人都是莫大的隆恩荣宠,王夫人当即谢恩。
  吴越在后梁开平元年立国,始终尊中原为正朔,并受册封。一面向中原称臣,一面自为朝廷,一切礼制皆按照皇帝的规格,现在的国王叫钱弘俶。曹彬奉命出使吴越,完成使命之后,未做停留,即刻启程返回开封。押伴使等人一行送到江畔,曹彬微笑道:“有劳诸位,不必相送了。”押伴使道:“祝贵使一路顺风。”曹彬拱手为礼,道:“就此别过,请。”押伴使吩咐身旁的军校,道:“国王吩咐,一定要将贵使护送到大周国境,一路上不得有丝毫差错,否则惟你是问。”那军校躬身道:“下官明白。”又对曹彬道:“请贵使登船。”曹彬又微笑着向押伴使拱了拱手,道:“曹某告辞,押伴使请回罢。”转过身去,正要登舟的时候,远处一个声音道:“贵使留步。”曹彬敛足止步,转过身去,只见礼部侍郎驰马行来,他身后跟着一辆马车。
  及至江畔,礼部侍郎下得马来。曹彬上前两步,微笑道:“侍郎有何指教?”侍郎忙说不敢,又道:“国王为贵使准备了一些礼物,请贵使收下。”曹彬洁身自好,品行白玉无瑕,从未收受贿赂,当即连连摆手,道:“这如何使的,请侍郎回去转告国王,就说国王的心意,敝人心领了,至于礼物,敝人不能收受。”侍郎笑道:“贵使放心,这些不是甚么贵重的礼物,不过茶叶海产而已,值不了甚么,无非是国王的一点心意罢了。”转头吩咐军校,道:“把车上的礼物搬上船,留神一些,莫要磕着碰着了。”那军校应声说是,又吩咐士卒们搬运礼物。曹彬连忙道:“这万万不可,请侍郎和押伴使回去转告国王,好意我心领了,但是礼物却不能要。”他挡在了舟船的前面,士卒们无法登船,真是进退两难。侍郎、押伴使和军校面面相觑,神情极其难堪。
  大周每有使者出使,回去的时候,吴越或多或少都会馈赠礼物,有的推辞一番,有的心领神会,但是最后都笑纳了。唯有曹彬执意不收,显得不近人情。他虽贵为皇亲国戚,却恪守臣道,廉洁自律,从不盛气凌人。举止儒雅大方,彬彬有礼,无论甚么人与之相处,都有如沐春风之感。但是无论对何人又都若即若离,大有无法亲近之感。
  押伴使笑了一声,道:“吴越国风景如画,既有静若处子的西湖,又有波涛澎湃的大海,烟花三月,美不胜收。但是贵使来去匆匆,既不欣赏名胜也不品茗酒茶,完成使命之后毫不停留,便即返回大周,再不收点礼物,就说不过去了。”曹彬微微一笑,道:“如果我多呆一日,就多麻烦诸位一日,因此不敢久作停留。”侍郎笑道:“贵使是皇亲国戚,天子最赏识之人,咱们都巴不得你留下来。”顿了一顿,又道:“如果贵使不收礼物,咱们无法回去复命,说不定还会因此丢官。”押伴使道:“是啊,为了咱们,请贵使收下礼物。”乞求之情,形于辞色。曹彬眼见不收下礼物,这些人是不会让自己登船的。再说若再推辞,大有沽名钓誉、邀买廉洁之名的嫌疑,只得道:“好罢,我收下礼物便是,请诸位回去转告国王,敝人多谢了!”押伴使三人心中石头落地,相视而笑。只听得曹彬又道:“倘若敝人有幸以后再次出使吴越,就不要再送礼了。”押伴使和侍郎满口答应,催促士卒们搬运礼物。曹彬登上战船,拱手道:“二位留步,敝人告辞了。”战船起锚,逆流而上。
  曹彬回到开封,呈上国书,道:“这是吴越国王钱弘俶的国书,请陛下御览。”王继恩接过国书,呈给柴荣。王朴刚刚过世,柴荣犹在悲伤之中,心中空空落落,没有心情阅览国书,随手放在了旁边。曹彬知道他勤政不倦,即位以来无论大小事情都亲力亲为,若在往常,势必仔细阅览国书,详细询问钱弘俶近况。可是现在置之不理,实是大悖常理。察言观色,见他气色不佳,于是问道:“陛下是否龙体违和?”柴荣摇了摇头,叹道:“文伯死了。”曹彬十分敬佩王朴的人品节操,闻得此言,唏嘘不已,道:“臣与他曾经同在镇宁军共事,极其敬佩他的人品,臣想去祭拜一番。”柴荣颔首道:“去罢,也替朕再上几柱香。”曹彬知道了柴荣萎靡不振的原因,当下劝道:“文伯英年早逝,确是可惜可叹,但是江山社稷系于陛下一身,万望保重。”柴荣坐直身体,道:“你说的没错,朕马上要收复燕云十六州了,不能消沉,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曹彬道:“臣还有件事要向陛下禀告。”柴荣道:“说罢。”曹彬道:“离开杭州的时候,吴越国王遣人送臣一些礼物,臣原本坚持不收,但是转念一想,如果不收,只怕吴越国王还以为臣邀买廉洁的虚名,因此收了。现在臣把这些礼物交给陛下,请陛下处置。”柴荣笑道:“既然是钱弘俶送给你的,你尽管大大方方收下就是,倘若不收,反倒让吴人觉得咱们小家子气。朕不要这些东西,你自己拿回家罢。”
  曹彬出殿,没走多远,但见赵匡胤迎面而来。赵匡胤笑道:“国华,咱们好久没有见面了。”曹彬退到路边,恭恭敬敬行礼道:“下官见过殿帅。”赵匡胤见状,不禁大皱眉头,道:“咱们是好朋友,你这个样子,是不是太生分了?”曹彬正色道:“官场上有官场上的规矩,下僚见了上宪,就要率先行礼,即便是好朋友也不能坏了规矩。”赵匡胤无可辩驳,苦笑一声,道:“你总是这么公事公办,若即若离的样子,要我说你怎么好呢?”曹彬道:“我这人性情孤僻,还请殿帅海涵。”赵匡胤微微一笑,道:“离开澶州之后,咱们这些镇宁军的旧臣就很少聚会了,明天约上王著和曹翰,我做东,请大家吃几杯酒,能意下如何?”曹彬推辞不过,只得欣然应允。赵匡胤这么做无非是要亲近于他,见他答允,自是满心喜悦,笑道:“那就一言为定,既是朋友聚会,到时候都不要穿官服。”曹彬连声说好。
  曹彬回到家中,逐一打开礼盒。他原本要把钱弘俶馈赠的礼物悉数交给柴荣,心静如水,因此一路上没有打开过,也没有想过里面究竟是甚么东西。第一个礼盒里装着两支玉瓶,第二个礼盒里赫然是金灿灿的金瓜子,还有上等茶叶、刺绣、珍珠及一株高约三尺的珊瑚。曹彬心想:“礼部侍郎曾经说过,只是茶叶海产等物品,不值几个钱,可是随随便便一件都价值不菲,吴越国王为了笼络人心,委实煞费苦心。”要说茶叶海产,倒也不是假话,珊瑚和珍珠出自大海,可不就是海产么?他看着这一堆价值连城的物品发起愁来,思来想去,自己用不上,放在家里又怕贼惦记,独乐莫若众乐,索性分给了族人,自己一件不留。
  次日众人忙完公事,应约来到酒楼,选了一个没有人打扰的雅间。赵匡胤道:“国华,请坐上位。”曹彬推辞道:“你是殿帅,咱们当中你的官位品秩最高,理当你坐上位。”赵匡胤笑道:“论说身份,你是皇亲国戚,咱们都无法比拟,这上位该当你来坐。”王著举止洒脱,见他们推来推去,好不磨磨唧唧,于是毫不客气坐于上位,笑道:“你们都不坐,我来坐。”赵匡胤笑道:“就是怕大家推来推去,因此都不穿官服,既是故友叙旧,那就随便坐罢。”王著笑道:“早该如此了。”
  过了一会,酒菜上齐。赵匡胤为众人斟满了酒,端起酒盏,道:“国华出使吴越国回来,一来为你接风洗尘,二来借着这个机会叙叙旧,大家满饮三杯。”众人连饮三杯之后,赵匡胤继续斟酒,曹彬却遮住酒盏,微笑道:“我不胜酒力,不能再饮了,你们随意就好。”赵匡胤知道他严于律己,说不饮就不会再饮,笑道:“那就吃菜。”王著酒量不大,却偏偏贪杯如命,一盏接一盏的开怀畅饮,不过十多盏之后,已然面色酡红,熏熏然略有酲醉之态。他吃了一口菜,对着赵匡胤道:“从前我最不看好的人就是你,想不到时过境迁,你平步青云,一跃成为殿帅了,当真是世事难料。”他言辞之间隐隐颇有微词,曹翰连使眼色,道:“你喝醉了。”王著嘿嘿而笑,道:“我没有喝醉,当年他如果没有投奔陛下,就绝不会有今日之地位,我说错了吗?”赵匡胤从军多年,而且深谋远虑,早已历练的深藏不露了,虽然心中有一丝丝不悦,但是笑道:“是啊,他没有说错,没有陛下的栽培,就没有我今日之地位。”曹翰打个哈哈,笑道:“这里没有外人,我就实话实说了,抛开国华皇亲国戚的身份,咱们都是从镇宁军出来的,唯独你贵为殿帅、节度使,执掌兵符。一言蔽之,纵然陛下器重,自己没有真本事,也是枉然。你在战场上用兵如神,所向无敌,咱们实实在在佩服的五体投地。”赵匡胤笑道:“既是朋友,就不分官职高低,日后不但要多多亲近,还要互相提携。”曹翰哈哈一笑,道:“朋友相交,贵在知心,正是这个理儿。”
  众人边吃边聊,酒足菜饱之时,已是黄昏时分。赵匡胤叫来店伙结账,店伙指着曹彬道:“这位官人已经结过账了。”曹彬是不愿欠别人的人情,因此早就结了账。赵匡胤皱眉道:“说好了的,今日我做东,你怎么抢着结账?”曹彬微笑道:“正如你说过的,大家是朋友,不分彼此,谁结账还不都是一样吗?”赵匡胤摇头苦笑,道:“这次就算了,下次一定我做东。”
  显德六年三月二十八日,柴荣不顾众大臣们的劝谏,下诏亲征辽国,欲举倾国之兵与之决战,收复燕云失地。与此同时,诏令义武军节度使孙行友出兵定州,震慑北汉,阻止北汉援助辽军。诏令侍卫亲军马步军都虞候韩通为先锋,率领水步军先行出发。诏令李重进率领本部军马,迅速向沧州集结。他自领中军,昼夜兼程,于四月十六日抵达沧州。范质道:“陛下亲领中军,连日来都是日行百里,鞍马劳顿,该在沧州好好静养几日了。”柴荣摇头道:“兵贵神速,朕只能在沧州歇一晚,明晨...”话犹未了,剧烈的咳了起来。王继恩道:“陛下慢些。”说罢轻轻拍打他的背心。魏仁溥传来御医,道:“给陛下把把脉。”御医诊过脉象之后,道:“陛下虚火旺盛,脉象淤滞,宜静养为宜。”范质问道:“陛下需要服药吗?”御医点了点头,道:“下官这就下去开药方,立刻煎药。”范质道:“下去罢。”御医当下退了出去。
  范质看了看魏仁溥,道:“陛下连日来领军疾行,马不停蹄,莫说是人,便是铁打的也吃不消。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体恤将士们,好好休整几天,让将士们喘喘气。再说李重进、张永德等都还在路上,等军马到齐,再继续行军不迟。”柴荣自有主见,道:“过了沧州就是辽国了,想到前面就宁州,朕一刻也不能停留。正是体恤将士们,想到你们也都累了,才在这里歇一晚。你们不要再劝了,明晨开拔,朕要亲自收复宁州。”众大臣见他不顾劝谏,一意孤行,无不叫苦不迭。他们平日在京师钟鸣鼎食,吃的是珍馐佳肴,喝的是琼浆玉液,养尊处优惯了。这些时日随军北伐,吃的是粗糙军粮喝的是清汤寡水。吃喝不如在京师也就罢了,忍忍就过去了。但是鞍马劳顿,行军的时间远远长过休息的时间,在马车上颠簸起伏,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又酸又痛。行军的同时,还有处置不完,无休无止的军国大事。再这样下去,只怕还没收复燕云十六州,自己就先累倒了。然则柴荣固执己见,始终不为所动,看这架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君命难为,自是一筹莫展。m.ЪImiLóū.℃óm
  众大臣告退之后,王继恩道:“陛下连日行军,想必累了,小人服侍你歇息。”柴荣道:“把文书都拿来给朕批阅,批阅完文书,朕再歇息。”口中虽然这般说法,毕竟连日行军,而且身在病中,浑身不适,于是躺在榻上批阅文书。过了半个时辰,御医端来汤药,交给王继恩。王继恩走进内室,却见柴荣已然入睡,不敢叫醒他,轻手轻脚盖上被子,退了出去。
  次日天还没亮,柴荣就已经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召见众大臣,问道:“将士们都起来没有?”魏仁溥道:“将士们都已经起来了,吃了早饭,随时可以开拔。”柴荣道:“事不宜迟,立刻开拔。”王继恩道:“昨晚御医送来汤药,小人见陛下睡下了,没敢叫醒陛下,请陛下先喝药罢。”柴荣喝过汤药,道:“立刻开拔。”王继恩道:“陛下还没有吃早饭,吃了早饭再走不迟。”柴荣并不理会,带领军马起程。为了兵进神速之计,也为隐蔽之计,绕开大道,走得全是荒山野路。数万军马掠境而过,悄无声息,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第二天晌午,周军抵达宁州城下。宁州毫无防备,依旧城门大开。赵匡胤是为先锋,带领一千马军二千步军,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宁州城门。穿城而过的时候,把守城门的辽军目瞪口呆,好久都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赵匡胤挥剑道:“迅速占领城墙。”军马得令,挥刀举枪,吼叫着冲向城墙。周军从天而降一般,城上辽军毫无斗志,有的扔下兵器投降,有的则逃之夭夭。周军兵不血刃,不费吹灰之力占领了城池。宁州刺史王洪进听说城池失守,不禁大惊失色。但是转念一想,城池既然失守,殊死抵抗也是枉然,再说自己本是汉人,是被石敬塘硬生生割让给辽国的,并非自己本意。他毫不犹豫,当即投降。赵匡胤领着王洪进出城,走到柴荣马前。赵匡胤道:“陛下,宁州刺史王洪进请求归降。”王洪进跪在柴荣马前,顿首道:“宁州刺史王洪禁请求归降。”柴荣分得清投降与归降的区别,王洪进请求归降,是以中原人自居,当下道:“免礼。”王洪进起身之后,道:“请陛下进城。”柴荣道:“你随朕一起进城。”王洪进应声说是。
  石敬塘割让燕云十六州至今,已经有二十个年头了,辽国虽然不遗余力推行汉人契丹人平等的国策,但是仍有不少汉人心系故国,念念不忘回到中原。中原天子打到了宁州,宁州城顿时沸腾开来,汉人们竟相奔告,纷纷涌上街头瞻仰柴荣的真容。斗转星移,时过境迁,中原天子驾临宁州,中原的王旗又在宁州迎风招展,怎不叫当地思念故国的汉人们心潮澎湃?有的汉人进献食物,有的年长汉人则跪在地上高呼万岁,满眶热泪。
  柴荣进入宁州城不久,水军也陆续抵达。次日柴荣命韩通为陆路都部署,赵匡胤为水路都部署,水军步军马军齐头并进,进逼幽州。水军战船如云,首尾相连,绵亘数十里。马军和步军浩浩荡荡,刀枪光芒耀眼,旌旗遮空蔽日。军威之盛,比之征伐南唐有过之而无不及。益津关、瓦桥关、淤口关乃是幽州正南方向三座关隘,是通往幽州的必经之地。所谓‘不下三关,难抵幽州’,指得就是这三座关隘。从来都是契丹骑兵从三关出发南侵汉地,还没有中原军马主动出击,攻至三关。周军抵达益津关,辽军不堪重压,一哄而散,益津关守将终延辉出关归降。柴荣再接再厉,命赵匡胤夺取瓦桥关。赵匡胤率领军马直抵关前,原本以为会有一场血战,但是瓦桥关姚内斌早就竖起了降旗。当晚,柴荣下令将行宫搬进瓦桥关。
  五月一日,大周最骁勇强悍的大将李重进终于率领本镇军马与柴荣会师了。战鼓响彻云霄,三军士气排奡。莫州刺史刘杨信、瀛洲刺史高延晖、淤口关守将莫敢撄其锋锐,先后遣使归降。柴荣从京师出发开赴战场,只有区区三十来天,辽国边关守将纷纷望风归顺,一举收复三关三州十七县,复民一万八千余户。这些关隘城池都慑于柴荣凛凛天威而归降,每一战都兵不血刃,有的甚至连刀还没有拔出来就归降了。委实势如破竹,顺风顺水,顺利的不可思议。
  五月二日,柴荣在瓦桥关行宫大宴武将文臣。范质是百官之首,率先起身举杯,道:“陛下天威凛凛,一举收复三关三州十七县,未动一兵一卒,如此功业震古烁今,即令秦皇汉武也叹为观止,自叹弗如。”环视众人,又道:“我们同敬陛下一杯。”柴荣与众武将文臣对饮一杯,道:“前面就是幽州了,幽州乃十六州之首,首当其冲,那位将军愿意出战?”一言既毕,殿下却鸦雀无声。征伐南唐的时候,众将不甘人后,每遇一战都争先恐后,抢先请战,生怕别人捷足先登了。但是这次却出乎意料,竟然没有一个人请战。原来契丹军马骁勇善战,驰骋天下没有敌手,不可战胜,在每个人心中都根深蒂固,此乃恐辽之症。攻打幽州,每个人心中都没有底,因此沉默不语。
  柴荣道:“李重进,你为甚么不说话?”李重进想了一会,道:“陛下离京四十二天,兵不血刃,一举收复燕南之地,此乃不世之功业。辽国皇帝耶律璟已经率领军马赶往幽州,如果贸然进军,一旦有失,势必前功尽弃,请陛下三思。臣的见识是,先稳固收复的三关三州十七县,加派士兵镇守,等到站稳了脚跟,再想办法收复别的失地。”众文臣武将都赞同这个稳妥的办法,纷纷称善。但是柴荣知道李重进胆怯了,不禁艴然不悦,霍然而起,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次举国北伐,是要收复十六州,而非三关三州十七县而已。乘胜长驱直入,正如破竹之势,岂可半途而废?”
  正说之间,一名士卒走了进来,道:“启禀陛下,辽国先锋骑兵已经逼进瓦桥关了。”柴荣冷笑一声,问道:“有多少骑兵?”那士卒道:“大约三千人。”柴荣大声道:“刘重进。”先锋都指挥使刘重进站起身来,躬身道:“臣在。”柴荣道:“带领马军杀败辽国先锋骑兵。”刘重进领命而去。
  次日周军继续向幽州挺进,行军之际,柴荣驰马奔上山坡。勒马高岗,举目远眺,燕山山脉绵延起伏,重峦叠嶂,郁郁葱葱。雄壮巍峨的长城隐约可见,虽然历经战火沧桑、风霜雪雨,但是屹立千年不倒。想到不久之后就会与天下最强盛的辽国决一死战,不禁心神激越,豪气冲天之余,昂首长啸。啸声宛如龙吟,穿透云霄,激荡天地,久久回响在旷野之间。他驰马行下山坡的时候,忽然之间,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摔下马去,顿时不省人事。
  柴荣醒来的时候,躺在瓦桥关行宫榻上。他缓缓睁开眼睛,这里不是行军路上,而是行宫,不禁心中一凛,大声道:“来人。”王继恩快步走了进来,喜道:“陛下终于醒了。”柴荣浑身无力,道:“扶朕起来。”王继恩上前,扶他坐了起来。柴荣问道:“朕原本在行军的路上,怎么现在却躺在了行宫里?”王继恩道:“陛下还不知道吗?行军的时候,陛下忽然从马背上掉了下来,摔得昏迷了过去,范相公吩咐送回行宫静养。”柴荣又道:“三军将士们呢?是继续向幽州进发,还是在原地待命?”王继恩道:“将士们都退回了瓦桥关,等待陛下诏令。”柴荣长叹一声,道:“传范质、魏仁溥、李重进、张永德来见朕。”王继恩道:“范相公他们就在外面。”柴荣道:“立刻叫他们进来。”王继恩答应一声,走了出去,道:“范相公,陛下醒了,请你们进去。”范质等人当下走进内室。
  柴荣一见范质就问道:“军马为甚么退回瓦桥关,是谁下的命令?”范质看了看其他三人,道:“臣等四人商议,陛下忽然从马上落地,摔得不轻,而且病的不轻,不宜长驱直入,深入幽州,因此下令退守瓦桥关。”柴荣叹息一声,悔恨自己病的不是时候,道:“就算是朕病了,也不该下令退守瓦桥关。”范质道:“陛下是三军将士的主心骨,这么一病,军心有些动摇了,不得不退守瓦桥关。”顿了一顿,又道:“听御医说陛下之病乃是操劳过度所致,必须回京静养。已经收复了三关三州十七县,大获全胜,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御驾回京。”柴荣心知三军将士原本就不想与辽军决一死战,只怕许多人巴不得自己生病,好回京过太平日子。沉吟片刻,又道:“耶律璟到了幽州没有?”李重进道:“他还在赶往幽州的路上,最多三日之后就能抵挡幽州。”三军将士不想与辽军硬碰硬,柴荣却不愿放过这个收复失地的千载良机,道:“绝不能中途辍止,如果现在退兵,耶律璟还以为朕怕了他似的。朕再静养一天,然后向幽州进发。”
  次日,柴荣带着病体批阅四方奏送的文书,一张纸夹在两份文书之间,赫然写着‘点检做天子’五个字。他心中一凛,拿起这张纸看了又看,陷入沉思之中。朝中除了‘殿前都点检’,再也没有别的叫‘点检’的官职了,张永德正是殿前都点检。望文生义,就是张永德要趁着自己病重,取而代之,成为新天子。他想张永德没有野心,绝不敢明目张胆的递纸条,叫嚣着要做天子,逼迫自己退位。既然排除了张永德本人,那么就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他了,这人必是他的敌人,但是这个敌人却是谁呢?似乎每个人都有嫌疑。又想到行宫禁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没有召见,任何人等都不能任意进出。但是那人却能轻易夹带纸条,触角都伸进行宫里来了,当真是神通广大,无孔不入。倘若夹带的不是纸条,而是利刃,岂不要了自己的性命?念及于此,不禁不寒而栗,心中生起一阵寒意。这桩悬案惊天动地,而且牵连到了张永德,柴荣虽然要彻查到底,但是知道不能张扬。如果大张旗鼓的追查,势必打草惊蛇,反而甚么也查不出来,权衡再三,于是烧了那张纸条。他心中一阵烦闷,踱了几步,平静棼乱缠绕的思绪,重新梳理案情。那人夹带纸条,必是与太监禁卫们内外勾结,而且权势滔天,否则无法成事。李重进与张永德水火不容,素来明争暗斗,他的嫌疑自是最大。直是没有证据,自己的一番猜测而已。
  柴荣原本打算静养一日再挥师北进,但是病势一日重过一日,而且又出了‘点检做天子’这件惊天大案,已然无法北征了。群臣们又苦苦劝谏,无可奈何,只得起程南返。临行之前,下诏以瓦桥关为雄州,以益津关为霸州,并征发民夫修筑城墙。令韩令坤为霸州都部署,陈思让为雄州都部署,各率本部军马驻守二州。既然纳入版图,一寸土地都不会舍弃。  轰轰轰——!!  接连几团像素火焰爆发,将几只“神秘”的身形彻底淹没,在火光中分解为漫天的像素,消散无踪。  林七夜用精神力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对于卫冬的戒备放松了些许,他的精神力扫过前方,确认了几只从墙体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后,迅速的选择最优的突破路径,绕开了它们的围剿。  “你真的不知道别的什么线索了?”林七夜皱眉看向卫冬,“这些东西的数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们迟早会被耗死在这里。”  “这我真不知道……”卫冬苦笑着说道,“我只知道这神社就是一处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过我一开始以为这些只是单纯的石像而已,真的没想到它们居然还能复苏。”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卫冬在进行日本“人圈”毁灭计划之前,专门有研究过这方面的内容,所以能认出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训营可没有学的这么细致,自然也就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但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脑中灵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  “你知道络新妇吗?”林七夜问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传说中的一种。”  林七夜的双眸顿时亮了起来。  “你想到了什么?”雨宫晴辉疑惑问道。  “那句预言,‘络新妇的石像底端,藏着离开死境的钥匙’。”林七夜认真的说道,“这个地方没有出口,后方还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杀,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这里又有诸多石像复苏……  ‘络新妇’,‘石像’,‘死境’三个要素都齐了,如果那句预言是指向这个情况的话,离开这里的方法或许就藏在络新妇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这个预言的结果是正确的。”雨宫晴辉提醒道。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雨宫晴辉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那就赌一把。”  “把络新妇的样貌特征告诉我,我试着找一下它。”林七夜一边飞奔,一边闭上了双眼。  在雨宫晴辉和卫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络新妇石像的位置,那是一个半身蜘蛛,半身妖娆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从墙壁中破出,身上到处都是密集的蛛网,一双血红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环顾着四周。  只是,她的位置与林七夜等人的逃离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说林七夜想去到那里,就必须回头杀穿那十几只正在穷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当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闪烁】过去,但雨宫晴辉和卫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气,“我们必须要闯过去。”  雨宫晴辉将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闪过郑重之色,虽然他无法使用祸津刀,但自身的刀术功底还在,不至于毫无战斗之力。  而卫冬则从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弹夹,塞进了手枪之中,同时左手握着一枚像素风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险,将银环吐出,说道:  “你开路,我们掩护你。”  林七夜点了点头,“好。”  话音落下,三人同时停下脚步,回头面对那十数只咆哮冲来的日本妖魔,双脚猛踏地面,身形如箭般冲刺而出!  林七夜将右手的直刀甩出,斩向为首的那只妖魔,同时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庞大的召唤法阵再度张开。  一抹白光闪过之后,一只满身绷带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头。  “木木,干活了。”  “嘿咻——!!”  咔嚓嚓!!  木木背后的绷带飞快的松开,一枚枚锃亮的挂载式导弹悬在它的身后,刺目的火光自导弹的尾端喷涌而出,呼啸着飞向身后廊道中蜂拥而来的十数只妖魔。  “卧槽!”  卫冬看到这一幕,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国粹,然后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轰——!!!  三枚挂载式导弹在狭窄的空间内同时爆炸,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周围密密麻麻的房间撕成碎片,汹涌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间淹没了那十几只妖魔的身影。  与此同时,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跃而下,身形急速膨胀成一座巨大的钢铁堡垒,横在了三人之前,将炽热的火浪隔绝在外。  雨宫晴辉是亲眼看过林七夜动用导弹的,但眼前的这一幕对卫冬来说,属实有些超出理解范围了……  抬手就发射空对地挂载导弹?这生猛程度已经堪比会长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钢铁堡垒如气球般缩小,又变成了一个挂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后,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于火浪之间。  几道寒芒自火海中闪烁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经拉满,但依然有几只妖魔自爆炸中存活,这些妖魔的故事传播越是广泛,力量便越强,此刻能够从火光中冲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轻松秒掉的那些杂鱼。  一个手中提着青灯的幻影迎面撞上林七夜,灯盏间的青光大作,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弥漫出无尽的死气,像是拥有生命般,疯狂的钻向林七夜的七窍。  林七夜眉头一皱,正欲有所动作,一声枪鸣便从他的身边响起。  一枚像素子弹精准的击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灯,将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开来,环绕在林七夜周围的死气也随之消散,林七夜转头看了一眼,卫冬正握着手枪,对着林七夜微微一笑。  锵——!  刹那间,一抹刀芒自雨宫晴辉的腰间闪出,在火浪中划过一道圆弧,斩下了那失去了青灯的幻影头颅。  紧接着,又是几只妖魔从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闪出,咆哮着冲向跑在最前面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语,他伸出手,在空气中一按,九道绚丽的魔法阵光辉在他的身前闪烁,一道道穿着深青色护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阵中闪出,向着那些妖魔拦截而去。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阅读最新章节。为您提供大神三久零的无良神明与不存在老婆的恋爱日常最快更新第713章联手对敌免费阅读https://笔迷楼为你提供最快的大宋江山第一部更新,第六十一回免费阅读。https://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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