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7章 十七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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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莫是日子好过，所以，梁侍郎年近古，看起来却只有五十几岁，并不很显老，这是江荻对外祖父的第一印象。当她仔细看的时候，才发现老人家的精神没有外表展露的那么好。这之后，梁侍郎一开口，那苍老的声音一出，岁月感就更重了。
    岁月感之外，老人家的话里话外，都没有激动。
    江荻不由好奇起来，听到外孙子和外孙女登门，情绪竟没有变化，是因为阅历够还是因为不在乎他们呢？如是作想，江荻垂下眼帘，视线正好落在梁侍郎的手上。
    那一双干枯得像树皮一样的老人手。
    只一眼，江荻便否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因为，那双老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抖动着，抖动的幅度，是那样的小。若非江荻眼尖，若非江荻够仔细，是不可能发现的。
    老人家没有别的，只是情绪控制高手罢了。
    就像陆通，就像她小哥。
    旁人看这种人，比如她干娘，便总说他们这样的人活得辛苦，不自在；但江荻和陆通共同生活了四年后，她才明白，情绪波动小，是他们的本能。或者说，他们的情绪，就是较普通人差了一层，因而好控制。
    兴许因为梁侍郎年纪不小了，兴许是因为那种熟悉感，总之，江荻对他的好感蛮多。等老人家说完，便道：“爹娘出事之际，我年纪还小，不记得从前旧事。小哥倒是记得，只是他一直出洋。七月里归来，八月里去了山东，才把父母的事告诉了我，这才带我过来祭拜父母。”
    听到此处，梁侍郎心中默算下了时间，片刻后问顾籍：“孩子，永乐十三年，你回来过，是吗？”
    顾籍打鼻息里“嗯”了一声。
    一声嗯，使得梁侍郎色变。就是那一年，梁家把梁瑟嫁了出去；就是那一年，林安被人打，遭遇了种种针对。他以为是顾家出的手，选择了袖手旁观。而顾籍能回来打人，只能说明，他真的什么都记得。然则，确认了又怎样？错过就是错过，无缘就是无缘。
    老人家长叹一声，道：“你何苦去打林安？来找我这个老不死的来算账不是更好么？”
    江荻不知道顾籍打过林安，此刻听到梁侍郎的话，自然维护顾籍，因道：“大人这话说的，仿佛亲眼看见我小哥打了林安哥一样。”
    梁侍郎诧异了一瞬，问江荻：“阿笛，竟也认得林安？”
    江荻被人唤作“阿荻”惯了，乍闻老人家这么喊也没在意，自然就没想到这是老人家在试探自己，只说自己和林安的关系：“嗯，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的。”
    顾籍则补充：“青梅竹马，并且，还有过婚约。”
    闻言，首座上的梁侍郎，只觉眼前一阵晃悠。
    从江荻的长相、下意识反应，他基本确定江荻的身份；但没想到的是，孙女竟抢了外孙女的亲事……梁家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梁侍郎还没控制好情绪呢，打门外进来妇人直奔江荻跟前，和江荻确认：“这位姑娘，你和林安有过婚约？”
    妇人约莫四十的样子，满头珠钗，一身锦衣。未经通常就能进书房，按说该是梁侍郎的妻子，但这岁数又不像。
    实在确定不了妇人的身份，江荻只好避开了称呼，就事论事：“我已嫁人，当不起这声姑娘。至于我与林安哥的其实，只是口头婚约，做不得数。”
    不知是江荻已嫁人的消息，还是说婚约不做数安抚住了妇人，妇人直白地松了口气后，这才看向梁侍郎，见礼：“儿媳给老太爷请安。”
    梁侍郎却冷着脸，训斥：“进来都不使人通报一声，你的规矩呢！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公公！”
    梁大太太自然为自己辩解：“老太爷莫气，儿媳听说顾家来人了，情急之下，这才做了不合规矩的事。”
    这是不合规矩么？分明是儿媳妇已经掌握了整个家，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想到这，梁侍郎又联想到今日早朝上朝臣的无礼，不由控诉：“我还没死呢！你们一个个就这样拿捏我！”
    拿捏长辈是大不孝，梁大太太怎肯担莫须有的罪名？梁侍郎的话音未落，她立即诚惶诚恐地为自己伸冤：“老太爷折煞儿媳了！便是给儿媳妇十个胆，儿媳也不敢拿捏老太爷。老太爷，自家的事都好说，只说这位郎君，我女婿与令妹各自婚嫁，还提这婚约是何意？”
    直接转移了梁侍郎的视线。
    顾籍冷笑道：“没什么意思，事实还不让说了么？再者，因这婚约，我在出海之前，特意求了曾祖父，给林安一个前程。至于林安最后高中，是凭他自己的本事，还是曾祖父做了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一番话，给林安定上了小人的形象，更是告诉了梁家人，他顾籍是顾家老爷子都认下的人。
    女婿是自己挑的，梁大太太自然维护：“顾家外甥！会试、殿试这样要紧的事，岂能乱说！我女婿的进士老爷，自是凭本事考的。”
    这就认了亲了？
    江荻颇为无语，动了动嘴巴，别人听不见，顾籍听得分明，他家妹妹说的是：幸好小哥你没娶她闺女。
    顾籍薄唇一勾，似笑非笑地看向梁侍郎，道明来意：“大太太既唤了我声外甥，便是认可我的身份。我也不绕弯子了，当年，梁、顾两家曾白纸黑字写下契约，我母亲的陪嫁，将全数转给妹妹。如今，我带着妹妹来取当年被梁家拉回来的陪嫁。”
    这话梁大太太如何反应不说，绝对吸引了梁侍郎的全部注意力。他以为两个孩子来认亲的，结果，却是来索要嫁妆的。心中最初的那些许感动，顿时荡然无存。坐直了身子，问顾籍：“你们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又以什么身份，索要我女儿的陪嫁？”
    顾籍二话不说，自腰间解下香囊，摸出一块碧玉。
    日光下，晶莹剔透的碧玉，倒映着一片明暗交错的影子在桌子上。仔细一看，那暗影处，合起来乃是一个瑟字。梁侍郎和大太太没想到顾籍拿出验证身份的东西，竟然是当年顾、梁两家定亲的信物——这是先镇远侯都不知道的东西。
    在梁家诸人震惊的目光中，顾籍缓缓开口：“自定下亲事，这东西一直挂在我的脖子上，便是逃跑的时候，也不曾损坏。如今，物归原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