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288：骗到民政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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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蒙晦中醒来时、从我幼时，便时常得见一道齿轮缓缓转动，机械打造的零件巧妙契合，发出零碎的声响，我不认为其动听，然而更多的感想却是没有了。它紧步跟随，如同扣在我的头顶，稍一仰头就能注视到。
机械发出了呓语，呼喊着奔跑——奔跑！而涂满机油黝黑的齿轮轰隆隆、缓慢地，竟不听从指挥，只以自己的节奏走着。
全新的齿轮，老旧的齿轮，磕巴得像是才学走路的婴儿，又或蹒跚老人那样的姿态起步，僵化的被搁置、被冰冻的部件复苏，工业打造的鸟儿开喉歌唱，发出麻木的咯嗒声。”
整本《机械齿轮》之中，就只有在夹在中间的仅有半章内容描写过真实的‘机械齿轮’，然而此时的主视角却仿佛并非主人公平一郎，口吻全然不同，在纯粹的诉说中丧失了平一郎一贯的温和，乃至见到他的形容就能知觉到的悲恸字义亦消失无踪。
这是为何？
“在逐渐增长的年岁中，我知道父母和伙伴们看不到他们的齿轮，于是在许多个日夜里，我盯着它，等待某一刻它的坠毁或卡壳报废，我终将失去我的齿轮，同任何人一样——看不见、听不到，或者说是视若无睹且置若罔闻。
本该是这样。
而事实是，我坠毁在了齿轮之前。”
说到【坠毁】，便不得不令人想起次井，在后来的平一郎看来，次井无疑是一个正处在坠落中的孩子，而在身死的那一刻下坠至底、粉身碎骨，方才停歇。
假若次井的身死作为终结，那么平一郎于此所书写的‘坠毁’是何意呢？他仍旧是活过了漫长的一生，直到垂垂老矣、病故身亡。
“如孤注不返、一意坠地的水珠，轰轰烈烈砸落，然后溅了一身灰埃，突兀就湮灭尘世俗风里。
刹那的晨钟暮鼓声响起，机械拼合组成的齿轮停顿一息。
……那是泪珠。我是落过泪的，不为顽皮挨打，或是父亲对我的泄怒，即在此刻。
在我意识到一种巨大[妄相]的此刻，我见到世界轰然倒地，无力再起——或许世界仍旧伫立原地，它亘古未改，而正相对应的是我倒塌崩毁。
是，这才应是事实。
‘咯嗒’、‘咯嗒’。齿轮远比世界或是我来说，更加坚硬无法摧折。”
那道机械齿轮究竟是什么？是乌瑟隐晦字里行间的命运论，又或代表着另一全然不同的阐述和理解？
乌瑟把正在写着的《界度》内容搁置在一旁，重新拿起了干净的稿纸来为编辑社写下一版即将印刷的《机械齿轮》的序言。
不知是何原因，她的书比之前要卖得好了点，在几日前编辑社的人与她联系，《机械齿轮》这本书早前印刷的那一批基本售完，需要再印以补充市场，而为了销量或其他，他们请她再写一篇序言，或能使读者更好理解……
乌瑟想到的是主编曾对她说的那句话，不由得敛目笑出来，温和且欢愉，她想，她已等待到了——文字所想要表达的东西终会为他人所接收到。
：
“机械齿轮并未有任何含义，仅仅是作为世间孤独之人的一道‘慰藉’。
所谓‘与世同流’、‘与众不同’，皆无其意。
平一郎，也不过与世间众人一样。
此世无有神佛，亦无超脱。”
坠毁的平一郎仅仅是认知到——他所见到的机械齿轮无具意义，什么都不能代表，于是逃脱出幼年以后，他不记得那道齿轮，再未有与人谈论过它，作为平一郎，他仍旧活着，活在孤独中，清醒的同时忍受时时剜心的痛苦。
平一郎的一生可谓漫长，苦苦煎熬七十年，人生卑渺，却仅有未勘破[妄相]的蒙昧幼年时意志高大、如巍峨巨人屹立。
但也并未全然如此，在他的学生们心目中，平一郎一直若巍巍山峨、浩浩波涛，川江或随时光而移，然而他庇佑教导学生们的身姿却始终如一。
所谓[妄相]，是平一郎拿起树枝比划，说道他是顶天立地却又洒脱的英豪浪人。
平一郎睁开眼，他看到这个世界……他茫茫然、惶惶不得。
在书至末尾，将死的平一郎安详阖目，未与人留下只言片语，临终的最后时刻他再一次听到轰隆隆巨大的声响，山后老旧的火车驶过，他的齿轮终于应机械的呼喊而奔跑了起来，时代过去，时间岁月过去，一切翻篇。
人一代代，星辰流转，所有的个体都不过沧海一粟，或聚或散，个人的孤独、群体的欢热，它们是一时，哪怕是一生，也终将淹没在时间的灰埃下。
或许难以理解，然而的确，乌瑟所写的[机械齿轮]，它是不具备意义的，不寄托任何人的思想情感，也不投射任何事物观点的隐喻表达。
所有一切，皆已过去。书终结在这里，看似突兀，然而所有读者都接受了这一点。
最后一个字落笔，风从笔下流过，乌瑟盖上钢笔，眉眼间流露出温和坦然的笑意，似若天人的悲悯、与稚子一般的无瑕，它们交汇相融，慢慢又再变作人间人。
……
在港口Mafia的地下监牢里，芥川龙之介见到他的上一任老师。
逆着光从楼梯上缓步走下去，手并未如往常一般揣在衣兜里，而是垂在两边握成拳状，随着步伐摆动，显而易见他的情绪并未跟面上表现出的淡漠平静一致。
太宰治对这熟悉的脚步声置之不理，坦然自若哼着自己的‘殉情之歌’，任由来人突兀刺来了异能力，闪着猩色光芒的布刃斩向他的脖颈，没有丝毫留手和迟疑。
穿着砂色风衣的男人双手被拷在铁链上，由于身高缘故，两腿甚至屈膝着，实在是悠闲，对于突如其来的袭击只是装模作样地抬起头表达出自己的震惊，随着颈间的黑色布刃被无效化，他勾起一个肆无忌惮的笑弧，“你在啊。”
芥川龙之介冷淡地注视着他，收回身后的黑兽，“被绑在这里的人会有什么下场，你应该知道。”
而太宰治的回应是：“真是怀念啊，我又想起了你刚出道的那段时间。”之前已经在乌瑟那里见过面，甚至还有不短的相处时间，然而两人都一致保持了距离，不说话题，就连对视都没有一次，完全漠然无视的态度。
终于在此刻芥川向他走过去，“你罪孽深重，突然放弃了任务玩失踪，并且作为敌人跟组织对抗，真是难以想象是前黑手党干部的所作所为呢。”
两张同样包含恶意、皮下流淌着黑暗的面庞相对，芥川蹙眉，而对面的太宰治仍旧挂着笑，“还是你前上级的所作所为呢。”
……被曾视若神明的人所抛弃，未曾留下一丝音讯，绝情冷酷至此，而那些面对老师、上司叛逃消息时的绝望、不敢置信，包括狼狈和难堪……曾经像是恶犬以利齿撕裂心扉般的情感被时间所压制，却在这刻齐齐复苏涌出，化作最恶毒的诅咒和尖刺，狠狠扎穿了他仅微薄保存下的自尊心。
再不刻意压制，一拳砸在了对方脸颊上，冷眼看着太宰治随力道偏过头去，些微口腔破损的鲜血滴落，芥川的眉头仍未舒展，捏了捏他出拳的那只手，“即使是你也不是不灭之身，只要不用异能力就能让你受伤。”
“只要我乐意，随时都能杀了你。”冰冷的话语下潜藏杀机，然而……
下一刻，他所有咆哮着的不甘的情感，却霎时间冷冻凝结。
“——是嘛，你变了不起了呢，”太宰治的表情怪异，挑衅地说道：“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就跟你直说了吧，我对于你的教育问题可是颇为头痛呢，也就这个问题和你的新任老师探讨了下。”
芥川龙之介瞳孔紧缩，表情看起来尤为恐怖，身侧的手更加攥紧了，可是他知道，作为前港口Mafia干部的太宰治究竟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男人，他慢慢露出更加凶恶暴戾的一面，却并非太宰治熟悉的在一次次残酷训练中锻炼出的狠恶，而是更像一头狼犬，张着锋利嗜人的尖牙，却藏匿在暗中伺机而动，阴晦暗沉，且更具威胁。
“真是很欣慰于你好像成长了点呢，终于不是那副弱小无助、摇尾乞怜的模样了，哟西，是瑟酱训练出来的吗？”太宰治微笑着慢声说道。
瑟酱，一种亲密的称呼，何况还有那日太宰治对他的老师的亲近，毫无顾忌地靠近和玩笑，甚至于穿上了她在家中备着的浴衣……
芥川龙之介慢慢松开手，竟然平复下了起伏波动的情绪，皱起的眉头舒展，保持了平静的表象，“您又算计着什么呢，太宰先生？”
“嗤，”他所得到的回应是一声嗤笑，太宰治晃了晃被拷住的双手，稍微表达了点疑惑，“嗨、嗨，怎么能这样想也曾教导过你的我呢？”
芥川的黑衣是浸满了鲜血所形成的暗沉之色，以无数敌人的死亡作为底衬，时至如今已完全不能洗刷尽血色，他是港口Mafia的无心祸犬，是在里世界横行、凶恶非常、肆无忌惮的狂犬。
这样的存在、这样不知生存的意义是何物的存在。藲夿尛裞網
——无论如何，是有人向他伸出了手的。
那冷淡的眉眼撇开，鬓边的白发轻微晃动，恍然是平静无害的青年人的模样，芥川掩住唇咳嗽了下，不知为何开口道：“太宰先生。”极短暂地呼唤了声，其后沉默。
然而太宰治的模样仍旧轻飘飘不以为意的，“哎呀哎呀，在这时候才认识到我的辛苦吗？小狗狗又在甩尾巴，真是，”
“——惹人生厌。”
“我最讨厌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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