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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5章 大道至简

我在此界开武道 明月地上霜 15987 Oct 27, 2022 4:30:2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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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倒还一副委屈的样子,我说错了吗?”病房入口处的医生办公室里传出严厉的训斥声,“要是病人真出了问题,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啪”地一声,是硬塑的病案夹子重重甩在桌面上的声音。
    过了片刻,一个挂着“实习”胸牌的年轻女医生低头走了出来,一手拿着夹子,一手抹着眼泪。
    站在走廊口的两个白大褂飞快地往两旁一闪,让出道来,也不敢上前去劝,只看着她的背影小声嘀咕。
    左边一个略显矮胖的摇着头道:“你们李主任最近脾气见长啊,这周一一大早,就把人家小姑娘给训哭了,真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哪。”
    右边留着寸头的撇了撇嘴:“你懂什么,这叫有个性。越是这样,花痴他的越多。要么我们主任外号‘小李飞刀’呢,来一个美女,嗖,撂倒一个;再来,嗖,又撂倒一个……”
    寸头一边说,一边比划着,突然手就停在半空,感觉小刀子似的冷厉目光正向他嗖嗖地射来。如果说目光也能杀人,那么他现在绝对信了。
    “主任。”寸头脸上一僵,垂下手来,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却见主任会四川变脸绝活似的,转瞬间就恢复了惯常不喜无怒的冷冷表情,瞥了他一眼,淡声道:“余洋,上午我的公开示范手术,你来跟。”说完就转身向外走去。
    余洋愣了愣,能参加胸外一把刀李主任的示范手术,虽然是打下手,那也是十分难得的机会。大喜过望,赶紧抖擞精神跟了过去。
    这是一个支气管肺动脉袖式切除术,主要是演示胸腔镜和纵隔镜辅助下的微创技术。术前照例要与来观摩的外单位医生见面,介绍下病人病情及手术方案。
    进了小会议室,李云飞看见对面的几个医生,不由一愣。
    这时大外科的刘副主任已上前给双方做介绍:“这就是今天手术的主刀,我们医院的胸外主任李云飞李医生;这位是市二医的魏东魏医生……”
    一路介绍到最后一个:“这位是东华医院的方沁方医生。”
    李云飞主动伸出手:“方医生,我们又见面了,真是‘惊喜’呀。”
    方沁也好整以暇地伸出手,大大方方地一笑:“是呀,希望李医生今天的手术能给我们带来惊喜。”
    两人双手相握,四目相对,定格了片刻,又极有默契般地同时分开。
    “咦?”刘副主任看了看两人,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方医生,你不就是我们医院的第一个……那个第一个……”
    “第一个甲流疑似患者。”方沁微微一笑,看来她可真成了“名人”了。
    “是,是。真是巧啊。”刘副主任见她自己也不以为意,便也放松了语气,“我记得方医生是在香港的敏华医院……”
    “刘副主任好记性,我是上个月底才调过来的。”方沁道。
    上个月底?那么到现在足有一个多星期了。李云飞心里不由有些忿忿然,她可真沉得住气!先是不接他的电话,然后突然在他的公开手术上冒出来,简直像在和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东华医院是香港敏华医院在申市的分院,也算是申市颇为有名的一家私立医院,这李云飞是知道的。转念一想,她既然调过来,定是做了长久的打算。这么一来,谁是老鼠谁是猫,还不一定呢。
    李云飞瞥了一眼方沁,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浅笑,双手缓缓负到背后,掌心仿佛还残留着她刚才的柔软细滑。
    多年前方沁还在医学院实习时,就曾无数次幻想过有朝一日,亲眼看着他执刀手术。
    可这一时刻终于来临,与想象中的情形,一样,却又不一样。
    一样的是,他娴熟高超的技术;不一样的是,那从头到脚罩在墨绿色手术服下的身影,近在咫尺,却散发着陌生的气息。
    大家都在盯着手术,方沁却已经目光游离,走了神。
    很快手术已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方沁忽然发现器械护士看向李云飞的目光,透出隐隐的担心。
    是有什么问题吗?方沁不由心里一紧。仔细观察了一下,手术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怎么回事?
    渐渐的方沁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明明手术室的温度适宜,李云飞擦汗的次数,却似乎过于频繁了。
    他隔一阵就会偏过头,微微扬起脸,不需说话,甚至无需眼神,身旁配合默契的器械护士就立刻拿起擦汗小巾,在他额头轻轻印上几下,吸掉汗水。
    以他的专业素质,应该不会是紧张成这样的,那又是为什么?
    再看器械护士,她正再一次给李云飞擦汗,眉头都开始轻轻皱起来。
    而李云飞露在口罩上方的眉眼冷峻,目光专注,一双修长的手稳定而灵巧,看不出任何不正常。只除了他的额头,还在不断地冒汗。到后来护士根本不待他抬头,一边麻利地递器械,一边不停地给他擦汗。
    方沁已经完全走了神,心里七上八下,只顾盯着李云飞看。
    “缝合。”坚定短促的两个字之后,李云飞抬起了头。
    方沁暗暗呼出一口气,放下心来,也不得不佩服。
    很成功的一个手术,像他的风格,干净利索,出血量也少。若要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漂亮!
    李云飞向一旁退开,递了个眼色,第一助手立刻补上他的位置,和二助一起开始缝合。
    每个人都还聚精会神在手术台上,方沁却清清楚楚看到李云飞身子晃了晃,又马上稳住,定了定,便向外走去。
    作为示范手术的主刀医生,他竟然不管最后的收尾工作,不待手术完成,就提前离开?方沁只犹豫了半秒钟,便跟了出去。
    到了手术室外间,李云飞走到洗手池前,摘下口罩,除下手套,动作突然顿了顿,没有继续洗手,却一手撑在池沿,一手按住腹部,垂下了头。
    方沁快步走过去,李云飞察觉到身后有人,松开手,转过身来,见是她,蹙眉道:“什么事?”
    方沁见到他异样苍白的脸色和强自隐忍的神情,心里不由自主地就慌乱起来,问道:“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
    李云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地舒展了眉毛,嘴角扬了扬,语带揶揄道:“怎么,你很关心我啊?”
    方沁看着他颇有些玩世不恭的表情,冷下脸道:“你……”
    刚说了一个字,李云飞整张脸突然都痛苦地皱缩到一起,摇晃了一下,便向她倒下来。
    方沁大惊,本能地伸出双手撑住他,只觉得左边脖颈一热,有什么粘稠的液体覆了下来。扭头一看,墨绿手术服的左肩上已是一大块暗色,散发着血腥的味道,脑中顿时“嗡”的一声,双腿发软,几乎便要和李云飞一同瘫倒在地。
    “李主任,李主任你怎么了?”身后传来护士的惊叫声。
    午后的走廊静悄悄的,方沁轻轻推开病房的门,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他在睡着。雪白的枕头和被子,映着他缺少血色的脸颊更显苍白,平时很有型地竖在头顶的短发垂落了下来,覆住了额头一角,给他脸上刀削斧刻般的线条平添了几分柔和,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射出阴影,薄薄的唇微抿着,嘴角透着安详。
    他睡着的样子是这般恬静,也只有这时,他才是她的阿利。
    方沁的思绪退回到了多年前清迈那个闷热的午后,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
    ……
    “以后不许再骗我。”
    “嗯,不骗你。”
    “不许再赶我走。”
    “嗯,不赶你走。”
    “不许一个人偷偷溜掉。”
    “嗯,哪也不去了。”
    “不许丢下我。”
    “嗯,永远和你在一起。”
    “爱我一辈子。”
    “嗯,爱你一辈子,死了都爱。”
    “阿利……”
    “放心,即便到了奈何桥,我也不会喝那碗孟婆汤。我会生生世世都记着你,下辈子,接着爱。”
    ……
    方沁站在床边,怔怔地看了许久,缓缓伸出手。
    指尖将要触到他的脸颊时,那小扇子般的睫毛突然动了动。方沁连忙缩回手。
    “呦,是方医生。这么好来看我呀?”他眼睛刚睁开,声音也还仍虚弱着,但那腔调却分明带上了几分戏虐。
    李云飞又回来了。
    方沁暗暗吸口气,迅速调整了情绪,脸上浮现自嘲的浅笑:“你都吐血吐我身上了,我还能不来看看?”
    李云飞勉力撑起身子,往上靠了靠,看着她道:“吓坏你了吧?”
    “你觉得可能吗?别忘了我也是医生。”方沁垂着手站在一旁,丝毫没有要帮一把的意思。
    “你要不说,别人还真看不出来你也是医生。”李云飞嘴角噙着笑,“哪有病人还没晕,医生先晕过去的?”
    “我又没晕。”方沁正了正神色,“我只是一向有些贫血,刚好头晕而已。”
    李云飞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太巧了。不知道方医生你给病人做手术时会不会也突然头晕?”
    方沁瞥了他一眼道:“看来李医生恢复得不错,可以讲这么多话了。”
    李云飞笑了笑:“那是。你不知道大家都叫我超人医生吗?”
    “是啊,听说你连续两个多月都在加班。是你们医院没人了,还是你真把自己当超人了?”方沁冷笑,“可惜你的身体不配合,顶不住了……”
    李云飞不接话,只是一味盯着她看,直看到方沁心里发毛,方才似笑非笑地缓缓道:“怎么,你心疼了?”
    方沁的目光一缩,随即冷哼一声,淡淡道:“我只是奇怪,一个医生,居然能把自己搞到胃出血的地步。”
    李云飞撇了撇嘴,自嘲道:“我是外科医生,不是内科医生。”
    “是噢,狂妄自大的外科医生。”方沁继续冷笑,“你这胃病,是当年滥用止痛剂落下的吧?”
    “你胡说什么?”李云飞的瞳色骤然加深。
    “不是吗?佐米曲普坦、盐酸美沙酮,半个月吃了两瓶,还空腹吃,谁的胃受得了?”方沁道。
    “我?……为什么?”李云飞坐直了身,紧紧盯着她。
    “你生病了呗。”方沁一笑,可她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凄楚,“病的快死了还要硬撑着,这不是你的一贯作风吗?”
    “我那时,病得很重?”李云飞的目光在她脸上搜寻,似乎想要看出些什么,“你一直陪着我、照顾我?”
    “你休息吧,我走了。”方沁避开他的目光,转身就要走。
    “等等!”李云飞叫住她。
    方沁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低声道:“以前的事,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你记不起来就算了,不要问我。”
    “我不是要问你以前的事。”李云飞赶紧道,“我是说……你明天能不能带些东西给我?”
    方沁回过身:“带什么东西?”
    “呃,那个……”李云飞有些支吾,“我明天开始不用禁食了,你也知道,医院的病号餐有多难吃。”
    方沁冲着他床头柜上摆满的鲜花和物品扬了扬下巴,缓缓道:“这么多人巴结你还来不及,跟我说干什么?我们又不是很熟。”
    “他们哪知道我生病的时候喜欢吃什么呀。”李云飞的眼眸里含着意味不明的笑,带着些期许,又带着些狡黠,“可你知道的,是吧?”
    方沁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几秒,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傍晚,苏晨又拎着保温桶进了病房,把东西样样摆出来,盛了一碗粥给李云飞。
    “你这是什么粥啊?”李云飞放下勺子,看着苏晨。
    “鱼片粥啊。你不是说餐馆买的粥太油吗,我让家里的阿姨专门给你做的。”苏晨探身往他碗里看了看,“怎么样,合你口味吗?”
    “唔……”李云飞苦着脸,“怎么好像有股潲水的味儿?”
    “什么嘛!”苏晨一把抢过他捧着的碗,气呼呼地道,“不吃拉倒,我拿去喂猪去!”
    “别,我没说不吃啊。”李云飞又把碗往回抢,“可能是我这两天吃药吃多了,味觉失调。”
    两个人抢着粥碗,谁也没有注意虚掩的病房外有个窈窕的人影一闪。
    李云飞喝了两口粥,忽然被呛到,大声咳嗽起来。
    苏晨连忙站起来,帮他拍着背,一面说道:“小心点,咳这么厉害,当心咳出血来……”说到一半,突然就住了口,手下也停顿了。
    李云飞止住咳嗽,扭头看着苏晨阴阳不定的脸色,问道:“怎么了?”
    苏晨鼻孔里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做回到病床旁的椅子上。
    李云飞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继续喝了几口粥。看着她在椅子上扭来扭去,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问道:“苏晨你想说什么?”
    苏晨别过头道:“没什么。”
    “什么叫没什么?”李云飞歪着头看她,“这世上还有你说不出口的话吗?你……”
    “你最好离那个方沁远一点。”苏晨突然扭过头,打断他的话。
    李云飞愣了愣,道:“呵呵,人家方医生怎么得罪你了?”
    “她专克你,就等于是得罪我!”苏晨道。
    李云飞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失笑:“什么叫克我?苏晨同志,你可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吧,也信这些?”
    苏晨白了他一眼:“不是吗?你第一次遇见她,就莫名其妙发高烧;第二次遇见她,干脆直接吐血了……”
    李云飞似乎颇为无奈地摇摇头,叹道:“是呀,别人都是见到美女流鼻血,怎么我是吐血呢?”
    “哼,她很漂亮吗?我去东华医院打听过,别看她看起来年轻,她有个儿子,都**岁了!”苏晨说到这里,忽然狐疑地看着李云飞,“你们该不是以前就认识吧?”
    “我倒是想呢,只是按照你的说法,我若一早认识她,只怕都活不到现在,早就被她克死了。”李云飞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我这次胃出血,应该是被你咒的吧?好像刚才你又咒我咳血来着?”
    苏晨想起那天自己确实说过“最好喝出胃出血来”的话,心下歉意,却还嘴硬:“我是O型血,大不了我输给你!”
    方沁低头走出住院部大楼,辨了辨方向,往医院门口走去。
    走到半路,突然停下脚步。
    路边一只胖乎乎的陶瓷小猪,正大张着嘴冲她憨笑。
    方沁盯着那小猪垃圾桶看了几秒,拿起手中一直拎着的保温瓶,旋开盖子,便把里面的粥往小猪的嘴里倒。
    无奈猪嘴的角度几乎与地面垂直,十分不好操作,方沁的手又往前送了送,保温瓶口就碰到了垃圾桶上沾着的污物。
    方沁心下懊恼,突然一股无名火起,收回手,把盖子重新盖上,然后把整个保温瓶向猪嘴里塞去。
    谁知塞到一半便卡住,方沁伸双手用力去推,心中恨恨道:“吃啊,吃啊,看撑不死你!”
    “咣当”一声,保温瓶终于落入小猪肚中。
    方沁看着嘴角沾着粥水的小猪,满意地拍了拍手,扬长而去。
    李云飞一直等到痊愈出院,也没等来方沁,最后接到了她的电话,连忙心情忐忑地飞车过去。
    方沁在路边等着,李云飞按下车窗:“上车吧。”
    方沁木无表情地从人行道走下来,打开右后侧的车门。
    “坐前面。”李云飞冲副驾的位子努了努嘴。
    方沁瞥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径自在后面坐下,“嘭”地一声关好车门。
    “方医生,我没得罪你吧?”李云飞从前面扭过身,看着方沁,“就算您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可也别拿车门撒气呀,这车可不是我的。”
    方沁淡淡道:“你怎么总喜欢借别人的车开,你自己的又送去修了?”
    “那倒没有。”李云飞笑了笑,回过身去,一边挂档起步,一边说:“是有人上赶着非要把车借给我开,我是却之不恭呀。”
    “李医生是一向‘来者不拒’吧。”方沁嘴角勾起,笑意冷冷。
    “我说方医生,咱俩怎么也算是旧相好,没必要一见面就唇枪舌剑吧。”李云飞道。
    “谁跟你是‘旧相好’?你之前都不认识我。”方沁道。
    “我问你,你又不肯告诉我。”李云飞摇头叹气,“怎样我也是丹尼的爸爸吧?”
    “哦,鉴定结果你都还没看到,就这么肯定?”方沁揶揄道。
    李云飞笑笑,不再说话,把车一路开上了高架。
    方沁看着熟悉的路,不由问道:“又去吃泰国菜?那可都是辣的。”
    李云飞哈哈一笑:“怎么,怕我刚出院就又折回去?方医生你很关心我嘛。”
    “我关心的是你的身体。”方沁冷哼一声,“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李云飞的声音低了下去,不再多说。
    接下去两人沉默着一路到了“泰厨”,直接上二楼,进了“木槿”包间。
    坐定之后,气氛略显沉闷。李云飞把餐牌递给方沁,换了一副笑嘻嘻的面孔:“这餐该你请,你欠我一餐呢,枉我在医院眼巴巴地等了你那么久。”
    “我有答应过你什么吗?”方沁一边翻着餐牌一边说。
    “行,算我自作多情!”李云飞从她手里抽出餐牌,“还是我来吧。”说着也不看餐牌,随口就点了几个菜。
    方沁看着服务员退出去关上了门,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递给李云飞:“这是你要的,给你。”
    纸袋上印着“XX医学鉴定中心”的字样,李云飞瞥了一眼,便收进自己的包里。
    “怎么,不打开来看看?”方沁有些出乎意料。。
    “我要这份亲子鉴定,本来就不是打算给自己看的。”李云飞看了一眼方沁,补充道,“丹尼肯定是我儿子。”
    “你什么都不记得,还这么有把握?”方沁淡淡道。
    李云飞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时,脸上已隐去了嬉笑的神情,正色道:“方沁,不管你心里是怎么看我的,我今天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李云飞,起码是个负责任的人。所以……”
    “所以怎样?”方沁眉毛一挑。
    “所以,丹尼的病,无论你准备怎样去治,我都会配合你。”李云飞缓缓道。
    方沁凝视了他几秒,点头道:“好,那我就直说了。丹尼的病,最终只有造血干细胞移植这一条路。可现在亲属的都不合适,等待陌生人配型成功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何况我们已经等了很多年都没结果。不过造血干细胞除了骨髓移植,还有一个办法——”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看着李云飞。
    “脐血移植。”李云飞接话,“利用新生婴儿脐带血中的大量干细胞进行移植,而且同胞兄弟间的配型成功机率相当高。但是——”
    “但是,根据遗传规律,我们两人的后代,只有四分之一的可能是完全健康的。”方沁道,“不过这个问题,其实是可以解决的。”
    “做PGD。”李云飞迅速道。
    “对,PGD,第三代试管婴儿。”方沁缓缓道来,“在胚胎植入母体之前,对胚胎作遗传学诊断,选择最符合条件的无致病基因的胚胎植入,从而避免遗传病孩出生。”
    “不过PGD的成功率并不很高,大约只有30%-40%。”李云飞迟疑了一下,“而且还有其它潜在问题,比如说——”
    “比如说因为没有通过优胜劣汰的竞争,试管婴儿将来要面对无法预知的健康风险,以及比自然受孕更高若干倍几率的基因变异、流产死胎、罹患脑瘫等等的可能。”方沁面不改色。
    “对。还有母体的危险,卵巢过度刺激症,有可能造成腹水甚至胸水,而且禁用HCG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安胎;造成血栓、高危妊娠症等的几率都比正常孕妇要高,还有日后卵巢早衰的风险……”
    两人从一开始,就像医生会诊般进行着讨论,语气平淡而冷静。说到这里,李云飞终于停了下来,看着方沁,一字字道:“你,考虑好了?真的没问题?”
    方沁缓慢但却坚定地回答:“我还有其它选择吗?这是我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
    “那我更加没有问题!”李云飞往后靠到椅背上,笑了笑,“捐精而已嘛,不痛不痒。”
    “只怕还有一个问题。”方沁道。
    “什么问题?”李云飞问。
    “PGD的宗旨是为有遗传病的夫妇提供生育辅助。”方沁一面说,一面看着李云飞,“我已经去仁安辅助生育中心咨询过了,为了避免伦理等其他负面影响,在那里,做PGD首先需要婚姻证明。”
    李云飞一怔,蓦地从椅子上坐直,盯着方沁,却没有说话。
    “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方沁缓缓道,“我的方案是,我们先协议结婚,即只是法律上的夫妻,只存在名份不存在事实。等一切成功,我们再协议离婚。”
    李云飞紧紧盯着她看,表情凝峻,阴晴不定,但仍然没有说话。
    方沁只好继续说下去:“我们可以先签订一个协议,并且,我会尽可能的不让其他人知道,把对你的影响减到最小……”
    “对我的影响?”李云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对你的影响呢?”
    “对我来说,丹尼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不算什么。”方沁道。
    这“其他”也包括我吗?李云飞心里想着,张嘴却是一笑:“对那对我来说,就更没影响了,不过就是以后户口本上从单身变成离异而已。”
    “这么说,你也同意?”方沁对他的爽快颇出乎意料,“你不用再考虑考虑?”
    “不用了。”李云飞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放下茶杯,看着方沁,冷冷道:“我还有其他选择吗?这是我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我说过,我会负责的。”
    ——我说过,婚姻是个麻烦,孩子更是个麻烦。可那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我依然什么都记不起来。
    所以,你是要惩罚我吗?惩罚我的忘却和遗弃?
    好,你要婚姻,我给你;你要孩子,我也给你。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我有、只要我能!
    方沁垂下眼帘,低头又从包中取出一叠纸,放到李云飞面前:“这是我拟好的协议,你先看看。”
    李云飞瞥了一眼那叠纸,嗤笑道:“你还真是有备而来呀。难道你就没想过,要是我不同意结婚呢?”
    “你会同意的。因为你是个负责任的人。”方沁道。
    “你这算是在夸我吗?”李云飞点了点头,连说两个好字,“好,好,让我来看看,我还需要负哪些责任。”
    来回翻看了两遍,李云飞“啪”地把协议书丢回到桌面上:“这根本就是不平等条约!”
    “哪里不平等了?”方沁道,“你甚至不需要负担任何费用。”
    “我告诉你,该我出的钱,我一分不会少。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个。”李云飞指了指其中的某一条,“这是结婚协议,不是离婚协议,为什么要限制我对丹尼的探视权?”
    “丹尼身体不好,经不起刺激。”方沁道。
    “这怎么……就会刺激他了?我们可以慢慢来,让他逐步接受。我都已经等了两个多月,再久一点也没关系。”李云飞话锋一转,“但我是他亲生父亲,而且马上也是他法律上的父亲……”
    “法律上,只是一段时间。”方沁打断他。
    “你什么意思?难道打算永远不告诉他?”李云飞冷哼一声,怒极反笑,“我不相信丹尼从来没问起过他的亲生父亲!”
    “他只知道,艾唯是他的父亲。”方沁道。
    “你——”李云飞一口气噎在嗓子里,却只能忍气吞声。靠,谁让他十年都不在,便宜潘明唯那小子了。
    方沁看了他一眼,喝了口茶,缓缓道:“丹尼有癔病史,曾经发作过两次。第一次心因性腹痛,第二次,心因性昏迷。”
    李云飞惊讶:“为什么?他年纪还这么小,是受了什么刺激?”
    “第一次是他爹地离开美国到中国来工作;第二次,是他爹地和……和……”方沁顿了顿,继续道,“是他知道他爹地爱上了别人,可能会离开我们。丹尼对他爹地在感情上一直都很依赖。”
    李云飞知道她说的是潘明唯和赵一枚,听得方沁嘴里一口一个“他爹地”,心里全然不是滋味,忍不住冷笑道:“就为这些事?他还真是脆弱啊,一点也不像我李云飞的儿子。”
    “是吗?我还以为这脆弱是遗传的。”方沁看着他,目光平静,“你不是心因性失忆吗?”
    李云飞愣了愣,终于缓和了语气道:“你觉得我的失忆,是PSTD—延迟性心因反应、创伤后遗症?那我又是受了什么刺激?”
    方沁淡淡道:“我怎么知道。”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不是我不告诉你,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李云飞盯了她片刻,有些挫败地垂下头,然后又抬起:“好,我签字,一切按你的意思。”
    ——丹尼那边,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来,你没权利不让他知道真相!再说,他这个亲爹都出现了,那个干爹就该靠边站了。赵一枚,我可是在帮你解决大难题啊,到时候你还要不要那个家伙,就全凭你做主啦。
    两人分别在协议上都签了字,一人一份收好。李云飞按了按桌面的按铃,不消片刻,服务员便把菜都上齐了。
    李云飞冲方沁举了举茶杯道:“以茶代酒,庆祝我们,即将成为‘夫妻’。”
    方沁牵了牵嘴角,算是微笑,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接下来两人都不再说话,却是各怀心事,好好一桌佳肴,吃得味如嚼蜡。
    直到李云飞看见方沁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方才开口道:“吃好了?”
    方沁“嗯”了一声。
    李云飞也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往椅背上一靠,慵懒地道:“那好吧,不送了。我还要在这多坐一会儿。”
    方沁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拎起包就向门口走去。
    李云飞斜眼看着她的背影,突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几步赶过去,伸长手臂,“嘭”地一声将她刚刚扭开的门又撞上。
    方沁吓了一跳,转回身看着他:“干什么?”
    李云飞伸过另一条手臂,撑在门旁的墙上,低头凝视着她,缓缓道:“方沁,你是不是特恨我?”
    方沁在他身体和两条手臂组成的包围圈里,心跳开始不稳,于是尽可能地往后靠了靠:“为什么这么问?”
    “你不肯跟我说以前的事,是不是因为,那时我对你很糟糕?”李云飞道。
    “不是。”方沁避开他的目光。
    “不是很糟糕,还是,不是因为这个?”李云飞把头又靠近了些,几乎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
    方沁低着头,却清楚地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后背抵住了门,有些失措地道:“都不是……”
    “你心虚了?”李云飞挑了挑眉毛,嘴角勾起,“还有一种可能,我们根本不曾在一起过,我真的就只是丹尼生物学上的父亲,一切都是你在搞鬼。你是那时看护我的护士?还是实习医生?”
    “你可真能想象。”方沁定了定神,抬起眼,冷哼一声,却在撞上他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眸的一瞬间又变得慌乱,连忙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去推他,“请让开,我要走了。”
    “想走啊?我都没验证过,怎么能相信你的话?”李云飞纹丝不动,嘴角勾起的弧度更深。
    方沁扬起头,微微冷笑:“你想怎么……唔!”话未说完,后脑勺突然被一只大手扣住,紧接着腰间一紧,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前送,两片冰凉柔软的嘴唇已经压了下来,在她唇上深深一吸、重重一碾,又倏地离开。
    “我信了。”李云飞松开她,眼神中满是得意的笑,“你说的没错,我的身体不会骗我。”说完居然很无耻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嘴唇,看着她语带魅惑地缓缓道,“味道很好。”
    方沁满脸涨红,又惊又羞又怒,顺着他逐渐向下的目光,却看到自己的一只手还抵在他的胸口,连忙撤了回来,伸手背在嘴唇上用力一抹,一言不发,转身开门快步离去。
    李云飞缓缓踱到包间靠门口的沙发上坐下,伸长了双腿,将头靠在沙发背上。
    刚才他是骗她的。
    那一吻,丝毫没有勾起他任何的回忆或是熟悉的感觉。
    对她来说,只怕也是如此。一个完全陌生的吻。她就像受到陌生男人非礼一般的惊怒和羞恼。
    李云飞闭上眼睛,方沁那陡然间涨红的脸颊、小鹿般惊慌的眼神就立刻浮现出来,还有她逃也似匆匆离去的脚步。
    ——她在害怕。
    从一开始,就是她在牵着他的鼻子走,一切尽在她的掌控之下,可她刚才那样子,分明是在害怕。
    她怕什么?怕他?还是……
    “嗬哟,你还真在这儿猫着哪?”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宋胖子的大脑袋探了进来。
    李云飞抬了抬眼,又懒懒地闭上,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李二,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每次都让人家小姑娘自己走啊?”宋胖子在李云飞身旁坐下。
    李云飞爱理不理地斜了他一眼:“什么小姑娘?人家早就是孩儿他娘了。”
    “呦,看不出来,小李你啥时候好上温柔少妇这一口了?”宋胖子笑嘻嘻地道。
    “去,去,少在这胡说八道!”李云飞坐起身,朝宋胖子推了一把。
    “遇上烦心事啦?”宋胖子朝门外努了努嘴,“为了女人?那个?”
    “不是你想的那样。”李云飞皱着眉:“胖子,来支烟。”
    “我想的什么样?”宋胖子把烟递过去,又掏出打火机。
    李云飞手指夹着烟,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甩了甩:“算了算了,不抽了,戒了!”
    “嗬,怎么的了这是!”宋胖子把烟拿过来,自己点上,“有什么麻烦,跟哥哥说说。”
    李云飞苦笑了一下:“你帮不上忙。”
    “好,不说就不说。”宋胖子拍了拍他的肩头,“后天周六,我约了小四他们去猎人山庄,你有空就来,散散心。”
    “周六我飞北京。”李云飞道。
    “出差?”宋胖子摇了摇头,“你说你们当医生的,怎么每次开个会都捡周末呀。”
    李云飞犹豫了一下:“不是出差。”
    “去见你家老爷子?”宋胖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李云飞,然后猛地一拍大腿,“看来你这次整的麻烦真是大了!”
    是啊,麻烦大了,而且还是他自找的。
    其实他本可以不答应,或者,伪造一纸证明,其实也容易得很。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向来有钱能使鬼推磨。
    可她既然处心积虑地下了这个套,想把两个人圈在一起,他也就心甘情愿地往里钻,甚至还要绞尽脑汁、费尽功夫地,把不可能变为可能。
    为什么?他也不知道。
    只知道看着她毫无表情的冷冰冰的脸,听着她平静得不带任何情绪的话语,他就觉得难受。
    她在别人面前不是这样的。温柔恬静、巧笑嫣然,才是她的惯常面目。可一到了他面前,她就像个刺猬,竖起了浑身的刺,每每把他扎得鲜血淋淋的同时,却又让他觉得莫名的心疼。
    ——就是在心底深处最柔软的那个地方,觉得一点一点的、一抽一抽的痛。
    是不是她原本就是住在那里的?只不过,他把她弄丢了?丢了、很久?
    盛夏的北京,晴空万里,干燥的空气中叫嚣着燥热。
    穿着制服的司机从倒后镜里注意到,后座的乘客正在解开衬衣脖颈上的扭扣,于是连忙关上车窗,打开空调。
    冷风吹来,李云飞又伸手把扣子系上。
    他其实不热,只是硬挺的衣领让他有些不舒服,或者,根本不是衣领的问题,是他,有些紧张。
    “还是先去西山那边吧。”李云飞有些烦躁地又扯了扯衣领。
    “好。”司机干脆地应了一声,车子在下一个路口调头,半小时之后,停在了一处大门前。
    李云飞按下车窗,探出头,向站得标杆一样直的门卫扬了扬下巴。
    门卫紧跑两步来到车旁,李云飞向他低声说了两句,门卫退后半步,神色恭敬,向司机打手势让车开进去。
    明媚的阳光从窗口投射进书房,映下几许斜长的阴影。满头白发的老人正站在宽大的书案前,提着毛笔写字。
    李云飞走进门口站定,静静地看着老人。老人低着头,神情专注,穿着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衬衣,袖子挽到肘下,一条肥大的旧军裤,皮带扎在发福的肚腩上,腰脊却是挺直的,就像一株不老青松。
    “姥爷。”李云飞低声叫道。
    “二子?”老人放下笔,颇有点惊讶,“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站那儿不出声,我还以为是小刘呢。”
    “刚下飞机。这不怕打扰您一气呵成的字嘛。”李云飞一脸讨好的笑。
    老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拿起烟斗磕了磕:“你小子,难得回来一趟,不去你老子那儿,先奔我这儿来,是有什么事吧?”
    “还是您老人家了解我。”李云飞扬了扬嘴角,走到书桌前,看着宣纸上的字赞叹道,“姥爷,您这字,越来越有颜公之风啦。”
    “少在这拍马屁!”老人吸了口烟,“说吧,在外面闯了什么祸,怕你老子责罚,要到我这儿报备来了?”
    “姥爷,瞧您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李云飞嬉皮笑脸的凑过去。
    “你就没少干那样的事!”老人吐出一口烟。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还当我是小时候啊?您外孙已经三十大几了。”李云飞正了正神色,“其实我今天是给您报喜来着,我要结婚了。”
    “噢?”老人把烟斗从嘴边拿开,看着他,“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们家二子也想结婚了?”
    李云飞一笑:“太阳从哪边出来的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真要结婚了,不是开玩笑。”
    老人眼中精光飞快地在李云飞脸上扫视一遍,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略一沉吟,磕了磕烟斗道:“哪家的丫头啊?让你这么为难,怕你老子不待见她?”
    “她也是外科医生,美籍华人,在申市一家有名的私立医院工作。”李云飞想了想又道,“嗯,人长得挺好的,性子……也挺好。总之条件不错,绝对配得上您外孙我!”
    “唔,只怕你那个爹不这么想吧。”老人低头鼓捣着他的烟斗。
    “不管他怎么想,反正我一定要和她结婚。”李云飞干脆利落地道,“姥爷您不是一直教导我,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吗?我不能负她。这婚,我一定得结!”
    “呦,在我这儿犟没用。”老人看着他,缓缓道:“云飞,记不记得三年前你哥哥结婚的事?闹翻天了又怎样,最后,还不是乖乖的顺了你爸的意?”
    “我哥是我哥,我是我。我又不在他眼皮底下。俗话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李云飞站得更加笔挺。
    老人叹了口气:“照你这么说,你还回来干什么?自个偷偷把婚结了不就得了?”
    李云飞顿时有点泄气,可又马上挺直了腰杆,面色凝重,一字字道:“我要她做我们李家名正言顺的媳妇!”
    老人向他凝视片刻,点头道:“云飞,你不但长得像你妈妈,脾性也像你妈妈,性情中人啊……看来你心意已决,我也不拦你。不过——”老人话锋一转,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一向狡猾得很,我知道,你肯定还有条战备路。既然已经在我这儿报备过了,就去找你老子吧,和他说,我什么都答应了。”
    “谢谢姥爷!”李云飞大喜过望。
    “光说不练嘴把式,下次把孙媳妇给我带回来是正经。”老人抬手用烟斗轻轻敲了敲李云飞的头,“我一把老骨头了,可别让我等太久啊。”
    “没问题。”李云飞揉着脑袋笑,“保证把重孙子也给您一块带回来!”
    “你小子——”老人叼着烟斗,斜睨着他,目光中带着探究,“你该不会是已经把你媳妇肚子弄大了,所以才急着要补票吧?”
    “哪能啊,姥爷,我能干出那种事么?”李云飞挠了挠头,有点心虚地笑笑,“不过婚礼可能真是不方便办了……”
    “还说不是,你个臭小子!”老人拉下脸,又扬起手中的烟斗。
    李云飞闪到一边,飞快地立正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飞快地逃走,背后传来老人忍俊不禁的哈哈大笑声。
    “首长在小会议室等您。”年轻的勤务员恭恭敬敬地对李云飞说。
    李云飞点点头,忍不住腹诽:儿子回家看老子而已,还要摆出一副首长接见的架势来。
    心里是这么想,手上还是拉了拉衣襟,正了正衣领,方才稳步走过去。
    “爸。”李云飞垂着手,低低的唤了一声。
    “嗯。”李父淡淡地应了一声,仍是头也不抬地看着文件,“有什么事,说吧。”
    ——大礼拜六的,儿子难得回来一趟,还装模做样看文件,这地球没你就不转了?
    李云飞不屑地撇了撇嘴,却又立刻收敛了神色,清咳了一声,缓缓道:“爸,我要结婚了。”
    李父倏地抬起头,扫视过来的目光犀利无比,语气却仍是不紧不慢:“哦?是哪家的姑娘?”
    李云飞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一五一十道来:“她叫方沁,美籍华人,英文名塞琳娜,和我是同行,申市一家私立医院的外科医生;他父亲叫方继森,英文名杰森,是著名外企泰特中国的执行总裁;她母亲已经去世了;还有个妹妹,目前也在申市,妹夫是在华工作的美国人……”
    李云飞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父亲的神色,可怎么看他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名字的样子。
    一直等到李云飞把话说完,李父才终于放下手里的文件,坐直了看着他,沉着脸缓缓吐出两个字:“胡闹!”声音不大,语气却很重,瘦削黝黑的脸怒意渐盛。
    “婚姻大事,岂敢胡闹?”李云飞毫不示弱地迎上他凌厉的目光。
    “门不当户不对。”李父的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一向主意大,打算怎么过我这一关?”
    “没打算。”李云飞慵懒地靠到沙发背上,换了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您同不同意,这婚我都得结。”
    “你敢!”李父忽地站起来,厉声喝道。
    “我为什么不敢?”李云飞也站起来,剑拔弩张,毫不示弱。
    “好,有本事你现在就回去结婚。”李父瘦小精悍,足足比儿子矮了半个头,却是气势凌人,不怒自威,“看你留不留得住她在中国!”说完居然又径自坐回沙发,拿起文件看起来,不再理他。
    李云飞默默站了两分钟,也坐回到沙发上,冷笑道:“是呀,您权大势大、手眼通天,我只能遵从您的意思,别无他法。当年不行,现在,一样没办法。”
    李父抬眼看了看他,缓和了语气:“你还在怨当年的事?”
    李云飞表情倔强,微抿着嘴看着父亲,不说话。
    李父叹了口气,缓缓道:“我知道,你从小就对那身军装有向往。中学毕业年龄不够没读成军校,结果你大学没念完,就自己跑去参军。是,本来以你在部队那两年的表现,是可以继续留下的。可那是什么地方?特种部队、真枪实弹的地方!而且你的才华也不应该埋没在那里只做个医疗兵。至于你博士毕业后没去成部队医院,那还真和我没什么关系。”
    “是啊,和您没关系,那是因为我的档案不够干净。”李云飞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你什么意思?”李父的瞳仁骤然深邃。
    “我什么意思你清楚。”李云飞淡淡地道,“当年我参加国际医疗队,在马来西亚车子翻下了山崖,我头部受伤不假,但那三个月我不是昏迷,而是失踪;我是在泰国被找到的,而不是马来西亚。我有三个月的非法越境、情况不明。”
    “你……”李父面色一变,目光在他脸上搜寻良久,方才一字字道,“你,想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自己想起来的,而不是别人告诉我的?”李云飞神色平静。
    “不会有人告诉你。”李父断然道,“决不会!”
    “是啊,口风都挺严,只瞒了我一个,瞒了整整十年。”李云飞悠悠道,“可是,你们还是漏了一个人。”
    “什么人?”李父的眼中露出疑惑和不信。
    “当事人。”李云飞说完,从包里拿出那份亲子鉴定书递了过去。
    李父扫了一眼,顿时一惊,又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抬起头,脸上满是讶异和动容。
    李云飞看着父亲,缓缓道:“他叫丹尼,六月底刚满九岁,是我的儿子,也就是——您的孙子。”
    “这就是你一定要结婚的原因?”李父略一思索,“孩子的母亲,就是那个方沁?”
    李云飞点头道:“是。”
    李父深深看了他一眼,站起身道:“跟我来。”
    两人一路走到书房,李父打开书柜暗格中的保险柜,从里面取出一个信封,“我替你保管了十年,现在,是时候还给你了。”
    信封扁扁的,看起来似乎就是空的。
    李云飞接过来打开封口,从里面抽出一张薄薄的纸片。
    ——一张浸染了暗红色血迹的纸片。
    李云飞努力抑制住狂跳的心,低头仔细辨认。
    似乎是医院的单据,印着似曾相识的泰文,表格上那些熟悉的英文缩写让他确认,这是一张妊娠化验单,名字是英文——塞琳娜,结果是:阳性。
    塞琳娜,方沁?李云飞心口猛地一阵抽搐。又看了一眼日期,正是他在北京协和医院清醒过来的之前一周。
    单据背面似有字迹透出来,李云飞翻过来一看,是一行英文:“好好活着,等我回来!”
    字迹有些潦草,似乎匆匆写就,也没有签名,不过李云飞还是认出,那是方沁的笔迹。
    方沁的字,有明显的个人习惯特征,很好认,她在结婚协议书上的签名,字母i,少了上面那一点;这句话中的字母,同样。
    李云飞盯着手里的纸片,眼睛都快瞪出血来;心头似被重锤敲击着,不单痛,而且痛得发麻。
    当年短短的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他们会失散、为什么他会失忆?这上面的血,又是谁的?
    李云飞抬起头,看向父亲。
    李父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摇了摇头:“其实我们知道的并不多,现在我也没必要再瞒你。当初爆炸场面很混乱,大巴上四十多名乘客,只活了不到十个,有些尸体完全烧焦,连DNA都提取不了,可没最后确认,我就不愿相信你已经遇难。”
    李父背起手,缓缓踱了两步:“但谁也没想到,你会越过边境,甚至一路到了泰国的北部。几个月后终于有了线索,一个自称失忆的人,到清迈中领馆寻求帮助。”
    失忆?李云飞心头一震,怎么又是失忆?他还真成了失忆专业户了。不过也惟有失忆才能解释他那几个月流离在外的行为。
    李父继续道:“我们的人在医院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因为脑伤陷入昏迷,立即想办法把你运回了国进行手术。谁知道你醒来之后,完全忘记了那几个月的事情。你应该记得,当时还有心理医生对你干预治疗。”
    李云飞撇了撇嘴:“他们还对我进行过催眠,不过没什么结果,我什么也记不起来。”
    李父道:“好在经过调查,基本可以证明你的清白,只是,你也不可能去部队医院工作了。”
    李云飞道:“你对我隐瞒了这一切,是觉得这是为了我好?难道你就没想到终有一天我会恢复记忆吗?”
    “专家的结论是,这种可能性很小。”李父看了一眼李云飞,犹豫了一下才道,“当时在泰国,你的确是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但她不是当地人,也查不到她的真实身份。而且,就在找到你的前一天,她就失踪了,没有去上班,没有回住处,也没有到医院陪护你。
    “那些天清迈局势很乱,到处是爆炸和武装冲突。所以,”李父顿了顿道,“我们分析,那女孩可能是遇到了意外……当然,现在看来,中间必是出了什么差错。”
    “她回美国了。”李云飞说出的只是他的猜测,他不想让父亲知道方沁其实什么也没告诉他。
    李父点点头:“这倒是我们没想到的。因为当时你们一个在仓库做搬货工,一个在咖啡馆做女侍应,而且住宿的条件很差,穷得什么都没有。”
    咖啡馆女侍应……穷得什么都没有……李云飞怎么也没办法把父亲口中的女孩和方沁联系在一起。想不到在父亲这里不但没有完全搞清真相,反而引来更多疑团。不过,当初他是和她在一起,他们相爱,这,应该是事实。
    “我欠她很多。”李云飞的心绞在了一起。他居然忘了他曾经爱过的人,忘了忘了他们曾经一起度过的甘苦时光,忘了他们还有个孩子。别说是方沁,就连他,都觉得自己不可原谅。
    “你要和她结婚,就是为了孩子?”李父劝道,“既然你没有记起来,她对你来说就是个陌生人。都这么多年了,其实你不必——”
    “我必须!”李云飞打断父亲的话,“而且要尽快。”
    “我不会同意。”李父蓦地沉下脸,“这不可能!”
    “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李云飞挑衅地看着父亲,“这不是我小时候您就教我的吗?”
    “我教你的这句话,不是要让你用在儿女情长上!”李父声音凌厉,父子二人再一次剑拔弩张。
    “我知道,用在事业上嘛。”李云飞冷笑,“可若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保护不了,何谈其他!”
    “你!”李父被噎住,转而重重地哼了一声,“说到底,你还是在记恨我,记恨我当年对你妈妈……”
    “别提我妈妈!姥爷已经答应我的事了。”李云飞话锋一转,飞快地堵住了李父将要说出口的话。
    “你拿你姥爷来压我?”李父瞪着李云飞,犀利的目光中满是隐忍的怒意。
    “我怎么敢。是姥爷要我提醒你,让你别忘了,虽然妈不在了,你也还是他的女婿!”说到这,李云飞无视父亲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狡黠地一笑,“姥爷还让我尽快带重孙子回来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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