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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2 章 第 82 章

折煞北央古调 林平 3513 Mar 22, 2022 5:58:41 AM
  苏青舟侧身半歪于竹榻上,薄衣虚搭在肩,随意交了襟,玉颈边上虚敞着一片雪腻的无瑕肌骨。她用指尖慢慢抚过张子娥细瘦的眉尾,嘴中问着:「先生之前说的……想做的事是什么?」
  张子娥的确如她所说的那样从不脸红,干再重的活儿也没用,额上都一层出汗了,小脸上依旧白净着呢。可她却未必真是吃露水长大的,脸上不变,但眼神变了,公主就算蹬着竹席百般招架不住,也能在喘息间看得□□不离。如今虽是又变回来了,但她知道,张子娥早就同头一回踏入公主府的那个呆子不一样了。
  「我已经做完了。」约是累了,张子娥答得很平静,说话时没了以往那等劲儿。
  「哦?」公主眼珠一转,视线游水般移向她,秋水眸子里立时噙了好些笑意。
  一个字竟能被问得痒痒的,张子娥心领神会时不小心咬到了舌根,急忙解释道:「自……自然不是你我方才所行之事。」
  苏青舟撑起一弯玉臂,微支起身来凑近些,听她有此地无银三百两那意思,不禁屈指掩唇轻轻一笑:「我又没说是什么,你怎会以为我在指方才之事?」
  「我……」
  公主将手指压在她唇边:「有时候觉得先生并非伶牙俐齿之人。」张子娥心想,可不是吗?嘴都被堵着了,伶牙与俐齿皆施展不来,这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么。苏青舟笑吟吟地收回手,想到张子娥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撩着一撮头发丝儿不咸不淡地问道:「先生哪一年入的国策门,之前又在哪?」
  「不记得了。」
  苏青舟看她眨了眨眼睛,眸光中满是惊讶,不记得了?哪里有张子娥不记得的事儿!她上回哪儿摸得,哪儿摸不得,哪儿摸了了不得,她全全都记得。山里打过一个照面的小姑娘乔装改扮了还能隔着条河认出来,天底下还会有张子娥不记得的事?
  过去哪里抹得掉,纵她嘴上不说,也不过是换个法子委婉相告罢了,譬如她苏青舟,若是有个受宠的母妃,也不会落成今日这个爱争好强的性子。而张子娥仿佛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至少,她想伪装成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仿佛从出生起就是尘虚座下衫袂飘飘的白衣学子。
  哪有什么不记得,只是不想说罢了。苏青舟细瞧她抿唇不语之相,笑了笑,假意试探道:「先生,该不会是宋国人吧?」
  张子娥没有回话,抬手把她肩上滑落的衣衫给搭好,公主瞥了她一眼,今儿是吃足了有力气,拿手背将那手给打开,任薄纱软料旖旎地落在臂弯上,小巧的唇珠儿骄纵着向上一翘,娇里娇气地讲:「夏天,热得很。」
  张子娥听她说热,便欲起身往旁边挪,又被一双纤纤玉手给扯住了:「别走,你走了,又冷得很。」
  公主挽着张子娥的手臂靠在她肩头,觉得自己的任性像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她知道张子娥对此并不反感,她大约也是喜欢这般被人依靠,就像龙珥在她这里寻求照顾,她在她身上攫取龙气。公主心想,张子娥此前或许……从未被人需要过吧。
  苏青舟将张子娥微微握拳的手展开,指腹抚摸过掌心清晰的纹路。一条,两条,三条,算命先生能从个中交错间探到过去与未来,但她却什么也感受不到,只是无端偏爱温度相连的感觉。她想了解张子娥的过去,而张子娥不让,仍旧想做个神秘的人,那便如她所愿吧。她也仅仅是偶尔一时兴起想和她多说两句,既然说不了过去,那么能不能聊聊不着边际的未来?若是天下一统,她当如何,她又当如何。像是女孩子们小时候托腮在台阶上坐成一排,你言我语毫无意义的闲聊,她自小在宫中独树一帜颇受挤兑与白眼,不曾经历过女儿家围炉夜话,不知为何突然心生几分向往。但说这些好像又会被张子娥瞧不起,她一路争抢至今,难得有点少女情怀,却也无声无息地淹没了。还是这般倚着吧,当张子娥呼吸的余温轻轻地扫过她的脸颊,她觉得张子娥此际离她最近。熏风入香帏,余晖过格窗,公主心下不由得醺然一动,意懒神倦的,掰着手指莫名想到日近十五,今晚约是个月朗星疏的夜。
  而张子娥默坐着任她摆弄,估计是造作多了,外加逞能过度,一惯挺直的脊梁微屈着倚在帘边,眸光温温凉凉的,静看菱花窗透来的光线一点点黯淡。
  过去,谁都有,她自然也有。其他人或许活得久了,就忘了过去,可她没法忘记,每一个细节都记得过分清晰,甚至是味道,烈酒味,泥土味,尿骚味,与濒近死亡时舌尖僵硬的无味。每当她在不经意间回想过去,便难得地会艳羡那些平凡人,可以自然地忘记一些事,像是无事发生一般活着。小时候宋国和韩国打仗,爹被征入伍,娘亲没多久便去了,死前拿出全部家当求邻居家收留她。她寄养在人下,女娃娃没得书读,整日无非是女红,煮饭,浣衣,被当个佣人使唤。但她知道她与常人不同,看过的事,听过的话,她都记得,读书先生教的字,她在墙角偷听过一次便能记下。她温了一夜,翌日撒丫子跑到学堂里,当着入学几年的学子的面儿对答如流,连停顿的长度和语句的音调都学得一模一样,惟望先生惜才,破例收她入门,无奈先生为了避嫌,收不得女娃娃。天生聪慧本无过,可聪慧衬得在教书先生的藤条下答不出一个字的邻居家儿子,像一个傻子。
  傻子霎时急眼了,以为没了别人衬托,便不是个傻子了,在回家路上唤她作克死爹娘的怪胎,吆五喝六地捏她的鼻子将村头买的烈酒灌了下去,把人推到旧战场的死人坑里埋了,临走时还不忘撒一泡尿。
  张子娥一个人爬了出来,她不知道在土里待了多久,她只知道她第一眼便看到了下山来收弟子的尘虚。是尘虚,给了她新生。
  国策门下弟子生性高傲,她虽入门早,却因是个女子备受冷落。在枫林亭中众弟子围观的对弈,山径间你来我往的论答,她手捧着书卷从一侧独自走过,似一阵不曾来过的清风。男儿的骄傲与偏见似乎是与生俱来,即使是拜入国策门亦鲜有例外,她深知即使她来到他们身前,执棋破局,点拨题意,她仍旧是他们听不入耳的那阵风。
  她知道这些人排挤她,她也知道这些人,都不如她。
  张子娥非生来厌恶平庸,只是平庸厌恶她,她没有选择接受,而是要投之以『桑榆』,报之以『桃李』,想拥有更多,站在更高的位置,报复曾经将她埋在土中的凡愚。十几年来她下山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不喜欢山下,不喜欢街上形形色色的普通。四年前,她开始了周游,人由垂髫变桃李,照理说品评世事的眼光与角度当发生巨变,而她却发现她所见之处非但未转好,反而变本加厉。有力量的欺负弱者,有权力的左右众生,他们都是生来优渥的蠢货,如果真的有人要站在那个位置,她想那个人是她与她选择的人。Μ.5八160.cǒm
  张子娥抱负与报复皆不俗,同时她又害怕黑暗,恐惧幽闭,只有龙珥知道,她每天夜里都有一盏不息的灯。
  在土坑里,没人来救她,她靠雨后泥土存的那点湿气苟活,借着最后一点力气爬上来。而当她被掩埋在平原城脚下,熟悉的噩梦再次来袭,她一次次想到了出师未捷身先死,没想到多年苦学,千辛万苦下山来,竟是一场笑话。她从不喊疼,从不生气,从不诉苦,因为她觉得这些都是浪费时间没有意义的事,但她货真价实地感受到了疼痛,内心的疼痛和身体上的疼痛同样折磨着她,而她只有一点点独自消化。倾诉什么也不会改变,只会暴露弱点,她害怕什么,讨厌什么,喜欢什么,她不想让别人知道。甚至是她自己,也不知道。
  上一次枯骨堆里没有人会来拯救她,她爬了出来。这一次平原城下,她已气力尽失。张子娥在虚弱中靠数数来保持清醒,五日了,不会有人来了,活不下来了。
  但公主来找她了,是公主拨开了榆树枝。是公主,给了她第二次新生。
  「上回一句话不说便走了,今天怎么想着留下来?也是你新学的么?」
  不是,上回她走,是因夜黑了她想留一盏灯,但又怕亮光会让公主睡不好。张子娥嘴唇动了动,没有与她解释。她用手拨开公主微湿的额前发,从这个角度看她眼帘低垂,秋波半闭,春黛轻描,长睫安安静静地掩着眸子,周身带着一抹交缠后暧昧的淡香,像龙珥一般是个乖顺听话的孩子。她不明白公主为什么狠心起来像刀子,温柔起来又可以安静地偎在怀里。
  但她却是个始终如一的人。
  「我是哪国的人不重要……」
  张子娥停顿了一下,她不知道为何忽生了吻她的念头,但是公主身上龙气充足,已经没有了亲吻的必要。为了不再空想,她望向了窗外,黑夜吞噬了太阳最后一缕微光,不觉揽紧了怀中的人,感到了一丝害怕。她要把话说完,把话说完了,就去点一盏灯。
  「我……」张子娥惊觉当她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忽地就不怕了,「是公主的人。」
  哦,原来今晚是个月朗星疏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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