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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第 77 章

折煞北央古调 林平 3589 Mar 22, 2022 5:58:41 AM
  师父?哪有什么师父。
  师父早就走了。
  那是个大雾连天的日子,她推开门来,遥遥望见一道身影在浓雾中徐徐远行,灰履白袍逐渐湮灭在浓浓水霭。她念到是师父清早出门散心,一如往常地跑到厨房里盛好热粥,待端着瓷碗回到厅中,才发现桌上落了书信。
  热粥泼了一地,把手腕烫得通红。
  童白石在信中说,徒儿不必再强颜欢笑了。他隐居在白石山中,被世人冠以神名,套上圣贤枷锁,就此锁入神坛,高不可攀得像一个不沾水不点尘的圣人,但他,只是一个失去爱徒的老人罢了。
  枯如朽木,垂垂老矣,那些昔日在他身前鲜活恣意的生生灵魂,亭下激昂风发的高才绝学,与他朝承载它们的乌发红颜,都先他这个半身入土的白发老叟而去。白石老人手持一根老旧发黑的黄杨木杖,于白石断崖前踽踽独行,声声叹息不断沉落在皱纹横生的唇角。
  何谓珍重?何谓诀别?少女脸上黯然失色,犹如一盆冷水浇背,颤抖着手拼尽全力去理解字间含义。为什么这些字她都认得,而含义,却不太懂……她眼神呆滞地手捧信纸,像捧着一片沉寒的刀片,凉意顺着指甲缝往身体里钻,仿佛经了切骨之寒。惨白的手死死揪住襟口,柏期瑾不断质问着自己的无能,是不是不够乖,不够听话,不能讨师父开心?
  不过多时,她肩膀倏地一沉,拧紧的眉心骤然舒展,有如恍然彻悟。失血的嘴唇僵硬地抿了抿,竟是在……隐隐发笑。
  一定……
  是因为她资质平平吧。
  不管如何努力,都比不过师兄,纵然同样手戴白石子,也不过是顽石强挤在明珠美玉间,徒徒衬得浑身瑕疵无地自容。
  但她并没有像信中说的那样强颜欢笑,她又何尝不是心甘情愿地在笑,希望师父能够从失去两个弟子的阴霾中走出来。她虽不善书画经文,但或许有让人开心,重新振作的天赋。
  可是,她好像也没有。
  柏期瑾惶惶失色,垂首呆坐在阴影里,似被所有人抛弃,孤孤恓恓地住在山上。无数个阒寂之夜,她反复梦到叶师兄仰躺在小舟上,周师兄侧身靠在断崖边,师父在浓雾里阖眸打着瞌睡,似乎只要轻轻一搡,他们就会醒来,用亲切的声音,道一声好。终有一次,她鼓起勇气走到他们面前,在肩膀上用指尖微微一推,满心雀跃地等待他们醒来,不料完好容颜顷刻如一张脆纸般粉碎,一具骇人的骸骨用眼窝的空洞无比平静地凝看向她。她惊叫着从梦中醒来,只听得见口鼻急促的呼吸声,与冷汗划过额角的细响。过往温柔的表象被一点点剥离,仿佛经暴力撕扯成碎渣的梦境,先是娘亲,再是师兄,最后是师父,只留下了残酷无垠的真实。
  原来天地是一派静止不变的荒芜。
  严严苦雾,皎皎悲泉,山中自此一派萧条。柏期瑾遣散了小童子,浑浑噩噩地在山里过了数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像往常一样读书,抓鱼,种菜,再拿去换肉吃。她每天都去清理师父的房间,做菜多做一份,细心营造师父仍在山居的假象。
  师父我会剔鱼刺了。
  师父我会背书了。
  师父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手中鸡毛掸子砰的一声坠地,她足下失衡,颓然跌坐在地,顷刻间魂神俱散。真实自记忆深处缓缓浮现,过去像一束强光般刺眼,双目痛得难以睁开。她惊觉她写的信,送的炭火,以及回到山里给师父养老的誓言,都是自欺欺人的谎言。岁月凛凛,光阴匆匆,急景凋流年,她离开了故地,见识了山河,拥有了爱人,然而这个现实仍然像最尖利的刀锋,每一次回想起来,都在刮她的骨,刺她的心。
  所以她选择不想,她选择忘掉,但是,究竟当如何相忘?
  李明珏冲上前去将她抱住,纤纤细指冷如寒冰。柏期瑾神色蔫蔫,杏眼浅浅睁开,眸子里混沌不堪。她蓦地抬首对上一双眼睛,眼神中突然有了一许亮色,那些熹微的光碎凝合成她朝夕相对的熟悉面庞,她喉间微动,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殿下。
  对啊,她还有襄王殿下,殿下说爱她,殿下说会对她好,但是……
  一直都是这样,所有人都和颜悦色地待她,但是忽地一天就离开了,她都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点光瞬时黯淡下来,柏期瑾声音低低地问:「你会不会也不要我?」藲夿尛裞網
  细嫩的纤指虚弱地抬起来,似若无物地摸上手背,眼眸中的微光躲闪地晃了晃,她眉尖颤颤地,如此轻声问道。这是她的救命稻草啊,她在世间流离远徙,苦苦寻找的最后一丝希望,想被需要,想得到一句褒奖,想要一处容身之所。为此她会顺从,会听话,会讨人开心,别人喜欢什么样她就变成什么样,这样……她会不会得到一句渴求已久的永远。次次打击将她压得以近乎匍匐的姿态仰望,她哪里是什么白石山里无忧无虑的小白鹤,她被拔了羽翼,剪了翅膀,终日望向长空,假装还会矫翅,却早已不能飞翔。
  「你会不会不要我?」柏期瑾又问了一次,她伸手去拉李明珏的胳臂,已经在慌忙地帮她解衣。眼中微光明灭,手上紧张仓促,苍白的面容上长睫频繁地打颤,柏期瑾耷拉着脑袋带着害怕一点点靠近,她一惯被宠得底气十足,但此时却荡然无存,甚至连直视的勇气都没有。幼年残缺的渴望,经百般碾压的信心,那些经年累月的创伤似永生无法被修补。
  不要拒绝她,不要拒绝她。
  她清楚地知道,她需要她的亲近,需要她用手,用唇,用体温,来填满荒芜,心和身体都是。
  她想要感到自己有用,她想要感到她是同她需要她一般,热切地需要她。
  李明珏心口微微一滞,顿时哑然,竟有了片刻的迟疑。任何时候她都会毫无理由地拥抱她,可是理智让她短暂地停顿了。这个习惯于遵从**,万事都无所谓的人,有一瞬竟然在认真思考亲密是否是解决事情的最优之法。
  柏期瑾见她没有靠近,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攀在肩头,突然如树头梨花般倏地落下。冬天太冷了,多少炭火都烧不暖,每一存肌肤都吸进了寒气,而她在这凛凛冬日里唯一的热与暖,也不要她。
  那一刻李明珏瞬间明白,清醒于此时是何等讽刺,世间哪来什么上上之策?情爱里讲什么道理,要什么理智,分什么高低,她只想靠近她。
  那靠近便是。
  她稳稳地握住那只落下的手,这是个彻头彻尾的误会,不负责任的爱遵从本能不用思考,而她是因为爱她才有了此刻的迟疑。
  她要亲自解开这个误会。
  断不能令心爱的姑娘多伤心一刻。
  长发阻隔了光,在发丝落下的阴影里,温热鼻息在颤抖中交融,她听到她说:「我要你。」
  昏黄的烛光洒在脸上,满屋寂静如水,在土墙上安宁地投出紧紧相依的影子。手指触感温热,像一片在被窝里暖好了的绸带,从冰凉的指尖开始,一点点焐热。李明珏抽掉发带,卸去金簪,将长发披散在肩后,只因她要最柔软的吻,吻她最爱的姑娘。她再了解她不过,她身上这一套除了那串白石子,从头到脚都是她置备的。会伤着人的零碎,簪子、白石子、腰上的玉扣、膝下的环佩,一一收捡。
  没有帏幔,没有垂绡,寒服尽去,不过是两个人在冬夜里相互倚靠,同居住在洞穴中茹毛饮血的先祖一样,用最为原始的本能生热。箱子里存放日久的棉絮有陈旧的味道,棉絮之下,陈旧中萌发了新生。沉寂了整整一年屋子从寡然清简的芳草气转为媚爱湿热的浓香。交接俄顷润湿了桑麻,从未承载过欢愉的古朴楠木板重复新生般嘎吱嘎吱作响。
  柏期瑾想找个人来爱她,李明珏想找个人来爱。
  她在衔接里声声索要着永远。
  她在侵袭中次次递交了承诺。
  她尽意。
  她遂愿。
  「你无须讨好我。」
  三千青丝在相互痴缠中打结,汗湿的头发被指尖挑到耳后。柔软在被啃食,冰冷在被融化,喉间微动着低嘶绵长的期许:
  「让我来。」
  讨好你。
  我要你真心实意地笑,身心俱陷地满足,好生填补整彼此的缺憾。
  柏期瑾气息紊乱一刻难持,分不清泪水是因为去日的苦楚,还是此刻的偷愉。意识随着口中残存的空气几近稀薄,被探寻的**却依旧强烈不减。快到了,快到了,终点究竟在何处?她原本以为会在那里看到一个蹲坐在地上哭泣的小女孩。她虽荒唐得不知廉耻,凌乱得不成体统,却想与心底里那个深陷悲伤的小女孩来一场正式的辞别。
  可是她没有找到。
  衾中高烧不退,她继续低伏在思绪深处一步一拖地不断找寻痛苦的根源。
  找到她,安慰她,亲抚她。
  掐死她,抛弃她,忘记她。
  她欲向前进,欲丢去过往,欲做未尝落难的仙鸟。
  脚趾蜷紧勾破的被单,临点时的那一蹬似酥酥麻麻地触碰到了一片潮湿闷热的云。
  云层之后,光曦渐亮,旭日东出。
  她没有找到那个小女孩。
  她还是那个她,携过往,带回忆,并伤痛。
  只是,她好像……
  又生出了翅膀。
  ***
  油灯熄了。
  没人知道,是几时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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