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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第 74 章

折煞北央古调 林平 4412 Mar 22, 2022 5:58:41 AM
  柏期瑾在小车里睡得香甜,手脚都叫暖毯子捂得热烘烘的。她做了个美梦,梦里不晓去了哪处仙山琼阁,一时如在水中徜,一时似在沙里卧,一时于在山脚眠,只觉周身舒畅,耳边还悠悠萦绕着不知从哪儿飘来的小调歌谣。她本是安心落意地沉浸在好梦中,忽地猛一哆嗦由美境惊醒,睁眼一看原是车帘打起,陡来了一阵寒肃冷风。她很是眨了几下眼,方才一场好梦便如烈火焚卷一般,在心上化作了一微尘埃,不复找寻。眼前龙珥妹妹展平了手掌,正眉眼带笑着想扶她从车上下来。那小手肉乎乎的,掌心纹路很浅,像个新蒸出炉的小荷叶包,还冒着香喷喷的热气。虽说手被绑着不好走,可她又不是小孩子,还须被小孩子扶下车吗,柏期瑾想着要争气,不能在敌人面前丢了脸,却阴差阳错地将身子靠了上去。
  那白嫩嫩的小手,跟有蛊惑似的。
  进帐见了张子娥,柏期瑾仰起头,眉间皱得似个小山丘,腰板挺得像个笔杆子,这既是白石山的脊梁,也是诀洛的脊梁,人可以被抓,但气势绝不可垮。打羊皮案边信步来个白衣女子,文气打扮,风度柔雅,腰间佩了一块麒麟玉,她一直坐在暖帐里,举步却如带了风雪天里凌人砭肌的冷意。纤纤五指一把抓起少女捆了绳的手,将袖口往下一拉,张子娥勾起嘴角,脸上神色霎时由冷若冰霜变得有几分耐人寻味。只听得她音调婉转地说:「我说是谁呢?这不是白石山的人吗?」
  阴阳怪气!柏期瑾横了她一眼,和逼急了的小牛犊一般拿鼻孔出气,头一扭,向上昂起,绝不看她。
  张子娥慢腾腾绕上柏期瑾走了一圈,上上下下地打量,那目光犹如连日阴雨入沟渠般游走,滑溜溜的,阴恻恻的,似要把衣服给沾湿了扒开来看,惹得柏期瑾浑身不自在。张子娥匆匆瞥上一眼被指尖攥出道道褶纹的藏蓝袖口,不觉得这平平无奇的太监服能看出来个什么乾坤,只是很享受小姑娘被看得发慌的模样。体质纤纤,小嘴娇娇,乌发丝儿啊都在发颤,尤其是那眼神,小狗似的想咬人一口又被绑着绳子的可怜劲儿,鲜灵极了,可口到尺颊生香。打量末了,她兴致散了便将脚步一顿,停在柏期瑾面前,眉眼一弯饶有兴致地说:「怎么没听到诀洛有你这号人物?行军也不随行……」她对上柏期瑾饱含敌意的眼神,玩味地看着她扬起的下巴尖,将眼神轻轻一抬,犹如在下巴尖上缓缓抚过一把,转而低声颇为暧昧地说:「你该不会是……侍奉床帏的吧?」
  「要你管!」
  张子娥原本只是随口说说,反正这襄王好女色,又常光顾花柳,拿此事来打趣,再稀松平常不过。可一看白石山那丫头的反应,她心里一咯噔,没想到竟被说中了。好好的山间名流,不在朝堂上谏言□□,居然做起了床褥勾当,张子娥牙一咬紧,忽犯了点恶心,同为山中派系,她为之感到不耻。然而转念一想,这事儿她也做过……嗯……心底滋味霎时就变得极其微妙了。
  她来不及思索她与公主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冲小姑娘生气的小脸笑了一下:「她很宝贝你嘛,又舍不得把你留在宫中,还派这么多人来保护你。」
  得知真相后,张子娥不觉品评了一番,论姿色,哪儿哪儿都不及钦姑娘出挑,她也不知李明珏为啥把她当个宝贝供着。好在经此一念她确是好受很多,不再因门派之争而恼怒,毕竟襄王这床榻,她的确没什么兴趣。她把柏期瑾手腕上的白石子串拨下,放在掌中玩,只道是这些个死气沉沉的白石子,比起质地通透的麒麟玉差远了。
  小姑娘在气鼓鼓的粉腮下咬牙切齿。白石子被白石山人视作至宝,那是断壁白石崖采来的石头,她一颗颗亲手磨的,数月才能磨得一颗,被张子娥拿在手里这般肆意把玩,简直就是玷污。军帐遮得严实不透月色,张子娥抬起胳膊把石子举到与视线齐高,半边长袖娴雅无拘地垂下,只有暗黄灯花儿细细碎碎地落在白衣上,昏黄得不可琢磨。她眯起眼来,在帐灯下一颗颗细看白石子,嘴边似兀自喃喃独语:「你知道怎么看出来一个人对你有多好吗?」
  张子娥没爱过什么人,却晓得道理。这世上之事不过是以物换物罢了,她以光阴换才学,以才学换名声,以龙气换来公主的青睐。名声使人称心快意,权力让人为所欲为,财富保人衣食无忧,还有那重中之重,能够长久享用这一切的性命。情情爱爱与之相比当放于何处呢?会带来哪种甜头呢?她不甚清楚。好比从古至今那些个口口相传的痴情怨侣,不单把爱情与忠贞置于财名之前,甚是还将它看得比命重,可笑得很,她是百思不得其解。张子娥以为,这或许就是她与普通人之间的差距,但她又无法容忍普通人懂的东西,她不懂。就如公主近来嘴上常说她爱她,她细细想来,却也感受不到,不知该当作公主一如既往对她的取笑,还是确有其事的笃定。面前这个小丫头看上去却是懂爱的,十七八岁的年纪,爱得稀里糊涂,随便说一两句便跟猫儿捋了一把尾巴似的炸了毛,逗起来可是好玩,便忍不住想多戏弄一下她:「看她愿意拿什么和我换咯。」
  「不给她写点什么吗?」张子娥随手把白石子放在案上,示意了一侧的笔墨,满载讽意地在挽起唇边儿,「卿卿爱鉴……」
  「你休想!」
  「嘴倒是挺硬,你就不怕我划你两刀?」
  「你会来绑我,就说明你打不赢她!今天你滑我两刀,襄王殿下就会划你十刀!」
  小姑娘虽然心思不够沉稳有致,但话说得不假,且张子娥揣摩依李明珏那风流本性,为了个女人不计后果挑起战端完全是她的行事作风。公主说了不要过火,她自是晓得分寸,缓缓在白石子串中取下一颗,扔到了龙珥手中。小龙正是喜欢帮人做事的年纪,大到骗人,小到择菜,一个不挑。她手心里捧着白石子像捧着圣旨,跟起灶开盖时奔涌而出的那一滚热烟一样,急乎乎掀帘出去递给了信使。
  李明珏收到白石子之时小兵正跪在面前认错。前几天的猛攻都是假象,逼她把人送走的障眼法而已。士兵纠纠有力的声音如同骤雨雷鸣般劈开寂静,轰隆过耳,襄王殿下却只是坐在原处,面无表情地又问了一次:「你刚才说了什么?你再说一遍?」随后便一言不发。沉默比暴怒还可怕,从前惹事了她还会板起个脸和你开几句玩笑,然而此时大帐里气氛凝如冰渊冷窖,骨头都在打颤。
  小兵屏住呼吸,以为襄王殿下生气了。
  但是她没有。
  她心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感觉不到。
  像是一颗心被掏了,连一点思绪都没有。她对这种茫然感深感恍然,毕竟她总是有主意的那个。李明珏紧紧握住椅把手,修剪齐整的指甲都似在边角削出了木屑,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的确是心被掏了。
  当她心中荒芜之时,理智尚还住在那里,她收拾好那一间空屋,让柏期瑾搬了进来,和她一齐在每一个角落,每一处缝隙,刷满一层层甜甜的蜜糖。当她走了,糖就开始黏着砖瓦**,一切甘甜骤然变得极其苦涩,比荒废之日还要不堪。
  她在她心上,离不得一日。
  早该注意了,柏期瑾说见过她,或许会被惦记上,可是李明珏万万没想到,半年前山间匆匆一个照面张子娥能记这般清楚,而且那日隔水相望距离远,水上还有冰雾,人还改了装扮……她闭目长叹,当真是在最大意不得之事上,大意了。
  李明珏沉默得有点过于久了,帐内如一派死寂,莫有一丁点响气儿。小兵长途赶来,跪在地上体力不支,腰背一软向前倾了一寸,又马上惊醒过来继续跪地。李明珏陡然抬眉,脚步虚浮地走上前去将他扶起,落手很轻,话音很沉:「无碍,按原路回城,不可声张。」小兵本来面色青如寒铁,见未受责罚甚为惶恐,连声喏喏伏地谢恩,于急急起身抬眼之时,惊讶于这橘黄灯烛之下,襄王殿下紧紧攥起的指节竟然泛起了冰冷的白色。
  她独坐帐内,手里握着白石子搭伏在椅背上长久地发愣,最终在夜寥人静之时,握紧拳头暗骂了一句「无耻鼠辈」。
  问那只耗子要什么。
  她说要借地过小苍山,以及……
  三千旦粮食。
  鼠肚鸡肠!三年前的旧账扯到如今,苏青舟都没找她讨过,反倒是这个做臣子的量小器窄。她要是大大方方说出来还会敬她三分坦荡,下三滥地绑人要挟算什么玩意,龌龊伎俩,吃相难看。
  李明珏去赎柏期瑾时,她站在张子娥旁边,倔强的眉毛拧得死死的。张子娥让士卒清点完毕木板车上的粮草,给小兵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把人放了。柏期瑾两手还被绑着,埋着头小心翼翼地在结了暗冰的黑土上走过来,她已经叫襄王殿下担心了,她得保护好自个儿,不能再在乱石头堆里再摔上一跤了。李明珏踏碎薄冰,干脆利落地几个快步走到她身侧,用袖中匕首划了绑绳,一横手让柏期瑾站到身后。
  「往日少督军至少还值这三千旦,如今倒是……」李明珏一笑道,「一文不值了。」
  公主大度不代表她大度,张子娥有模有样地同李明珏草草鞠个礼,抬袖揶揄道:「襄王说笑了,彼时太平,此时战乱,三年前粮价岂可同今日一概而论?」
  「区区粮草……」李明珏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拇指点在心口,「少督军缺,本王可不缺。」
  龙珥牵了牵张子娥的袖角:「子娥姐姐,她在骂你缺心眼。」
  张子娥笑着摸了摸龙珥的头,本不想同这个八字不合的旧主多废唇舌,不过既然她想说,那她也奉陪:「在下有心有眼,倒是襄王,徒有一颗怜香惜玉之心。」
  柏期瑾牵了牵李明珏的袖角:「襄王殿下,她在骂您不长眼。」
  李明珏轻绵地与柏期瑾一笑,一转脸正对张子娥,神色立马就变了:「本王站在山巅,自然看不见,不像少督军在山脚下河边走,小心湿鞋啊。山高水长,别了。」说完她拉着柏期瑾转身就走,行至一片枯草地处,低声问她:「受了伤没?」柏期瑾摇了摇头。确认后,李明珏旋即用脚尖在枯草堆中一挑,一个横手握住被挑到半空中的弓箭,锐利的目光一聚拢,侧身飞速射了一箭在张子娥脚下。没受伤就吓吓她,受了伤就射膝盖上让她嗑个响头。
  火石之间,凛风肃杀,张子娥看到快箭飞来难下判断,猛一退步急避,谁知一个不小心跌了一跤双膝跪地,竟还是磕到了额头。她这辈子独独跪过两个人,一个苏青舟,一个李明珏。一个主动,一个被动。
  「敢动本王的人,下次,别落到我手里。」一言既出,襄王扬长而去,头也不回。
  龙珥手儿一甩忙不迭跑到张子娥身侧,张子娥未及招呼龙珥,把地上的落箭拾起来一看——箭头是钝的。她急匆匆去李明珏恰才站的地方查看,在草丛中发现了另一支箭,箭头削得雪亮,倏地后背发汗,突然感到一阵后怕。她若是真伤了柏期瑾,此刻或已是凶多吉少。是时,手上落了一滴鲜红,她看见触目的红色在掌心晕开,这时才想起来痛。
  小磕碰不打紧,好在计划之事皆已妥当。精兵过小苍山之后隐蔽在松林茂密处静待时机,公主得信后暗中来寻她,看到她正对着镜子在头上擦药膏。见公主来了,张子娥开口便是要讨好:「公主,这三千旦我给你……」
  苏青舟盯了一眼她额上的伤,说:「你这个傻子。」
  ***
  襄王又往公主府送东西了。
  这回,是条狗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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