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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第 54 章

折煞北央古调 林平 3785 Mar 22, 2022 5:58:41 AM
  南渡坡西面有一处开阔平地,名曰南渡野,宋梁两双方金秋相会,各带数十人马,正于此地展开议和。梁国所派之使臣,四十出头,方脸长眉,名为陈方,官居两江典府。陈大人少有隽才,醉心治世之术,为官忠公勤恪,多有功绩,及其不惑,气渐趋平,处事好中立,不涉党争。今平原城失利,旧策党死灰复燃,挞伐龙夷之声如低云压顶。宋国公一心维护龙夷,不惜顶下众议,从群臣之中钦选陈方主持和谈,可谓煞费苦心。
  两军和谈,利字当先。少量寒暄后,张子娥举袖坦然道:「还问宋国之所求。」
  「梁国所占之宋地,」陈方大袖一挥,道,「悉数归还于宋。」
  「宋国亦借机侵占梁地三县一城,陈大人为何避而不谈?」
  陈方捋须说道:「张姑娘初来乍到,想是不知沙场形势瞬息万变。龙翎与五万大军受制于谷底已有半月,弹尽粮绝只是时间问题,你我若在此为咫尺之利斤斤计较,未免因小失大,还望姑娘三思。」
  张子娥微微一笑,回道:「三县一城乃咫尺之利,宋国果然是疆域辽阔的大国。既是咫尺之利,那何不将东阳,陶府,宛县和濮宏城割与梁国?如此一来,我王自会归还宋地,且不追究宋国所占之梁地。」话中提及的宋国三县一城乃是宋国鱼米富庶之地,万般动不得,割让一说好若敲冰求火,枯木生花——无稽之谈罢了。
  陈方不禁拱手揶揄道:「张姑娘不愧为国策门高徒,精通买卖的大才,在下虚长二十春秋,实感自愧弗如。」
  「陈大人客气了,你方才说龙翎?」张子娥垂首浅笑,衣袖一挥招来龙珥,说,「谁告诉陈大人梁国仅此一龙?龙翎刚愎自用,急于立功,不听王令擅自带军进入险地,梁王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未等陈方答话,她抚了抚小龙软软的头发,伸手将她揽在怀中宠溺道:「哪有我的小龙来得乖巧听话,又可听八方之声呢?」
  陈方看着那相貌稚嫩的小女娃,不以为意,拊掌笑道:「小龙?仙承降龙仅有两龙,张姑娘莫要拿此等凿空之论戏耍在下。」
  「在下不打诳语,陈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与龙夷求证。」
  张子娥且行数步,在地图上画了两个圈,小圈乃龙翎之所在,大圈则为宋军驻点。一双气势不让分毫的长凤眼微挑着眼角,薄唇造作,将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陈大人初到南渡坡,想是不知沙场形势瞬息万变。我的小龙可听八方之声,且有梁国信隼传信,明日是你围龙翎,还是龙翎围你,不好说。」
  张子娥拍了拍龙珥后背,小龙牵着裙角在桌边绕圈,一边在地图上摁着大拇指,一边咿咿呀呀地报出各地兵力,陈方的脸色在孩子啪嗒啪嗒欢快的脚步声中渐渐不大好看。他略有沉吟,不再看向地图,转而对张子娥说道:「张姑娘有心了,只可惜在下刚到南渡坡,对各处兵力布置不甚了解,再说如今宋梁议和,皆已休战,兵力布置与今日和谈无关。」
  「既已休战,那为何宋军依旧围困龙翎?」
  「何来围困一说?宋军驻扎在南渡坡高地,龙翎驻扎在南渡坡谷底,只是驻扎位置略有不同而已。」
  「这么说来我军想为龙翎输送粮草,亦无不可?」
  「此言差矣,运输粮草必然途径宋地,既要过我宋地,那自须征得我军许可,在下只管和谈,不敢对军政大事擅做主张,张姑娘无妨静候数日,容我上奏宋王。」
  张子娥移步霍然靠近,说道:「静候数日?我等得起,将士们可等不起,这与围困又有何区别?陈大人,我们无妨开诚布公,这龙嘛,大人不是不知道,不过就是用来拢民心顺天意,你说能指望他有什么真本事?说这龙翎威武不凡吧,不也被宋军围了吗?说这龙夷善理国事吧,前来和谈的不也是陈大人您吗?」
  陈方听懂了,张子娥说了两点,其一,她对宋国矛盾了如指掌,其二,她根本不在乎龙,更别说是龙翎死活。
  龙珥也听懂了,张子娥姐姐在说假话,她可在乎死她这只听话的小龙了。早在进帐前张子娥便同龙珥交代过了,打从下一步迈出去起,她就不会说什么真话。龙珥便将两耳一堵,把小凳坐得热热乎乎的,拿手捧着小脸看她的张子娥姐姐在牛皮大帐里转来转去。挪步谈笑间那般神采丰度,奕奕翩翩,胜男儿一分清癯,多女儿好些潇洒,皆是山野游历时所未见的,龙珥乐呵呵地小嘴一努,觉得很是喜欢。
  精于挑拨的指尖优游自在地于地图上轻轻一点,正是南渡坡谷底,张子娥回眸相看,肃然道:「无论是龙夷灭了龙翎,还是龙翎灭了龙夷,陈大人都不好交代。」
  陈方默然沉思,张子娥说得没有错,宋国公派他前来,即是为了缓和双方关系,若让龙夷立功,旧策党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若是龙翎突围,和谈更难占到任何便宜。他只是个中立派,来南渡野皆因王命难却,他既不想立功,也不想得罪人。未来局势摇摆不定,今下反倒是签下和约的最上时机,至少对于急于交差的他而言,是最上时机。龙翎虽说不是他手上唯一筹码,却是此弈博多博少的关键,毕竟土地可以度量,可以收复,而龙,仅此二位,不,三位。故而当张子娥说出她不在乎龙翎性命时,他以为那是说客善用的说辞,对此不甚上心。
  张子娥似看初他心中所想,再度紧逼一步,低声说道:「陈大人,您也知道,我是公主的人,这龙翎嘛……」她唇边一笑,说,「是太子的。」
  随后张子娥向陈方投去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屈指叩着面前铺好山川地图的黑木长案,笑问道:「你说我在意他的死活吗?」
  陈方稍怔,在那个眼神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肃杀之气,仿佛遭一双娇媚鬼手狠劲儿顺了一回脊骨,周身猛一激灵。他好歹算是在这乱世滚爬了好些年,见过叶相、周君一般的谦谦君子,也见过唯利是图、口蜜腹剑的臧仓小人,竟还是对这位出自国策门的女子由心底道了一声惊叹。她将温雅同戾气结合得天衣无缝,彬彬文质,雅步风流,却无时无刻不在以声势咄咄逼人,叫人不敢直面。这话他不知当对谁讲,说出去恐无人会信,但没有与她近距离对峙,根本察觉不到其间可怖。wWω.㈤八一㈥0.CòΜ
  他阅人不少,她是真的不在意。
  营帐之内,气氛已有了微妙之变。进退须有度,此处理当留白,接下来便看陈大人如何作想了。张子娥垂袖退后一步,拱手告辞:「言至于此,陈大人,我们夜里再谈。」
  话罢,她利落地回身牵起龙珥小手,纤细手腕一拂,即刻挑帘出帐。天光入目,眼见一位少年披甲顶盔立于数米之外,脊梁笔挺犹如一株风吹不动的小白杨。龙夷便是这般,纵使无法出战,也会身披战甲,他像是个气节凛然,有点穷讲究的春秋名士,自尊心在天上,立足地在泥里,倔强得叫人生怜,只可惜此处没有滋养他的土地,硬生生将眸间英气摧残出了几分憔悴,若没有旧策党从中作梗,或许少年将军已率兵擒获兄长,正意气风发地在高亢鼓点中清点三军吧。龙夷面色阴沉,眉峰一压看了张子娥一眼,转而柔和了眉宇与幼妹问好。张子娥于原地顾自一笑,想必是对那个充满敌意的阴鸠眼神非常满意。
  见到龙夷,龙珥顿时眼前一亮,一把撒开张子娥的手,跑去和许久未见的龙夷哥哥打着招呼,若不是有一道铁栅栏相隔,她真想钻过去让龙夷哥哥像以前一样满眼温柔地摸摸她的小脑袋。他们兄妹二人隔着栅栏说了好些话,不过是饮食起居,地方山水一类不涉国政的寻常家话,倒似了一对普通兄妹。宋国士兵对此惊讶不已,相传龙夷稳重老成,少有言笑,不想竟会有如此温情的一面。
  张子娥寻了个地儿,十分耐心地等待她最重手足情意的小话匣子唠完嗑。
  反正,也见不着几次了。
  是夜,陈方步入帐内时,四周一派寂静,几番交谈后,帐外杀声渐起。张子娥与他点头一笑,悄然压低了声音:「我说了,再晚一些,不知道谁围谁。」
  陈方疾步掀帘而出,只见夜漆如墨,南渡坡方向宛如一潭死水不透点光。耳边喊声忽隐忽现,好若雾中磷火阴魂不散,陈方高举火把在营口眺望,隐约可见远方部队穿梭来回,敌我形势一时难下定论。陈方敛眉屏息不知如何决断,正值左右为难之际,张子娥款步来到他身侧,拿出了一个十分具有诱惑力的提议:「梁军撤军一百里,归还平原城。」
  天色虽然晦暗,但碍不着陈方眸心一亮。平原城乃此行关键。临行前,宋国公曾亲自召见陈方,说夺回平原城是和谈的唯一要求。平原城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不假,但宋国公对平原城的执念未免让人困惑不解。陈方未敢对王意多加揣度,仅是在思考除去平原城,他还能为宋国争取多少。他尚在思虑之中,而张子娥显然不会给他时机理清其中纠缠。混着火把声滋啦作响,火光映得清秀面庞忽明忽暗,张子娥在缭缭烟雾中慨然举袖,清朗嗓音如一线骄阳分断夜空:「平原城以西,梁国攻占之城,悉数奉还。以东,宋国攻占之梁地,悉数奉还,陈大人以为如何?」
  万事皆妥。陈方满心欢喜,却硬要拱手摇头,回复得模棱两可,他虽然满足了,但绝不可以显现。张子娥不急,她不在意陈方是惺惺作态,或是贪得无厌,他迟早会接受这个条件。
  远方急如雨点的喊杀声是她最好的臂膀。
  喧嚣尘上,在鼻息中能嗅到血与尘土的芬芳时,她当风俯瞰,在风中低声一句:「陈大人,夜长梦多。」
  黑夜一望无边,噩梦频起不绝,有人低语,语声招摇过甚。
  她是无边黑夜,是不绝噩梦。
  她动山河,戏苍生,以利为引,以毒为饵,诱人按下契约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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