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月夜出游
五六月的杭州，早晨才下了一场小雨，路边的垂柳被冲洗得青翠水绿，珠烁晶莹，空气中也带着一股清鲜湿润的香味。
天空的颜色也灰淡淡的，不像天一山，天空又深又远，蓝汪汪的，像蓝宝石一样。
小白走在青石板路上，小心地避开地上的水洼。谢介休撑着一把油纸伞，在她身边徐徐而行，白色广袖轻轻拂动，清举俊逸，如同徐徐展开的水墨画。
“主人，原来这里就是江南！连雨都很轻很温柔！”小白看着这里，觉得哪哪都好。“草木凋得慢，空气也润，天气也温和。我们多住几天再走好不好？”
谢介休哪有不许的，自然应了。
“花时之前说要来江南，没准我们还能在杭州碰见她呢！”小白兴致勃勃地拉着谢介休到处走，经过的行人也撑着伞，都不急不缓地走在路上，一派祥和。
他们到客栈要了一间房，打算住上一段时间，好好游览一番，再启程去找火种。
店小二送他们上楼，满脸笑容，很是热情。他大约是很机灵的，看出他们是外地来的，便道：“客官是外地人吧？我们客栈是本地百年字号了，菜也是这儿的特色菜。”
小白点点头，爽快道：“那你们店里有什么好菜，都送上来。”
店小二响亮地答，“好嘞！”
他下去了好久，小白倒也不觉得无聊，她推开房里的窗子，倚在窗上看外面的濛濛细雨，周围的一切都好像笼罩着一层青色的雾。
他端着菜上来了，口齿伶俐地报菜名，“客官请，这是我们西湖的糖醋鱼，这是莲子羹……”
小白迫不及待地坐了下来，趁着摆菜的空隙，她便问他：“你在这里住多久了？”
“我是本地人，从小就住这儿。”他笑着说，“客官来的巧了，再过几日就是七夕，晚上有灯会，客官不妨去瞧瞧热闹。”
小白高兴地点点头，“那我们就在这多住几天。”
“七月八我们城里的首富沈家要娶媳妇冲喜，要大摆三天流水席，人人都可以去吃，还请了本地最有名的戏班，说要唱三天三夜呢。”
店小二消息灵通，又极为善谈，闲聊时就透露了不少好玩的去处。
晚上没下雨，天上出现了浅浅一轮明月。小白兴致勃勃地要去西湖泛舟。七月七前几天，西湖边就有彩船唱戏，人又好看，可热闹啦。
他们也不用法术那一套，因为小白要求要切切实实地体会人间的快乐。
谢介休便去雇了一条小船，携着小白到湖上去了。
湖上泛舟赏月的人实在太多了，像赶集一样。箫声鼓吹，人语嘈杂，声光相乱。大船小船一起入湖，放眼望去，尽是人面，要看什么景，是看不了的。
谢介休不欲凑这热闹，他调转舟头，划进深处的荷花丛里去了。
这荷叶长势好，都已经齐人高。躲在里面，丝竹管弦之声便渐渐淡了，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更显得清幽。
小白趴在船头上，轻轻拨开两边的荷叶，用手舀水玩。粉色的袖子荡在湖面上，沾的水很快便湿透了，玉臂在月色的清辉下，显出温润的白。
她的身边放着一个碗，里面什么也没有。因为谢介休不让她饮酒，便给了小白一个空碗，让她剥莲子吃。
她剥莲子只挑大的，凡是小的通通不要，到现在碗里也只有两个龙眼大小的莲子。
“一个给你，一个给我。”她托着腮，手指点着碗里的莲子，扭头冲着谢介休笑，比粉荷还要娇艳几分。
谢介休也浅浅地勾起嘴角。月色如水，铺在荷叶、荷花上，还有他们的身上。像给他们拢了一层轻纱。
这样的日子多好。
小白耳朵动了动，似乎不远处有人在低语。夹杂着歌女的低吟浅唱，更听不真切。
小白给谢介修使了个眼色，让他往左边靠近一点。
这回便听得清楚了些。
只听一人冷笑道：“过几天就是那傻子的婚礼了，竟毒不死他，也算是他命大。”
另一人赔笑说：“沈兄不必生气，不死又能如何。毒虽解了，那傻子的眼睛却瞎了。老爷这下更不会把家产交给他了。”
被称作沈兄的人语气更加凶狠怨愤，“呵，那老不死的，就因为我是个婢子生的，看不起我。不过是把我当个管家，帮那傻子打理家财。”
“沈兄不必心急，咱们能做第一回就能做第二回。一个傻子能懂什么，再骗他一次也就罢了。”那人嘿嘿冷笑，阴冷的语气就像嘶嘶吐信的毒蛇。
大少爷好像顾忌什么，冷哼道：“如今他身边多了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我看她有点邪气，莫不是个妖女。”
那人又低声道：“那丫头不过是凑巧才救了他，下回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那老爷子人老成精，肯定会防备。”沈兄低低说了一句，没有动静了。
接下来两人便不说了，响起酒杯相撞的声音。
看来又是人家的家务事。
谢介休摇摇头，无意多管。杆子轻轻一撑，船又悄悄划走了。
小白听了全程，好像懂了，又有点迷糊。她问：“他们要害人吗？”
谢介休点点头，不患寡而患不均，家里财富越多，想来纷争是少不了的。
“是大后天要成婚的那家人是不是？”小白可听到了，他们说的就是城里的首富家。
谢介休说：“这些都不用理会，安心玩几天，我们就走了。”在关系不到自己的时候，这些凡间琐事，谢介休都不予理会。
“那我们还去看新娘子吗？”小白撅着嘴，不大高兴地晃着腿，摘下一张荷叶盖到脸上。
修仙界是不兴办这些的，两人想结成道侣，只要在姻缘石上刻下彼此的名字，就算成了。
若只是露水姻缘，不过想双修提升功力，那连刻石也不用。
“可以去看看，不过你可不能随意捣乱。”除妖容易，人心却难测。况且有了前车之鉴，谢介休先给她打个预防针，不许她由着性子擅自干预，免得沾上不必要的因果。
小白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人家大喜的日子，我捣什么乱。”
新娘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她满怀期待地想，应该是穿着大红的绣着凤凰的裙子，有红盖头，还有红轿子！
那该多美啊！
小白捧着脸，也不摘莲子了，只顾着趴在船头傻笑起来。
谢介休无奈地看她一眼，说来赏月的人是她，可来了之后，可没见她有半点赏月的心思。
等到月上中天，湖里的人便都慢慢散了，只有一些隐在树荫下的文士，小船轻晃，船上放着净几暖炉，煮着茶汤，携着雅妓在饮酒。
偶尔还有女子婉转曼妙的歌声隔着荷花丛飘来。
月色苍凉，东方将白。
小白玩累了就嚷着要回去。
谢介休将船停在岸边，给船工付了钱。余光瞥见旁边也有一条小船靠了岸，船里坐着两个年轻男子。
他没心思细看，牵着小白就上了岸。
小白的袖子一直泡在水里，现在还都湿漉漉的。
谢介休拽了拽她的衣袖，对上了面前人灿烂的笑脸，顿时了没了脾气。他替她烘干衣服，这才牵着她往回走。
街上静悄悄的，游人如织的热闹场面已经见不到了。
小白摇着谢介休的袖子，含着笑撒娇：“主人，背我。”
谢介休咳了一声，当真蹲下来，“快上来。”
小白笑眯了眼，扑到他的背上。
小白搂着谢介休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肩窝。
谢介休正走着路，小白的手用侧边伸过来，将一个白白圆圆的东西递到了自己的唇边，他微微扭开头，轻声问：“这是什么。”
小白嘴里好像吃着东西，说话含含糊糊的，她唔了一声，“是我刚才摘的莲子，有点苦，下次不吃了。”她嘀咕完，又重新把手里的莲子递过来。“你快吃吃看。”
谢介休到底还是张嘴将莲子吃了，确实苦，因为她不懂得把中间的莲心给抽了。他没说什么，只往上托了托她，“那以后不摘就是。”
小白撅了撅嘴，伏在谢介休的肩上。他慢慢走，步伐很稳。
小白抬头，只见淡白的小半个月亮孤零零地挂在天上，澄青的天不见一丝云影，也没有半粒星子。
她不由得搂紧了谢介休的脖颈，在他耳边悄悄道：“你看，月亮正跟着我们呢，这样我们不孤独，她也不孤独。”
谢介休不免失笑，她的想法总是很奇怪的，他已经习惯了。他语气清淡，轻轻说：“我们在一起，不孤独。”
小白心里一甜，脸上就憋不住要笑，躲在谢介休背上吃吃笑了出来，比吃了糖还甜。
谢介休问：“又在傻笑什么？”
“不笑什么。只是觉得和你在一起真是太好啦。”
谢介休抿了抿唇，眼里也很温柔，他说：“又说傻话。”
“不是傻话。”她笑着反驳，“是我最最真心的话。”
夜风轻轻吹过，带来荷花的清香。却也好像把谢介休的言语带走了。
小白耳边是谢介休嘭嘭的心跳，一下一下，沉稳有力，将他的心事都表露无疑。
她也不说话了。
天边的月，身边的风，早已把情义诉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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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的颜色也灰淡淡的，不像天一山，天空又深又远，蓝汪汪的，像蓝宝石一样。
小白走在青石板路上，小心地避开地上的水洼。谢介休撑着一把油纸伞，在她身边徐徐而行，白色广袖轻轻拂动，清举俊逸，如同徐徐展开的水墨画。
“主人，原来这里就是江南！连雨都很轻很温柔！”小白看着这里，觉得哪哪都好。“草木凋得慢，空气也润，天气也温和。我们多住几天再走好不好？”
谢介休哪有不许的，自然应了。
“花时之前说要来江南，没准我们还能在杭州碰见她呢！”小白兴致勃勃地拉着谢介休到处走，经过的行人也撑着伞，都不急不缓地走在路上，一派祥和。
他们到客栈要了一间房，打算住上一段时间，好好游览一番，再启程去找火种。
店小二送他们上楼，满脸笑容，很是热情。他大约是很机灵的，看出他们是外地来的，便道：“客官是外地人吧？我们客栈是本地百年字号了，菜也是这儿的特色菜。”
小白点点头，爽快道：“那你们店里有什么好菜，都送上来。”
店小二响亮地答，“好嘞！”
他下去了好久，小白倒也不觉得无聊，她推开房里的窗子，倚在窗上看外面的濛濛细雨，周围的一切都好像笼罩着一层青色的雾。
他端着菜上来了，口齿伶俐地报菜名，“客官请，这是我们西湖的糖醋鱼，这是莲子羹……”
小白迫不及待地坐了下来，趁着摆菜的空隙，她便问他：“你在这里住多久了？”
“我是本地人，从小就住这儿。”他笑着说，“客官来的巧了，再过几日就是七夕，晚上有灯会，客官不妨去瞧瞧热闹。”
小白高兴地点点头，“那我们就在这多住几天。”
“七月八我们城里的首富沈家要娶媳妇冲喜，要大摆三天流水席，人人都可以去吃，还请了本地最有名的戏班，说要唱三天三夜呢。”
店小二消息灵通，又极为善谈，闲聊时就透露了不少好玩的去处。
晚上没下雨，天上出现了浅浅一轮明月。小白兴致勃勃地要去西湖泛舟。七月七前几天，西湖边就有彩船唱戏，人又好看，可热闹啦。
他们也不用法术那一套，因为小白要求要切切实实地体会人间的快乐。
谢介休便去雇了一条小船，携着小白到湖上去了。
湖上泛舟赏月的人实在太多了，像赶集一样。箫声鼓吹，人语嘈杂，声光相乱。大船小船一起入湖，放眼望去，尽是人面，要看什么景，是看不了的。
谢介休不欲凑这热闹，他调转舟头，划进深处的荷花丛里去了。
这荷叶长势好，都已经齐人高。躲在里面，丝竹管弦之声便渐渐淡了，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更显得清幽。
小白趴在船头上，轻轻拨开两边的荷叶，用手舀水玩。粉色的袖子荡在湖面上，沾的水很快便湿透了，玉臂在月色的清辉下，显出温润的白。
她的身边放着一个碗，里面什么也没有。因为谢介休不让她饮酒，便给了小白一个空碗，让她剥莲子吃。
她剥莲子只挑大的，凡是小的通通不要，到现在碗里也只有两个龙眼大小的莲子。
“一个给你，一个给我。”她托着腮，手指点着碗里的莲子，扭头冲着谢介休笑，比粉荷还要娇艳几分。
谢介休也浅浅地勾起嘴角。月色如水，铺在荷叶、荷花上，还有他们的身上。像给他们拢了一层轻纱。
这样的日子多好。
小白耳朵动了动，似乎不远处有人在低语。夹杂着歌女的低吟浅唱，更听不真切。
小白给谢介修使了个眼色，让他往左边靠近一点。
这回便听得清楚了些。
只听一人冷笑道：“过几天就是那傻子的婚礼了，竟毒不死他，也算是他命大。”
另一人赔笑说：“沈兄不必生气，不死又能如何。毒虽解了，那傻子的眼睛却瞎了。老爷这下更不会把家产交给他了。”
被称作沈兄的人语气更加凶狠怨愤，“呵，那老不死的，就因为我是个婢子生的，看不起我。不过是把我当个管家，帮那傻子打理家财。”
“沈兄不必心急，咱们能做第一回就能做第二回。一个傻子能懂什么，再骗他一次也就罢了。”那人嘿嘿冷笑，阴冷的语气就像嘶嘶吐信的毒蛇。
大少爷好像顾忌什么，冷哼道：“如今他身边多了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我看她有点邪气，莫不是个妖女。”
那人又低声道：“那丫头不过是凑巧才救了他，下回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那老爷子人老成精，肯定会防备。”沈兄低低说了一句，没有动静了。
接下来两人便不说了，响起酒杯相撞的声音。
看来又是人家的家务事。
谢介休摇摇头，无意多管。杆子轻轻一撑，船又悄悄划走了。
小白听了全程，好像懂了，又有点迷糊。她问：“他们要害人吗？”
谢介休点点头，不患寡而患不均，家里财富越多，想来纷争是少不了的。
“是大后天要成婚的那家人是不是？”小白可听到了，他们说的就是城里的首富家。
谢介休说：“这些都不用理会，安心玩几天，我们就走了。”在关系不到自己的时候，这些凡间琐事，谢介休都不予理会。
“那我们还去看新娘子吗？”小白撅着嘴，不大高兴地晃着腿，摘下一张荷叶盖到脸上。
修仙界是不兴办这些的，两人想结成道侣，只要在姻缘石上刻下彼此的名字，就算成了。
若只是露水姻缘，不过想双修提升功力，那连刻石也不用。
“可以去看看，不过你可不能随意捣乱。”除妖容易，人心却难测。况且有了前车之鉴，谢介休先给她打个预防针，不许她由着性子擅自干预，免得沾上不必要的因果。
小白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人家大喜的日子，我捣什么乱。”
新娘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她满怀期待地想，应该是穿着大红的绣着凤凰的裙子，有红盖头，还有红轿子！
那该多美啊！
小白捧着脸，也不摘莲子了，只顾着趴在船头傻笑起来。
谢介休无奈地看她一眼，说来赏月的人是她，可来了之后，可没见她有半点赏月的心思。
等到月上中天，湖里的人便都慢慢散了，只有一些隐在树荫下的文士，小船轻晃，船上放着净几暖炉，煮着茶汤，携着雅妓在饮酒。
偶尔还有女子婉转曼妙的歌声隔着荷花丛飘来。
月色苍凉，东方将白。
小白玩累了就嚷着要回去。
谢介休将船停在岸边，给船工付了钱。余光瞥见旁边也有一条小船靠了岸，船里坐着两个年轻男子。
他没心思细看，牵着小白就上了岸。
小白的袖子一直泡在水里，现在还都湿漉漉的。
谢介休拽了拽她的衣袖，对上了面前人灿烂的笑脸，顿时了没了脾气。他替她烘干衣服，这才牵着她往回走。
街上静悄悄的，游人如织的热闹场面已经见不到了。
小白摇着谢介休的袖子，含着笑撒娇：“主人，背我。”
谢介休咳了一声，当真蹲下来，“快上来。”
小白笑眯了眼，扑到他的背上。
小白搂着谢介休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肩窝。
谢介休正走着路，小白的手用侧边伸过来，将一个白白圆圆的东西递到了自己的唇边，他微微扭开头，轻声问：“这是什么。”
小白嘴里好像吃着东西，说话含含糊糊的，她唔了一声，“是我刚才摘的莲子，有点苦，下次不吃了。”她嘀咕完，又重新把手里的莲子递过来。“你快吃吃看。”
谢介休到底还是张嘴将莲子吃了，确实苦，因为她不懂得把中间的莲心给抽了。他没说什么，只往上托了托她，“那以后不摘就是。”
小白撅了撅嘴，伏在谢介休的肩上。他慢慢走，步伐很稳。
小白抬头，只见淡白的小半个月亮孤零零地挂在天上，澄青的天不见一丝云影，也没有半粒星子。
她不由得搂紧了谢介休的脖颈，在他耳边悄悄道：“你看，月亮正跟着我们呢，这样我们不孤独，她也不孤独。”
谢介休不免失笑，她的想法总是很奇怪的，他已经习惯了。他语气清淡，轻轻说：“我们在一起，不孤独。”
小白心里一甜，脸上就憋不住要笑，躲在谢介休背上吃吃笑了出来，比吃了糖还甜。
谢介休问：“又在傻笑什么？”
“不笑什么。只是觉得和你在一起真是太好啦。”
谢介休抿了抿唇，眼里也很温柔，他说：“又说傻话。”
“不是傻话。”她笑着反驳，“是我最最真心的话。”
夜风轻轻吹过，带来荷花的清香。却也好像把谢介休的言语带走了。
小白耳边是谢介休嘭嘭的心跳，一下一下，沉稳有力，将他的心事都表露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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