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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7 章 晋江

被迫玄学出道后我红了 宗年 12346 Mar 20, 2022 2:37:21 AM
  燕时洵没想到,郑树木会是这样热情到有些过分的性格。
  不管问郑树木什么,他都会尽可能的解答,全无隐瞒。
  并且他们走在村子里,郑树木还会指着某一栋房子向燕时洵介绍说,这里以前是哪位皮影大师的家,或是兴致勃勃的向燕时洵介绍沿途的树木是哪一种,年份是哪一年,这种木材适合于打造什么样的家具,或是用来雕刻摆件。
  说起村子里的事,郑树木就如他最开始邀请燕时洵的时候所说,对村子里了解得很清楚,即便路边最容易被忽略的树木,郑树木也如数家珍,向燕时洵一一道来。
  并非是书本上死板官套的说辞,郑树木说起这些树材的时候,眼神温柔得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连声调都充满了激情。
  即便不认识郑树木的人,看到他现在的模样,都会认为他是真的喜爱这些树木,将它当做了自己热爱的事业在做。
  这让本来意在查看村子里的情况,以此得到有关于皮影戏线索的燕时洵,也不由得慢慢被郑树木吸引了注意力,也听进去了郑树木的介绍。
  像是柿子树很适合做船桨或者扁担,杨树最好不要用来打家具……
  在此之前,很多郑树木口中的小常识,燕时洵还真的不知道。
  “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郑树木见燕时洵笑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抱歉,一说起来我就没注意,我妹妹也说过我这个毛病,但我一直没能改掉,这下打扰到你了。”
  “没事没事。”
  燕时洵摆摆手,笑道:“我只是觉得,你是个很有趣的人。”
  “说起来惭愧,虽然我这些年走过很多地方,但是你口中的常识,我确实知道的不多,今天还要感谢你让我多学到了这么多东西。”
  “要说我比较了解的树种,恐怕也只有槐树了。”
  燕时洵朝郑树木眨了下眼睛,笑着接着说完下半句:“藏鬼。”
  郑树木先是错愕,随即也笑了起来:“不,是我一时傲慢了,这些对木匠而言才是基本的知识,但是对不是木匠的人而言,确实没有知道的必要。”
  “不过燕先生也让我开了眼界,知道槐树还有这个用途。”
  郑树木摇了摇头,失笑道:“看来就算对着一样的东西,不同的职业还是会带来不同的角度。燕先生你的工作和鬼有关吗?”
  明明是皮影戏中的人物,却主动说起鬼?
  一抹奇异从燕时洵心头闪过,他点了点头:“对,总是要和鬼打交道。”:筆瞇樓
  和总是习惯性以为这里是现实的嘉宾们不同,燕时洵一直都记得他们还没有离开皮影戏,无论是村民还是村庄,很可能都是将影子投影在幕布上的道具。
  如果一个只有人形的皮影,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皮影,不是人,只是影子,是鬼,那会发生什么?
  燕时洵见过死亡却不自知的鬼魂,对于这一类鬼,最危险的时机,就是驱鬼者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那一刻。
  鬼魂在那一瞬间爆发出的痛苦和愤怒,足以暴走杀掉一个成熟的驱鬼者。
  很多同行都因此而死,其他驱鬼者也因此而叮嘱自己的弟子,一定要警惕鬼魂意识觉醒的时刻。
  燕时洵也不例外。
  他虽然也是顺着郑树木的话顺势说出了槐树,也有想要用“鬼”来刺激郑树木,最好让郑树木失去平静露出些端倪来,但是他依旧没有想到,郑树木会主动说出“鬼”这个字眼。
  燕时洵虽然一直都在笑着,对郑树木的防备却一直都没有少。
  但郑树木并没有像燕时洵料想的那样失态,好像这只是朋友间闲聊不经意提起的话题,没有在乎的必要。
  他很快就重新说回了村子的历史。
  燕时洵静静的注视了郑树木片刻,都没有看出他身上有任何异样。
  是我想多了吗?
  燕时洵有些疑惑。
  但郑树木说的内容,很快还是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这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村子。
  虽然它看起来和任何一个偏僻的村子都没什么不同,但是实际上,这个村子已经存在了上千年。
  皮影戏传承了二十八代,唱响着村落的过往。
  “别看村子以前是以皮影戏出名的,但实际上,所有的皮影都来源于最开始的那户白姓人家。”
  说到这,郑树木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朝燕时洵问道:“燕先生去看过白师傅吗?”
  “既然是来参观皮影的,那怎么能不去拜访白师傅,只有他的皮影戏才是最正宗的。”
  郑树木一副为燕时洵着想的模样,但燕时洵回想起村里死亡的皮影戏大师们,却只觉得疑惑。
  刚刚白三叔所说的村子和皮影没落的原因,还回荡在燕时洵的耳边。
  怎么会有一种死亡,是只要学会皮影戏就如影随形。曾经大几十位皮影匠人的盛况,最终也只剩下最初的传承人,就像二十八代以前那样,只剩下了最开始掌握皮影技艺的那一脉。
  这让燕时洵不由得猜测,难不成是白师傅和村中其他人闹了矛盾,所以想要以这种方式来,收回他的先祖教给其他人的皮影?
  博物馆里的那张海报也是,在短短数年间,白师傅渐渐被排挤出了皮影匠人的圈子,越发边缘化。
  与其他皮影大师的意气风发形成对比的,是白师傅愈发沉默木然的脸。
  像是经历了重大的变故,从此对生命都失去了期待,只是浑浑噩噩的活着,在等待着什么来临。
  当燕时洵问起博物馆中的那张海报,说起郑树木也在上面的事,郑树木摸着下巴回忆了好半天,才像是从很远前的记忆中想起了这件事。
  他恍然大悟道:“哦,那个时候啊!没想到燕先生还看到了那张海报,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白师傅年纪大了吧,和其他人的观念不太一样,产生了隔阂也是正常的。”
  郑树木对这件事的反应稀松平常,说村里其他皮影大师和白师傅的不和由来已久,分道扬镳也是正常的。
  但是燕时洵注意到,在郑树木在说道其他的皮影大师时,语调明显低沉了下来,态度很是冷淡。
  他心里起了疑惑。
  刚刚郑树木说起村里皮影大师们的死亡时,还是一副兴奋的模样,现在说到皮影大师们曾经的辉煌,郑树木却漠然鄙夷,一笔带过。
  燕时洵感觉得到,郑树木对那些人的不屑一顾。
  反倒是不合群、被其他人排挤的白师傅,在郑树木话语中的反应要平淡很多。
  于是,燕时洵就像是随口一问,态度自然的道:“不过我看,海报上其他人似乎都是皮影匠人,只有郑师傅你一个人是木匠,郑师傅也是因为听说了那个有关皮影戏的传闻,所以才没有学皮影,而是学的木工吗?”
  “木工啊……”
  郑树木缓缓停下了脚步,感慨般仰起头,看向远处的村屋农舍。
  两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边闲聊边走过了大半个村庄,重新绕回了最开始的起点。
  燕时洵顺着郑树木的视线看去,借着旁边房子里透出来的灯光,隐约看清了视线尽头的房屋。
  那是一间构造古旧的房屋,和周围的房子相比,它像是上个世纪的遗留物,砖瓦都已经变成了黑色。
  它正好地处于白三叔家房子的对面,燕时洵记得,郑树木说过,那是他的家。
  “其实,我小的时候,也喜欢过皮影戏。”
  郑树木笑着转过头,问道:“燕先生在城里看过皮影戏吗?可好看了,红的,白的……明明只是个小人偶,却会动会唱,还会翻跟头。”
  郑树木眼带怀念,在提起这段记忆的时候,连声音都放轻了。
  “同村的孩子看得多了,都已经没那么喜欢皮影了,只有我,看到皮影戏就喜欢的不得了,不知道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样神奇的东西。我父亲都笑话我,说别的孩子天天在山上田里疯玩,就我像个姑娘家一样文静,在皮影师傅身边一坐就能坐一天,看得入了迷。”
  “但是在跟着村里的人一起去镇上集市的时候,皮影师傅表演,戏台前围得水泄不通,我那时候还小,个子只有一点点大,根本看不到前面的皮影戏,急得抓耳挠腮。我父亲就把我举起来,我骑在他的肩膀上,看着皮影戏欢呼,激动得不得了。”
  郑树木往自己的腰间比了比,他低下头看着身边的空气,像是在看当年的自己。
  一直默默注视着他的燕时洵看到,他的眼神柔和,已经不再年轻甚至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有亮晶晶的眼泪脱落,砸进村落的黑暗中。
  “燕先生,你喜欢哪一出剧目?”
  良久,郑树木才抬起头,笑中带泪的看向燕时洵,却不等他回答就自问自答。
  “小的时候,我喜欢齐天大圣,看大圣在幕布后面耍着长棍,激动得嗷嗷直叫,觉得大圣惩凶除恶真畅快,自由自在什么都做得到,真好。”
  郑树木闭了闭眼,将眼泪尽数压回眼眶:“那年的集市上,我父亲举着我,看的就是齐天大圣。”
  说罢,郑树木就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两人站在村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燕时洵才缓缓开口:“那后来呢,你不喜欢了吗?”
  郑树木轻轻摇了摇头。
  这个中年的汉子,声音都混杂着哭腔带来的沙哑。
  “我的齐天大圣,死了。”
  “所以我也不再喜欢皮影。”
  燕时洵看得出来,不管这里是现实还是皮影,此时郑树木所流露出的,都是未加修饰的他本身的真实情感。
  他因为郑树木的那句“齐天大圣死了”而微微皱起了眉,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不管是故事中的齐天大圣,或者是幕布后的皮影人物,都不应该死,但是这却成为了改变郑树木的节点,让他讨厌起了原本喜欢的东西……
  “不好意思燕先生,让你见笑了。”
  郑树木忽然出声,打断了燕时洵的沉思。
  他抱歉的朝燕时洵笑了笑,道:“人到中年就这样,喜欢伤春悲秋,喜欢回忆以前。燕先生这么年轻,一定不耐烦听我说这些吧?”
  “每次我说起以前的事,我妹妹就生我的气,时间长了,我也不说了。没想到今天和燕先生一见如故,竟然多说了这么多话。”
  郑树木说着说着,忽然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看向燕时洵的眼神在黑暗中微微变得幽深,却只是一闪而过,随后就像是自嘲般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刚刚的猜测。
  怎么可能呢……那位先生已经死了,不会是他。
  “燕先生的父亲也一定对燕先生很好吧。”
  郑树木像是为了掩饰自己刚刚的失态,想要转换话题:“我能看得出来,燕先生一定有个好出身,燕先生的父母很好的教导了燕先生,才培养出了这样的人物。”
  虽然明知道郑树木说这番话,只是在礼节性的夸赞,实际上并不了解自己的情况。
  但燕时洵还是愣了一下。
  在别人提起父母这样的字眼时,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多年前将他抛弃在集市上的亲生父母。
  而是李乘云。
  郑树木只猜对了一半,他没有好的出身,却在命运拐点的地方,遇到了为他撑起了天地的人。
  灰白色的长袍穿在李乘云清贵瘦削的身躯上,即便肩膀单薄,但是当还是个小少年的燕时洵从背后仰头看去时,却觉得那道不甚结实的背影,像是天地般辽阔磅礴。
  为他阻挡风吹雨打,也为他撑起了将倾的天地,给了他一个归处,也让他有了想要抵达的大道。
  若说是父亲……
  燕时洵缓缓柔和了眼眸,唇边不自觉露出了笑意:“那确实是一位承担了父亲职责的人,我敬爱于他。”
  郑树木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燕时洵真的给出了反应,反而让他愣住了。
  两人已经走到了郑树木家的旁边,向另一侧拐去就是白三叔的家。
  但是神使鬼差的,郑树木想起多年前的那位先生,又看着眼前的燕时洵,只觉得眼中两人的身影相重合,在这昏暗的村庄里,简直像是金乌坠了深夜,熊熊燃烧的火焰烧尽一切邪祟。
  郑树木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说出让燕时洵回白三叔家的话,而是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大门:“燕先生要去我家坐坐吗?”
  燕时洵闻言,颇有些惊讶的挑了下眉。
  他没想到郑树木会主动将探查的机会递给他。
  虽然郑树木一路的讲解看起来很是贴心和详尽,但是实际上,这却反而限制了他的行动,让他无法看到各家院落中的情况。
  有外人在身边,警惕心重的他很多事都做不了。
  因此,燕时洵是认为郑树木有可能是幕后之人派来监视和限制他的。
  燕时洵本来打算等探查过那些已死皮影大师的家之后,再在入夜之后所有人都睡下时,再潜入郑树木家看看情况。
  不过既然有了机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郑树木会这样做,但燕时洵还是从善如流的应了下来。
  在走近郑树木家的房子后,燕时洵才看清,那些黑色的砖石并非只因为年代久远,而是被火灼烧过。
  从墙面上遗留的痕迹来看,这里曾经发生过火灾。
  郑树木推开门邀请燕时洵,一回身就看到了燕时洵的视线落处,他笑笑道:“我家以前发生过火灾,不过我和我妹妹都恋旧,就没有推了房子重盖,一直就这么将就着住着。”
  “甜甜,哥哥回来了!”
  郑树木提高了声调往里面走,在房屋院落的一片漆黑中,熟练的摸黑将旁边的蜡烛点亮。
  “这丫头,肯定又把炉子熄灭了。”
  郑树木笑着摇了摇头,小声嘟囔着,却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语气纵容,像是真心疼爱妹妹的哥哥。
  “燕先生见谅,从那场火灾之后,我妹妹就特别怕火,我一不在家,她就把家里的火全扑灭了。”
  郑树木无奈又头痛的道:“这丫头真是让人操心,也不知道要是我不在了,她怎么能照顾好自己。”
  燕时洵只是抽出了一部分注意力应付着郑树木,嘴上说着套话应和着郑树木,但是眼睛却已经落在了其他地方。
  最开始走进院子里时,一股松油的味道就扑鼻而来,但猛地从光亮的地方进入黑暗里,燕时洵看不清周围的事物。
  直到郑树木点了蜡烛,燕时洵这才发现,这整个院子里,包括房子的窗户后面……
  竟然全是各式各样的木刻偶人!
  这些偶人大小形态各不相同,无论男女老少,每一个都被雕刻得活灵活现,五官生动的表现着各自的喜憎爱恨,就连一道衣服皱褶都极尽精细的刻画,真实感扑面而来。
  乍一看去,这些偶人简直并非木雕,而是真真正正的人。
  它们堆满了院子里的每一处,无论是墙角屋下,甚至在房廊的拐角处,都隐没着偶人的一角。
  燕时洵还看到,就在窗户后面,还有一个偶人的头半露在阳台上面,像是扒着阳台偷偷往外看。
  这满院与真人无异的偶人,将燕时洵震撼在了原地。
  很多雕像都不会特意开眼,怕开了眼就有精怪循人形上了身。
  但是这些偶人,却每一个的眼睛都仔细的雕刻过。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到眼珠里瞳孔的纹路。
  燕时洵甚至能够凭借着匠人炫技一般的刀工,分辨出每一个偶人不同的五官特征,还有它们眼神里透露出的各式各样的愤怒和悲伤。
  老人的眼珠浑浊,小孩的眼神懵懂,很多中年人痛不欲生。
  这都是燕时洵从偶人眼睛中读出来的东西。
  燕时洵向院子里走一步,就发现周围偶人的眼睛,也在随着他的行走而移动。
  它们的眼睛从四面八方向燕时洵看来,即便无人注意的阴影中也有它们的视线,数不清的目光无声无息的注视着燕时洵,就算他移动位置也没有放过他,而是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紧紧的盯着他。
  偶人的眼睛精细却没有活人应该有的亮光,空有惟妙惟肖的人形,却内里空空没有魂魄和生命,这让它们所有的真实,都反而更加毛骨悚然。
  它们的视线一层层叠加,带来无声却庞大阴冷的压迫力,却因为没有生命和动作,只是一具摆件,于是连能够追索和发泄对它们恐惧的途径都没有。
  如果是普通人站在这里,恐怕会被惊吓到崩溃。
  即便是燕时洵,也能感觉到沿着自己手臂逐渐蔓延的鸡皮疙瘩,像是身躯的本能在告诉他,那些偶人有危险。
  “甜甜,甜甜?”
  在燕时洵观察院落中木雕偶人的时候,郑树木也推门进了房子,在里面找了一圈,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回答。
  他纳闷的嘀咕着:“这孩子,跑哪去了?”
  郑树木一抬眼,就看到了燕时洵站在院子里注视着偶人的样子,他笑着走过去,颇为自豪的道:“怎么样,燕先生,我这个木匠做的还可以吧?”
  燕时洵恍然回神,他修长的手指虚虚指着偶人,从院落里滑了一圈,问道:“这都是郑师傅你一个人做的?”
  郑树木点了点头:“反正我也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就在家做出了这些,不知不觉,这些年也做了这么多了。”
  “说起来不怕燕先生笑话,今天我妹妹还和我抱怨,要不一把火烧了这些偶人算了,堆在院子里都快没有能下脚的地方了。”
  郑树木笑道:“人到中年,除了伤春悲秋,可不就剩下这点小爱好了?”
  “这可已经超出了小爱好的范畴。”
  燕时洵指了指那些偶人,道:“这已经能称得上是神乎其技了。郑师傅是自学成才吗,还是有师承?”
  “其实是家学传承。”
  郑树木爽快道:“刚刚燕先生不是问我为什么当木匠吗,我小的时候,是想当一个皮影匠人的,但是后来我讨厌起了皮影,也就改了目标,索性就将我父亲的那一套传承了下来。”
  “我父亲才是真正厉害的木匠,我觉得他可以被称为那个时代的大师。可惜了,他走的早,很多技巧我都没能学到悟到,竟成了不孝子,让我父亲坚持了一辈子的技艺失传了。”
  提到父亲,郑树木微微失神,然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邀请燕时洵进屋子坐坐。
  西南地区的冬天很冷,寒风能够打透衣服,刮着骨头吹,让人不管捂多少层衣服,都感觉四面透风。
  燕时洵嘴上应着郑树木,视线却还是落在那些偶人身上没有挪走。
  也因此,就在燕时洵跨过门槛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发现,院子里的几个偶人,竟然眨了眨眼!
  燕时洵立刻一惊,转身大跨步走向那眨了眼的偶人。
  郑树木听到声音,纳闷的看过来:“怎么了,燕先生?”
  但是当燕时洵走到那偶人身前时,它却又恢复了静止,像是刚刚燕时洵看到的,都只是错觉。
  燕时洵看着眨了眼睛的那偶人,越看越觉得面熟。
  他忽然想起,之前在从湖中戏院里脱离,然后被湖边村民们追赶的时候,他也曾见过类似的东西。
  戏台上端坐的女性偶人,和院子里这些偶人是如出一辙的精湛刀法,只是精致更胜院子里这些,两相对比之下,似乎可以窥见匠人在雕刻那位女性时,心中所怀着的柔软感情。
  而这个眨了眼睛的偶人……
  燕时洵从记忆中翻出画面。
  那时,他在奔跑中回身向后面看去,从村庄里追出来的村民中,就有和这个偶人长相相似的人。
  得益于偶人的雕刻准确,五官都被详尽的表达了出来,因此燕时洵没有废太多力气,就将两边的形象对上了。
  这门木工手艺……难道那些追杀他们的湖边村民,还有戏院中的女性,都与郑树木有关?
  不等燕时洵心中的疑惑加重,郑树木就已经走了过来。
  “哦,燕先生是看到木偶眨眼睛了吗?”
  郑树木了然,笑得轻松。
  燕时洵的眉眼瞬间阴沉了下来,他侧眸瞥向郑树木,掩盖在大衣之下的肌肉悄然紧绷,做好了应对郑树木发难的准备。
  但郑树木却不知道是没有看到燕时洵的戒备,还是根本不在意,他依旧在笑着,还又上前了一步,靠近了燕时洵和他身前的偶人。
  郑树木将手缓缓伸向偶人。
  下一刻,燕时洵看到偶人再一次向他眨了眨眼睛,无机质僵硬的木雕眼珠配合着这样灵活的动作,说不出的诡异渗人。
  就在燕时洵因为惊愕而眼眸微微大睁,垂在身侧的手掌下意识想要掐指成决的时候,却听到从旁边传来了郑树木哈哈的大笑声。
  “怎么样,燕先生,是不是很有趣?”
  郑树木笑着解释道:“这也算是继承自我父亲的技法之一,是我家祖传下来的小玩意,叫活嘴活眼木偶。”
  “因为在制作的时候先在里面做了小机关,一直连着脸上的眼睛和嘴,所以只要牵动机关,就能让木偶的眼睛和嘴动弹。”
  说着,郑树木放在偶人身后的手又动了动,偶人的眼睛和嘴也随之开合。
  好像就如郑树木所说,这都是机关带来的效果。
  燕时洵将信将疑的侧身朝偶人身后看去,果然,在偶人身后雕刻的衣褶里,有一个不易被察觉的小机关,只要上下左右摇动,就能让偶人的嘴巴眼睛做出相对应的动作。
  “要是我父亲,他能做得更好,还能让木偶像真人那样走路和动作。可惜我学木工的时候,我父亲已经不在了,我也只能从残留下来的笔记里学。”
  郑树木带着感慨,笑着道:“真想让世人都看看木工的精湛啊,我父亲那样的木匠,本来应该像祖师爷鲁班那样也留下姓名的,可惜……”
  “你又在这吹牛呢吗,哥哥?”
  一道稚嫩甜美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打断了郑树木的话。
  燕时洵回身望去,就看到年幼的小女孩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就站在院子的大门处。
  女孩穿着漂亮的小裙子,怀里抱着一个四肢躯干全都用丝线连接着的小木偶人,小木偶挂在她的手臂上,脸上被画上了讨喜可爱的神情,衬得小女孩也可爱又天真。
  她圆滚滚的眼睛注视着两人,不满的撅着嘴巴,粉扑扑的脸蛋看起来可爱极了,能叫人把心融化掉。
  但即便是西南冬季这样寒冷的温度,女孩还是穿着露出胳膊腿的裙子,却没有露出任何觉得冷的模样,郑树木也没有说。
  像是宠爱妹妹却粗心大意的哥哥,连妹妹挨了冻都没有发现。
  燕时洵皱了下眉,虽然这女孩可爱又无害,但他却总觉得这孩子哪里有些奇怪。
  不仅是她穿得如此单薄,但因为气息……
  “一个没注意就又和别人聊上了,和甜甜说这些,甜甜又不理会哥哥。”
  郑树木笑着走了过去,弯腰牵起女孩的手:“甜甜出门了吗?刚刚喊你都没有回答,我还担心你来着。”
  “所以,这是客人吗?”
  女孩朝燕时洵努了努嘴。
  在得到郑树木肯定的回答后,女孩认真的看向燕时洵,很有礼貌的向他自我介绍:“大哥哥你好,我叫郑甜甜,是这个傻哥哥的亲妹妹。”
  郑树木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甜甜嫌弃我了吗?”
  “嗯!和我吹牛也就算了,竟然连外人都不放过,还和人家说了那么多……”
  哥哥和妹妹斗嘴的场面,本该是温馨轻松的,但是燕时洵却丝毫无法感受到这其中的温情。
  他看着已经中年的郑树木,和还是个七八岁小女孩的郑甜甜,只觉得怪异。
  疑问从燕时洵的心头浮现。
  郑树木明确的说过,他的皮影梦破灭在小时候,而他学习木工的时机,是在他父亲死亡之后。
  如果按照郑甜甜的年龄来推算,那郑树木父亲的死亡时间应该是不到十年前,也就是郑树木学习木工的时间。
  但是这样一来,郑树木的人生从小时候到三十岁左右这段时间,就变成了空白。
  是郑树木在那段时间里做了其他的事情,还是在两人的年龄上有别的隐情?
  燕时洵不发一言,沉默注视着眼前这对兄妹吵吵闹闹的嬉笑模样。
  “咔嗒……咔嗒。”
  细微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燕时洵不动声色的循声看去。
  站在他身边的偶人像是转换了视线,目光从他的身上挪到了那对兄妹身上,种种复杂情绪融化在那对无机质的木雕眼珠里,恐惧和愤怒杂糅成一团。
  偶人的嘴巴上下开合,身体里的机关发出轻微的声响。
  满院的偶人,都调转了视线,齐齐的看向那对兄妹。
  它们的嘴巴开开合合,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没有喉舌的嘴巴里空空荡荡,空有人形的身躯里什么都没有。
  它们无法说话,无法表达自己的想法,也没有魂魄居于其中。
  ——没人愿意听它们的话。
  也没有人会听到它们。
  ……
  正在厨房里做面条的白三叔,忽然间猛地抬起头,目露惊恐的向厨房外某个方向看去。
  他有些发福的身躯微微打着摆子,即便就站在锅边,热腾腾的水汽扑面而来,但是他依旧觉得浑身发冷,恐惧一路蔓延向下。
  出,出来了……要跑,必须赶快跑!不然真的会死!
  “白三叔,这些也要放进去吗?”
  张无病看着几个相似的调料罐子,只觉得满头问号。
  从没做过饭的他只得向白三叔求助,举着调料罐子走过来。
  但张无病的话刚说出口,就见白三叔一把将手里的东西也塞进他怀里,在雾气朦胧中,眼带惊恐与急迫。
  “都行都行,你随意来。那个我突然不太舒服,想要去后面躺一躺,这里就交给你了。”
  白三叔快速的说完一长串话,然后不等张无病答应,转身就往外跑。
  从他这个速度来看,可是看不出哪里不舒服。
  张无病本来在白三叔说话的时候还有些担心他,想要问问他的情况。结果关切的话还没出口,白三叔撒腿就跑,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张无病站在厨房里傻了眼。
  他看看左手里的罐子,又看了看右手的,一副“完蛋了,天塌了!”的表情。
  “这怎么办,我不会啊……”
  张无病急出了一身热汗,六神无主想要拽个人问问,但奈何所有人都在楼上,唯一能问的人跑得比兔子都快,把他扔在了这里。
  他犹豫了半天,眼看着面条汤的热气都散开了,只得一咬牙一闭眼,拧开罐子就往里倒。
  “这白的,白的应该是盐吧?放这么多能不能行?”
  在张无病的嘀嘀咕咕中,他还是将灶台上所有的调料罐子都拧开看了一遍,感觉之前见到过的,就往面条里倒一点。
  他觉得,就算一种调味不对,但这么多种调味放在一起,总有一种能让面条好吃吧?
  张无病看着最后的成品,美滋滋的叉腰骄傲:“我真是个厉害的小机灵鬼,嘿嘿嘿~”
  他快乐的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就往厨房外跑去,准备将楼上的人都叫下来吃晚饭。
  就在张无病从走出厨房的时候,他的影子被投射在了地面上。
  张无病猛地顿住,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消失,像是冰霜一样冷酷威严。
  他微微侧身,目光仿佛能够穿透围墙,看向对面的建筑。
  燕时洵……所有人都曾以失败告终之事,你能做到吗?
  张无病眉眼沉了下来。  轰轰轰——!!  接连几团像素火焰爆发,将几只“神秘”的身形彻底淹没,在火光中分解为漫天的像素,消散无踪。  林七夜用精神力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对于卫冬的戒备放松了些许,他的精神力扫过前方,确认了几只从墙体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后,迅速的选择最优的突破路径,绕开了它们的围剿。  “你真的不知道别的什么线索了?”林七夜皱眉看向卫冬,“这些东西的数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们迟早会被耗死在这里。”  “这我真不知道……”卫冬苦笑着说道,“我只知道这神社就是一处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过我一开始以为这些只是单纯的石像而已,真的没想到它们居然还能复苏。”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卫冬在进行日本“人圈”毁灭计划之前,专门有研究过这方面的内容,所以能认出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训营可没有学的这么细致,自然也就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但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脑中灵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  “你知道络新妇吗?”林七夜问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传说中的一种。”  林七夜的双眸顿时亮了起来。  “你想到了什么?”雨宫晴辉疑惑问道。  “那句预言,‘络新妇的石像底端,藏着离开死境的钥匙’。”林七夜认真的说道,“这个地方没有出口,后方还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杀,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这里又有诸多石像复苏……  ‘络新妇’,‘石像’,‘死境’三个要素都齐了,如果那句预言是指向这个情况的话,离开这里的方法或许就藏在络新妇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这个预言的结果是正确的。”雨宫晴辉提醒道。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雨宫晴辉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那就赌一把。”  “把络新妇的样貌特征告诉我,我试着找一下它。”林七夜一边飞奔,一边闭上了双眼。  在雨宫晴辉和卫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络新妇石像的位置,那是一个半身蜘蛛,半身妖娆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从墙壁中破出,身上到处都是密集的蛛网,一双血红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环顾着四周。  只是,她的位置与林七夜等人的逃离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说林七夜想去到那里,就必须回头杀穿那十几只正在穷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当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闪烁】过去,但雨宫晴辉和卫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气,“我们必须要闯过去。”  雨宫晴辉将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闪过郑重之色,虽然他无法使用祸津刀,但自身的刀术功底还在,不至于毫无战斗之力。  而卫冬则从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弹夹,塞进了手枪之中,同时左手握着一枚像素风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险,将银环吐出,说道:  “你开路,我们掩护你。”  林七夜点了点头,“好。”  话音落下,三人同时停下脚步,回头面对那十数只咆哮冲来的日本妖魔,双脚猛踏地面,身形如箭般冲刺而出!  林七夜将右手的直刀甩出,斩向为首的那只妖魔,同时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庞大的召唤法阵再度张开。  一抹白光闪过之后,一只满身绷带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头。  “木木,干活了。”  “嘿咻——!!”  咔嚓嚓!!  木木背后的绷带飞快的松开,一枚枚锃亮的挂载式导弹悬在它的身后,刺目的火光自导弹的尾端喷涌而出,呼啸着飞向身后廊道中蜂拥而来的十数只妖魔。  “卧槽!”  卫冬看到这一幕,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国粹,然后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轰——!!!  三枚挂载式导弹在狭窄的空间内同时爆炸,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周围密密麻麻的房间撕成碎片,汹涌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间淹没了那十几只妖魔的身影。  与此同时,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跃而下,身形急速膨胀成一座巨大的钢铁堡垒,横在了三人之前,将炽热的火浪隔绝在外。  雨宫晴辉是亲眼看过林七夜动用导弹的,但眼前的这一幕对卫冬来说,属实有些超出理解范围了……  抬手就发射空对地挂载导弹?这生猛程度已经堪比会长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钢铁堡垒如气球般缩小,又变成了一个挂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后,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于火浪之间。  几道寒芒自火海中闪烁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经拉满,但依然有几只妖魔自爆炸中存活,这些妖魔的故事传播越是广泛,力量便越强,此刻能够从火光中冲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轻松秒掉的那些杂鱼。  一个手中提着青灯的幻影迎面撞上林七夜,灯盏间的青光大作,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弥漫出无尽的死气,像是拥有生命般,疯狂的钻向林七夜的七窍。  林七夜眉头一皱,正欲有所动作,一声枪鸣便从他的身边响起。  一枚像素子弹精准的击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灯,将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开来,环绕在林七夜周围的死气也随之消散,林七夜转头看了一眼,卫冬正握着手枪,对着林七夜微微一笑。  锵——!  刹那间,一抹刀芒自雨宫晴辉的腰间闪出,在火浪中划过一道圆弧,斩下了那失去了青灯的幻影头颅。  紧接着,又是几只妖魔从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闪出,咆哮着冲向跑在最前面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语,他伸出手,在空气中一按,九道绚丽的魔法阵光辉在他的身前闪烁,一道道穿着深青色护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阵中闪出,向着那些妖魔拦截而去。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阅读最新章节。为您提供大神三久零的无良神明与不存在老婆的恋爱日常最快更新第713章联手对敌免费阅读https://笔迷楼为你提供最快的被迫玄学出道后我红了更新,第257章晋江免费阅读。https://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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