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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4 章 晋江

被迫玄学出道后我红了 宗年 12821 Mar 20, 2022 2:37:21 AM
  燕时洵不是没有见过悬棺。
  因为幅员辽阔,各地都有不同的风俗传统,出于对亡者的祝福,也都会对葬仪做出不同的解释,以此而衍派出了诸多殡葬形势。
  而将亡者尸骨封棺,再由力士和家属抬棺而上,放置在早已经被固定在山壁的木杆上,让棺木高悬在半空中,不被野兽啃噬,魂魄也可得以顺利往生。
  这样的殡葬方式远远看去,就像是棺材凭空悬在山壁上,放眼望去,像是亡者魂魄远离凡俗,极为震撼。
  故被称为悬棺。
  这代表了家人对于亡者最深沉的祝愿,希望亡者在死后的遗骸得以保全,希望亡者可以前往下一世轮回。
  不过,因为悬棺而葬需要的技巧太重,如果不是熟练能手,很可能会连抬棺者带着棺材一起掉落山崖,或者因为承重木杆固定不稳而让棺材滑落。
  所以,会这门手艺的人并不多,并且在传承中逐渐消失。
  到了现在,这种古老而稀少的习俗传统,早已经绝迹。
  燕时洵之前所看到的悬棺,也都是百年前留下的旧棺遗迹。
  并且,他看到的悬棺,多是借用了地势,不仅让人可以在山壁上找到落脚点行走,也可以让棺材下面有所依靠。一旦承重木杆意外断裂,也不至于让棺材摔下山崖。
  而即便是一个村落或种姓的悬棺遗迹,也不过是上百具之多,并且会随着时间流逝,木杆腐朽,再也支撑不住上面放置的悬棺,而让棺材摔下山崖,剩余下来的数量并不会太多。
  虽然在第一眼看到时,会疑惑心惊于这些棺材独特的殡葬方式,并且震撼于从前工匠的手艺之高超,但毕竟数量不多,即便震撼也有所限度。
  然而,燕时洵此时所看到的,却与他之前所见并不相同。
  ——这是,在整片光滑而直上直下的陡峭山壁上,整齐悬挂着的上千具棺木。
  翘头木棺错落有致的排列在山壁上,放眼望去如行军列队,震人心魄。
  燕时洵一手扶着身边的山壁,脚踩在悬棺之上,山风从身下万丈深渊吹拂而上,大衣衣摆上下翻飞,猎猎作响。
  他被震撼在了原地。
  上千具棺材,意味着……上千生命的死亡啊。
  他的心脏沉沉向下坠去,只觉得这上千具悬棺的重量,都压在了自己的心上。
  燕时洵从未想过,自己会见到这样一幕场景。
  更不要提分屏前的观众。
  他们之前还因为燕时洵与死人脸村民正面相遇而紧张万分,有些胆小的人被那张青白死人脸吓得放声尖叫,又差点被燕时洵不走寻常路的避让方式,刺激得心脏狂跳到蹦出心脏,有些有恐高症的人甚至被那一幕吓得吐了出来。ωWW.BΙΜΙιOυ.cOΜ
  可观众们万万没想到,比刺激更加刺激的事情,永远在下一秒等待着他们。
  画面一转,镜头对准山壁。
  上千具悬棺被惨白的灯笼勉强照亮,在微弱的光线和山间阴冷的薄雾中沉默无声,却依旧诡异而震撼。
  猝不及防看到这一幕的观众们,顿时觉得头皮都麻得快要炸开了。
  [日啊!这踏马是啥啊,是啥啊!!!别告诉我都是棺材啊!]
  [目瞪口呆,这是把棺材挂在山上了吗?咋做到的?孩子没见过这场面啊!]
  [卧槽,我一直以为公墓吓人是因为棺材埋在下面,我们看不到所以害怕。但是我万万没想到……其实棺材放在外面才更吓人啊!!]
  [我特么吓得直接一个原地弹射起跳,头撞到我上铺的床板了,好疼,哭得我停不下来了啊啊啊。]
  [能有我惨?我在火车上看直播,结果吓得下意识往后退,从上铺摔下来了……]
  [前几分钟我还在犹豫,我都二十多了还去找妈妈睡是不是太幼稚了。现在……妈!!!呜呜呜救救孩子救救孩子!]
  [默默把被子拉高盖过头顶。嗯,我觉得后背发凉,一定是因为被窝漏风,绝不是因为我身后有鬼。]
  [乍一看真的像鬼城一样,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嘶!]
  当燕时洵意识到自己脚下踩着的同样也是悬棺,并却和对面山壁上并不在同一侧之后,就立刻垂眸向自己脚下看去。
  然后他就看到,在自己的脚下,竟然和对面的山壁是相似的场景。
  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悬棺!
  就好像这万丈深渊垂直向下,两侧山壁静默对立,纵横交织间,到处都悬挂着棺木。
  没有尽头。
  这些被封在悬棺中的死尸,在这样寂静无人之地不知道待了多久,有些棺木已经因为漫长时间的侵蚀而风华褪色,有的还崭新,仿佛还能闻到棺木上刷的清漆气味。
  最老的像是已有几十年,最新的……
  燕时洵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迅速抬眼向上看去。
  那些提灯村民们肩上扛着的,就是一具具的棺木。
  这样看来,他们将棺木抬到这里的目的,可能就是要将棺木悬挂在山壁上。
  这就是……冬至祭的真正面貌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几十年来,师公主持的祭典都会将死尸悬棺而葬,倒是真能对得上这震撼人心的数量。
  燕时洵同样记起,自己醒来的时候就身处棺木之中,而在失去意识之前,也看到了在村长家的小木楼中,摆放着数不清数量的棺木。
  而村长家里的房间各个大门打开,里面没有了之前的人。
  恐怕,那些人就在此时村民们肩上的棺木里。
  每年逢节气举行的四次祭典,如果每次祭典都像今天所见这样庞大的数量。
  这就意味着,那些失踪在长寿村的人,还有再往前,死去的南村人甚至是南溟山附近其他村子的人们……
  他们的尸骸,都在这里。
  都在悬棺之中。
  燕时洵的喉结滚了滚,只觉得喉咙酸涩,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些悬棺中的死尸,也不知道他们曾经是谁点亮一盏灯等待归家的亲人,是谁满怀着盼望期待着的朋友,是谁临行前亲吻过的爱人。
  那些失踪于长寿村的人,他们的亲朋会在节日时为他们真诚的祝福,希望他们过的好。
  可是,山外的人不知道,他们都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悬挂于深山之中,无人看望和哭泣。
  即便这个猜测是在捋顺所有线索之后,最靠近真相的,但是,燕时洵依旧有那么一瞬间,希望是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而不是……上千个生命都沉默死亡于此。
  “时洵?”
  邺澧注意到了燕时洵的沉默。
  他轻轻叹息,伸出手臂环住燕时洵的肩膀,安抚般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些人的死亡都已经成为了事实,你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生死自有其规则,阴阳才能正常运转。”
  邺澧轻声安慰着燕时洵道:“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
  燕时洵快速的眨了眨眼眸,越过邺澧的肩膀看向那些悬棺的目光中带着沉痛。
  但是,即便理智告诉他事实不可更改,但做为驱鬼者,甚至是同样作为人,他依旧为这些生命的逝去感到沉痛。
  也因此,对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更加愤怒。
  师公……
  燕时洵的眉眼猛地阴沉下来。
  师公口口声声说着要让那些人的生命里再也没有痛苦,可他所谓的办法,竟然就是将那些人杀死。
  这算是哪门子的幸福!
  为了完成自己的目的,竟然杀害了数量如此众多的生命,简直罪孽缠身。
  但同时,燕时洵也意识到,师公能在杀死这么人之后依旧安然无恙,甚至逃过来自鬼神的审判和追索,连邺澧也亲口证明师公使用了特殊方法,那很可能就如在梦境中时,师公为了拉拢他参与自己的计划时所说——
  师公,恐怕已经通过上千次的生死回游,抵达了生死的最本源,触摸到了大道。
  这样才能解释得了,为何到现在天地大道也没能对师公做出些什么。
  不过,如果真是如此,那这样奇特的送葬方式,应该另有其目的。
  师公可能是在这个过程中,获得了他所需要的力量。
  如果菊花证明了师公对“生”的渴求,从生人身上获取生机,那“死”是怎么完成的?
  有阳无阴,不成太极。
  师公必须需要同样穿梭于“死”,才能完成对生死的理解和超脱。
  这个答案,会隐藏在悬棺中吗?
  燕时洵皱着眉,抬头看向山路上抬棺村民们。
  刚刚燕时洵破开棺木掀棺而起的事情,并没有影响村民们的行动。
  他们就像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只会听从指令行事。即便前面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他们依旧没有反应的继续向前走,没有惊慌也不会好奇。
  就连抬着燕时洵所在棺材的那两名村民,在肩上没有了棺材之后,依旧机械的向前走去,甚至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像是根本没意识到棺材已经消失。
  燕时洵抿了抿唇。
  恐怕,这些抬棺的村民们,同样也已经死亡。
  虽然燕时洵还不知道为何有一部分村民在棺材中,另一部分村民却承担着抬棺的作用。
  但是他此时清楚了一件事——
  长寿村里,没有活人。
  无论是徒步队,病患,柳名……他们都已经死了。
  恐怕,就连下游长寿村里那些健康长寿到诡异的老人们,同样也是如此。
  整条狭窄的山路上,一具接一具棺材沉默的被抬上山,惨白的灯笼成为了送行的最后一丝亮光。
  燕时洵在此之前并未见过有近年的新悬棺,也从未亲眼见过悬棺被抬上去的葬仪全过程。
  更是从未想过。
  但就在此时,他见到了原本认知范围外的事物。
  就算当年有悬棺而葬的习俗,恐怕也不会有人会想到,棺外之人,同样已死。
  “我在进入梦境之前,看到南天也被塞进棺材里。”
  燕时洵面色严肃:“既然我是在棺材里醒来,那南天现在应该也在棺材里,他就在这些棺材之中。”
  “虽然现在还不清楚师公要利用这些悬棺做什么,但是南天最好还先救出来再说。”
  师公能两次从邺澧面前逃脱之事,让燕时洵心中戒备万分。
  他还记得在滨海市外公路上时,在邺澧召来的十万阴兵之下,那些地府阴差是怎样惊慌逃窜最后却依旧死于阴兵剑下。
  他毫不怀疑邺澧作为鬼神的力量,也因此,才更加怀疑师公。
  所谓的特殊方法……到底是什么?
  竟然能逃脱得了天地大道和鬼神追查。
  在这样的危险之下,燕时洵不会置南天的安全以不顾。
  邺澧点点头:“你准备怎么做?需要我帮忙吗。”
  “如果你想,可以站在这里稍等片刻,我会去解决所有事情回来。”
  邺澧姿态自然的身躯前倾,靠近燕时洵,轻笑着道:“只要你呼唤我的名字……天地都会应和于你。”
  燕时洵丝毫不为所动,他假笑:“离我远点,挡路了。”
  邺澧从善如流,笑着从容退开半步。
  但在空间有限的悬棺之上,就算邺澧退开,两人离得仍旧很近。
  以他们同样结实修长的体型来说,稍一转身,都会碰到彼此的肩膀。
  燕时洵微微皱了下眉,但在看到邺澧无辜得好像对此也毫无办法的眼神,他也只能在心中叹息一声,尽可能的放松下紧绷的肌肉,让自己习惯于邺澧的靠近,而将注意力真正放在四面八方数不清的死尸。
  他抬起头,向上看去的目光严肃沉思。
  虽然燕时洵知道邺澧提出的是最好的办法,毕竟目前并不知道南天在哪一具棺木之中,不足一尺宽的狭窄山路,也让应对那些村民和查找棺木,变得极具困难。
  但是,燕时洵同样也清楚,邺澧是鬼神,而生人之事……当由生人自行解决。
  他还没有将本挑在他肩上的责任扔给其他人的习惯,即便他在逐渐习惯邺澧在身边,但已经形成的行事风格依旧难改。
  邺澧看出了燕时洵心中所想,也并没有勉强。
  以他对心爱的驱鬼者的了解,从说出这句话之前,就已经知道对方不会接受。
  不过……这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不是吗。
  燕时洵抬眸严肃注视着那些村民,思索着如何找到南天并救出。
  而邺澧注视着燕时洵,狭长的眼眸间满是笑意。
  时洵会慢慢习惯于他的存在,信任于他,甚至……愿意依赖于他。
  就在燕时洵在想着如何救南天的时候,南天也在疯狂想念着燕时洵,带着哭腔的祈祷燕时洵不会出事,并且早一点来救他。
  南天在棺材里并不好过。
  阴冷,黑暗,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恐惧感,无时无刻不在步步紧逼向南天,让他有种喘不过气来的错觉。
  他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头顶的棺材盖板,手掌下意识死死揪住自己胸口前的衣服,拼命的想要克制住自己的惊慌和绝望。
  南天理智上知道,自己必须保持冷静,努力自救,拖延自己还活着的时间,等燕时洵找到自己。
  他咬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唯恐棺材外有更可怕的东西存在,而自己的声音会招来祸患。
  既害了他自己,也拖了燕时洵后腿。
  南天只能死死拽着胸口里的织物,感受着它在自己手掌中像是个热乎乎的暖手宝,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害怕。
  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独身一人,想要保持冷静,谈何容易?
  南天的耳边只有风声和自己的心跳声,眼睛因为黑暗而失去作用,越是拼命安抚自己想要保持冷静,大脑就越像是要和他作对一样,胡思乱想。
  更糟糕的是,当他听着自己砰砰剧烈的心跳声,努力告诉自己要活下去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却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我真的,还活着吗?
  甚至,这些心跳声真的是真实存在,而不是我臆想出来的吗?
  就像是盯着字时间久了就认不出字意,南天忽然也觉得,或许,这些心跳声也是自己的错觉呢?
  或许,其实我已经死了呢?
  南天想起来,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实际上是怎么出现在村子里的,他最后正常的记忆,是节目组的小木楼。
  他应该睡在床上,而不是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他可没有梦游的习惯。
  这样想的话……也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其实已经死了。
  在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句话时,南天心脏冰冷,却也同时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心感。
  啊……原来是这样啊。
  我已经死了。
  怪不得。
  南天想起自己曾经在因为噩梦而求问大师时,听到的一种说法。
  当梦里见到已死的人时,说明是亡者回来看望生人,或者,是生人将死,亡故的长辈回来接引孩子前往阴间,免得让孩子迷了路,或是渡不了河。
  南天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对啊,之前那么多年,阿婆从来没有回来看望过自己,怎么就那么巧合这一次出现了呢?
  而且阿婆看起来还那么生气,让自己走。
  所以,自己当时就是死了嘛,阿婆才会想让自己回到阳间。
  自觉想通了一切之后,南天忽然僵住了,整个人在阴冷的棺木里像是一具死尸一般,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黑暗,原本攥紧着织物的手缓缓松开,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那口气,忽然就松懈了下来。
  一滴热泪,顺着南天的脸颊滑了下来。
  在无人处,他哽咽难忍。
  生死之前,即便再冷静理智之人,也不会毫无触动。
  更何况南天本来就畏惧鬼怪,并非足够坚强之人。
  就在南天的心神剧烈动摇之时,在黑暗之中,却有人咧开了笑容。
  “生老病死,别离之痛。”
  苍老的声音捻着玄妙的韵律,在南天耳边轻轻响起。
  “既然你讨厌死亡,那何不寻找没有苦痛之地?”
  那声音极具蛊惑性,让原本迷茫绝望的南天,忽然像是找到了可以理解他、为他指明方向的人。
  他下意识的觉得,这声音的是可以被信任的。
  南天迟缓的眨了下眼睛,扭过头想要向旁边看去。
  他明明记得自己在棺材里,为什么会有声音……
  下一秒,南天的眼睛瞪的老大。
  他看到,本来应该一片漆黑的棺木,竟然变成了一整片黄白的菊花丛。
  大片大片的菊花盛开在自己身边,不远处清澈河水叮咚流淌,阳光透过树枝倾泄下来,落在他的眼皮上。
  南天的眼睫颤了颤,他恍惚回想起来,当自己之前刚被阿婆推出噩梦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和这些相似的场景。
  “这是……阴间吗?”南天跟着那道声音,下意识的怔愣问出口。
  所以,我果然是死了吗。
  南天心中酸涩,抬起手盖在眼镜前。
  不知道是想要遮蔽刺眼的阳光,还是想要逃避被他认定的事实。
  原本南天还绷着的紧张警惕感,全都被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击垮,溃不成军。
  在这个时候,那道苍老却温和的声音横插过来,自然而然的取代了南天的自信和戒备,成为了他新的依靠。
  新的……
  “神”。
  “不,你不在阴间,这里没有阴差前来接应你。”
  银白色的衣袍从菊花丛中滑过,带起一阵花瓣的轻柔波荡。
  “你所身处的,是比阴间更加恐怖之处。你的魂魄再也无法投胎,没有下一世的可能。却要继续被囿困于死去的身躯之中,永远被它束缚,哪怕最后腐烂成一瘫血肉。”
  “没有人会知道你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祭奠思念你。”
  那声音微微叹息,带着无限的怜悯,像是真心实意为南天感到悲伤。
  “真可怜啊。”
  那道身影在阳光和微风的陪伴下缓缓行来,带着温和的气场,就像是人们常常会想象到的天神降临的场景。
  南天也不例外。
  他的目光从下到上的滑去,怔愣的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老人儒雅温和的笑着,面容慈祥,被编起拢在脑后的银发轻柔的落在肩上,垂顺而下拖曳在地面上,气场高华柔和。
  南天在看清老人的时候,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唯恐惊动仙人。
  他必须要承认,即便他这些年来因为噩梦而跑遍了国内各个寺庙道观,看遍了各位声名在外的大师,甚至也被燕时洵所带来的强大安心感所折服。
  但是,此时当南天看到这位老人时,心中才忽然涌出一个强烈的念头——这才是,真正的神仙啊。
  师公极具欺骗性的外表,让南天即便刚刚看到他,都对他心生好感,天然的开始相信起他来。
  看到南天的神色,师公满意一笑,却忽然间神色狰狞扭曲了一瞬,连呼吸都粗粝起来。
  但很快,不等南天发现师公的不对劲,他又立刻收敛好神情,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如果此时有人站在师公背后,就会骇然发现,师公……根本只剩下了一张人皮!
  展现在南天面前的高华如仙人风骨的形象,已经是师公拼尽全力才勉强维持住的外壳。
  但是剩下的,师公却再也没有力量去维系。
  就在师公身后,能看到在一张人皮下面,只剩下了一片空洞,没有血肉也没有骨骼……甚至连一点伤口或血迹也没有,像是从一开始,这里就不应该存在那些寻常人都会有的东西。
  只是,原本应该完美裹身的人皮,现在却像是一张被人撕毁了的破布,大片大片的残破和漏洞让它看起来丑陋不堪,无精打采的展露着内里的空洞。
  感受到自身的状态,师公恨得咬了咬牙,眼中的狠戾一闪而过。
  那个该死的恶鬼入骨相……谁能想到,一个生人而已,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甚至能够伤到他。
  若不是他反应及时,恐怕现在就已经真的变成一滩碎片,被永远困在梦境里了。
  不过,鬼神竟然能够跨越重重阻碍,进入梦境找到他。
  一想到邺澧,师公脸上流露出了退缩恐惧之意。
  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一直都是他挥之不去的阴影。
  那种在大道之下颤抖,濒临死亡的恐惧,让他对邺澧的敬畏深入骨髓,甚至未战先败,几欲奔逃。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从二十年前师公侥幸留下一口气之后,就一直在不停歇的思考着应对鬼神的方法,就连南溟山中,都为了防止被鬼神找到他,而布下了重重阻碍和阵法,确保他可以顺利隐身于生死之间。
  就像是所有人会被抹除的记忆。
  没有人会记得师公的存在,即便与他说过话,也会在下一刻遗忘。
  就算是在上游的长寿村中,也没有任何人知道,实际上控制一切的,是师公。
  连村长也不过是师公平日里藏身的傀儡。
  借由村长的存在覆盖自己的气息,用村长的眼睛去注视一切。
  这一切谨慎的源头,都是因为在二十年前将师公暴露在邺澧面前的,正是南村有罪魂魄的记忆。
  没有任何魂魄中记载的善恶功过,能够逃脱得了鬼神的审判。
  邺澧清晰的看到,在南村那些有罪的魂魄中,都出现了同样的形象,就是师公。
  也因此,师公多年来的筹谋全盘暴露,被邺澧意识到师公的图谋,大怒之下剑指师公,将南溟山翻了个底朝天。
  那一幕惊骇震撼,让师公每一刻都不敢忘却,对邺澧的恐惧和因此而产生的对大道的敬畏,深深印刻进了师公的魂魄中。
  也因此,重起东山的师公,远比二十年前行事更加谨慎,
  就连那些进入到长寿村里调查情况的偏南地区官方人员,或是大量的失踪人员的家属朋友,都没有任何人能够在南溟山中发现任何异常。
  不,应该说,师公从一切的源头,抹除掉了异常的可能。
  ——就算你看到了又能怎样呢?
  你无法记住,不能向人讲述,转眼就会遗忘。
  既然异常没有人知道,那就是正常。
  因此,师公在南溟山中安稳度过了二十年,他的计划又一次走到了最后一步。
  然而,一切竟然如之前一样重演!
  这是不可饶恕的事情!
  师公想起燕时洵,被气得浑身发抖。
  他本来以为那个恶鬼入骨相,是因为天地在向他求饶,所以才将助力送到他面前。
  但现在看,那个燕时洵,分明就是天地引导着走到南溟山中,故意来打断他的!
  既然如此,那为今之计,只有更快的……更快的完成一切!
  必须在天地再一次横加阻挠之前,就完成他的计划。
  否则,必会再生变故。
  师公打定主意,他要赶在燕时洵还被困在梦境里没有出来、没有找到南天之前,就吞噬掉南天的魂魄,恢复之前被南阿婆压制的力量。
  这有这样,才能修复他被鬼神重伤的魂魄和皮囊,有力量重新主持最后一次、也是最关键的一次祭祀。
  师公这样想着,面容上却依旧带着温和慈悲的笑容,他缓缓弯下腰,向南天伸出手去,声线蛊惑。
  “你想要逃离痛苦吗?从此再也不用遭受生老病死之痛,恢复生命原本应该有的幸福和平静。”
  师公微笑:“我可以帮你做到这一切,所有你所畏惧之物,都会远离你的生命,你将像花朵一般绽放,却永无枯萎之时。”
  “只要……”
  师公低垂下眉眼,面目慈悲。
  可南天却不知道为什么,从他这个仰视的角度看去,竟然觉得眼前的老人有一丝恐怖的冷酷感。
  就好像自己在老人眼中,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一个物件。
  南天的潜意识在颤抖。
  他见过燕时洵挺身而出守护在所有人身前的模样,也从此都以此作为他对驱鬼者的印象。
  即便他知道燕时洵在驱鬼者中已经算是顶级的实力,以燕时洵作为评价标准去衡量其他驱鬼者并不公平。
  但是,他依旧克制不住去这么做,将每一个遇到的驱鬼者与燕时洵做对比。
  而此时眼前的老人,虽然像是仙人一般,将他从棺材里救出去的事实也令人叹服,但刚刚那一闪而过的冷酷,依旧让南天感到恐惧。
  虽然燕时洵并不是常人认知里好脾气的人,他暴躁,冷酷,甚至有时候理智得不近人情。
  但是同时,燕时洵也守护生命,从不放弃一丝一毫的可能。
  燕时洵可以横眉冷对敌人,却也可以俯下身,温柔的种下一颗种子,扶起跌入深渊的冤魂。
  南天从来没在燕时洵身上,感受到过像此时的畏惧。
  这让他原本毫不犹豫伸向老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师公看出了南天的迟疑,却再也不耐烦,他弯下腰,有力的手掌抓向南天。
  菊花丛猛然破碎成万千片花瓣,被狂风吹卷上天又纷纷扬扬落下,将整片天地日月遮蔽。
  也将一切景色落幕。
  ……
  在决定了先要去寻找南天之后,燕时洵就将目光紧紧锁定了山路上行走的村民们。
  既然山壁上悬挂着的,都是以前祭典产生的尸骸,那他和南天同样因为这次冬日祭而身陷南溟山,南天很大概率就在村民肩上棺材里的其中一具中。
  因为小路狭窄无法上前,燕时洵为了靠近查看,就只能将悬棺当做落脚点,连续在山壁上跳跃。
  他修长的身躯敏捷轻盈,像是踮着爪垫的大型猫科动物,即便再不好落脚的地方,都能优雅稳住身形却不碰掉身旁任何东西。
  却让旁观者惊出一身冷汗。
  分屏前的观众们大气不敢出,因为晃动并且一直悬空在山崖之外的镜头视角而揪紧了心脏,即便他们知道自己在屏幕外面什么都做不到,但依旧下意识的害怕因为自己的呼吸,而让燕时洵被影响而遇险。
  有胆小的人已经害怕到不敢看屏幕,生怕亲眼看到燕时洵摔下山崖的模样。
  但燕时洵却行动自如,接连在整齐排列的悬棺上跳跃,落脚,翻身跃到小路上查看棺木,不是南天,下落到悬棺上避开村民,然后再紧接着循环这个过程。
  虽然在这个过程中,燕时洵的体力在迅速消耗。
  但是,为了在不使用邺澧的力量打草惊蛇惊扰师公的前提下,还能准确的找到南天,他并没有丝毫吝啬。
  燕时洵记得很清楚,他当时看到南天被塞进的那口棺材,形状,尺寸,木材色泽纹路……
  从记忆中慢慢复原出的棺材模样,就是燕时洵此时寻找南天的依据之一。
  虽然他同样记得,当时南天的棺材上开出了黄色的菊花,但是放眼望去,并没有哪口棺材能看到这样的场景。
  这让燕时洵紧皱起了眉头。
  现在他的记忆已经不受干扰,恢复了正常,那就是不会出错、可以信任的。既然如此,那为何当时的菊花不见了?
  还是说,菊花的开放需要满足一定的条件?
  燕时洵怀着这样的疑问,一刻不停的寻找着南天的踪迹。
  但是,当他再踩向下一具悬棺时,意外突生。
  “咔嚓!”一声轻微的声响,悬棺棺盖应声断裂。
  失重之感随之而来。
  燕时洵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因为有些悬棺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因风化而腐烂,只能勉强维持外形。
  此时他踩在悬棺上,腐朽的木板再也承受不住重量,自然就会碎裂。
  他没有惊慌,而是迅速调整了落下的姿势,快速稳住了身形。
  只是落脚点,却从悬棺外,变成了悬棺里。
  棺盖碎裂的木板掉落在棺材里,砸在棺内的尸身上,燕时洵敏锐的在一晃眼中找到了合适的落脚点,稳稳站住。
  但是,当他低下头向棺材里看时,却猛然眼眸一缩。
  棺材里躺着的……是柳名。
  虽然燕时洵早就知道柳名已经死亡的事实,但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悬棺内看到这张脸。
  不过,和长寿村看到的柳名有些许不同。
  躺在棺材里的柳名身上穿着山外的衣服,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前,手里捧着一大把白黄相间的菊花。
  菊花花瓣没有丝毫枯萎的痕迹,甚至在破开的棺材中,随着山风微微颤抖,艳丽非凡。
  柳名的面色红润饱满,没有半分死亡后的青白僵硬,反倒像是只是入睡做了个美梦。
  他紧闭的双眼,也像是下一刻还会重新睁开一样,就连嘴边都带着笑意。
  而从柳名衣服没有遮盖住的皮肤来看,就连他的皮肉也像是活人一般,鲜活到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任何人见了柳名这样的形象,都不会相信他已经死亡。
  燕时洵忽然想起,柳名曾说过,在祭典之后,长寿村会有新生。
  ……哪种新生?  轰轰轰——!!  接连几团像素火焰爆发,将几只“神秘”的身形彻底淹没,在火光中分解为漫天的像素,消散无踪。  林七夜用精神力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对于卫冬的戒备放松了些许,他的精神力扫过前方,确认了几只从墙体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后,迅速的选择最优的突破路径,绕开了它们的围剿。  “你真的不知道别的什么线索了?”林七夜皱眉看向卫冬,“这些东西的数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们迟早会被耗死在这里。”  “这我真不知道……”卫冬苦笑着说道,“我只知道这神社就是一处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过我一开始以为这些只是单纯的石像而已,真的没想到它们居然还能复苏。”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卫冬在进行日本“人圈”毁灭计划之前,专门有研究过这方面的内容,所以能认出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训营可没有学的这么细致,自然也就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但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脑中灵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  “你知道络新妇吗?”林七夜问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传说中的一种。”  林七夜的双眸顿时亮了起来。  “你想到了什么?”雨宫晴辉疑惑问道。  “那句预言,‘络新妇的石像底端,藏着离开死境的钥匙’。”林七夜认真的说道,“这个地方没有出口,后方还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杀,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这里又有诸多石像复苏……  ‘络新妇’,‘石像’,‘死境’三个要素都齐了,如果那句预言是指向这个情况的话,离开这里的方法或许就藏在络新妇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这个预言的结果是正确的。”雨宫晴辉提醒道。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雨宫晴辉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那就赌一把。”  “把络新妇的样貌特征告诉我,我试着找一下它。”林七夜一边飞奔,一边闭上了双眼。  在雨宫晴辉和卫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络新妇石像的位置,那是一个半身蜘蛛,半身妖娆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从墙壁中破出,身上到处都是密集的蛛网,一双血红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环顾着四周。  只是,她的位置与林七夜等人的逃离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说林七夜想去到那里,就必须回头杀穿那十几只正在穷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当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闪烁】过去,但雨宫晴辉和卫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气,“我们必须要闯过去。”  雨宫晴辉将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闪过郑重之色,虽然他无法使用祸津刀,但自身的刀术功底还在,不至于毫无战斗之力。  而卫冬则从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弹夹,塞进了手枪之中,同时左手握着一枚像素风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险,将银环吐出,说道:  “你开路,我们掩护你。”  林七夜点了点头,“好。”  话音落下,三人同时停下脚步,回头面对那十数只咆哮冲来的日本妖魔,双脚猛踏地面,身形如箭般冲刺而出!  林七夜将右手的直刀甩出,斩向为首的那只妖魔,同时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庞大的召唤法阵再度张开。  一抹白光闪过之后,一只满身绷带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头。  “木木,干活了。”  “嘿咻——!!”  咔嚓嚓!!  木木背后的绷带飞快的松开,一枚枚锃亮的挂载式导弹悬在它的身后,刺目的火光自导弹的尾端喷涌而出,呼啸着飞向身后廊道中蜂拥而来的十数只妖魔。  “卧槽!”  卫冬看到这一幕,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国粹,然后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轰——!!!  三枚挂载式导弹在狭窄的空间内同时爆炸,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周围密密麻麻的房间撕成碎片,汹涌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间淹没了那十几只妖魔的身影。  与此同时,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跃而下,身形急速膨胀成一座巨大的钢铁堡垒,横在了三人之前,将炽热的火浪隔绝在外。  雨宫晴辉是亲眼看过林七夜动用导弹的,但眼前的这一幕对卫冬来说,属实有些超出理解范围了……  抬手就发射空对地挂载导弹?这生猛程度已经堪比会长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钢铁堡垒如气球般缩小,又变成了一个挂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后,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于火浪之间。  几道寒芒自火海中闪烁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经拉满,但依然有几只妖魔自爆炸中存活,这些妖魔的故事传播越是广泛,力量便越强,此刻能够从火光中冲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轻松秒掉的那些杂鱼。  一个手中提着青灯的幻影迎面撞上林七夜,灯盏间的青光大作,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弥漫出无尽的死气,像是拥有生命般,疯狂的钻向林七夜的七窍。  林七夜眉头一皱,正欲有所动作,一声枪鸣便从他的身边响起。  一枚像素子弹精准的击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灯,将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开来,环绕在林七夜周围的死气也随之消散,林七夜转头看了一眼,卫冬正握着手枪,对着林七夜微微一笑。  锵——!  刹那间,一抹刀芒自雨宫晴辉的腰间闪出,在火浪中划过一道圆弧,斩下了那失去了青灯的幻影头颅。  紧接着,又是几只妖魔从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闪出,咆哮着冲向跑在最前面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语,他伸出手,在空气中一按,九道绚丽的魔法阵光辉在他的身前闪烁,一道道穿着深青色护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阵中闪出,向着那些妖魔拦截而去。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阅读最新章节。为您提供大神三久零的无良神明与不存在老婆的恋爱日常最快更新第713章联手对敌免费阅读https://笔迷楼为你提供最快的被迫玄学出道后我红了更新,第224章晋江免费阅读。https://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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