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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9章

古医仙眼 弄潮 13121 Mar 17, 2022 5:21:0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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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聂伯河隐隐约约地闪动在黎明前的薄雾之中。
    河水冲着岸边的石头,哗哗啦啦响个不停,衬托得周围都十分宁静。看那银灰色的水面如同沸腾了一般,是的,那是苏醒的生命在翻滚着向下游奔流。
    这真是一条美丽而又肃穆的河……“第聂伯河的神奇美妙是无法言表的……”果戈理把它写绝了,真是无法言表。
    河的右岸很高。俯视着水面的陡峭悬崖,就像一座高山巨岭在行进中,突然被宽广的河水无情地阻住了似的。
    河的左岸却很低,是一大片沙地。这是河水在春汛退走以后所淤积下来的。
    河边的一条窄窄的战壕里有五个人。
    他们几乎是挤在一起,趴在一挺圆鼻子的马克沁机枪旁。
    这是第七步兵师的前站潜伏哨。
    辛辽沙就趴在机枪旁,他双目圆睁面朝着对岸。
    昨天,由于波兰人的炮火过于猛烈,由于多天来的连续作战已使战士们精疲力竭了;红军放弃了基辅,撤到了左岸,扼守在这里。
    这次的伤亡与撤退直接影响了战士们的情绪。
    第七师曾经英勇顽强地突破重围、穿过了森林,攻下了马林车站附近的铁路线,赶走了车站上的波兰军,打通了去基辅的道路。
    而现在,这座美丽的城市又被放弃了!
    红军战士们的心中很不是滋味。
    波兰白军在击退了达尔尼查城的红军之后,占领了左岸的铁桥附近的一个小据点。
    然而,他们再前进就十分艰难了。
    辛辽沙望着那流动的河水,想起了昨天的情景。
    昨天晌午,在红军反攻中,他第一次与一个没有胡子的波兰兵拼杀。
    那家伙端着步枪,在步枪的枪尖处还插着马刀那么长的法国刺刀,嘴里胡乱地喊叫着,像野兔似地朝他扑了过来……就在那一瞬间,辛辽沙看见了那家伙恶毒的眼睛……他浑身热血奔涌,奋力一挑,拨开了那闪闪发亮的法国刺刀。
    波兰兵栽倒在地……
    辛辽沙的手并没有发软。他心中十分明白,今后他还要杀人!
    他,辛辽沙,多么温情的人,多么懂得爱恋与友谊的人!本性决不是狠毒凶残的!然而为了自己的祖国,他要拼死抗争、消灭敌人。
    因此,他,辛辽沙,为了和平与安宁,杀了来犯之敌,像杀了野兽一样!
    这时,帕拉莫罗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咱们走,辛辽沙,敌人很快就会发现我们的。”
    保尔?柯察金的倥偬生涯已经有一年了。
    这一年来,他战斗在祖国的大地上,成长在硝烟与战火中。
    面对着灾难和痛苦,他更加身强体壮了。
    被沉重的子弹带磨破出血的皮肤已经长好了,但是步枪的皮带磨出来的那层厚茧却永远也去不掉了。
    这一年中,他经历了许多艰难困苦的日子。
    他和几千个战友一样,在这艰难困苦中,顽强地拼搏着,坚定的意志像不灭的烈火。
    他走遍了乌克兰的大地,只离开过这革命的风暴两次。
    第一次是大腿上受了伤,第二次则是在严寒逼人的一九二零年二月染上了伤寒高烧不退。
    斑疹伤寒带给第十二军各师战士们的巨大威胁,要比波兰军的机枪可怕得多。
    当时这个军分布极广,几乎横跨整个北乌克兰,直接阻挡着波兰白军的推进。
    保尔还没有痊愈,就回到了部队里。
    那时,他那一团正占据着位于卡扎亭——乌曼支线上的费隆托夫卡车站四周的阵地。
    车站不大,建在树林里,旁边是一些被丢弃的破房子。
    这个地方早已经不能居住了。三年以来,这小站成了拉锯战的地方。它真可谓是阅尽了人间沧桑。
    大战又开始酝酿了。
    第十二军受到了非常大的损失,波兰白军让胜利冲昏了头脑。
    无产阶级共和国正想给敌人一个歼灭性的打击。
    历经百战的骑兵第一军的各师正自遥远的北高加索快速得向乌克兰调动,这在军事史上都是壮举。
    第四、六、十一、十四各骑兵师,也陆续向乌曼推进。集中在前线后面。在向决战走的途中捎带清除了马赫诺匪帮。
    这是一万六千五百把军刀,这是一万六千五百名历经酷热草原磨练的勇士!
    红军最高统帅部与西南战线指挥部都十分谨慎,坚决不让这伟大战役的准备走漏半点风声。尤其是这些骑兵师的集结动向,不让皮尔苏茨基的部下有所发觉。
    乌曼前线中止了积极的战斗。
    由莫斯科通哈尔科夫前线司令部的直达电话不断地响着——又自这里发到第十四军与第十二军的司令部。
    密码写成的命令印在窄长的纸条上:“不要让波兰人发现骑兵的集结。”
    只有当波兰军队的前进可能将布琼尼的各骑兵师引入战争时,才允许发起主动的出击。
    篝火的火苗像破碎的红绸布似的抖动不已。大股大股的黄褐色烟柱不停地盘旋着上升。
    蠓虫不喜欢烟,它们成群地飞过来飞过去。
    战士们坐在火堆的周围,散开着像是扇形。每张脸都映着火光,显出强健的古铜色。
    篝火旁边有几个饭盒,温在蓝色的炭火里。
    饭盒里的水冒泡了。
    火舌很狡猾,它从燃着的木柴下向上一窜,舐着了一个正低头看书的人的蓬乱头发,那人连忙向后躲了一下,嘴里嘀咕着:“哼,真是的!”
    周围的人都笑了。
    一个身穿呢子制服、蓄着短胡子的中年人,借着火光检查完了他的枪简后,粗声粗气地说:“看这小子多着迷,连火烧着了头发都觉不出来。”
    “柯察金,把你看的给我们讲讲。”
    另一个人要求说。
    那个年轻的红军战士摸了摸烧焦了的头发,高兴地说:“呵,安得罗修克同志,这本书,真好看!我一翻,就再也放不下了。”
    坐在保尔近旁的是个翘鼻子的战士,他正忙着修理背囊的皮带。
    他一边用牙咬着一条粗线,一边好奇地问保尔:“喂,书里写的啥呀?”
    他问着,便把针插在军帽上,又把剩下来的线缠在针上,之后又说:“要是搞对象的,我倒想听听。”
    周围的人都被逗笑了。
    马特维丘克抬起头,眯着一只狡猾的眼睛,乜斜着那个年轻人,风趣地说:“当然,希连塔,搞对象确实是好事。你长得又这么漂亮,跟油画里的美男子差不多!你走到哪,哪就有成群的女孩子跟在你屁股后头。只可惜,你还有个小毛病,就是鼻子有那么一点翘。不过呢,这点小毛病也有法治。只要你把一颗十磅重的诺维茨基手榴弹挂到鼻子尖上,保管明天一早它就会塌下来。”
    骤然爆发的大笑把拴在机枪车上的马吓到了,它们直打响鼻。
    希连塔懒洋洋地转过身来:“光漂亮顶啥用?脑瓜子才值钱呢!”
    他喜形于色地拍着自己的脑门儿大声说给马特维丘克。
    “比方,就拿你来说吧,你的舌头很能挖苦人,可仍是一个地道的笨蛋,你的耳朵冰凉冰凉的。”
    班长塔塔里诺夫赶紧站起身来,把两个几乎要扭在一块的战士拉开了。
    他转回了话题:“得啦,得啦,怎么就吵起来了呢?要是这本书真不错的话,还是让柯察金给大伙儿念念吧。”
    “好,保尔,你快念吧。”周围的战士异口同声地喊着。
    保尔把马鞍子朝火堆挪了挪,坐好后,把那厚厚的小开本书打开了,放在膝头。
    “这本书叫《牛虻》,是营政委借给我的。这本书把我感动得不行。要是你们安静下来,我就念。”
    “快念!别啰嗦了,谁也不会出声的。”
    当普兹列夫斯基团长和政委悄然而至的时候,这十一对眼睛仍一眨不眨地盯着念书的人。
    “我们团的侦察兵,一半在那儿。其中有四个,都还是十分年轻的共青团员,个个都很棒。你瞧,那个念书的叫柯察金,还有那边的那个,看见了吗?那个有着一双小狼眼睛的叫察尔基。
    “他们两个是好朋友,可暗中却在比试着,谁也不甘落后。柯察金一向是我最好的侦察兵。现在他可遇到了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了。
    “你瞧,他们在暗暗地进行政治工作,但影响非常大。有人给他们起了个特别好的称号,叫‘青年近卫军’。”
    “念书的是侦察队的政治指导员吗?”政委问。
    “不是,政治指导员叫考勒迈尔。”
    普兹列夫斯基走上前。
    “同志们,你们好!”他大声问候。
    所有的战士都回过头来。
    团长敏捷地从马上跳下来,走到了战士跟前。
    “在烤火,弟兄们?”他和蔼地问着。
    此时,他那张刚毅的脸上、他那有点像蒙古人的细眼里,没有平时的严厉了。
    大家高兴地欢迎团长的到来。
    政委骑在马上,他还要赶路。
    普兹列夫斯基将套子里的毛瑟枪挪到了背后,蹲到保尔坐的马鞍边,向大家提议说:“大伙儿都抽口烟吧,我弄到了一些好烟叶。”
    他抽起一支自己卷的烟,转过脸对政委说:“你先走吧,多洛宁,我在这呆会儿,如果司令部有事,请通知我。”
    多洛宁答应着走了。
    团长对保尔说:“往下念吧,我也听听。”
    读完了最后的几页,保尔把书放在膝头,盯着火焰沉思起来。
    好大一会儿,谁也没出声。全场的人都为牛虻的死所感动了。
    普兹列夫斯基抽着烟,等着听大家的意见和看法。
    “这太惨了。”希连塔首先说话了。
    “这么说,世界上真有那样的人。本来那是谁也不能忍受的,但是当他得到了什么主义支持后,就真的能忍受了。”
    他慷慨陈词,几乎是不能控制自己。这故事真的打动了他。
    安德留沙?福米乔夫本来给白教堂城一个鞋匠做助手。
    他听了,也怒气冲天地骂开了:“这个该死的神父,硬往牛虻嘴上送十字架!要是让我碰到,我非打死他不可,这个畜牲!”
    安得罗修克用一个小木棍往火中推了推饭盒,十分自信地说道:“知道是为了什么而死,问题就不一样了。明白这一点的人,才有力量。要是你感到真理在你那一边,你就死得从容了。英雄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认识一个叫波莱卡的小伙子,当他被白匪包围了以后,他挺身而出,只身一人向一整排敌人冲了过去。
    “白匪的刺刀还没有碰到他,他就让一颗手榴弹在自己脚下爆炸了。他自己粉身碎骨了,白匪兵也都给炸死了。
    “单看外表,他长得一点也不出众,也没人将他的事写成书,但这值得写!在咱们弟兄中,这样的人有的是!”
    他拿了个勺子从饭盒里舀了点茶,尝了尝后,又接着说:“可是也有死得像像癞狗一样的。死得稀里糊涂,一点儿也不光彩。在伊贾斯拉夫城下作战时,我们就遇到这么一件事。
    “那里有个像堡垒似的波兰教堂,很难靠近。那天我们就朝着那儿冲过去。当时,我们用散兵线沿着小巷向前摸。
    “拉脱维亚人担任我们的右翼。我们跑到公路上,看到在花园的墙边挂着三匹马,全都备着鞍。
    “我们心想,这回该活捉波兰人了。于是我们十来个人一齐冲进那个小院子。这时那个拉脱维亚连长,端着毛瑟枪走在最前头。
    “我们冲进了房门,才发现是我们的三个骑兵侦察员。他们正在欺负一个女人,按在地上胡来呢。
    “连长气得火冒三丈,他用拉脱维亚话喊了一声,把那三个人抓起来,拖到了院子里。虽然我听不懂他的话,但我已经看出来,他要打死这三个不学好的兵。
    “我想,这回算完了,他们仨肯定没命了。其中有一个小伙子,他脸上的表情痛苦极了,在那挣扎着,还破口大骂:‘为他妈一个女人就该枪毙?’另外那两个在苦苦求饶。
    “我不由得可怜起他们来了,便跑到连长跟前说情:‘把他们交给军事法庭吧,别让他们的血弄脏你的手!城里的战斗还没结束,咱们却跟弟兄们算账!’“他马上转过来,对着我,满脸杀气,让人望而生畏。我立刻就后悔了。他用枪指着我的鼻子。我经历了七年的战争,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可那回,我真是知道了。
    “我能看出来,他会一气之下把我也干掉的。他用结结巴巴的俄语朝我喊:‘旗是用血染的,这些东西,让全军丢脸!对强盗,就得用枪。’“我没忍心在场,跑向街道。我听到了身后的枪声。那三个家伙完蛋了。瞧,这死的,真像狗。
    “后来,我才知道,这三个侦察员是在美利托波尔战役中向我军投降的。以前他们在马赫诺匪帮里干过,本来就是些坏种!”
    他把饭盒放到脚前,解开装面包的背包,接着又说:“有些败类混进咱们的队伍,表面上看不出来。一只老鼠坏一锅汤呀!这件事儿让我心里很难受,直到现在,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说完了,便开始喝茶。
    骑兵侦察员们入睡时,已是深夜了。
    希连塔呼噜打得山响。
    普兹列夫斯基也枕着马鞍睡着了。
    只有指导员考勒迈尔还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第二天,保尔侦察回来时把马拴在了树上,用手将刚刚喝完茶的考勒迈尔招呼到他身边,然后对他说:“指导员,我能不能转到骑兵第一军去?他们肯定要打大仗。我看他们聚集了这么多的人,决不会是练习骑马。看看咱们倒好,像要一辈子呆在这了。”
    考勒迈尔惊诧不已地看着他反问:“什么?转到一军去?你以为红军是什么?是电影院?不像话!要是个个都像你这样,那不就乱了?”
    “在哪儿打仗不都一样吗?”保尔自有道理地说着,“我又不是临阵脱逃。”
    可考勒迈尔却果断地答道:“不行,你把纪律看成什么了?保尔,你哪儿都好,就是带点无政府主义的味道。你想怎么着就非得怎么着。党和团都有铁一样的纪律,军队也一样。不是你想去哪就去哪儿,得服从需要,普兹列夫斯基不是也没答应你吗?那就得啦!别再啰嗦了。”
    因为过于激动,他咳嗽起来了。
    他面色蜡黄,身体消瘦。印刷厂的铅粉早已彻底地侵害了他的肺叶。他的双颊总是带着不大健康的红晕。
    他咳嗽了好一阵才算止住了。
    保尔又低沉而坚定地对他说:“你说得没错,不过,我还是要转到布琼尼的骑兵队去,我打定主意了。”
    第二天晚上,篝火边果然看不到保尔了。
    在邻近的一个小村子里。
    许多骑兵聚集在学校近旁的一个土坡上,他们围成了一个大圆圈。
    布琼尼骑兵队的一个健壮的战士,把小帽推到了后脑勺,坐在了炮车的尾巴上,正拉着手风琴。
    另一个身穿红色肥裤的骑兵正绕着圈子在跳狂热的果帕克舞。
    手风琴拉得不好,嘎哑的声音一点也不合拍,跳舞者的脚步也就跟着乱了。
    村里的男女青年都跑来看热闹——刚开进村子的骑兵旅,竟然有这么大胆的舞蹈家。
    “托普塔洛,使劲跳吧!把地踏平!加油儿!加油!喂,老兄,拉手风琴的,也加把劲吧!”
    但是显而易见,叫那双拉手风琴的手去扳弯一只马蹄是不难的,但叫它们灵活地按准琴键那就不容易了。
    这时,一个黑脸膛的骑兵惋惜地说:“唉,真可惜呀,阿法纳西被马赫诺匪帮截杀了,他能拉一手好琴,还是骑兵连的排头。真可惜他死了。一个好兵啊,一个好琴手啊……”
    保尔也站在这人群中。
    他听了这句话,就不由自主地挤到了机枪车的前面,把手放到了手风琴的风箱上。
    手风琴没声儿了。
    “你想干什么?”
    拉手风琴的青年瞟了他一眼。
    跳舞的人也一下子就停住了步子。
    四周的人不满意地嚷嚷:“你来干什么?怎么捣乱呢?”
    只见保尔伸手握住了手风琴的皮带,他镇静地说:“拿来,让我试试。”
    那个拉手风琴的骑兵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保尔,犹豫不决地从肩上把皮带解下来。
    保尔熟练地把琴放在膝盖上。
    手风琴像扇子一样打开了它那波浪式的风箱,一伸一缩地鼓动着,奏出了忽高忽低的旋律,非常动听。
    喂——小小的苹果,
    你想要滚到哪儿去呀?
    若是落在肃反会里,
    那就甭想再回来啦。
    那个跳舞的骑兵立时就跟着熟悉的节拍跳了起来。
    只见他的胳膀像鸟翅一样扇动着,人飞快地旋着,又做出各种花样动作。他的两手上上下下地使劲拍打着皮靴筒、膝盖、后脑勺、前额,接下来又用手掌将靴底拍得嘣嘣响,最后拍着张开的嘴。
    手风琴不停地用琴声鼓舞他,发出急骤而又狂热的旋律让他充满力量。
    于是,跳舞者把两条腿轮换着伸出来,像陀螺似地急速旋转,嘴里呼呼地喘着粗气。
    一九二零年六月五日。
    经过几次急促而又猛烈的接触后,布琼尼的骑兵第一军在波兰第三与第四军的连接处冲破了波军的阵线。
    他们把企图堵截而来的萨维茨基将军的骑兵旅杀得屁滚尿流,然后,一直朝鲁任挺进。
    波军司令部为了将战线的缺口堵住,发狂地组织反击部队。
    但布琼尼的骑兵已经从波军组织进行反攻的根据地扎鲁德尼齐绕了过去,插入了敌后方。
    虽说波军在第二天就堵住了战线缺口,但强大的布琼尼骑兵第一军已经在他们的后方大展威力了——摧毁了不少波军根据地,破坏了许多铁路和桥梁,直逼基辅,切断了波军的退路。
    当从俘虏口中得知日托米尔设有波军一个军司令部后,骑兵第一军指挥部下定决心要占领重要的铁路枢纽与行政中心,即日托米尔以及别尔季切夫。
    六月七日凌晨。
    骑兵第四师朝日托米尔进军了。
    在一个骑兵连里,保尔顶替了已经牺牲的库利亚勃科。此时,他正在右翼上策马前进。
    因为战士们不愿放走这个出色的琴手,集体要求把他编入这个连。
    保尔如愿以偿了。
    他们快马加鞭地在日托米尔附近展开了扇形攻势。
    银亮雪白的军刀挥舞在阳光下。
    大地急速地朝后飞去。
    一座到处都是花园的大城市出现在面前。
    红军骑兵风驰电掣般地冲进市中心。
    那令人恐怖的叫喊声在空中回荡着——  “杀呀!杀呀!”
    波军惊慌失措已不堪一击了。
    保尔伏在马背上,朝前奔驰;在他旁边,骑在一匹瘦腿黑马上的,正是那跳舞的托普塔洛。
    保尔看到这个勇猛的红军骑兵挥起军刀,一下就将那个没来得及瞄准的波兰兵砍倒了。
    马蹄嘚嘚地踩着石子路,让人心情酣畅而又紧张。
    突然,十字路口处出现了一挺机枪。路的正中间,有三个穿蓝色军服的波兰兵正弯腰守着机枪。
    另外,还有个领上镶着蛇形金丝条的军官,他举起了手中的毛瑟枪。
    保尔和托普塔洛全都勒不住马了,只有直冲这死神的爪子——机枪撞过去。
    那军官先朝保尔放了一枪,但没打着,子弹像一只麻雀般“嗖”地一下飞过保尔的脸腮。
    这个中尉被马的胸脯撞倒了,他摔了个仰八叉,脑袋碰在路面的石头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像患了热病的机枪发出了狂野的笑声。
    托普塔洛同他的那匹黑马,就像被几十只大黄蜂一齐蛰了似的倒在地上。
    保尔的马惊骇地扬起前蹄,高声嘶叫起来。但只是眨眼间,它又带着保尔,跳过死尸,朝机枪旁的敌人冲去。
    军刀在空中有力地画了一条闪光的弧线,朝一个蓝色四方帽狠狠地劈了下去。
    保尔又举起了军刀,正要砍另一个脑袋时,疯狂的马却蹦到了路旁。
    这当口儿骑兵连的人马已经如同一股奔腾的山洪一般朝十字路口压过来,空中有几十把军刀在呼呼地响着。
    牢狱的窄长走廊里喊声一片。
    牢房中,挤挤挨挨的犯人们群情激奋了。
    巷战在城里进行着——莫不是自己的军队又回来了?莫不是这些囚犯马上就自由了?
    牢狱的院里也出现了枪声。
    有人跑到走廊上来了。
    突然,一个无比亲切的声音激动地喊道:“出来吧,同志们!”
    保尔跑到紧锁着的牢门前,牢门的小窗上现出了几十对渴切的眼睛。
    他愤怒地用枪托砸着铁锁。一下,两下,三下,猛砸之下,那锁也不碎。
    米罗诺夫拦住了他,掏出一颗手榴弹来,狠狠地大声说:“来,让我用这个家伙对付它。”
    排长齐加尔钦科赶忙把手榴弹抢了过去,命令道:“住手,傻瓜!你疯了?钥匙马上就来啦。砸不开,用钥匙啊!”
    狱卒被押过来了。牢门打开了。
    走廊上顿时挤满了乐得发狂的人们。他们手脸脏污,衣服破烂,面容憔悴。
    推开宽大的牢门,保尔走进牢房:“同志们,你们全都自由了。布琼尼的骑兵师已经解放了这个城市!”
    一个眼泪汪汪的妇女,扑到保尔面前,激动地哭着抱住了他,好像紧紧地搂住了亲儿子。
    他们救出来的被波军打入死牢的布尔什维克共有五千零七十一个,除此之外还有两千多个红军的政治工作人员,这些人比任何战利品都更加宝贵。
    对这七千多位革命者来说,漆黑的长夜一下子就变成了艳阳天。
    被营救的人中,有一个脸色黄得像柠檬的人,欢天喜地地跑到了保尔面前。
    他是缅德尔?列赫尔,谢别托夫卡的排字工。
    保尔听完缅德尔的讲述,心中十分痛苦,脸上布满了灰色的阴影。
    流血的悲剧发生在他的家乡:“在一个深夜,我们统统被抓了起来。是一个无耻的叛徒将我们出卖了。我们落在了宪兵队的手里。保尔,你想象不出我们受的刑有多么可怕!我比别人还少挨了点打,因为我挨了几下,就昏倒了。
    “别的同志身体挺结实,被打得皮开肉绽。我们没什么可隐瞒的,他们知道得很详细。我们干了哪件事,他们都知道。
    “完全是叛徒、奸细。我不忍再讲当时的情形了。保尔,牺牲的人有许多你认识:瓦丽娅,县城里的罗莎,她还是个小孩,刚十七岁,多好的一个女孩儿,长着一对天真的眼睛。
    “另外,还有萨沙?邦沙弗特,你不会忘的,他是我们的排字工,是个快乐的青年,总画嘲笑老板的漫画。
    “还有就是诺沃谢利斯基和屠日茨两个中学生——这些人,你都认得吧。还有其他的从各处抓来的,一共是二十九个,六个女的。
    “他们像野狼一样虐待我们。第一天,瓦丽娅和罗莎就被强奸了。那些畜牲!想怎么干就怎么干,高兴就行!
    “她们被拖回牢房时,都跟死人一样了。罗莎回来后,就不停地胡说乱骂,几天后,就完全疯了。
    “那些畜牲还不相信她真的疯了,说她装疯卖傻,而且狠命地拷打她。枪毙的时候,她那样子太可怕了。脸被打成了黑色的,两眼呆傻,像个犯病的老太婆。
    “瓦丽娅始终表现得很坚强,直到最后一分钟。他们死得像勇敢的战士。我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来的那种劲头!
    “不过,保尔,我不能把他们死的全部经过告诉你!太惨了,太惨了,我无法用语言形容。
    “瓦丽娅参加的工作是最危险的——和波军司令部里的无线电报务员保持联络;还去乡村搞情报。
    “他们搜查她家时,发现了一支毛瑟枪和两颗手榴弹。就是出卖我们的那个叛徒拿手榴弹给她的。一切都是事前布好的陷阱——说她企图要将波军司令部炸毁。
    “呵,保尔,我实在不忍心讲他们死时的情形,但是,你得知道,我得告诉你。
    “军事法庭判决了:将瓦丽娅同另外两人绞死,其他的全都枪毙。
    “我们曾经鼓动过的那些波兰兵,比我们早两天受审。
    “无线电报务员斯涅古尔科,是一个年轻的班长,战前曾在罗兹当电工,他被冠以背叛祖国、在士兵中进行**宣传的罪名,被判枪毙。他没有请求赦免,二十四小时后,就被枪毙了。
    “瓦丽娅曾被传,要她去做这个案件的证人。回来后她告诉我们,斯涅古尔科坚决否认他‘背叛祖国’。
    “判决之后,我们大家被关在一起。行刑之前他们将我们投进了监牢。夜里,他们在监狱对面的医院的旁边,竖起了绞架。同时,也在大路旁的陡坡上,挨着树林的地方,选定了枪决的地方。在那儿,给我们挖了一个大坑。
    “判决的告示被张贴出来之后,这件事便在全镇的人们中间传开了。他们又决定白天当着居民的面行刑,好让老百姓害怕。
    “那天一大早,他们就把镇上的人都赶到了绞架这边。人很多,一个挨着一个。
    “你知道,监狱周围有一排栅栏,那个绞架就竖在那里。我们都能听见嘈杂的人声。
    “在后面的街上,他们又架好了机枪,调来了镇上各处的骑马的与步行的宪兵。还有一整营的士兵在周围警戒。
    “他们在绞架下面给判绞刑的人们挖了个大坑。
    “我们静静地等着最后一刻的到来,只有不多的几个人偶尔说一两句话。该说的前一天都已说了,也互相作了诀别。
    “只有罗莎躲在牢房的一角,叨叨着瞎话。由于挨打和被强奸,瓦丽娅已经走不动了,一直瘫在那儿。
    “两个来自乡下的女党员,是一对亲姐妹,相互紧紧地搂在一块,无法抑制自己,便放声大哭起来。
    “这时,斯捷潘诺夫,这个年轻的大力士——他在被捕时曾将两个宪兵打伤——就坚强地劝她俩:‘同志们,别流泪!要哭就在这哭完吧,到外面就别哭了。咱们决不跪下,让坏蛋高兴!要从从容容地死,死得光荣!’“紧接着,他们就来押我们了。走在最前面的是侦探局长什瓦科夫斯基,一个大色鬼,出名的刽子手,像个疯狗!
    “他自己不强奸的话,就叫宪兵动手干,自己站在一边看着取乐。
    “宪兵在由监狱到绞架的路上排成两行。这些黄鬼——他们都戴着黄肩带,因此我们就这样叫他们——个个都像凶神恶煞!
    “他们把我们赶出牢房,在院子里排好队,又押到大街上,站到绞架下,好让我们亲眼看自己的朋友同志怎样被绞死,然后再轮到自己。
    “那些绞架很高,横木上系着三个粗绳套圈,下面是带斜坡的平台,平台是用一根活动的木桩子支着的。
    “周围人山人海,大家都在四处蠕动着,发出一种隐约的嘈杂声。人们的眼睛都盯着我们。从那里边我们可以辨认出自己的亲属。
    “好多个波兰小贵族,也有波兰军官,手持望远镜,聚在稍远的台阶上。他们是来欣赏如何绞死布尔什维克的。
    “地上的雪松软洁白,树林里也是白茫茫一片,每棵树都像披上了一层棉花。雪片在空中缓缓地飘舞着,落在我们炽热的脸上就没有了。
    “那绞架平台上铺满了雪花。他们几乎将我们的衣服都剥光了,但我们也不觉得冷。斯捷潘诺夫只穿着袜子,他自己却一点都没注意到。
    “军事检察官跟高级军官们都站在绞架一旁。
    “最后,他们把瓦丽娅和其他两个被判绞刑的人从牢里拖了出来。他们三个互相搀扶着,瓦丽娅站在中间——她实在是衰弱得走不动了,被那两个同志搀扶着,同时,自己也竭力抬着脚。
    “她记着斯捷潘诺夫‘要死得光荣’的话。她没穿外套,只穿了件绒线衫。
    “疯狗什瓦科夫斯基明显是不满意他们互相搀扶着走,于是推了他们一把。瓦丽娅说了句什么;一个骑马的宪兵立时就扬起鞭子,朝她脸上狠狠地抽了一下。
    “这时,人群里有一个妇人凄惨地叫着。她边嚎边拼着命往跟前冲,但又被抓住了,拖走了。那准是瓦丽娅的母亲。
    “他们走近绞架时,瓦丽娅唱起来了。我从来没有听过那样激情和庄严的歌声,那是只有视死如归的人才能够唱出来的!她唱的是《华沙革命歌》,她身旁的两个同志也一同唱着。
    “宪兵抽打他们,像疯子一样抽打他们,但他们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疼,照样唱。宪兵们气极了,把他们打倒了,拽着他们的脚,像拽面袋子似的将他们拖到了绞架前。
    “草草地念了判决书,就赶忙把绳套套在了他们的脖子上。这时,我们大伙齐声高唱起《国际歌》: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他们从四周朝我们扑过来;我只看见了一个兵用枪托将支着平台的柱子推开,他们三人就吊在绳套上了……“就当我们十个人站在墙角等着被枪毙时,他们宣读了判决书,说将军把死刑改成了二十年苦役。其他的十六人全枪决了。
    缅德尔将衬衫领子撕开,好像被勒得要命似的。
    “他们的尸体被整整吊了三天三夜,匪兵一直看守着。后来关进来的犯人对我们说:第四天的时候,他们三人中最重的托鲍利金同志的绳子断了。这样才把那两个也解了下来,就地埋了。
    “可那绞刑架却没拆。当我们被押到这儿来时,看见那绳子还吊在那儿,等着新的牺牲者呢。”
    缅德尔闭口不说了,双眼死死地盯着很远很远的地方。
    保尔聚精会神地听着,没有在意讲述者的表情。
    那三个死尸的样子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他的眼前,面相难看,脑袋歪斜,在风中无声而苦难地摆动着……  集合号骤然响起。
    保尔仿佛从噩梦中突然地醒过来了。
    他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咱们去外面吧,缅德尔!”
    这时,波兰俘虏正走过大街,骑兵在两边押送着他们。
    在牢狱的门边,站着团政委,他已经将一道命令写在了阵地记事册上。他把命令递给骑兵连长,并嘱咐说:“安季波夫同志,拿着这命令,你派一班骑兵,把这些俘虏押送到诺沃格勒—沃伦斯基。给那些有伤的缠上绷带,抬到车上,也送往那个方向。
    “送到城外二十俄里的地方,就让他们回去。我们没工夫再多照顾他们了。注意,不许虐待俘虏。”
    保尔飞身上马,又扭头对缅德尔发着牢骚:“你听见没有?他们绞死咱们的同志,咱们却要好好地把他们给送回去!还不准虐待!这怎么办得到呢?”
    团长回过头来,注视着他。
    保尔好像听到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些严肃而又坚定的话:“虐待解除了武装的俘虏,是要受到枪决处分的。咱们可不是白军啊!”
    当保尔离开牢狱大门时,他又想起了苏维埃革命军委最近的命令,这命令在全团念过,最后有这样几句:“工农的国家以它的红军为国家的荣耀并且爱护他们,还要求每个战士都不能在它的旗帜上面染上一个污点。”
    “不能染上一个污点!”保尔默默地重复着。
    当骑兵第四师占据了日托米尔的时候,戈利科夫的突击部队的一部分——第七师的第二十旅——也在奥库尼诺沃村的附近强渡了第聂伯河。
    第二十五步兵师与巴什基尔骑兵旅所共同编成的部队已经接到了命令,准备渡过第聂伯河,并在伊尔沙车站附近切断了基辅至科罗斯田的铁路线。
    这次战斗的目标是截断基辅波军的唯一一条退路。
    米什卡?列夫丘科夫——谢别托夫卡共青团组织的成员之一,就在这次战役中献出了生命。
    当他们经过摇晃的浮桥时,忽然有颗炸弹落在了水面上。
    刹那间,米什卡就跌到了搭浮桥的小船底下,河水立时就无情地吞没了他。
    亚基缅科大声惊叫着:“哎呀,瞧,米什卡掉进河里淹死了!他淹死了!”
    他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望着那黑色的水流。
    这时后面的人跑了上来,推着他喊叫道:“喂,你这呆子!怎么张着嘴站在这儿?快走啊!”
    当时在那种紧要时刻,实在是顾不上了。因为这个旅已经落后于别的部队了,人家早就占领了右岸。
    四天后,辛辽沙才得知这一消息。
    那时,他们那一旅已经于一次激战中占领了布恰车站,随后便转过来朝基辅进攻,将想要向科罗斯因突围的波军打退了。
    亚基缅科趴在辛辽沙身边。
    他停止了猛烈的射击,用力将灼热的步枪扳机拉开,把头靠在地面上,告诉辛辽沙:“步枪得休息一下了,它烫得简直像火一样!”
    枪炮声中,辛辽沙几乎听不见他的话。
    过了一会儿,枪声稍缓了些。
    亚基缅科顺口说道:“在路上,你那个同伴掉进第聂伯河里了,我来不及想办法,水就把他冲走了。”
    说完后,他打开了扳机,从子弹袋里拿出来一排子弹,认真地把它压进弹仓里。
    对别尔季切夫进行攻打的第十一师,在城内遭到了波军疯狂的抵抗。
    每条街道都在浴血奋战。
    敌人用机枪扫射着,阻拦骑兵的前进。
    不过最终,第十一师的战士们以顽强的斗志占领了这个城市,波军落荒而逃。
    缴获了波军许多列火车。
    炸毁了波军的军火库——一百万颗炮弹全完了。碎玻璃片像雨一样遍洒全城,房屋像是厚纸糊成的,被炮弹震得东摇西晃。
    日托米尔和别尔季切夫的相继失去,使波军后方大伤元气。他们慌忙分成两大股,退出基辅,想拼死杀出一条血路,突破围击他们的铁环。
    保尔完全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
    激战一场连着一场,把所有的战士都紧紧地团结起来。
    保尔像所有的战士一样,忘掉了“我”字,只知道“我们”——他们说的尽是:我们团,我们骑兵连,我们旅……而这时的战事像飓风狂飙一样突飞猛进着。
    每天都有新的消息。
    布琼尼的骑兵以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气势,粉碎并瓦解了波军的整个后方。
    这时,满怀胜利喜悦的各骑兵师正猛烈地攻打着诺沃格勒——沃伦斯基——波军的后方心脏。
    他们就像冲击峭壁的巨浪那样退了回来,但稍停一会儿,又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冲啊!杀呀!”
    铁丝网以及波军的负隅顽抗都是没有意义的。
    六月二十七日的早上。
    布琼尼的骑兵渡过斯卢奇河,进入了诺沃格勒——沃伦斯基,并勇猛地继续追击朝利列次镇退却的波军。
    与此同时,第四十五师也于新米罗波利横渡了斯卢奇河。同时,科托夫斯基骑兵旅也在进攻柳巴尔镇。
    不久,骑兵第一军就接到了前线总指挥部对所有骑兵进行调动来夺取罗夫诺的命令。
    所向披靡的红军英勇地追击着连连溃逃的波兰白军。
    有一天,保尔被旅长指派将公文送到停着铁甲列车的车站去,在那儿,他意想不到地遇见了一个人。
    他的马跑上了陡峭的路基,来到了第一节灰色车厢跟前,勒住了马。
    乍看上去,那坚固的车身和黑洞洞的炮口格外吓人。
    车旁,几个满身油污的人正忙着揭起一块保护车轮的锈甲:“请问铁甲车的指挥员在哪儿?”
    保尔朝一个穿着皮上衣、提着水桶的红军战士打听。
    “在那儿。”他用手指着机车告诉保尔。
    保尔来到了机车旁。
    他又问:“哪一位是指挥员?”
    一个全身都裹着皮子的人转过了一张满是麻子的脸来。
    “我就是。”
    保尔掏出公文,递给他。
    “这是旅长的命令。请于信封上签个字。”
    指挥员将信封放在膝盖上签名。
    这时,就在机车的第二个轮子旁有一个加油的人。
    保尔看到了他的宽脊梁和从皮裤口袋里凸起来的七响手枪枪把。
    “这个收条给你。”指挥员把信封递给了保尔。
    保尔拉了拉马缰绳,掉着头。
    就在这个当口儿,那个加油的人突然直起身子,转过脸来。
    就在这眨眼之间,好像有谁把保尔推下了马。
    保尔直着嗓子叫道:“阿尔吉莫哥哥!”
    那满身油污的司机马上扔下了油罐,像大熊那样抱住了他:“保尔!你这小鬼头!怎么是你呀?”
    阿尔吉莫惊奇地喊着,真有点不大相信眼前的情景。
    铁甲列车的指挥员被这一幕亲人邂逅的场景吸引住了。
    列车上的炮兵们也都跟着高兴地放声大笑起来。
    有人感慨地说:“看,亲兄弟喜相逢!”
    八月十九日。
    利沃夫附近。
    激战中的保尔丢掉了军帽。
    他勒住了马。
    但前面的战友已冲入了波兰白军的散兵线。
    从洼地的丛林中冲出了杰米多夫。他一边朝河岸跑,一边大声叫喊:“师长牺牲了!”
    保尔听了全身一惊。
    他的师长,英勇超群,不屈不挠的列图诺夫,真就这样没了?
    他心中陡然冒起疯狂的怒火!
    他用刀背猛劲抽打着坐骑格涅多克——它已经疲惫不堪了,马辔子上染着点点鲜血——但却孤注一掷地冲向厮杀的人群。
    “砍死这些野兽!砍死这些波兰鬼子!是他们杀死了列图诺夫!”他迅猛而疯狂地劈杀着敌人。
    由于师长的死,全连都燃起了复仇的怒火,同仇敌忾的战士们一气就把波军的一个排杀了个精光。
    他们又朝旷野疾驰而去,紧紧追逼那些溃逃的敌人。
    可是,波兰炮队对准他们发炮了。
    榴霰弹在空中连连炸响,向四面八方散布着死亡。
    一片绿光在保尔眼前迅然闪过,惊人的雷声充斥了他的耳鼓,一块烧红的铁片钻进了他的脑袋。
    大地可怕地旋转起来了,真是不可思议!转瞬之间,又慢慢地倒向一旁。
    保尔再也抓不住什么了,整个身子飘离了马鞍。
    只见他一头栽到了马下。
    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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