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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 章 9

灯下黑 余姗姗 7783 Mar 16, 2022 7:35:14 PM
  Chapter9
  周珩问题落地,屋里又一次陷入沉默。
  但气氛依然是剑拔弩张,谁也没有丝毫的放松。
  他们彼此都很清楚,这次的针对会对未来的局面起到很大作用,而他们都不是意气用事的人,都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脾气,哪怕再生气,再紧张,也不会做毫无意义的发泄。
  急则生乱,静而后安。
  这是不变的真理。
  事实上,周珩的每一个问题也都代表一次事件的关键点,而这些关键点串联起来,就是整个布局。
  而且她思路清晰,问问题的节奏也有条不紊,这说明她不是突然想到的,这些东西应该早就在她脑海中形成了一个逻辑链,只是碍于每一个关键点上都有一个问号,将她难住了。
  可现在,这些问号都变成了叹号。
  程崎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问出了进屋以来的第一个问题:“在我回答你之前,你能不能先回答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周珩微微笑了,眼神很直接,也很不客气:“如果你问怀疑,那就是时时刻刻。”
  程崎跟着眯起眼:“我有破绽?”
  周珩说:“没有。起码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留下痕迹。所以我的怀疑也只能是怀疑。”
  随即她拿起已经打开的易拉罐,喝了一口仍有些凉的饮料,等咽下去,又道:“我对你的怀疑,并非针对你这个人,而是我身处我的环境,我面临的困境,我受到的压力,这些东西都决定了我无法相信任何人。哪怕这个人一直说喜欢我,也说过会站在我一边,帮我,我也不敢信。或者这么说吧,我不认为我已经优秀到,可以让一个人挖心掏肺的对我。所以你每一次的示好,在我看来都是一个问号。”
  说到这,周珩又挪开目光,垂着眼睛看向桌面,一边回忆着过去,一边说:“我和‘周珩’一起遭遇绑架之后,我当时的记忆大部分都消失了,但我却记得那天是你将我带出那个仓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为什么能比周家更快一步找到我们?后来,我被送去欧洲,你又出现了。说实话,我当时很感动,因为在那里我唯一熟悉的,也愿意将心事分享出来,只有你。可问题是,你怎么会去欧洲,又怎么知道我在那个小镇呢?这两件事我都问过你,你没有给我明确的答案,你只是说你有你的办法,叫我不要多问。第三次,也就是一年前,你突然摇身一变,连许长寻都对你求贤若渴。而在当时,谁能找到你,谁就是大功一件。偏偏,这件事让我得手了。”
  周珩撂下这番话,心里也跟着轻了几分。
  如果不是今天这个契机,她恐怕永远都不会说,就只是任由这些问号装在自己心里。
  自然,她也不止一次的自问过,为什么程崎对她付出这么多,也出现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做她的朋友和支柱,可她却始终对这个人无法真正的交心,甚至感受不到他口中所说的“喜欢”。
  而如今,她似乎已经找到答案了。
  程崎对她的情感,并不单纯,而她也感觉到了这份利用。
  他们之间,更多的是试探和保留。
  再说这一年来,她也不是没有往程崎身上想过。
  从程崎以一个掮客身份,帮长丰集团解决危机开始,她就觉得奇怪。
  他只是一名掮客,起到的作用更像是桥梁,而在桥梁的另一端,一定要存在某种足以扭转局面的势力才行。
  再来就是米红案、许景枫案,还有于真、康雨馨等人,这一年多来许家可真是麻烦频频。
  这些麻烦每一件单独拎出来,似乎都可以归结于是意外或者巧合。但是当这么多意外和巧合串联起来,就像极了幕后一双推手,在推动整个棋局。
  当然,这期间面具人也出现了。
  他的出现,也算是对这些意外和巧合进行了一个解释,他就是那双推手。
  可话说回来,面具人再神通广大,也只是站在外围,他一定需要一个足以接近许、周两家的内应,与他里应外合。
  而这些事情的发生,几乎都是在程崎回来以后才开始的。
  但是每一次,当周珩心里冒出怀疑的念头时,都很快就被她的理智压下去了。
  她对自己说,要是程崎都是这个局中的一环,那么无论是十一年前的绑架案,还是四年前在欧洲,恐怕也都是别有用意,那她就再也找不到借口了……
  只是这些话,周珩虽然想明白了,却只是放在心里,不会说出口。
  她面上十分的平静,再看向程崎时,连语气都冷静的出奇:“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
  安静了几秒,程崎缓缓点了下头,低声道:“其实那张药方,是我们最先找到的。然后用了一点手段,让康雨馨费了一点周折才得到它。而周楠申也在暗中找药方的事,也是我们的人透露给她的。不过以康雨馨的性格,她是绝对不会直接将药方交给周楠申的,而是会先找个地方将药做出来,再送到周家。”
  周珩没接话,心里却佩服起这份算计,不仅算到了许、周两家的人,连康雨馨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也一并算了进来。
  的确,以康雨馨的为人,她一定分得清一次人情和多次人情的区别。
  将药方送给周家,那么还人情的主动权就在周家,而将药送到周家,就意味着可以长期利用周家的人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程崎继续道:“至于康雨馨利用它制毒,我们也感到很意外。这件事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意外?”周珩开口了,“她若要在短时间内获得人脉、财富、权力,就只有这条路。而在这个时候,那张以苯|丙|胺为主要成分的药方落在她手上,这不是‘天赐良机’么?她本来就是个剑走偏锋的人,怎么可能不利用到底?”
  程崎勾了下唇,笑意却不及眼底:“是啊。可就算她会用它去制毒,也没有人教唆、逼迫,或是提醒、引导。所有决定都是她自己做的,与人无尤。”
  周珩瞬间没了语言。
  是啊,康雨馨制毒是她自愿的。
  哪怕她没有大量生产那些高浓度毒品,那么她事先制作出来的基因药,也已经触犯了法律,也是在制毒。
  在本质上,这两件事根本没有差别。
  隔了几秒,程崎又道:“还有周楠申。他和许长寻都早就知道那张药方涉毒,也知道基因药的问题在哪里。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收下了康雨馨送的药,也没有人逼着他服下。这又能怪谁呢。”
  周珩抬起眼皮,对上他的目光。
  那双眼睛不仅深沉,而且复杂。
  然而到了这一刻,她却看得无比清晰,再没有任何疑惑。
  反观过去,她总是看不懂这双眼睛,看不透那里面藏着的东西,她只知道程崎身上有很多秘密,就像她一样。
  而现在,她终于明白那些藏在他眼睛里的迷雾是什么了。
  思及此,周珩说:“能把这每一步都算尽了,又能将主要责任摘出去,这绝不是一般人的心智可以做到的。而且这个人,还要对许长寻和周楠申有足够的了解……我现在只想知道,他到底是周楠岳,还是梁峰。”
  这话落地,周珩就从沙发上站起身,转头看向那个监控,同时扬起声音:“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你让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见你么?”
  几秒的停顿,周珩又看向程崎,以眼神示意。
  程崎依然坐在沙发上,双手手肘就搁在膝盖上,双手交握,他侧了下头,迎上周珩居高临下的目光,说:“他会出现的。”
  这话刚落,门那边就响起电子音。
  门开了,周珩立刻转身,程崎也跟着看过去。
  两人一站一坐,直勾勾的望着门廊的拐角,直到一位身着便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中年男人的步履不紧不慢,面上挂着一点笑容,眼神看上去是温和的,脚下是沉稳的,迎着两人的目光,却是十分的从容。
  也就是在这短短的十几秒钟,随着中年男人的逐渐靠近,周珩也看清了他的模样。
  等中年男人来到跟前,停住了,温和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她也终于开口,将他的身份戳破:“你是梁峰。”
  梁峰说:“你应该叫我舅舅。”
  周珩不由得冷笑:“我可叫不出口。”
  “没关系。”梁峰也跟着笑了:“你慢慢会习惯的。”
  ……
  两分钟后,程崎走进厨房,找出热水壶注满,随即按下开关。
  然后,他找到一桶茶叶,捏了三撮分别放到三个杯子里。
  而在沙发那边,梁峰已经坐下,他正说道:“你和小崎的话我都听到了。接下来你还想知道什么,由我来回答你。”
  周珩扫向厨房那边,见程崎正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又将目光收回来,问:“你们俩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梁峰说:“我找了一对姓程的夫妇,去立心福利院办了收养手续。之所以选中他,还是因为他是你小时候唯一的朋友。”
  周珩笑着接道:“也是唯一一个接近我,我不会防备的人。原来你那么早就开始谋划了。”
  话落,周珩的笑容又收了,接着问:“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很简单。”梁峰却露出笑容,方才的温和立刻烟消云散,“替我自己,替你母亲报仇。”
  周珩缓慢的吸了一口气,虽然她已经极力克制住心神,却仍是不免因为梁峰的话,以及他的眼神泛起一片战栗,连她的手脚都开始发凉,甚至感觉到血液在逆流。
  人就是这样,拼命要求一个清楚明白,要问一个真相。
  然而当真相就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却害怕去触碰。
  周珩一时没接话,梁峰也没有继续往下说,他似乎是要给足了她时间犹豫。
  然而箭在弦上,哪还有她犹豫的份呢,不过都是不切实际的逃避罢了。
  于是片刻后,周珩终于鼓足勇气,吐出这样几个字:“什么样的仇?”
  梁峰的笑容渐渐扩大了,不仅诡异,而且他脸上的每一道纹路,都透着算计和狠毒。
  随即就在周珩心生警惕的同时,梁峰开口了:“二十几年前,我和许长寻、周楠申一起合伙儿做生意,一开始很顺利,生意越做越大,但后来我们产生了分析。因为利益分配不均,也因为对未来的规划相差太远,我想和他们拆伙儿。就在这个时候,周楠岳将我骗到外地,试图杀了我,结果被我反杀。”
  听到这里,周珩渐渐皱起眉,心里的疑惑也越来越多。
  虽然梁峰的话乍一听是成立的,但若是稍微琢磨一下,就会发现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比如,三人一起合伙做生意,因为利益分配不均,这很正常,毕竟老话说了,三个人是岔,但是因为利益分配不均而闹到要杀人灭口的地步,到底是多大的利益,怎样的生意?
  再比如,周楠岳和梁峰一起消失,结果两个人都没回来,许、周两家以“失踪”为名上报,那么事后有没有单独派人去那里找过?
  而梁峰反杀周楠岳,大概率算是自卫杀人,可为什么活下来以后没有寻求警方的帮助?
  周珩吸了口气,只问:“你所说的生意,指的是什么?”
  梁峰看着她的眼睛,缓慢的笑了:“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这本该是心照不宣的事,然而周珩却点了下头,直接说了出来:“制毒、贩毒。”
  梁峰的笑容又消失了。
  气氛瞬间跌落谷底,两人就盯着彼此,谁也不让。
  直到程崎端着三杯茶走过来,说:“我泡茶的手艺一般,但应该还能喝。”
  这句话又将气氛缓和了些。
  再开口时,梁峰是这样说的:“梁家人对数字都比较敏感,你母亲负责账面,而我就负责利用法律漏洞来将钱漂白。不过那个时候比现在要容易,现在都是数字货币,要躲避追踪难度可就大多了。至于你刚才点出来的那些‘业务’,我们兄妹没有参与。”
  呵,没有参与,这两者间有区别么?
  周珩听了,一时只觉得好笑,但她没有在口舌上作无谓的争辩,笑过之后便问:“那后来呢,你为什么没有回来找她?”筆蒾樓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梁琦。
  梁峰说:“我虽然摆脱了周楠申,但也受了重伤,我在一个村子里躺了三年,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和你母亲却已经不在周家了。我当时孤立无援,只能暗中查访,生怕你们也遭到毒手。我找了你们好几年,在这期间我要隐姓埋名,要重新建立新的身份,又不能许、周两家人面前露面,还要寻找新的营生。也是在那几年,许、周两家的买卖越做越大,许长寻成立了公司,还在人前扮演着良心商人,和政府还建立了往来。我知道,权力和贫富的差距是我的复仇计划最难的一关,也是最关键的,我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就得站得更高,谋划的更远。”
  梁峰说了很多,可周珩听着,却只注意到一个重点——你和你母亲已经不在周家了。
  也就是说,她们曾经是生活在周家的,而非像她以为的那样,她自出生就在小白楼里。
  那么,她们被送离周家,也是因为梁峰么?
  周珩垂下眼,仔细回忆着那几年在小白楼的片段,然而越是努力回想,有些东西就越是想不起来。
  她在那里明明生活了十年,可是到现在仍记忆犹新的,就只有和程崎的相识,那三个叔叔暗中杀人的夜晚,母亲梁琦和她说过的一些话,以及母亲半夜咳嗽的很厉害,却还在做账的画面。
  还有,她跑出小白楼离家出走,然后又跑回来,亲眼见到了母亲的死。
  虽说以前的记忆大多已经淡忘了,但近一年来的她记住的倒是不少,其中有一件就是,她在小白楼送袁生离开的那一幕……
  而袁生临死前和她说过的话,她也还记得。
  思及此,周珩看向梁峰,问:“袁生说,他当时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说说有人要害我们性命,还说是蒋从芸不希望我们回去,于是他就找到程崎,让他带我离开。那个人是你么?”
  梁峰点头:“是我。其实那天晚上,只要你们再多走一段路,咱们就能见面了。”
  周珩却说:“所以你那时候没想过救我母亲?”
  “我当时没有那个能力。”梁峰接道:“我只能先计划将你带走,再想办法去救她。”
  “可她却被人害死了!”周珩的语气重了几分。
  梁峰沉默了。
  周珩牢牢的盯着他,不愿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跟着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也是她最想知道的:“你说害死她的人是许长寻和周楠申,还说你有证据,拿给我看!”
  这话落地,又隔了几秒,梁峰拿出自己的手机,很快点开一段录音。
  周珩下意识屏住呼吸,随即就听到那里面传出一道很是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不仅苍老,而且还很虚弱,听上去像极了袁生。
  “那天晚上,在许家人赶到之前,高征和黄彬就先去找了梁琦。我当时被他们支开了,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只知道他们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等我找过去的时候,高征和黄彬刚好出来了,他们还说,梁琦要一个人待会儿。我觉得很奇怪,就要进去看她,可是我还没来得及上楼,许家的车就到了……”
  “这件事我后来仔细想了很久,我认为当时最有机会下手的,就是他们两人。我也想过他们这么做的动机,其一,应该是他们不想再留在小白楼,其二,是有人授意他们动手,还要做的干净利落,务必在许家的人赶到之前完成,其三,是一定要防着我,不能让我和梁琦事先有觉察,这样事发突然,梁琦才会来不及留后手。”
  “这样的安排,真的非常像是周楠申的风格。一方面,他让许长寻派人去接周琅,另一方面又让人暗中对梁琦下手,因为其中有几个账本十分关键,它们足以掐中许长寻和周楠申的命脉,所以他们两个人都想拿到。而周楠申为了牵制许长寻,一定要赶在他之前拿到,又不能在明面上露出来是他拿的。”
  “等到许长寻的人到了,他们一定会搜查别墅,逼问梁琦,再把那些账本带回许家。而那天跟随许家队伍一起过去的周家人,就只有一个医生,这就等于直接告诉许长寻,梁琦走的突然,连周楠申都没料到,自然也就没机会碰那些账本。可是,以许长寻对周楠申的了解,他一定猜到了是周楠申干的,周楠申也知道他会猜到,但碍于没有证据,许长寻不能拿他怎么样。结果就是,许家会一直忌惮周家,这也是为什么周家始终屹立不倒……”
  袁生一口气说到这里,又咳嗽了几声,等到缓过来时虚弱了很多:“周楠申做事非常的缜密,他知道我和阿琦的事,却迟迟没有发作,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我来背这个锅。阿琦死了,账本少了,许长寻的人就一定会找我算账,认定是我藏起来的。再加上高征和黄彬也怀疑我留了备份,我百口莫辩,就这样被他们打断腿,还以‘私通’为名将我囚禁在这里。然后,他们还还带走了小洋。只要小洋在他们手上,就算我有备份,也不敢交给其他人。”
  “还有一件事,我猜周楠申也早就算到了。当时许家两个儿子到现场以后,还没上楼,是我亲耳听到他们说的,许景烨问许景枫,许长寻有没有给过特别的指令。许景枫就反问许景烨,什么叫特别的指令。许景烨就说了四个字——杀人灭口。许景枫听了,表情变得很古怪,然后他说,原来爸爸也给了你同样的指示。”
  “我那时候才知道,不管是高征、黄彬,还是周楠申、许长寻,阿琦都难逃一死。那天在场的人,除了我,他们每一个都是冲着她的命去的。阿琦之前跟我说,她觉得自己活不久了,我还以为她指的是她的病,如今想起来,其实她早就看明白了。无论她病的有多重,无论账本是落在谁的手上,拿到的人都会忌惮,她会根据主要数字再推算并默写一份出来,所以她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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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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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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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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