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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章六六 情深不寿

玄瞳变 般若兰宁 11263 Mar 16, 2022 5:04:44 PM
  黑山白雪,玄水青冰,生机俱泯,唯余茫茫。
  茫茫皑皑中,一道幽风自地上黄泉彼端而来,所过之处一路洒下淋漓血色。艳红的血花溅落鬼水,立刻招惹起一片鬼魅啼笑,冲天恶气掀动层层水浪,高低叠叠激荡不休,一似万鬼索要血食、贪婪无度。
  但幽风之势疾迅,片刻已越鬼水扬长而去。黄泉九折深有尽,幽风呼啸卷过峰谷,弥漫天地间的鬼厉之气也渐趋淡薄,终至一片白茫茫厚雪深积的山坡,风势贴地一滚,黑气张开,探出两双鬼爪,从内中抖落两条人影。这一片山坡背阳朝阴,又是大寒天气,白雪积如堆棉,那两道人影“噗通”、“噗通”陷下去,倒比落在平地还要安稳几分。随即鬼爪一敛,黑风回旋,就往来路折回。
  “等……等等!”雪窠中蓦的摇摇晃晃站起一人,周身褴褛、血污狼藉,正是莫名其妙绝处逢生的裴小舟。他只记得自己前一瞬犹在泥犁洞鬼口之下苦苦挣扎,忽被卷入一股幽风之中,登时神思迷离、见闻颠倒。直到适才被抛落雪中,冰冷冷的寒气一激,恍惚神智陡然回归,一个激灵起身,脱口便喊出了声。
  只是那阵黑风对他全然不加理睬,只他挣扎起来的片刻间,早裹挟着碎雪冰屑远去了。裴小舟一瞬茫然,有些木呆呆的环顾周遭,目之所及唯莽莽山、茫茫雪、点点凄红……
  白雪地上断续的淋漓血迹入目,裴小舟呆滞刹那,“啊”的一声大叫,再顾不得旁的,扑到另一处雪窠一通扒扫。短短时间内已染成了浅淡粉色的浮雪刨开,果然是宛童歪烖在内,半身衣裙渗透血污,脸色比起旁边的雪色甚至还要苍白几分,胸口每一次微弱起伏,右胸贯穿的伤处便也又汩汩渗出小股血泉,在身下积成浅浅一洼。
  裴小舟手抖如筛糠,顿时连声音都压在喉咙口不敢透出了,虚着嗓子哑哑叫了声:“宛童师妹……”一手就着半跪半扶的姿势伸出去,抵在她背心,压榨出几丝真气去护她心脉。
  稀薄外力入体,竟也勉强收效。宛童鼻中几不可闻的低哼了一声,随即又没了动静。裴小舟却觉这一声有如天籁,顾不得自己同样元气虚竭,拼命在丹田经脉中压榨出几缕救命真气,点点滴滴灌注宛童体内。另一手虚虚覆在她伤口上,既不敢碰、又不敢离,只能任血色转瞬漫上指掌,一息温热,又转瞬冰凉。
  焦虑与绝望交织之中,不觉时间是短是长,裴小舟只觉弹指一瞬、又好像已经经历了让人凝固般的漫长,宛童的身体微微一颤,眼皮撩动,却连睁开的那点力气也没有,只能在喉中挤出一点气声。
  只这一点声响,裴小舟骤然惊喜,连嗓音也忘了控制,欢喜道:“宛童,宛童师妹,你醒了?你可算醒了!快看看,咱们出来了,已经离开泥犁洞了……你醒了就好,我只看到你同我在一块儿,还没找到舍心小师父的下落,我们……”
  他一口气颠三倒四说了大串,语气中全然满满逃出生天的庆幸。但这一份庆幸在一个不经意的停顿后戛然而止,难能再续,换做了一点水滴滑落,轻轻溅开在宛童脸上。
  宛童被他扶在怀中,勉强灌入经脉的真气堪堪只能吊命一瞬,而重伤之下模糊的神智连这一瞬都难能体悟。她的眼睛仍是闭着,勉强掀动了一下嘴唇,呵出一声气音:“雨?”
  “宛师妹,你说什么!”裴小舟打了个激灵,急忙把耳朵凑过去,紧紧贴在宛童嘴边。
  宛童喉中又“咯”的一响,声若游丝:“冷……”
  蓦然一股北风呼啸卷过两人所处雪窠,纤细的音丝刹那在风中无力崩断。无数细小雪霰掀起在裴小舟脸上,扑得他几乎窒息,而压在耳廓边细弱的最末一点气息也在同时湮灭。裴小舟双眼一瞬睁大,僵硬着慢慢转头,入目宛童一片青白失色的面容,霎时忡怔失神。就在这阵失神中,自野湖遭难累积至此的身伤心伤内外交攻,也随着心弦崩断到了极限,蓦一口鲜血呛出,人向后仰,血朝天溅,满目唯见黑暗骤临。
  莽莽荒山中,时辰不知几许,飞雪虽歇,天色仍是一片铅灰混沌,禽鸟不鸣,人踪俱灭,荒寂如斯。
  偏偏这般空荡荡的寂静中,一点“咯吱咯吱”的踩雪声由远渐近。北风如刀,吹得来人衣发簌簌,不得不时时举袖遮一遮扑面而来的风雪,走得好不艰难。
  埋头又行了一气,再看周遭仍是山荒雪厚,惟见茫茫。甚至沟沟壑壑都被入冬以来的厚雪积平了大半,地貌迥然,更无从分辨髅生枯魅口中通往鬼域九泉深的路径。朱络驻足雪中,茫然四顾,片刻后“嗨”的一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你说你急什么?你急什么!”只是已经前行至此,顶风冒雪颇受了一番苦累,要是就此回头难免有些不甘,正左右踌躇着踱步,脚下忽然一虚,一脚踏破雪壳踩了个空。好在他见机不慢,借势一个翻身站稳了,一手虚虚扶腰感叹了声:“好险我的一把老腰……嗯?”
  被他一脚踢开的大片积雪挪了位,露出一个浅浅的雪坑,四下血痕宛然,正有两个人歪歪曲曲倒在内中。朱络吓了一跳,提防着蹲身去看,下一瞬陡然惊呼出了声:“裴小舟?宛童!”见那两人一袭白雪掩身,大片血污结成红冰,也顾不得琢磨二人如何在此的来龙去脉,先飞快拨开了积雪,将人挪出。只是裴小舟胸口尚有几分微热,也还罢了,宛童分明已没了气息多时,尸首僵凝,半身血涂尤为刺目。朱络又惊又怒,背过手去捏了捏拳,到底叹了口气,先将自己披着的风氅脱下裹了裴小舟。但如今他在炼气界的身家堪称赤贫,全身上下寻不出两瓶救急丹药,更勿论裴小舟这般险恶情势,命若悬丝。无奈之下,也只得先将真元徐徐度去几分,保住性命为先。离火之气炽烈,糅以同门所出的云气滋润送入经脉中,颇见奇效,片刻已将裴小舟入体寒气驱尽,又将脏腑拱护,保住了一点飘摇命元。只是这番施救下来,也叫朱络察觉几分裴小舟伤势的怪异之处,无数阴毒鬼气缠绕四肢百骸之余,更灵台暗淡,分明有伤损魂魄之险。
  魂魄之伤,对炼气修行之人来说最为险恶,几可动摇根基。前有雪北海挟如是魔功动乱东陆,后有魔尊遗脉死灰复燃,更叫人对此忌惮非常。朱络探查之下,又是摇头又是感慨:“可巧叫你遇见的是在下,若换了个人来,哪怕是青衣前辈亲至,也未必能保你个全须全尾!”一时心中已有了计较,暂且按下,只继续为裴小舟灌注真元,稳定伤势。
  这一来不免在雪中多做耽搁,虽说眼下四野空旷,满目荒凉,但依髅生枯魅之言,已近九泉深地界,外来生人在此停留一久,泥犁洞登时有所察觉。偃鬼王与阿萝无暇出面,早有手下指派得当的鬼将再次破开黄泉迷障,滚滚黑风,去而复返。
  那一股毫无遮拦的喧天鬼气扑面招摇,朱络心中一凛,手脚动得飞快,一脚将裴小舟连同宛童的尸身重新踢回雪窠中,掀起大片积雪纷纷扬扬,转眼填埋一平。另一边早又从丹囊中扯出一件风兜,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这才有恃无恐迈步,迎着鬼气来处而去。
  两厢对行,片刻交逢。眼见幽风半空而来,内中鬼影隐现,朱络冷笑一声,将体内玄瞳之力释出,不闪不避,当头迎上。玄气乃自北海魔尊本源中来,不加约束之下,贪如饕餮,转眼沾上幽风,大肆蚕食其中鬼气。这迎面一击来的突兀,风中鬼将厉啸一声,挥出数条玄锁,直击朱络所在。
  朱络踏雪疾退,不叫鬼锁沾身,顺势将玄气一收,哑声冷哼:“偃鬼王呢?可是欺我冥迷之谷无人!”
  鬼将一击不中,压得他毛骨悚然的玄瞳之力一去,顿时枯立当场,不声不动。片刻之后,才听一道倦倦女声自鬼躯中吐出:“冥迷之谷前番登门,妾身以礼相待,自问无有失礼处。如何翻面再来,却成了打上我九泉深的恶客?”
  朱络眼皮抬也不抬,任凭周身玄力激荡,卷成一道风幕:“本座也正要来相问,髅生枯魅二尊者登门来访,乃是魔主释出同源所出的诚意。且不说偃鬼王抉择如何,断然不该扣押冥谷尊者,至今不回。倒要请问鬼王此是何意?”
  阿萝之声登时一顿,片刻才又道:“髅生枯魅来访当日便离开了九泉深,去向为何,妾身同样不知。使者自家人应知自家事,当可以秘法联络二尊者,一问究竟。”
  “若非秘法同样联络不到,本座何必来此一趟。”朱络挑眉怒声,“偃鬼王当真全然不知?”
  “鬼王闭门潜修,不问外事。”阿萝轻叹一声,“妾身所言,句句属实。泥犁洞久不与外界相交,谢过魔主好意便将二尊者礼送而出。使者纵然百般询问,妾身也无有交代。使者不如转往他处找寻,说不得二尊者别有去处,正待相援。”
  “此话何意?”朱络闻言,身遭玄力之威陡然一涨,隐隐向鬼将来处吞吐,“阁下不妨将话说得清楚些。”
  “……”阿萝自觉失言,停了一停,才又婉转开口,“实不相瞒,尊者离开之际,曾言说不知当今之炼气界,比及北海魔尊昔日如何,欲往见识一二。此事不与泥犁洞相干,妾身未曾深问。想来使者应知二尊者脾性,或可循此一探。”
  “没脑子的空脑壳!”朱络低声暗骂一句,又沉声道,“但愿你无有欺瞒。”
  阿萝轻笑:“自然如此。使者请便,妾身告退。”
  朱络不置可否,待到虚空落下的一抹神识淡去,陡然将袖一摔,玄气聚合如鞭,将木立当地的鬼将掀翻数丈:“区区傀鬼,还不快滚!”
  鬼将身在半空,已有所应,呼啸一声招来幽风,就势在空中一个翻滚,卷入风中遁去。朱络犹然站在原地,冷睇半晌,这才“哼”了一声,也拂袖背手,往来路去了。
  两方分头,各自来去。估量着已打消了九泉深窥探之意,朱络脚下一转,登时回了头,一路飞快跑回雪窠所在,扫开虚掩的浮雪,将裴小舟捞了出来。是非之地久留不得,裴小舟的伤势更需寻一个稳妥之地安置,只是尚有……垂眼盯着宛童尸身半晌,朱络到底摇头叹气,低声道:“小姑娘,事急从权,只得先委屈你了。”并指划下,掀起大块冻土积雪,将雪窠掩埋严实。只是此地毗邻九泉深,连坟头也不便堆起一个,更勿论留下什么标识之物。朱络默然片刻,也只能先顾及生者,将裴小舟一把甩上后背,匆匆离开。
  一颠一簸中,倒不曾想裴小舟半昏半醒,勉力撩了撩眼皮,却连身处是真是幻都无从分辨,只能梦呓般□□一声,含混低语:“……谁?”
  朱络轻哼:“救命的人。”不再多搭理他,藉着玄瞳之力卷开风雪,快步如飞。裴小舟昏昏沉沉在他背上,一时觉得如在梦中,依稀听得几句“魔主”、“鬼王”之说;一时经脉骨髓无一不痛楚万分,只疑已身在泉途……浑浑噩噩之余,心中犹然记得一点紧要人事,吸着气轻唤出声:“宛师妹……”
  声音虽轻,朱络也听得了,心中更是无奈,脚步不停,掌心中暗度一缕真元,在他灵台处微微一荡。裴小舟本就伤重体虚,登时觉得倦极无力,头一垂偏倚在了朱络肩头,沉沉睡了过去。
  朱络这才把嗓子里压着的那口浊气重重叹了出来,又暗暗磨牙:“偃鬼王!”
  山中大雪,待到出山有人烟处,便收敛了几分。一入城镇,更只余细细碎碎的冰粒霜花,一日日从早到晚不紧不慢、不大不小的飘着,灰云白霰,时薄时厚将天阳遮成了一个模糊的光圈。
  一整个冬日的天气大多如此,只是寻常天色,看在积了心事的人眼中,也凝做十分云霭难开,风雪之兆。
  方青衣站在窗前,看天,看云,又非只是看天看云,而是看向渺然难测的天意。然而天意难测,更勿论大道杀劫将动,天机百变,无可捉摸。
  越琼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目光随着一点雪花游移。雪花片刻已消融不见,他却还是仰着头,使劲瞪大了眼睛。一会儿功夫,眼睛四周已红了一圈,微微带了点肿又带了点水汽,煞是可怜。
  蓦的眼前一暗,是方青衣转过身,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莫已他人错责于己身,朱大行事责不在你,不必过思。”
  “师父……”越琼田瘪瘪嘴,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方青衣看在眼中,只当他仍是自责。更说不定还有许多的懊恼和不自在在心,只怕越是对着自己,心情越难平复,干脆直接指派了功课给他道:“你先在此行功默坐一回,沉淀精神,我去……”
  他忽的一顿,随即微微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只是才转身,步子还没有迈出去,忽觉垂下的袖摆被轻轻扯了一下,随即后背一热,有带了点试探般的重量贴了上来,环上了两条手臂,并着越琼田小小声叫道:“师父,我……有话想和你说!”
  这般的举动,即便是在师徒之间,到底也有些僭越了。但越琼田毕竟还是个身量尚未抽完的少年,做起来倒有几分黏糊糊撒娇的意味、和着些小孩子惴惴不安时寻求依靠的模样。
  方青衣算来当真与他相处,不过是自龙山之变后一个多月的时间。四年前的惊鸿一瞥,看在眼中的与其说是玉完城金生玉养的小公子,更不如说是多年前的那一段飞雪寒梅、情深不寿。即便当下两人的缘分,也该是自那一相逢而来。但方青衣却又是最清楚的那个,这一世的越琼田,与昔年的梅君,早已是全然分别的两个存在,再无什么瓜葛。
  因此他眼中所见的,皆是不同,越琼田与梅君的每一处不同。从最粗浅的音容笑貌,到最惯常的每一个细小动作,看得久了,便处处都是分别,将两人划分得大相径庭。只是越琼田本有的模样,似乎也被这些不同遮遮盖盖,变得有些模糊。尽心教导,和颜以待,大约是拿出了平生最大的温柔与这缘分牵连的小徒弟相处,方青衣觉得自己当是尽足了为人师长之心,也看惯了越琼田每日神采奕奕笑闹欢喜的模样,岁月流长,当是如此。因此对他这突来的迟疑吞吐的样子,又是陌生,又不自觉的心中一软,拍着他的手转身:“什么事,说吧。”
  越琼田的眼圈还是红的,瞧起来甚是可怜巴巴,却立刻也抓紧了方青衣的手:“师父,我……我这些话想了又想,但只对你说。我……我觉得你该是肯听的。”
  “你说吧。”
  越琼田深吸了口气,当真便开口道:“我……想给朱大哥求个情。”
  这话搁在眼下说来当真算得上轻重不分,不过越琼田先前支支吾吾的模样,想来却不该只为了这一句求情。方青衣不置可否,但也没有撂开他的手,听他继续如何说。
  这般态度倒是叫越琼田定了定心,索性一口气说了下去:“我听姑姑说过北海魔尊掀起的血雨腥风罪无可赦,也听师父你讲过一些魔尊遗脉的来龙去脉。我只是想着,凡事师出有名、定罪有因,搅动炼气界千里红祸的乃是魔尊其人,但那些被称作魔尊遗脉的人鬼精灵,只是懵懵懂懂或机缘巧合下继承了魔尊残留玄力,倒也不该将北海魔尊的滔天恶行又都全数算在他们头上,见则斩杀,不留一点余地。”
  “你是觉得魔尊遗脉不当被全数绞杀?”方青衣虽说还是让他握着手,但声音中已添上了几分冷意。越琼田登时察觉到了,迟疑了一下,却还是点头:“是。若当诛杀,是该因其恶行恶径,而非是只凭‘魔尊遗脉’四个字。”
  “你为朱大求情,就是因此?他虽身上隐有魔尊玄力的气息,但若无其他恶行确凿,便也该如寻常一般对待,不该有生分别?”
  “是。劫走髅生枯魅,当是他的过错,但情由为何,是该询问清楚,可有隐情?若是只因魔尊遗脉这一个缘故,定罪判死,实不应当。”
  “……”方青衣听至此,略做沉默。他不开口,态度便模糊得难以揣摩。越琼田的胆气大约是都用在了这几句话上,甫一说完,见他姿态,心里登时又不免打鼓。只是手上却还握持着方青衣指掌间的热度,那忐忑的心情一时鼓荡,一时又能被安抚住几分,上上下下,难受得一张雪白脸庞都涨得通红。
  好在方青衣没叫他在这般难捱的心境下煎熬太久,还是开了口。不言对错,只是问道:“你为何会如此想?莫非是英华君的教导?”
  越琼田连忙摇头:“不是姑姑,是……小九。”
  “小九?”方青衣略略一想,登时记得了,“是你那个古灵遗族的朋友?”
  “是。”越琼田道:“在龙山古月时,有泊穷年前辈出手,我们才知晓小九竟是出身古灵一脉。随即朱大哥就切切叮嘱我二人,切莫再将此事张扬。以免有人因小九的出身动了贪念,惹事上身。”
  “我当时应了便应了,只当做小九出身不凡,怀璧其罪,才当处处小心。后来得了个空闲,一时好奇,向羽泽先生多请问了两句,才晓得了些当年古灵各族渐渐隐遁离世的缘故,也明白了为何朱大哥会那般告诫我们。”
  方青衣听至此,微一点头,倒是梳理出了几分他的思虑来处。点头道:“不错,古灵族微,尚要远在赤海魔行之前千年。灵裔血脉与常人殊异,便有贪婪之人以种种手段巧取豪夺,以至双方交恶愈烈,不得挽回。你那朋友是神龙血脉,此一族可称古灵诸族之首,性烈善战,更是多生兵戈,炼气界中各门修士一度曾至群起追杀,势不两立的极端,旷日持久。其中诸多惨烈,直至古灵各族的踪迹消失在炼气界,才算杀伐渐止。”
  “师父!”越琼田轻叫了他一声,拉着方青衣的手也晃了晃,“这算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即便错杀,也不可枉纵么?就如……当下炼气界对待魔尊遗脉的态度……”
  方青衣并未直接答他,却是蓦的问了句:“赤海魔行,何以惨烈至此?”
  “嗯?”越琼田眨眨眼,被问住了。赤海魔行往事,见诸许多记载之中,玉完城藏典亦有不少涉及。若在平日,该是张口就来的老生常谈。但方青衣由此时问出,想来不会是那般浅显易见的答复。越琼田想了想,还是直接摇头,“师父,你说。”
  方青衣轻轻叹了口气:“自古灵族隐,至赤海魔行,千百年间,炼气界中摒除异类之势愈盛,起初只在对待妖鬼魔邪之属手段严苛了些、后来渐渐波及天地精灵,乃至旁门异修,皆受牵连。是以与北海魔尊之战,旷日持久,非只魔行一路,更有许多杂属旁类,尽在其中,与东陆一界修者为敌。”
  “这……”越琼田大吃一惊,他即便年少,到底不是懵懂孩童,往日多少听闻,不过正邪相抗、道魔相争,黑白分明得如同白纸落墨一般。当下方青衣所言,虽只寥寥数语,已是大大脱出了往日窠臼,更甚至该算得上是炼气界中当今少许知情人闭口不言的秘辛。方青衣就这般毫无预兆的说来,甚至与往日教导修行无甚分别。越琼田呆了又呆,忽的死死攥住了掌心几根手指,大声道:“师……师父,此事我定记得,绝不会往外面随意说去!”
  方青衣倒不在意他这般紧张起来的样子:“已是久远之事,倒也不值得多说什么。虽说已是数百年前的旧事,但若有心,知情者也不在少数,只是大多缄口不言罢了。只是……”他的目光蓦然放得有些遥远,虽说落定在越琼田身上,却更似越过他的脸庞看向什么,“当下炼气界中,诸大派门,多不对门人额外提及此事。英华君不曾对你说起,青冥洞天当也如是。只是你既然拜在我的门下,我却望你能慎知慎记,常思己身。”
  越琼田连连点头,他听着方青衣的语气和说辞,虽未直言,那内中意味却是明白认同自己方才一番话。心中忐忑一安,忽然福至心灵一般,脱口“啊”了一声:“师父,莫非……”
  “嗯?”
  越琼田吸了两口气压了压心情:“师父,你莫非也是因此,才长居冻月冰河么?”
  方青衣未料到他这突来的敏锐,但少年城府毕竟稚嫩,口中问得正直,其下遮遮掩掩的小心思仍在眉眼悄动中流露出了几分。换做旁人倒还罢了,两人间的因缘牵牵扯扯,尽在其中,如何看不分明。方青衣至此终是又叹了一声:“你若是想问,直白来问就是。梅君非是为师之障,当下却成了你之心障。”
  “我……”越琼田一哽,张了张嘴似是想问,但到底还是没能问出口,反倒微微垂下了头。
  方青衣却径自说了下去:“我承连山一念,过往历历。昔年连山杀性,刚烈如火,不容微瑕,过犹不及,才有日后杀身之难。青冥洞天之中,更是道魔难容,乃是姿态最为强硬极端的派门之一。不只对于妖魔外道,甚至山精水灵,草木毛羽之属,也是泾渭分明。凡其门下所出,莫不如此。”
  “莫不如此……”越琼田喃喃自语一回,“那梅君……”他既没前世之忆,又在之前从未听闻过这段隐秘私事,只能凭藉着在灵识幻景中的只言片语拼凑旧景,心下忽觉酸酸的,刚想再委委屈屈的说点什么。方青衣已继续道:“我与梅君结识,该算是意外遭逢。不过熟识之后,听他言谈心性,淡泊平和,视人皆以和善。他本是梅树精灵化生而来,身远尘世,心远尘埃,所思所见自是与青冥洞天一直以来的训诫全然不同。毫无杀伐分别之心,只是却有趋善于过了。”
  “啊?”越琼田一呆,顾不得心里的那点小酸味,茫然抬头。他本以为要听进一耳朵方青衣与梅君间的往事,惺惺相惜也好,有缘无分也罢,总是少不得的许多缅怀往事旧情,当下心中就提前别扭了起来。却忘了如今两人既是师徒,又年岁有别,方青衣用意在提点他的心性,又岂会拿那些旧事来说。提及梅君,也不过是寻常口吻,神色一如往常,竟当真是如之前那一句“梅君非是为师之障”所言。
  这般一来,越琼田也不知自己心里是释然还是失望,懵懵懂懂随着方青衣的话点头,心思还有些跟不上,恍惚居多。忽听方青衣又道:“无论视善视恶,只执其一端,并非难事。难定论者,乃是于其中求取本真之行。古灵诸族、魔尊遗脉、又或是炼气界中种种偏僻旁门、妖鬼精灵。不以族属定其善恶,不以善恶分其族属,最是艰难。当诛则诛,是因恶行昭昭之故,而非人鬼魔灵之分。此话说来容易,待你日后经历渐长,才知艰难。若不能守心尽心,当下即便你如何想得分明,也不过空枉而已。你,可记得了?”
  一问入耳,越琼田猛的拉回了心绪。适才虽有分神,到底方青衣的字字句句,他从未曾漏听,此刻随着心情的梳整,登时电光石火般又在脑中反复了一遭,连忙应声:“是,我记住了……啊,师父!”答字出口,这才后知后觉,十分惊喜,“师父,你这样说,是不是也允了对朱大哥宽待一二?”
  “为师从无取他性命之意。”方青衣淡淡道,“只是他劫走髅生枯魅之事,须得有个明白交代。而对于魔尊遗脉,取舍存留、是非善恶,非我一人能可定论。我只论他一人行径,来龙去脉。”
  越琼田也立刻点头:“正是正是,我也定要找朱大哥问个清楚,他究竟为何要这样做。”
  话说至此,越琼田胸中块垒终是去了大半,甚至还有许多意外偏得。这时从头思量一回,到底还是欢喜的心情多些,忽的脱口叹道:“在玉完城时,姑姑忙碌起来,便没多少时间陪我。好容易认识了小九和朱大哥,也各自分道扬镳去了。师父,你若是每日都这般与我说上许多话,循循教导也好,随意说些闲话也罢,该是多好!”
  他这一句感慨纯然发乎于情,方青衣并未作答,忽的却将目光转向窗外。青霄之上,乍来灵光一闪,直投两人所在。方青衣信手拈去,灵光正正落入他掌中,光芒一时散去,原是一枝翠嫩柳枝,碧叶玲珑,水光清透,奇异至极。
  越琼田惊讶探头:“师父?”
  “是你掌教师叔的口讯。”方青衣却微微皱眉,这般灵叶传讯,料想非是寻常琐事,不知是哪里又生了什么事端,当下也不拖延,并指一拂,柳枝之上光芒一转,便听一道清朗朗声音传出:“师兄,此番又要劳烦你了!”  轰轰轰——!!  接连几团像素火焰爆发,将几只“神秘”的身形彻底淹没,在火光中分解为漫天的像素,消散无踪。  林七夜用精神力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对于卫冬的戒备放松了些许,他的精神力扫过前方,确认了几只从墙体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后,迅速的选择最优的突破路径,绕开了它们的围剿。  “你真的不知道别的什么线索了?”林七夜皱眉看向卫冬,“这些东西的数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们迟早会被耗死在这里。”  “这我真不知道……”卫冬苦笑着说道,“我只知道这神社就是一处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过我一开始以为这些只是单纯的石像而已,真的没想到它们居然还能复苏。”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卫冬在进行日本“人圈”毁灭计划之前,专门有研究过这方面的内容,所以能认出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训营可没有学的这么细致,自然也就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但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脑中灵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  “你知道络新妇吗?”林七夜问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传说中的一种。”  林七夜的双眸顿时亮了起来。  “你想到了什么?”雨宫晴辉疑惑问道。  “那句预言,‘络新妇的石像底端,藏着离开死境的钥匙’。”林七夜认真的说道,“这个地方没有出口,后方还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杀,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这里又有诸多石像复苏……  ‘络新妇’,‘石像’,‘死境’三个要素都齐了,如果那句预言是指向这个情况的话,离开这里的方法或许就藏在络新妇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这个预言的结果是正确的。”雨宫晴辉提醒道。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雨宫晴辉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那就赌一把。”  “把络新妇的样貌特征告诉我,我试着找一下它。”林七夜一边飞奔,一边闭上了双眼。  在雨宫晴辉和卫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络新妇石像的位置,那是一个半身蜘蛛,半身妖娆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从墙壁中破出,身上到处都是密集的蛛网,一双血红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环顾着四周。  只是,她的位置与林七夜等人的逃离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说林七夜想去到那里,就必须回头杀穿那十几只正在穷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当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闪烁】过去,但雨宫晴辉和卫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气,“我们必须要闯过去。”  雨宫晴辉将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闪过郑重之色,虽然他无法使用祸津刀,但自身的刀术功底还在,不至于毫无战斗之力。  而卫冬则从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弹夹,塞进了手枪之中,同时左手握着一枚像素风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险,将银环吐出,说道:  “你开路,我们掩护你。”  林七夜点了点头,“好。”  话音落下,三人同时停下脚步,回头面对那十数只咆哮冲来的日本妖魔,双脚猛踏地面,身形如箭般冲刺而出!  林七夜将右手的直刀甩出,斩向为首的那只妖魔,同时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庞大的召唤法阵再度张开。  一抹白光闪过之后,一只满身绷带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头。  “木木,干活了。”  “嘿咻——!!”  咔嚓嚓!!  木木背后的绷带飞快的松开,一枚枚锃亮的挂载式导弹悬在它的身后,刺目的火光自导弹的尾端喷涌而出,呼啸着飞向身后廊道中蜂拥而来的十数只妖魔。  “卧槽!”  卫冬看到这一幕,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国粹,然后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轰——!!!  三枚挂载式导弹在狭窄的空间内同时爆炸,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周围密密麻麻的房间撕成碎片,汹涌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间淹没了那十几只妖魔的身影。  与此同时,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跃而下,身形急速膨胀成一座巨大的钢铁堡垒,横在了三人之前,将炽热的火浪隔绝在外。  雨宫晴辉是亲眼看过林七夜动用导弹的,但眼前的这一幕对卫冬来说,属实有些超出理解范围了……  抬手就发射空对地挂载导弹?这生猛程度已经堪比会长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钢铁堡垒如气球般缩小,又变成了一个挂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后,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于火浪之间。  几道寒芒自火海中闪烁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经拉满,但依然有几只妖魔自爆炸中存活,这些妖魔的故事传播越是广泛,力量便越强,此刻能够从火光中冲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轻松秒掉的那些杂鱼。  一个手中提着青灯的幻影迎面撞上林七夜,灯盏间的青光大作,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弥漫出无尽的死气,像是拥有生命般,疯狂的钻向林七夜的七窍。  林七夜眉头一皱,正欲有所动作,一声枪鸣便从他的身边响起。  一枚像素子弹精准的击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灯,将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开来,环绕在林七夜周围的死气也随之消散,林七夜转头看了一眼,卫冬正握着手枪,对着林七夜微微一笑。  锵——!  刹那间,一抹刀芒自雨宫晴辉的腰间闪出,在火浪中划过一道圆弧,斩下了那失去了青灯的幻影头颅。  紧接着,又是几只妖魔从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闪出,咆哮着冲向跑在最前面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语,他伸出手,在空气中一按,九道绚丽的魔法阵光辉在他的身前闪烁,一道道穿着深青色护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阵中闪出,向着那些妖魔拦截而去。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阅读最新章节。为您提供大神三久零的无良神明与不存在老婆的恋爱日常最快更新第713章联手对敌免费阅读https://笔迷楼为你提供最快的玄瞳变更新,第67章章六六情深不寿免费阅读。https://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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