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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章□□ 施恩忽变易

玄瞳变 般若兰宁 10067 Mar 16, 2022 5:04:44 PM
  看到正奋力从山路跑上来的厉北苑的那一瞬,厉夫人蓦的瞪大了眼睛,惊喜怒怕不知多少情绪刹那飞旋在脑海中,甚至连天地万籁都为之一寂。
  不过厉南楼一声声嘶力竭的“北苑,快跑!”又将她从这种诡异的空洞状态一把拉了出来,眼前所见大片的血红刺得她毛骨悚然,几乎是下意识的抬头,望向阵外。
  高天之上,黑衣御师凭虚兀立,黑氅猎猎随风,仍将头脸身形遮掩得结结实实。只是微微低头侧脸的一个小动作,便让厉夫人无由来清楚,他也在看向厉北苑出现的方向。
  心中猛然激出一股撕裂般的烧灼,甚至将一身伤痛都尽数压下。只一刹那,厉夫人忽的振剑而起,荡开两道来袭风刃,回头在厉南楼同样血污伤痕满布的脸上抚摸了一把。
  厉南楼一愣,母亲突如其来的抚摸极尽温柔却又极为快速,几乎只是一眨眼,还带着血液粘稠热度的手掌触感就已从脸旁抽离。随即一带剑光如虹,洒下一条淋漓血路,直向厉东擎而去。
  这全力一掠只求其快,不设半点防护。不过十数丈的距离,不知多少风刃穿身而过,刀刀如剐,血散漫天。待到厉夫人身形重在厉东擎尸身旁现出,从头到脚已成了血葫芦一般,几乎分辨不出旁的颜色。她将长剑随手一弃,伸出的两只手臂上,森森白骨可见,一把抹下蓬散发髻上一根玉簪,劈手甩向厉北苑,随后双臂一张,牢牢抱住了厉东擎,仰头向天“啊”的一声长叫。
  一团血色飞快的在厉家夫妇周遭升腾起来,无论是已经身亡的厉东擎,还是强弩之末的厉夫人,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随着她这一声大喊迸出鲜血。从丝丝缕缕,到点点滴滴,再到小小泉眼一般的喷溅,也不过是数息之间。血红的雾气一瞬破开了层层攀爬上来的妖蛇,直冲支离破碎的大阵阵眼。玄黄纛受此血光一激,原本绽放的灵光陡然也化为血色,微微震颤起来。而随着震颤的幅度越来越大,整座厉宅所及,也开始随之晃动。细微的“隆隆”声渐如擂鼓,就在阵旗的血光全然将厉家大宅笼罩住的那一刻,连串惊爆猛的从地下炸开,强劲的气浪夹杂着满眼血肉残尸扑散向四面八方,声势之骇人,甚至直冲天际,宛如一条赤红色长鞭,蓦的在天地间抽出了一道扭曲的深痕。
  御师身形动得极快,就在厉夫人异动的同时便已有所察觉。此时将黑玉杖一挥,玄光撑起的护幕不过小小一隅,却足够坚实的将他全身遮蔽其中。掀天震爆中,甚至还有余暇向山路入口方向一瞥。那里本有一道小小的身影蹦跃着直冲过来,一道细细银光却远比他更快,从血肉模糊的中心地带穿出,如同一根长矢,眨眼洞穿了小孩子的左肩。而力道至此犹未耗尽,化作一道银虹,带着被钉穿的男童,往山下远不知处飞去,只在原地留下了小小一滩血迹。
  这一点血迹,映着背后漫天血肉化作的瓢泼血雨,细小得足以被忽略。御师微微垂眸,不知是冷笑还是冷哼了一声,转回头来,玉杖一旋,玄光箕张,扫开眼前血雨,随即伸手向空虚虚一抓。
  一阵灵光耀动,归于寂然的玄黄纛被他握入了手中,若非上面还有一层极为淡薄的血气不曾散尽,便与两面寻常小旗没什么区别。御师托在掌心看了看,随手轻轻一抹,那一点残存血色尽数消泯,如同抹去了厉氏一族留在这件灵宝上的最后一丝痕迹,这才将其收起,复望向厉家大宅。
  只是眼前已经再没有什么厉家族居的宅院了,溅满了血迹与残尸的大片废墟里已无半点生机,甚至连一具全尸都没有留下,只有来不及干涸的鲜血一小股一小股,从残垣断壁下汩汩渗出,汇成蜿蜒的小小溪流。冲鼻的腥气压下了山中清新的雪气,又随着山风飘飘荡荡四散而去。
  御师对此不以为意,挥了挥黑玉杖,大片噬魂黑蛇在残骸中再次凝化成形,大多颔下都结有一颗泛着淡淡白光的魂珠。他信手纳来一颗,小小的圆珠滚落掌心,被他随意拨弄着,如同一件不那么有趣的玩具。拨弄片刻,才低低笑出一声:“终于开始了。”
  浓重如夜幕的黑氅在空中划过一片阴霾,随着御师的转身,一点红芒飘飘坠下,落在周围大片青苍浓翠的松林中,燎起了一簇小小的红苗。即便是在冬季,这一点天火铺开的势头仍不可挡,几乎就在御师身影消失虚空的同时,一道火线已经贯穿林中,又藉着山风熊熊而起,蔓延向四面八方。而被青松环拱其中的世外宅居,也随着这场渐渐掀起的大火,彻底泯灭成灰。
  进出青羊郡的唯一一条大路上,即便冬季少行,日积月累下,厚厚的积雪仍被往来行人车辆碾压得结结实实,宛如一块磨亮的镜面,一步一滑,行走艰难。
  好在龚家的车队乃是熟手,早在出发前就已寻了许多干草碎皮之类,将拉车骡马的蹄子与几辆大车的车轮都紧紧扎裹起来。做好了防护的木轮“吱呀呀”碾过灰白的硬雪,在地上烙下两道浅痕,稳稳当当由缓行变作小跑,离开了这座富庶热闹的小城。
  来时满载,去时也是满载,几名随车的伙计各个喜笑颜开,顶着夹带着雪沫的北风仍大声说笑,畅想着回去之后好好过上一个肥年。龚老叔也跟着他们胡扯了几句,直到觉得风开始钻进领口袖口了,才将袖子一拢,在车辕上向后一靠,抬抬腿用膝盖顶了坐在另一边的龚义一下:“二伢,还看呐,那一座破山有什么好看的,你都瞪了一天了,别是魔障了,回去还得给你收惊!”
  龚义“哎”了一声,把眼睛从渐行渐远的青羊山上拔下来,也学着龚老叔靠着车栏:“我就是琢磨着,昨天那山尖上的好大的一片光实在稀罕,当时就有好些好事的顶着老北风往山上爬,可惜没一个找到地方的……哎,老叔,你说会不会是……”
  “打住!打住!”龚老叔一脚把他后半截话蹬了回去,还附赠一个白眼,“醒醒你的脑袋吧我的大侄子,见天的神仙神仙,神仙让人看到了还能叫神仙?等这趟回去家里给你说了亲,你就老老实实把买卖这一摊顾好了,别再琢磨那些有的没的,惹你爹生气,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龚义被训得灭了火,蔫哒哒应了一声,也把手团回袖筒里发呆。只是手指一屈张,就碰到了袖袋里那颗小小圆圆的石珠,顿时一颗心又捺不住的“砰砰”跳了起来,恨不得立时就从车上跳下去,跑回青羊郡、爬上青羊山,亲眼见一见那些传说中高来高往、有搬天挪地之能的炼气士。
  正魂游天外,身下忽然一个颠簸,险险将他和龚老叔两个晃下车去。赶车的伙计一把拢住了缰绳,连声叱停了牲口,又麻利的蹦下车瞧了两眼:“是个雪坎,把车轮子陷住了,推出来就好了。”
  听到要推车,龚老叔和龚义也跳了下来,几个伙计一拥而上喊着号子肩顶手抬,那雪坎不大,眼看着车轮就被拔了出来。龚义见用不上自己动手,往后退了两步,随意踢开两块浮雪,白花花的雪块翻开,露出原本压在底下的另一面,一片干涸凝固了的黑红……
  龚义盯着那片黑红的雪色愣了半晌,才蓦然回了神,“啊”的大叫一声跳了起来:“血!血血血血血……”
  他这一嗓子将龚老叔和几个抬车的伙计都吓了一跳,那几人一松劲,刚被抬出雪坎的车轮好险又要陷回去。龚老叔两步过来,一抬脚不轻不重踹在他屁股上:“瞎喊什么呢,杀鸡抹脖子的!”
  龚义向旁边跳开好大一步,惊恐的指着自己刚刚站的位置:“血!老叔,有血啊,是血!”
  “什么血?”龚老叔皱皱眉头,探身过去细瞧。那几块染着血迹的雪块后面就是一个个连绵起伏的小雪包,多是路旁的石头树桩等被大雪埋了,要捱过一冬天才能露出庐山真面目。只是他半蹲着身看了几眼,忽然抬脚在一个扁长形状的雪包上轻轻踢了两下。一小片浮雪溅起,赫然露出下面几根青白色的手指,小小的半捏在一起,仿佛石头模样。
  “唉,还是个小娃子呢!”龚老叔看了那明显属于小孩子的手指一眼,摇头叹了口气,“大冬天的,怕不是命不好,饿死冻死在路边上……嗯?”
  他忽的一愣,站着一旁斜着眼偷瞥的龚义也同是一愣。小孩子的一整只手都随着掩埋的碎雪滑落露了出来,分明一截织进金丝的锦缎衣袖,还裹着半隐半现的一只黄澄澄金八宝腕镯……
  “这是……”龚老叔的舌头有些打结,要顺口喊出“谋财害命”几个字,又被那金镯子噎了回去,砸吧了半晌,才叹出一句,“莫不是寻仇的吧!”一扭头就要推着龚义离开,“走走走,别沾染了一身麻烦!”
  龚义瞪着那只金八宝腕镯却觉得颇有几分眼熟,一蹲身,叫龚老叔推了个空,自己壮着胆子几下子将浮雪扫开了一大片,露出雪下人全身,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继续结巴着叫了起来:“北苑!是北苑!老叔,是北苑啊!”
  龚老叔对他竟然认识这个埋在雪下的小孩子很是震惊,一边问着:“北苑是谁?”一边也俯身去看。甚至一旁几个抬车的伙计也个挨个凑了过来,一群人围了个不大不小的圈子,龚义蹲在最中间,也不怕了,也不抖了,胡乱扒着雪要把厉北苑的身子抱出来,额角一通青筋乱跳:“谁对这么小一个娃娃下手……啊!”
  四周围着他的人齐齐一跳,也不由得跟着“啊!”了一声。
  龚义此刻却顾不上这些,只满脸惊喜的冲着龚老叔连声道:“还有气!还有气呢!胸口是热的,快救人!”
  大概是龚义的反应太过激烈,一群人登时手忙脚乱的折腾起来。好在他们一行既有运货的大车也有坐人的厢车,七手八脚将厉北苑抱进去安顿,升起火盆烧热水的、撮来大盆的雪搓揉手脚的……好一通忙乱下来,当真老天开眼,快要冻成了冰人的小孩子身上竟也渐渐回了温回了软,鼻下有细细的一缕气呼进呼出,眼见着一条命大概是保住了。
  身上的热气缓了回来,厉北苑肩头一道前后贯穿的深深伤口又开始渗血。龚义翻出自家跑商备着的金疮药,满满的洒上去,再用干净布条紧紧裹了。龚老叔坐在旁边冷眼旁观,等到他忙活完了这一气,才冲着几个还挤在车上瞧稀罕的伙计一瞪眼:“看什么看,还看什么看,一个小娃娃有什么好看的,不会跟自己婆娘多生两个啊!去去去,快走了,赶车,耽误了行程要半夜睡野地,老子把你们的皮揭下来当被盖!”
  几个伙计被他骂得劈头盖脸,赶忙一个个蹦下车开溜。龚老叔觑着他们窜得兔子一样,又提高嗓门喊了句:“不该说的话,都结结实实塞回肚子里头,把好了嘴上那扇门!”
  那几人都是龚家用长用熟的老伙计,登时也都扬着嗓子大声道:“晓得了,幺爷放心吧!”
  车厢里闲杂人清扫一空,龚义才后知后觉的抬头茫然左右看看,视线落到没什么表情的龚老叔脸上,呆了呆,小心翼翼道:“老叔……”
  龚老叔用嘴巴冲厉北苑呶呶:“说说吧。”
  “说什么……”龚义继续茫然,“北苑的事我之前跟你提过,就是那个……呃……特别能吃点心的小孩子……”
  龚老叔“哼”了一声:“特别能吃的仙家吧!”
  龚义讪笑:“那不是你说的嘛,不是什么仙家,不是什么神仙,就一个小娃娃而已……”
  龚老叔继续拿白眼撩他,停了好半晌才摸出自己的酒囊咂了一口,又半晌才拖长了声音说了句:“要我说,算了吧……”
  龚义有听没有懂,眨巴着眼睛看着龚老叔。
  龚老叔又咂一口酒,吐出口长气:“你这小朋友,不是寻常人啊!”
  龚义打了个激灵,登时摸到了几分龚老叔的意思,连忙描补:“就是普通人家,普通孩子,老叔你别多想……”
  “听老子说!”龚老叔爆喝一声,一伸腿踹在他屁股上。龚义被踹得一晃,差点扑到厉北苑身上,忙闭上嘴坐端正了,战战兢兢等着龚老叔的后话。
  龚老叔也不看他,翻着眼盯着车棚顶,直到外头人喊骡马叫,车身微微一晃,又开始走动起来,才叹了口气道:“你也不用遮掩了,这孩子的来路不简单吧。带着伤在雪地里冻僵了还没死成,可见是老天爷要留他这一条命了。就是他这条命,我们龚家未必担得起!”
  龚义忙道:“就一个小小娃娃,哪怕真是遇上恩怨仇杀,又干他什么事……”
  “干不干他的事是你我说的算的么!”龚老叔又爆喝一声,拿手一指外头,“得是那些动手的,伤人杀人的才说的算!咱们龚家世代行商,从来没有舞刀弄棒的缘分,更不要说跟那些神神鬼鬼,天上飞的地底钻的有什么干系。你这头一片热肠救了人,回头摊上什么大麻烦,你又能顶个屁用!”他看了一眼仍昏睡着的厉北苑,咬咬牙,“这小子蜡烛头大一个,也顶不了个屁用!”
  “那也不能见死不救啊!”龚义也急了,搜肠刮肚的想着理由,“再说了,现在救都救了,总不能再把人给扔下去吧,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救……老叔,别的不说,侄子我至少还欠着他一次救命的恩情呢,你要实在不放心,前头走过一段,找个大点的城镇把我们搁下,我留下陪着北苑养伤,你们先回家……”
  “放你个屁!”龚老叔一巴掌扇上他的后脑勺,“把你跟个受伤的小娃娃丢在半路,你这是要把你老叔的脸皮扔在地上踩是不是!我说不救了么!老子说不救了么!我告诉你二伢,别看老叔平时脾气好,你再这么满嘴胡说,你爹能拿扁担杆轮你,我就能拿鞋底子抽你大耳刮子!”
  龚义登时忙不迭缩头,一叠声“是是是,老叔我错了!”的嚷着,随即又生出些小欣喜,试探道:“那老叔你的意思是……”
  龚老叔眉头紧皱,看一眼厉北苑,又看一眼被骂得怯生生的龚义,叹了口气:“先带着吧,带着这小娃一块上路,车队里都是自家的老伙计,不怕他们嘴不严实。等他醒了……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要是后边当真还跟着一溜麻烦,不要怪老叔说话难听,那可就当真不是咱们管得起的事了。这小娃娃家里总有些亲朋故眷的吧,咱们给他打点一份盘缠,安排两个人手送上一程,也就是好事做到底了。之后是好是歹,看这小娃娃自个的造化,你再不许多问!”
  “这……”龚义听了这样的安排,心下明显还有些不称意。只是龚老叔把他看得清清楚楚,不紧不慢又在后头加了句话:“要不然,我现在就把这小娃娃塞回雪窠里头听天由命,再拿大绳把你结结实实一捆,一样能消消停停回家,还省得多操一份闲心。”
  “老叔,我没别的意思,真的!”龚义立刻改口,“不管怎么说,先救了人才是要紧的,旁的什么都好说好商量……”他又偷瞥一眼龚老叔的脸色,“就先依老叔的意思,就先这样安排,妥当得很,妥当得很!”
  龚老叔“嗯”了一声,将酒囊向怀里一塞:“结了,那就先这么着吧。你陪着小娃娃,我可不乐意跟你们挤在一块,瞧见了就头疼,我上前头的车上坐着去。”一侧身出了车厢,随后就听到吆喝声和伙计的说话声,杂乱的往旁边去了。
  剩下龚义坐在车厢里,一直紧攥着的手这才松了松,掌心里的石珠被搓揉得一片汗津津,又被他塞回袖袋,回身盯着昏沉沉睡着的厉北苑发呆。
  出了一回神,他想起什么,连忙拍拍胸口袖口,找出条干净的素纱帕子,一边小心的去抠厉北苑紧蜷着的左手心。小孩子的手中牢牢握着一只玉簪子,瞧起来也是上好的白玉,只是簪身上密布着许多细小的裂痕与血痕。这簪子显然不是七八岁的孩子所用之物,不知是否另有什么来历,才叫厉北苑这般重视,即便经历了受伤昏迷与一通擦洗裹伤的折腾都没有撒手。龚义瞬间又在脑海里闪过许多恩恩怨怨的描补,随后又摇了摇头,一点点用着巧劲将厉北苑的手掰开了,把簪子抽出来拿帕子裹好,重新给他塞到枕头下面一伸手就能碰到的位置。m.ЪImiLóū.℃óm
  忙活完了这一切,他才坐回车厢角落,随着车辆行走时一晃一晃的节奏又出了神。眼前气若游丝、面白若纸的小娃娃,与几天前初识时神采飞扬、说笑跳脱的小娃娃的身影不断重合又分离,晃得他有些眼晕。好半晌,才轻轻叹出口气,喃喃道:“这便是神仙中人在过的日子么……”
  迈入背岭城的阔大石门,夕阳正晚,暖红的暮光自垂楼之后洒下,将这座屹立亘古的莽莽残城也抹上了几分温柔颜色,驱散了些许常年挥之不去的阴霾。
  御师站在石砖破碎的牌楼前,微微仰头,橘红的光线从他眼角划过,紧随其后的是大片连绵无际的晚霞,朱红绚烂,宛如青羊山上溅满了山头的淋漓血肉。他低低哼笑了一声,随即转身,朝着与垂楼犄角相对的另外一座大殿走去。
  古城不知何时何人所建,上有巍峨殿堂,下有繁复如蛛丝纠结的宽窄甬路。七拐八拐后,绕过一座雕着狰狞海兽的影壁,宽大石板漫作的秘径一路向下,光线渐隐,四周的空气却鲜明的潮湿冰凉起来。
  涛声隐隐印入耳中,曲折长路的尽头,竟是一座玄牙海眼。数不尽的青磷幽火终年跳跃在玄石巨门四周,只是此时纷纷都退缩到了两厢,畏缩而讨好的拱卫着居中的白玉舆台。
  巨大的玄色石门前,白光濛濛的舆台被衬托得耀眼鲜明。玉墀宗愉快的声音自光芒中传出:“知道找来这里,御师果然最知我心。”
  御师缓步过去,顺手抹出一方银盘,盛着两物:“垂楼高可观青冥,海眼深可听九泉,千年孤城,不朽不颓,唯因此二者立。君初次带我来此,就曾经这样说过。”
  “难为你记得清楚。”玉墀宗畅怀一笑,“做事细心稳妥,最让人喜欢。”
  “分内之事,当不得君的称赞。”御师将手中银盘轻轻一抬,“取厉氏一族炼制的魂珠皆已在此,剔去□□凡胎的杂类,大小共有二百一十三颗,全部出自炼气士之身。”
  玉墀宗“唔”了一声,微微向前一探身:“满门都在?”
  “满门都在。”御师顿了一顿,“这般手笔,甚至还劳动君亲身走了一趟,冥迷之谷的面子,算是给他们做足了。”
  玉墀宗不以为意:“若要取之,必先予之。待到冥迷魔主食髓知味,本座为炼气界设下的这局棋,便也要走到妙处了。”
  御师轻笑:“君为执子人,我自然甘为马前卒。”
  玉墀宗“咿唔”两声,似是在支颔微笑,片刻后,将两个手指遥遥一点,摄起了银盘中与金盒并放的玄黄两面小旗,只是并未纳入掌中,而是任其在空中滴溜溜打转,向着御师换了一个话题:“你可知炼气界中,修习阵法一道的名家名门几何?”
  御师略微思忱一下,摇了摇头:“阵法之道,涵覆极广,若说小道,但凡修行之人,无不略通一二,甚至凡举派门世家遗世高隐,皆有各自秘藏阵法用以守护门庭;若说大道,以阵入道的,更不知凡几,单在东陆南陆两域,就有‘八解’、‘四禁’之名门……君这一问,着实将我问住了。”
  玉墀宗仍是心情很好的摆了摆手:“炼气界中,阵法之道乃是盛道,名家辈出。不过修途易踏,名器难求。你可知这对玄黄纛,在天下阵器排名中也可当得天干之列。”
  御师静默一息,抬眼看向玄黄纛:“名器亦当有名家来用,才不枉然。君亲行一趟青羊山,便为此宝,想来必有大用。”
  “冥迷之谷。”玉墀宗声音中的笑意微敛,“冥迷之谷大事若成,本座要闭关一段时日。到时需以玄黄纛为眼,布阵封锁玄牙海眼。御师,你随我多年,最是忠心耿耿,这掌纛守阵之责,非你莫属。”
  御师颇惊讶的瞥了一眼玄石巨门:“君要入海眼?”
  “海眼石门之内,别有洞天。”玉墀宗的视线穿透濛濛白光落在御师身上,“你若有心,未必没有亲眼一睹的时候。”
  御师闻言低头,只道:“我愿为君镇守此阵,性命不失,则此阵无虞。”
  “好吧!”玉墀宗笑叹一声,懒洋洋向后一倚,挥手道,“你以一滴心血祭在玄黄纛上,便可凭心运转,操控阵势。此阵我会提前布下,何时发动,自有安排。只是你需记得,祭血之后,阵势便与你自身息息相关,同损同荣,你每每行事,却要事先考量得清楚明白。”
  “不过是尽一条性命,为君守住玄牙海眼这道石门罢了。”御师毫不犹豫,运功释出一滴心血,弹指落在玄黄纛上。鲜红的血滴在宝纛灵光上一闪即没,那两面小旗也摇摇摆摆,没入了白玉舆台之中。
  玉墀宗又道:“魂珠你且收着,待过几日,你便前往冥迷之谷见晤魔主,要如何做,你当清楚。”
  御师也将金盒收起:“锦上添花,冥迷魔主想来会欣然笑纳。”  轰轰轰——!!  接连几团像素火焰爆发,将几只“神秘”的身形彻底淹没,在火光中分解为漫天的像素,消散无踪。  林七夜用精神力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对于卫冬的戒备放松了些许,他的精神力扫过前方,确认了几只从墙体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后,迅速的选择最优的突破路径,绕开了它们的围剿。  “你真的不知道别的什么线索了?”林七夜皱眉看向卫冬,“这些东西的数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们迟早会被耗死在这里。”  “这我真不知道……”卫冬苦笑着说道,“我只知道这神社就是一处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过我一开始以为这些只是单纯的石像而已,真的没想到它们居然还能复苏。”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卫冬在进行日本“人圈”毁灭计划之前,专门有研究过这方面的内容,所以能认出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训营可没有学的这么细致,自然也就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但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脑中灵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  “你知道络新妇吗?”林七夜问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传说中的一种。”  林七夜的双眸顿时亮了起来。  “你想到了什么?”雨宫晴辉疑惑问道。  “那句预言,‘络新妇的石像底端,藏着离开死境的钥匙’。”林七夜认真的说道,“这个地方没有出口,后方还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杀,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这里又有诸多石像复苏……  ‘络新妇’,‘石像’,‘死境’三个要素都齐了,如果那句预言是指向这个情况的话,离开这里的方法或许就藏在络新妇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这个预言的结果是正确的。”雨宫晴辉提醒道。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雨宫晴辉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那就赌一把。”  “把络新妇的样貌特征告诉我,我试着找一下它。”林七夜一边飞奔,一边闭上了双眼。  在雨宫晴辉和卫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络新妇石像的位置,那是一个半身蜘蛛,半身妖娆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从墙壁中破出,身上到处都是密集的蛛网,一双血红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环顾着四周。  只是,她的位置与林七夜等人的逃离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说林七夜想去到那里,就必须回头杀穿那十几只正在穷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当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闪烁】过去,但雨宫晴辉和卫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气,“我们必须要闯过去。”  雨宫晴辉将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闪过郑重之色,虽然他无法使用祸津刀,但自身的刀术功底还在,不至于毫无战斗之力。  而卫冬则从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弹夹,塞进了手枪之中,同时左手握着一枚像素风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险,将银环吐出,说道:  “你开路,我们掩护你。”  林七夜点了点头,“好。”  话音落下,三人同时停下脚步,回头面对那十数只咆哮冲来的日本妖魔,双脚猛踏地面,身形如箭般冲刺而出!  林七夜将右手的直刀甩出,斩向为首的那只妖魔,同时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庞大的召唤法阵再度张开。  一抹白光闪过之后,一只满身绷带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头。  “木木,干活了。”  “嘿咻——!!”  咔嚓嚓!!  木木背后的绷带飞快的松开,一枚枚锃亮的挂载式导弹悬在它的身后,刺目的火光自导弹的尾端喷涌而出,呼啸着飞向身后廊道中蜂拥而来的十数只妖魔。  “卧槽!”  卫冬看到这一幕,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国粹,然后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轰——!!!  三枚挂载式导弹在狭窄的空间内同时爆炸,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周围密密麻麻的房间撕成碎片,汹涌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间淹没了那十几只妖魔的身影。  与此同时,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跃而下,身形急速膨胀成一座巨大的钢铁堡垒,横在了三人之前,将炽热的火浪隔绝在外。  雨宫晴辉是亲眼看过林七夜动用导弹的,但眼前的这一幕对卫冬来说,属实有些超出理解范围了……  抬手就发射空对地挂载导弹?这生猛程度已经堪比会长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钢铁堡垒如气球般缩小,又变成了一个挂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后,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于火浪之间。  几道寒芒自火海中闪烁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经拉满,但依然有几只妖魔自爆炸中存活,这些妖魔的故事传播越是广泛,力量便越强,此刻能够从火光中冲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轻松秒掉的那些杂鱼。  一个手中提着青灯的幻影迎面撞上林七夜,灯盏间的青光大作,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弥漫出无尽的死气,像是拥有生命般,疯狂的钻向林七夜的七窍。  林七夜眉头一皱,正欲有所动作,一声枪鸣便从他的身边响起。  一枚像素子弹精准的击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灯,将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开来,环绕在林七夜周围的死气也随之消散,林七夜转头看了一眼,卫冬正握着手枪,对着林七夜微微一笑。  锵——!  刹那间,一抹刀芒自雨宫晴辉的腰间闪出,在火浪中划过一道圆弧,斩下了那失去了青灯的幻影头颅。  紧接着,又是几只妖魔从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闪出,咆哮着冲向跑在最前面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语,他伸出手,在空气中一按,九道绚丽的魔法阵光辉在他的身前闪烁,一道道穿着深青色护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阵中闪出,向着那些妖魔拦截而去。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阅读最新章节。为您提供大神三久零的无良神明与不存在老婆的恋爱日常最快更新第713章联手对敌免费阅读https://笔迷楼为你提供最快的玄瞳变更新,第65章章□□施恩忽变易免费阅读。https://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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