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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章二四 小桥流水人家

玄瞳变 般若兰宁 10205 Mar 16, 2022 5:04:44 PM
  仙苑之中,花红柳绿,碧桃堪折,正大好春光。
  小小一座连着白石曲桥的亭子里,一盘新鲜剪下的花正摆在石桌上头,玉盘中非但有开得灼灼的碧桃,还有几枝早放的蔷薇、含笑,粉白妍红,争奇斗艳。
  穿黄衫子的少女正在那些花朵中挑来挑去的捡选着,放下这个,拿起那个,举棋不定好久,终于放弃了的一把都捧起来,冲着身旁人略略娇嗔:“辰师兄,到底哪一个更好些!”
  一直带着笑意看着她动作的青年男子莞尔:“新花交面,哪一朵都是好的,只看你喜欢了。”但手下还是捡了一朵粉蔷薇,向前一递,“‘露华匀脸,繁蕊竞拂,枝上标韵别’,便是它吧!”
  少女登时欣喜,弃了他花,伸手要接,又顿住了。眸光一转笑嘻嘻偏了偏头过去:“戴在哪里才好?”
  青年自然明白她的小巧心思,当真一手轻轻扶髻,将花给她簪在鬓边。又伸指在两人面前空中虚虚画了个圈子,顿时明光流转,赫然成镜,映照绮年玉貌,人面红花:“簪在此甚好。”
  两人镜中目光对在一处,皆是会心一笑。那少女更扶着鬓上鲜花,前后照看不停。术法凝就的镜面足有三尺见方,非但照见两人纤毫不损,更将后面亭外一片春风融景也映了进来,更照出一个白衣少年,拾步登桥而来,却又在看清亭中有人时顿下了脚步。
  那少年的年岁大约比少女还略小些,模样生得极好,只是到底还带着几分青涩年少之气。一眼望见了亭中两人亲密笑语的姿态,眼中登时闪过一分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踌躇在了当场。
  只是少女已看到了他,立刻落落大方的起身招呼:“清执小师叔,来里面坐啊,难得见你出来呢!”
  剑清执这时退避也是来不及了,只好抬脚走过去。那青年也站了起来,抱拳见礼:“小师叔。”
  剑清执应了一声,耳尖仍是有些发红,只得随口一问:“你们怎么在这里?这个时辰,宗主不是还该在传经?”
  黄衫少女立刻掩口笑了起来,半是当真,半是打趣道:“亲家登门了,爹爹和二叔正在见客,可不是就便宜了我们!”
  “澹月,莫胡说!”剑清执被澹月口中的“亲家”两个字吓了一跳,只是立刻被青年接过话头,有点无奈的拦了她一句,又解释道,“是玄门的掌门来访,宗主和长恭师叔正陪同在紫盖顶议事,便先遣我们下来了。”
  “子午谷玄门?”剑清执想了一回,“掌门亲自登门,莫非炼气界中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这一遭却是那青年眼中也带了笑:“是大事,但非是要事。”
  澹月笑嘻嘻斟了甜露递给他:“都说了玄掌门是来找孙女婿的,辰师兄还要怪我乱说!小师叔,你不见今日朱络师兄没同我们在一处耍么?”
  “嗯?”剑清执闻言一愣,左右环顾当真不见朱络总是笑呵呵活跳跳的身影,心中忽然隐隐有些发慌,冲口急切便问道,“朱络?与他什么干系?”
  杨辰笑道:“非但朱络师弟,南天离一脉的弟子,都被叫上紫盖顶走了一遭……玄掌门这趟前来,是要为他孙女寻一个功体修为皆相属的双修之人。说来也是稀罕,听闻那位玄绯师妹乃是个罕见的阴体玄身,依照玄门的修行法门,须得与阳火之性最是相配,修行起来更有事半功倍之效。这几年玄掌门多方物色,却一直没得合适的人选,眼看玄绯师妹已是金钗之年,再耽搁下去也是不好,这才来访咱们碧云天的南天离一脉。若是当真有了中意之人,既是合籍双修,少不得便要定下婚姻之事……”
  澹月立刻在旁拍着手笑起来:“那可不就是亲家了么!”
  杨辰连忙道:“事犹未定,月儿,不可随意乱说。若是不成,让人听了岂不失礼。”
  澹月冲他皱皱鼻子:“神京玄门若能联姻,爹爹和二叔自然喜闻乐见。再说了,我见过那位玄绯小师妹,当真生得好一副美人坯子,配了朱络师兄,门当户对郎才女貌,该是一件好事。”又转向剑清执道,“小师叔,你说是吧?”
  一转头,却见剑清执神色恍惚,捏着盛着甜露的杯子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忙又叫了一声:“小师叔!你怎么了?”
  剑清执蓦的回神,忽然将杯子一推起身:“我……我记起来,还有师父派下的功课未做完……我先回去了……”甚至不待杨辰和澹月再说什么,转身便走。
  他身后突然被丢下的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后,杨辰轻咳一声,迟疑道:“小师叔虽说天资不凡,但到底年纪还小。师老布置下的课业,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剑清执没理会他们在身后的小声猜测,步伐急促,甚至带了些小跑的姿态,低着头一路向外撞过去。只是这一加快步伐,忙中出错,待到发觉前方也有人正风风火火跑过来的时候,要闪避已是来不及,顿时两下里撞了一个满怀。一时间“呯”的闷响声,脱口呼痛,以及小孩子“啊啊啊”的大叫声,混做一团,好生热闹。
  剑清执额上一阵**辣的刺痛,赫然印上了一个小小的鞋底印子。那鞋印的所有者却全然不觉,依然端坐高处,大叫一声后,又欢快的吐起了口水泡泡:“师叔!是小师叔!”
  剑清执仓皇抬头,满目所见,绯绡淡红袍。大约因是去见过前辈客人,还特意换了身严正的衣冠,越发衬得绿鬓轻衫,少年明锐。只是脖子上骑着的小娃娃宛如点睛一笔,将画面抹上了大片的滑稽。
  朱络当然不觉自己有哪里滑稽,一手扶着君又寒的小屁股,一手忙去拉剑清执:“小师叔,你没事吧?我看看……额头都被这小混蛋踢红了……你别动,我给你揉揉!”
  只是才伸了手,“啪”的一声,却被狠狠拍开了。剑清执这一下当真用力不小,朱络眼看着自己的手背上红起了一片,顿时茫然:“小师叔?”
  深吸了口气,剑清执退开一步,不去看君又寒扑腾着伸向自己的小胳膊:“你从紫盖顶下来?”
  “是啊,宗主和师父喊我去见玄掌门。”
  他应得坦然,剑清执的脸色又是一冷,嘴角紧紧的抿住了,片刻才又道:“你……哼,玄掌门想来也是满意你的。”
  朱络全不知他心中百转心思,立刻乐呵呵道:“那是自然,我这般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哎,小师叔你别躲了,快让我先给你揉揉,顶着个鞋印跑来跑去算怎么回事啊,要是被看到了,又寒以下犯上,今晚的糖就没得吃了!”
  见他还是嘻嘻哈哈的凑过来,举止亲热与往常并没什么不同,剑清执心里反倒更觉郁结,一股气“腾”的撞了上来,一闪身退开几步,肩头微侧,背上丹霄虽未出鞘,一缕剑意却已隐然欲放,冷声道:“子午谷与碧云天相距迢迢,此后山高水远,你走了,就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啊?”朱络满脸茫然,一时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那股凛然的剑威,却是实打实的横在了身前,几可切肤。
  一声清吟,锐气霞彩陡现。狭小昏暗的斗室之中,登时映透一片凛冽的剑光,森然剑意刺骨砭肤,惊破沉沉睡梦。
  朱络和剑清执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两人凑合着挤在卧席上睡下,丹霄剑便搁在席边,伸手可触的位置。此刻目光一转,赫然见到明晃晃的剑刃弹出一尺有余,刃透寒气,正横在了朱络头顶几分处,剑光刺目,叫他的头皮也跟着一凉。他心思电转,没跳起来将剑推开一些,反而忙一转身,捏着被角一压,将剑清执牢牢锁住了,只露了张脸在外头透气,然后才小心翼翼道:“小师叔,我记得……丹霄与你人剑同源,剑动即是心动……是吧?”
  剑清执被他乍然一抱,立刻恼怒的挣扎起来。只是失了前手在先,朱络又合身上来,死死压着,当真纹风不动,只得气应道:“是,那又怎样!”
  朱络脸上的表情登时好似牙痛一般:“那……小师叔,咱们可不可以打个商量?”
  “嗯?”
  “当下你我皆动不得武,又负伤在身,急需修养。你看,我这里可以管吃管住管药,洗衣服做饭打扫,哪一样也不烦劳你动手。咱们能不能……这段时间,不提往昔对错,不问他是他非。有什么话,等伤势好转,禁制解开,再论不急?”
  “你……”剑清执听他说罢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怒斥一声“荒谬”起身。但大概是朱络一身皆扒上来,压得实在难以动弹,没能一把推开人,气势便不由得一挫。更有一点连自己也不愿承认的,在内心深处悄然滋生的心思,柔软却固执,一时不察,就在脑海中喧腾着吵闹起来,不达目的不肯罢休。
  僵持片刻,剑清执只觉脑仁也被吵得一阵阵胀痛,无奈又无力,终是一咬牙,气狠狠的丢出一句话:“我答应你!”
  “当真?”朱络颇是惊喜,真把话问出口后,反生忐忑,生怕素来眼里不揉沙子的小师叔被火上浇了油,就这么跳起来不管不顾先捅自己一个透心凉再说。乍然听得了允肯的答复,心中的石头“砰”的一松,顿时眉眼生花,瞧着剑清执的目光也喜滋滋起来,手臂上力道立刻放开了,改为殷殷勤勤的为剑清执掖了掖被角,又顺了顺露出一片的发尾。那小心仔细的模样,倒好似在被窝里塞了一个宝贝。
  剑清执心里倒是五味掺杂,自暴自弃中又带了点自欺欺人的心态,躺在那里任凭朱络服侍。此时天色犹黑,距离日出尚有大段的时间。两人默契的皆不再提因何双双惊醒,只有朱络蹑手蹑脚的将丹霄重新还鞘,又捧着往一旁挪开了些,才带着点后怕躺回了被窝。顺手一伸胳膊,在剑清执的被子包上轻轻拍打了两下:“睡吧!”
  剑清执原以为,经此一梦一醒,剩下的半宿怕是再难睡得安稳。不想窝在热乎乎的被子里,一闭眼后,再睁眼,已见天光大亮。非但时辰不早了,甚至身旁的半边被褥也是空荡荡的,连朱络何时起身离开的都未察觉。
  他有点张皇的坐起身,一眼瞥到枕旁丹霄仍好端端搁在那,才轻轻吐了口气,拿过折好搁在一旁的衣衫披上了。沾满尘沙血污的外衣踪影不见,也不知是不是朱络当真实践昨夜之诺,收去清洗。好在不出屋子,不见外客,只简简单单着了件白袍也没什么不妥。正这样想着,剑清执方要去寻洗漱之物,院子外头忽然“咣当”一声被推开了大门,随后一个妇人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咋咋呼呼直往屋里:“朱大!朱大在家里没?你要的鸡我给你抓过来啦……呦!这谁?”
  剑清执好容易寻到了一个木盆,还有点头重脚轻,晃晃悠悠的要去院子里打水,正和那不见外登门的妇人撞了一个迎面,登时各自都吓了一跳。那妇人手里捉了只肥鸡,风风火火的一抬头,立刻直着嗓子就嚷了起来:“这谁啊这?朱大家里什么时候还藏了个人?”
  剑清执的脸登时一黑,压了压性子:“你是何人?要找朱……大?”
  只是那妇人好似压根没听到他的问话,自己一惊一乍喊了一声,忽然又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啊呦,难道你就是朱大说的那个什么……他小叔?我还以为是个病瘫了的老头子,怎么是这么个俊俏的后生啊!瞧这小脸白的,你是当真身上不好吧,赶快进屋去进屋去,在这风口站着干什么!”一边浑似自己才是这院子的东主,过去拉了剑清执的胳膊,一手还提着那只鸡,就往屋里推。
  剑清执被她连珠一样的说词念叨得有点晕,当下竟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再一回神,已经又坐回了屋里头,怀里还抱着一只肥肥壮壮,不停扭动挣扎的肥鸡。妇人交割了鸡,眼睛只在屋里一扫,就抓了只陶碗,又从灶台上的陶釜里舀了还热乎的水也递给他,才叉着手,上下左右的,一边打着转打量剑清执,一边嘴里不住“啧啧”有声:“这么好看的后生,这是生了什么病?看着不是虚症吧!朱大在村里好几年,配个药瞧个毛病那是没得说,你就安心让他伺候着养上一阵子,好吃好睡了,就什么都好了!呦,瞧我都忘了说,朱大一向喊我三婶子,你是他小叔,就叫我三姐吧!可别见外,咱们村儿里乡里乡亲的处得好着呢,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找我们说去……”
  剑清执晕乎乎的跟着她点头:“三……三姐……”
  “哎!”三婶乐开了花,,“这后生真讨人喜欢!行了行了,你歇着吧,我还得赶着回去烧饭。回头朱大回来,你把那鸡给他就是,让他好好炖给你吃。哎,记得再跟他说一声,昨儿他留下的钱可真不少,赶明我再给你们捡一篮子鸡蛋过来啊!”嘱咐完了,也没再等剑清执开口,又一阵风般卷了出去。
  剑清执自有记忆以来,便在碧云天生活,往来所见,皆是清贵女修,即便有性子冷烈,或年少不脱活泼伶俐的,也与这般村妇的泼辣全然不同。一时直到三婶出了院子,还觉满耳都是那豪爽的大嗓门在回荡,虽说称不上厌恶,也当真有些吃不消。再一转念,朱络在这村中生活的五年,日日便是与这些乡民百姓为伍,心里忽又泛出几分悲哀,垂下眼叹了口气:“你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那只肥鸡当天中午便做了釜中餐,香喷喷的炖了一大锅出来,热气腾腾端上了桌。朱络本还有些忐忑,生怕昨夜剑清执只是一时睡迷糊了,才稀里糊涂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但见他当真安安稳稳坐下来吃饭,除了脸色还带着些伤中的苍白,竟再无什么气怒不虞的神色,这才算当真放了心,胃口也登时好了不少。两人三扒两咽的,那一锅鸡竟也去了大半。剩下的与一早剔下的骨架一并,重新添上水熬汤。渐渐火旺水暖,香气四溢,屋子里与昨日刚凑合着住下时的破败陈旧之感竟已截然不同,满当当皆是居家过活的悠闲滋味。
  朱络大约也是在这样的气氛中最是舒适惬意,手下麻利的里里外外收拾,兴致颇好,竟还荒腔走板的哼上了几句。剑清执皱眉听了一刻,到底还是忍不住了,哼他一声:“难听!”
  “又寒小时候,都是听我哼的歌睡觉的!”朱络立刻大声道。但随即想了想,又觉得大约不太好听也是真的,“不过他五岁之后,就不肯听了……”
  剑清执沉默了一下,忽然叹了口气:“朱络,你真让我为难!”
  “啊?”朱络眨眨眼,“难道今天的鸡不合胃口?那明天咱们换点别的吃……”
  剑清执却不肯放他指东打西的糊弄过去,仍沉着声音道,“朱络,当年事发之时,我并无亲见目睹,所知经过,皆是出关后由旁人告知。此事影响甚恶,甚至在碧云天内,之后也忌讳莫深……朱络!”
  “哎!”朱络一跳,眼观鼻鼻观心的在他旁边坐好了,想了想,又往剑清执身边凑了凑,近到一个一旦发难,好能跳起来就把人摁住的距离。
  剑清执像是不知他心中盘算,反而转头过去,找到他的眼睛,又叫他一声:“朱络,当年之事,你亲口说给我听,究竟如何?”
  “小师叔!”朱络哀叫一声,愁苦的拖着尾音,“咱们昨晚不是说好了,先不提之前那些旧账了嘛!”
  剑清执反而比较心平气和:“你即便与我直言不讳,我既然答应了,也不会在这时对你动手。先前五年,我皆当做你已身亡,恩怨情仇,归尘归土,何须再提。只是眼下看来,原是我想得简单了。我所求亦不多,一个真相……或说是一个理由而已。你不肯说的,又到底是真相,还是理由?”
  将话问到这般地步,朱络心下洞明,大约装疯卖傻是不顶用了。他揉了揉脸,苦笑一声:“没什么不肯说的,真相……就如你所知道的一般。杨辰师兄是我亲手所杀,并非遭人构陷或存有误会。之后诸位同门本也是欲擒下我审问,是我拒不受捕,才在混战中被逼下了平波海。”
  剑清执全身一个哆嗦,不自觉中,双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死死抠住掌心,却如同无知无觉一般,只追问道:“理由呢,理由又是什么?莫非当真是……澹月?”
  “没什么理由!”朱络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小师叔,你就当……呵……就当随便哪个你觉得是的理由吧……”
  “啪”的一声清脆,后半句话硬生生被一个突如其来的耳光打断了。剑清执这一巴掌当真狠了心,没有半点收敛力道,虽说不含内劲,朱络的脸还是被打得猛一歪,随即**辣的感觉跟了上来,眼看着浮起了几条清晰的指痕。
  只是动手的人,看来倒比受了这一记耳光的人更难过些。剑清执挥出这一巴掌,只觉得从指尖到腕掌都痛得隐隐麻木。他慢慢的屈动了一下手指,才找回几分对这只手的掌控,又慢慢的一点点蜷起来,死死的捏紧了。
  朱络犹然偏着脸,像是也有点发愣。呆滞了片刻,才慢慢的道:“小师叔,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朱络!”剑清执怒叱一声,一伸手捞过了他的领口,“你……”一个字从咬紧了的牙缝里挤出来,后面的未竟之话却忽的皆化作一股涌上喉口的腥甜,呛咳一声,艳红的血色溅了满手。发白的指节上,尽是淋漓。
  朱络登时再不能视而不见,顶着脸上红通通的巴掌印,一把扶住了人:“小师叔……”
  不想剑清执却仍是固执的拉紧了他,咬着嘴角血痕,仍在含怒一字字道:“朱络,给我一个交代!”
  朱络见他当真要执拗到底的样子,终是叹了口气,抬手去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剑清执纵然不肯,奈何一身冷汗涔涔,中气虚弱,到底被拿开了手,又按回了被褥里头。
  朱络就在他身边坐下,找了一块手巾小心的给他擦着指缝里的血迹,边慢慢道:“小师叔,你心里憋着一股气,索性就一次发作出来。虽说是个偏方,也能疏通一下淤塞的血脉。当年之事,恕我无可奉告,即便将我抓回审堂之上问讯,亦是此言。此外,杨辰师兄是我亲手所杀,要我赔他一条性命,我本无怨言。但眼下有突来的变故,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下不可无信。此外……我还需去尽力查明一桩隐情,不得其解,纵死……不能瞑目。这段时候,你安心养伤,多思无益,待伤势痊愈,禁制解开,就回碧云天去吧。我也晓得,你心心念念的,乃是一个理由真相,而非是我这条命,想来不会执着在杀我之事上。更说不定……”他忽的笑了一声,倒有几分轻快顽皮,“说不定在我追查那桩隐情的路上,就身死道消,也去了你这一块心病。”
  “朱络,你说什么?什么隐情?”剑清执立刻又要挣动起来。
  朱络仍摁着他的肩膀,忽而一笑:“小师叔,你这莫不是还在担心我?”
  “你……”
  朱络却忽然又把话头一转,笑道:“该说的话说通透了,倒比之前各自较劲要舒坦许多。小师叔,你虽说年纪小我几岁,但一直以来,都是长辈。轻重缓急,想来也有分寸。眼下好好吃药,好好养伤,才是最要紧的。”边就又依着昨天的分量取了药丸,直接递到了剑清执嘴边。
  剑清执却远没他那般轻描淡写,心中气恼急怒,纠做一团。闭紧了嘴巴,只冲着朱络怒目而视,大有不得答复不肯退让的架势。
  朱络也是熟稔他的个性,僵持片刻,收手回来,摇摇头叹了口气:“怎么还是这么个执拗的脾气!”便去把托在手心的药丸又数了一遍,忽然一仰头,尽数填进了自己的嘴里。
  这个举动不免出乎意料,剑清执一愣神,但也只来得及一个愣神,眼前忽然一暗,熟悉的脸庞直压下来,随后唇角贴上一点柔软,只微微一撬,就叩开了牙关,灌入一口浓郁的药味,甚至还帮忙般的在齿列上舔了舔。剑清执一个哆嗦,牙齿一合,顿时咬了满口苦涩滋味。同样的药物,明明昨天嚼服下肚的时候也未觉得有多难以下咽,如今却好似连舌根都苦得麻木了,一股沿着嗓子眼滑下去,噎了满心;一股上冲天灵,瞬间激得红了眼角。
  而等他再回过神,朱络已在好整以暇的,换了另一块干净手巾,在小心给他按着眼角渗出来的那一点水痕。若非脸上尚有红红的巴掌印,简直如同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刚刚一瞬,不过迷花一梦而已。
  只是剑清执到底清楚,一切是醒非梦。朱络敢行这般以下犯上的忤逆之举,背后将自己拿捏住了的心思,也是昭然若揭。他睁眼瞪着屋顶,直瞪到眼眶都有些酸了。心里头却有一股沉沉的灰霾,渐渐涌起,直至灭顶。
  忽听得一旁衣物窸窣,朱络起身出去,半晌重又端了个大碗进来,热腾腾的鸡汤香气瞬间溢满了屋子。他将汤碗搁在小案上,仍是笑眯眯的模样,口气柔和:“小师叔,喝汤吧。”
  剑清执脸色雪白,自己一点点努力撑着坐了起来。嘴里血腥气和苦涩药气还没散尽,又含上一口鲜甜润滑的鸡汤,百味勾杂,简直说不出是个什么味道。他皱着眉头,好容易把那一口汤咽了下去,随后盯着金黄色的汤面敛下了眼睫:“朱络,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还是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朱络笑笑,握住他的手,又舀了一匙鸡汤送到他嘴边:“小师叔,万事经心不挂心,才是你所求的修行之道。我只是个俗人,蒙得师长大恩枉入了修门。但尘缘不尽,何以求仙?这一辈子,且就让我先用在了断了这些俗缘上吧!”  轰轰轰——!!  接连几团像素火焰爆发,将几只“神秘”的身形彻底淹没,在火光中分解为漫天的像素,消散无踪。  林七夜用精神力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对于卫冬的戒备放松了些许,他的精神力扫过前方,确认了几只从墙体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后,迅速的选择最优的突破路径,绕开了它们的围剿。  “你真的不知道别的什么线索了?”林七夜皱眉看向卫冬,“这些东西的数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们迟早会被耗死在这里。”  “这我真不知道……”卫冬苦笑着说道,“我只知道这神社就是一处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过我一开始以为这些只是单纯的石像而已,真的没想到它们居然还能复苏。”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卫冬在进行日本“人圈”毁灭计划之前,专门有研究过这方面的内容,所以能认出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训营可没有学的这么细致,自然也就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但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脑中灵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  “你知道络新妇吗?”林七夜问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传说中的一种。”  林七夜的双眸顿时亮了起来。  “你想到了什么?”雨宫晴辉疑惑问道。  “那句预言,‘络新妇的石像底端,藏着离开死境的钥匙’。”林七夜认真的说道,“这个地方没有出口,后方还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杀,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这里又有诸多石像复苏……  ‘络新妇’,‘石像’,‘死境’三个要素都齐了,如果那句预言是指向这个情况的话,离开这里的方法或许就藏在络新妇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这个预言的结果是正确的。”雨宫晴辉提醒道。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雨宫晴辉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那就赌一把。”  “把络新妇的样貌特征告诉我,我试着找一下它。”林七夜一边飞奔,一边闭上了双眼。  在雨宫晴辉和卫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络新妇石像的位置,那是一个半身蜘蛛,半身妖娆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从墙壁中破出,身上到处都是密集的蛛网,一双血红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环顾着四周。  只是,她的位置与林七夜等人的逃离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说林七夜想去到那里,就必须回头杀穿那十几只正在穷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当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闪烁】过去,但雨宫晴辉和卫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气,“我们必须要闯过去。”  雨宫晴辉将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闪过郑重之色,虽然他无法使用祸津刀,但自身的刀术功底还在,不至于毫无战斗之力。  而卫冬则从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弹夹,塞进了手枪之中,同时左手握着一枚像素风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险,将银环吐出,说道:  “你开路,我们掩护你。”  林七夜点了点头,“好。”  话音落下,三人同时停下脚步,回头面对那十数只咆哮冲来的日本妖魔,双脚猛踏地面,身形如箭般冲刺而出!  林七夜将右手的直刀甩出,斩向为首的那只妖魔,同时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庞大的召唤法阵再度张开。  一抹白光闪过之后,一只满身绷带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头。  “木木,干活了。”  “嘿咻——!!”  咔嚓嚓!!  木木背后的绷带飞快的松开,一枚枚锃亮的挂载式导弹悬在它的身后,刺目的火光自导弹的尾端喷涌而出,呼啸着飞向身后廊道中蜂拥而来的十数只妖魔。  “卧槽!”  卫冬看到这一幕,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国粹,然后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轰——!!!  三枚挂载式导弹在狭窄的空间内同时爆炸,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周围密密麻麻的房间撕成碎片,汹涌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间淹没了那十几只妖魔的身影。  与此同时,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跃而下,身形急速膨胀成一座巨大的钢铁堡垒,横在了三人之前,将炽热的火浪隔绝在外。  雨宫晴辉是亲眼看过林七夜动用导弹的,但眼前的这一幕对卫冬来说,属实有些超出理解范围了……  抬手就发射空对地挂载导弹?这生猛程度已经堪比会长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钢铁堡垒如气球般缩小,又变成了一个挂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后,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于火浪之间。  几道寒芒自火海中闪烁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经拉满,但依然有几只妖魔自爆炸中存活,这些妖魔的故事传播越是广泛,力量便越强,此刻能够从火光中冲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轻松秒掉的那些杂鱼。  一个手中提着青灯的幻影迎面撞上林七夜,灯盏间的青光大作,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弥漫出无尽的死气,像是拥有生命般,疯狂的钻向林七夜的七窍。  林七夜眉头一皱,正欲有所动作,一声枪鸣便从他的身边响起。  一枚像素子弹精准的击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灯,将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开来,环绕在林七夜周围的死气也随之消散,林七夜转头看了一眼,卫冬正握着手枪,对着林七夜微微一笑。  锵——!  刹那间,一抹刀芒自雨宫晴辉的腰间闪出,在火浪中划过一道圆弧,斩下了那失去了青灯的幻影头颅。  紧接着,又是几只妖魔从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闪出,咆哮着冲向跑在最前面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语,他伸出手,在空气中一按,九道绚丽的魔法阵光辉在他的身前闪烁,一道道穿着深青色护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阵中闪出,向着那些妖魔拦截而去。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阅读最新章节。为您提供大神三久零的无良神明与不存在老婆的恋爱日常最快更新第713章联手对敌免费阅读https://笔迷楼为你提供最快的玄瞳变更新,第25章章二四小桥流水人家免费阅读。https://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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