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9章 拳拳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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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训练是军训以来最辛苦的一天，要顶着烈日，进行长达二十公里的校外拉练。从大学城出发，沿着半座城市绕一圈，徒步或者小跑，总之要在规定时间内回到学校，超时扣分。
教官全程跟着队伍，想中途溜走打车抄近路原路返回等投机取巧的行为是不可取的，发现就得扣大分。
一听这个距离，已经有学生痛苦哀嚎起来：“二十公里！整整两万米！我平时跑个八百米都喘不过气，这是要我命了！”
“提前开始痛哭，呜呜呜……”
教官一脸严肃：“哭什么哭！都打起精神来！拉练就是为了锻炼你们的身体，磨炼你们的意志！我们在部队拉练，五十公里都有，还要负重训练！你们轻装上阵，已经很轻松了！”
“当然，中途要是有身体不适，就停下来报告！”
“都给我排好队，预备，起步，走！”
……
以班级为单位，穿着迷彩服的年轻学生们排成两列，井然有序地小跑离校。
然而离校没多久，队伍就三三两两，跑得有快有慢，零零散散，还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停下来走路。
唐砚体力好，不一会儿就甩开本班大部队，跑到前面别班的队伍里。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是，宋瓷也跟了上来。
宋瓷不像唐砚那样，是健身房的至尊vip会员，只是以前上学时学校离家远，他每天早上跑步去上学，为了省下两块钱公交费。
父母还在时，他算家境小康，上学放学有父母开车接送。父母不在后，事故赔偿金和保险能支撑到宋瓷上大学，但生活不能坐吃山空，很长一段时间，家里的收入来源只有奶奶编草帽换钱。
一顶草帽要编半天，卖十块钱，一个月也只有几百块。如果不是宋瓷参加各种竞赛拿遍奖金，早就喝西北风。
那会儿为了省钱还经常不吃早餐，以至于身体落下点毛病。
但是，奶奶别那么辛苦就好了。他失去父母，奶奶也同样失去了儿子和儿媳。最艰难的那段时间，甚至是宋瓷在安慰奶奶。
他看着瘦，可并不是弱不禁风的那种瘦，坚强挺拔得可以撑起一个破碎的家。
……
“哟，宋瓷，体力不错嘛。”唐砚吹了声口哨。
宋瓷不语，明知故问。
这段日子各种训练，班里表现最出色的就是唐砚和宋瓷两人。宋瓷的体力或许略逊一筹，但耐力连教官都说要比唐砚好。
论吃苦耐劳的精神，还要属宋瓷第一。
“要不咱们比比，看谁先跑回学校？”唐砚攀比心起，提议道。
男人的胜负欲，凡事总要一较高下。
宋瓷：“无聊。”
唐砚：“单纯比跑步确实有点无聊，那要不再加个赌注？”
宋瓷本不想陪唐砚玩，奈何按捺不住好奇心：“赌什么？”
“你赢了我请你吃饭，我赢了你请我。”唐砚不假思索。
宋瓷想了想：“好。”
“那就说定了！”唐砚立刻道，“等着吧，最后一定是你请我！”
宋瓷：“……”这么自信吗？
宋瓷：“那可不一定。”
他也是有点傲气的。
唐砚加快脚步跑到前头：“那拭目以待咯。”
宋瓷抿唇，紧紧跟了上去。
……
日头毒辣，十几公里下来，所有人都大汗淋漓。
中途许多人身体坚持不住，向教官报告，退出训练。
当然，都是会扣分的。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想放弃。
唐砚和宋瓷的呼吸都粗重起来，脸上渗出汗，但仍坚持着并肩而行。
唐砚气息沉重，喘着气笑道：“可以啊，我都用尽全力了，这都没甩开你，张哥说的没错，你这耐力真是绝了。”
宋瓷没说话，步伐平稳地跑着。除了微微苍白的面色与加重的呼吸，几乎看不出他已经拉练了十几公里，与周围半死不活的同学形成鲜明对比。
唐砚正觉得到学校才能胜负分晓时，宋瓷的速度突然放慢下来，变成缓步行走，最终停下来弯腰扶住膝盖。
唐砚挑眉笑道：“撑不住了？我就说最后肯定是你请我吃饭……”
宋瓷仍弯腰扶着膝盖，久久没有起身。
唐砚察觉不对，面色凝重起来，立刻折回去问：“怎么了宋瓷？身体哪里不舒服？”
宋瓷只觉得眼前黑得什么也看不见，耳边嘈杂的人声都模糊得像是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让他一时有些迷惘。
他心知这是低血糖犯了。
宋瓷低血糖严重，曾经有好几次因为低血糖发作，晕倒在家里或路上。在家里没人发现，过一会儿自己醒来爬起来就好了，路上路人冷漠，也是一样的结果。
没有人会管他。
这时，一道明朗又焦急的声音清晰地穿过那些喧嚣，透入大脑：“宋瓷！宋瓷！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是不是哪里难受？宋瓷！”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吵闹……
宋瓷有气无力地开口，声音低得几乎是气音：“口袋……糖……”
意识彻底陷入昏沉。
“什么？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唐砚凑近耳朵去听，就见宋瓷身子一软，整个人都倒了下来。
唐砚吓得赶紧接住他，蹲在地上喊：“喂！宋瓷！宋瓷！”
少年昏倒在他怀里，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垂敛，苍白的脸毫无生气，像名贵的瓷器被打碎。
宋瓷昏过去了。唐砚霎时慌得不知所措。
这一番动静也引起了其他学生注意。唐砚和宋瓷长得这样出挑，军训这几天在大一新生里基本都出名了，尤其是唐砚，认得他的人可不少。
有学生停下脚步，急忙道：“你这样喊他没用，他可能是低血糖犯了，快找找他身上有没有糖，低血糖患者一般身上都会备有糖果的。”
“糖？”唐砚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就在宋瓷身上摸索，翻遍上下口袋，终于从上衣口袋里发现一块巧克力。
他撕开包装，突然想起之前在宿舍看到宋瓷买了一堆糖果零食时，还觉得宋瓷很有反差萌。
唐砚不爱吃甜食，觉得糖果巧克力是小孩子才吃的玩意儿，很幼稚，可宋瓷喜欢吃甜食，他就觉得很可爱。
但没想到是因为低血糖。
每一个让他觉得可爱的点，其实细想都是让人心疼的。
眼下状况紧急，唐砚不再想那么多，捏着宋瓷的下巴就把巧克力喂了进去。
“喂了，他怎么还没醒啊？”唐砚着急地问。
“……哪儿有那么快，低血糖严重的能昏迷几小时呢！不严重的话几分钟会醒，也不知道他严不严重。还是赶紧报告教官打车去医院吧。”同学无语道。
唐砚二话不说，背起宋瓷就往回狂奔。
“张哥！张哥！”
“什么事？”张教官一见唐砚身上背着的人事不省的人，语气一肃，“他怎么了？”
“不知道，可能是低血糖，给他吃了巧克力还没醒。”唐砚气息不稳，努力把话说清楚，“要不要带他去医院看看？”
张教官立刻道：“我得跟着大部队，看好别的学生，我打电话给你们辅导员，让她带宋同学去医院。”
辅导员也在随行队伍中，要来是很快的事。
唐砚一刻也等不得：“我送他去医院！”
学生病情耽误不得，张教官犹豫几秒，便道：“那拜托你了。”
唐砚得了批准，立刻背着宋瓷脱离大部队，沿路叫车送去最近的医院。
–
宋瓷醒时，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上打着点滴。
他缓慢地坐起身，正好唐砚提着一袋东西从病房外进来，见状赶紧过来道：“你别动！躺下！”
仿佛宋瓷是什么易碎的瓷娃娃。
宋瓷被他紧张的样子弄得有些无奈，靠在床头，缓声开口：“没什么大事，不要紧。”
“这还不算大事？！”唐砚拔高音量，“你知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你突然昏倒，很吓人的！反正我是被吓死了。”
“对不起吓到你了。”宋瓷看着他，很认真在道歉，“低血糖，老毛病了。”
“啊，不用说对不起，又不是真怪你。”唐砚声音低下来，“你也知道自己有这些毛病啊，那你还不请假，还答应跟我比，非要逞强。”
不是逞强。
宋瓷垂眸。
只是我不坚强的话，也没有人会管我。
宋瓷看向唐砚手里的袋子：“这是什么？”
“给你买的晚饭。”唐砚打开袋子，“这都到饭点了，我买了两个人的饭，赶紧趁热吃。”
袋子一打开，鸡汤冒着腾腾热气，有鱼有肉有蔬菜，荤素搭配蛋白质丰富，还有两大碗香喷喷的白米饭，是很适合低血糖病人吃的营养餐。
也过于丰盛了些。
宋瓷沉默一瞬，说：“这场比赛算你赢，应该是我请你。”
“什么请不请的，都进医院了还惦记着比赛呢。”唐砚摆手，“我不关心关心室友，我还算是个人？给我个做人的机会吧，求求了哥。”
宋瓷没再推辞。
唐砚把病床的桌板放下来，把饭菜一一摆好：“医生说你低血糖严重，给你静脉注射了葡萄糖你才醒的。你手能动吗？要不要我喂你？”
宋瓷：“……我打点滴的是左手。”
倒也不必这么照顾病人。
唐砚：“噢。”
他拿起碗筷吃着，吃几口又忍不住道：“医生还说你营养不良，有胃病。都叫你好好吃饭了，你平时都怎么吃饭的啊？抱起来那么轻。”
宋瓷抬头：“……抱起来？”
“不然呢？”唐砚没好气道，“你以为你是自己飞过来的？”
宋瓷看着就很瘦了，真背在身上，才发现真的是轻得没有分量。
好歹是一米八的大男生，怎么能轻成那样。
打车来医院下车时，唐砚不方便背，就直接把人抱下车，一路挂号看诊。
抱在怀里，就更清楚宋瓷有多瘦，摸着都很骨感。
一查果然有很多病，都是不好好吃饭引起的。藲夿尛裞網
唐砚想到这儿就生气，数落道：“人是铁饭是钢，自己的身体最重要，学习再废寝忘食也不能不吃饭，生病了多难受啊。你也对自己身体上点心……”
宋瓷突然问：“如果生的是穷病呢？”
唐砚一怔。
“穷”这个字，唐砚从来没有切身体会过。
他出身良好，家境优渥，父母做生意赚了大钱，他生来就是富二代。
宋瓷没有父母，他知道时只觉得很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疼爱。
可他都没有深想过，没有父母，一个孤儿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如果宋瓷不是不想吃饭，而是……吃不起饭呢？
唐砚心突然堵得厉害，闷闷的，难受得慌。
他好像有点心疼了。
宋瓷说完那句话就低下头，懊恼地抿住唇。
他骨子里是个骄傲倔强的人，不想哭穷也不想卖惨，不喜欢被同情怜悯的目光，习惯了默默忍下并撑起一切。甚至就连大学贫困补助金都没想过去申请，他已经靠自己赚到钱了，那些钱就留给更需要帮助的人。
可是对唐砚，他就是那么忍不住说出来了。
原来生病了被人关心，是这样的感受。人在病中的时候最脆弱，是真的会忍不住诉说委屈。
也许是因为唐砚对他太好了。
尽管唐砚对每一个人都这么好。
唐砚像一个明媚火热的太阳，尽情地发光发热，去照耀身边的每一个人。
既然如此，就不能怪黑暗世界里的生物……贪婪地汲取一丝温暖吧？
宋瓷问：“医药费是学校垫付的吗？”
“我垫付的。”唐砚回答，“没事，没多少钱，不用还。”
“要还的。”宋瓷停下筷子，“我现在很有钱，你不用担心。”
唐砚觉得宋瓷是有自尊心，不愿意接受施舍。刚上大一的学生哪来的钱？打工付学费生活费都够呛了，也没见宋瓷平时有什么娱乐消费，一点儿多余支出都没有。
“不用，你现在呢，就专心养病，调养好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唐砚边吃边道，“我也不差这点钱，你要是过意不去，就记账上，等以后工作了再还我也不迟啊。”
等几年后，他和宋瓷都是大学四年的铁哥们儿了，还能在意这点小钱？这些陈年旧账肯定都一笔勾销。
宋瓷拿唐砚说过的话堵他：“你可以觉得不值一提，我不能真当天经地义。”
说什么记账上以后再还，宋瓷又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傻子，这么说的基本都是不用还的，为了照顾人自尊给的说辞罢了。
宋瓷觉得自己还不至于被这么照顾。他因为不幸与贫穷吃过苦，也感到过委屈，但从未因此自卑。
唐砚不能打脸自己，无法反驳。
晚饭吃到一半，辅导员、教官和班里的许多同学突然涌入病房，还有一些同学路上买了鲜花和果篮。
宋瓷：“……”
这阵仗，他还以为自己得的不是低血糖，是什么不治之症，正在接受临终关怀。
“老师，教官。”宋瓷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看着因为这段日子军训而变得脸熟的同学们，“你们怎么来了？”
“我是你辅导员，自己学生出事还不能来看了？”辅导员道，“张教官刚和我说了，本来送你上医院的事是我负责的，结果唐砚比谁都着急，就先让他一个人把你送来了。其他同学听说你晕倒，也都说要来看你。”
“是啊是啊。”同学们附和，“我们听说你昏迷都担心死了。我们在后面没看到，听别班的说唐砚急匆匆背着一个人上医院，你平时身体那么好，我们都没想到晕的是你。”
“是啊，我虽然也有点低血糖，最多就是头晕，昏迷是真的很严重了。宋瓷你身上的糖够不够？不够以后可以问我要。”
“宋瓷你可要身体健康，早点好起来呀。”
都说唐砚人缘好，但宋瓷其实也不差。
颜值或许是一个原因，毕竟长得好看确实容易刷好感。
但真正相处下来，他们也都是真心喜欢宋瓷的。懂礼貌，人又温和，会默默帮大家解决问题，一点都不高冷。
他只是不像唐砚那样高调地呼朋引伴，被许多人簇拥，但大众缘好得不得了，很多人都是默默喜欢他，在校园论坛上已经聚集起一批忠实拥趸。
他还不知道自己就是光呢。
宋瓷微微垂首。
被一群人围观表示关切的场面令他有些局促不适应。
但意外的，并不觉得尴尬。
唐砚说，他不需要为自己的优秀感到不自在。
虽然听起来有点自恋，但好像真的有效果。
在其他同学还在围着病床表示关切时，唐砚已经行动起来了。
他一个人走到病房外，打开手机，发送消息。
唐砚：什么牌子的巧克力最好吃？还有糖果，饼干，所有带糖分的零食，都给推荐一下。
章若闻：？砚哥，你不是不爱吃甜食？突然换口味了？
王疏彦：还是交女朋友了，买给女朋友？
唐砚：少废话，上链接。
章若闻：【链接】
唐砚点进去，看也不看价格，大手一挥，买！
从今往后，室友的健康由他来负责！
期末不把宋瓷喂胖二十斤，他不姓唐！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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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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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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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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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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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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