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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七十历史的伤痕

白兰地回甘 归晏温 3586 Feb 8, 2022 1:14:13 PM
    “开门——操.你大爷的!给老子把门打开!”罗绪站在顺儿家的主屋外,木头门板在他的暴力拍击下吱呀作响。周如叶担心他这样吼叫,招来村民更生事端,于是上前拉住罗绪,让他控制下音量。
    “咳咳——呜哇——”
    罗绪喊声一停,屋内的小孩儿啼哭声伴随不断的咳嗽传入他们耳内,一时间他们三人面面相觑,尤其罗绪显得格外尴尬。
    周如叶又敲了敲门:“你好,能开一下门吗?我们当面聊聊可以吗?”
    没人回应。
    罗绪啐了一口:“跟他们这种人讲什么道理?让开,我把门砸了。”
    他拉开架势,正要抬腿踢,木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罗绪连忙缩回脚,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董晋后面。
    开门的是一个女人,穿着花棉袄,黑黄皮肤,双颊生了冻疮。她目光笔直呆滞,咧嘴朝他们痴笑,浑不在意家里来了三个陌生人,转身又躺回床铺上。
    屋里门窗闭塞,汗渍和皮屑闷出一股怪味,周如叶憋了口气,探身向屋里望:“顺儿?你在吗?”
    小孩的咳嗽声久不停歇,周如叶渐觉有些不对劲,干脆走进屋内。
    她走到土炕前,见那女人紧搂着半身高的小孩,手上不断地拍着孩子的背。
    “你这样会把他憋坏的。”周如叶伸手松了松孩子颈部绕了几圈的毛线围巾,那女人古怪地抬头看她一眼,又低头自顾自地拍着孩子。
    “这女人是不是智商有点问题?”董晋跟了进来,小声在周如叶耳边说。
    周如叶点点头,又探手去碰孩子的额头:“这孩子好像在发高烧,放任他这么咳下去会出事的。”
    她正要缩回手,屋后门有人急匆匆赶过来,把炕上的母子俩护在身后。“你们要干末事!不准动俺丫头!”
    “丫头?”周如叶挑眉,看了眼被剃成寸头的小女孩,“你别误会,我只是看你女儿好像病了…”
    顺儿两片嘴唇嗫嚅着,没发声,他低下头缩起脖子,拿眼瞥他们身后的罗绪。
    “你把摄像机放哪儿去了?”罗绪不耐地嚷嚷。
    顺儿还是那副怯怯的样子,不肯说。
    “你是缺钱吗?”周如叶突然问。
    顺儿点头,双膝一弯,直接跪在了周如叶面前:“俺丫头缺钱治病,俺实在末办法……”
    罗绪稍微收敛些声量,但还是没好气:“那你也不能偷东西啊!不怕我报警抓你?”
    “警察…来了没用……”顺儿指指外面,瞳孔因惧意放大。
    “我操!你不会不准备还我了吧?”罗绪火气又冒上来,狠狠踢了脚床沿,炕上的女人吓得往墙边缩,小孩已经无力咳嗽,只能听见她浓重的鼻息声。
    顺儿又跪在地上不吭声,仿佛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罗绪在这间屋子里来来回回转了一圈,没找到他的摄像机背包,他气急败坏得冲着顺儿胸口踹了一脚:“说啊!你他妈的把我摄像机藏哪儿去了?”
    周如叶冷眼看着,开口道:“摄像机你卖不了钱的,那是国家的财产,你拿出去很快就会被抓起来。”
    董晋和罗绪讶异地张着口看她,没想到如叶这忽悠人的样子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顺儿半信半疑地抬起头,董晋连忙从外套口袋里摸出记者证,煞有介事地给他看:“喏,我跟你说,你乖乖把摄像机还给我们,我们还能帮你报道,到时候你女儿的病就有救了。”
    顺儿仰着头,面上已有犹豫之色,这么近距离站在一起,周如叶才算看清顺儿的脸,虽说面黄肌瘦,但看上去仍是个年轻小伙的模样。
    “你多少岁?”周如叶问。
    “俺二十三。”
    董晋在一旁撇撇嘴,心里有些不忍,这个顺儿比他们都还小,拖着个弱智妻子、多病的女儿,真够不容易。
    “你带女儿去过医院了吗?”周如叶又问。
    “去过,说是肺炎,要五千!俺回来借钱,他们都不给!”顺儿拿黑瘦的手背一个劲儿抹眼眶。
    周如叶沉吟片刻,蹲下身平视他:“这样,我给你五千现金,就当是从你手上把摄像机买回来,可以吗?”
    顺儿愣住,随即猛地点头,生怕她反悔似的。罗绪拍拍周如叶的肩,过意不去地说:“这钱怎么也不该你付啊,要付也是我来付!”
    周如叶起身,摇头笑笑:“你们带了那么多现金吗?”
    罗绪挠挠头:“…没。”很快他又爽快地说:“那先给你打个欠条,等回去还你!”
    周如叶不置可否,让顺儿带着他们去藏摄像机的地方。
    从后门出去,顺儿嘱咐他们轻着点手脚,不要惊动村里其他人。他们从菜地里穿过,一路到了后山,董晋忍不住小声嘀咕:“这不就是那个山吗?居然后面还有小路?”
    夜里山林风动,周如叶抬头望向头顶荒岭,真切的发觉,她已经离季司原这样近了。
    顺儿蹲在一个土坑前,徒手刨着泥地,罗绪心疼自己的机器,担心被土压坏了,蹲下身帮顺儿一起刨。
    “这是什么?”罗绪手指碰到一根长管形状的东西,拿麻布包着,他手一掀,惊得差点一个趔趄坐到地上。
    冰冷的月光下,双管猎.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着罗绪,他赶紧把麻布裹回去,又拿土重新盖上,等顺儿刨出他的摄像机,他小心翼翼夺过去,一个字也不多提。
    ***
    等回到顺儿家时,村里公鸡已经打鸣,周如叶三人早就没了困意,不欲多逗留,收拾好行李便直接出发了。
    山上被开采出一条小型的盘山公路,董晋在山脚下发出了讯息,没多久就有军用车下来接他们。
    周如叶看了眼司机和副驾驶坐着的军人,果然,都不是季司原。
    “我是你们这次采访报道行程的安全保障人员,会时刻保卫你们的安全。”副驾驶的军人名叫刘志,和董晋一样大,28岁,说话带些东北口音。
    刘志扭头与后排的周如叶、罗绪握手,看到周如叶时稍愣了愣,问道:“女助理?这里条件比较艰苦,吃得消吗?”
    没等董晋说话,周如叶抢先回答了他:“没问题,我和他们一样。”
    刘志点点头,觉得周如叶过于严肃了,又笑说:“没事儿哈,我们这儿也不全是男人,急救组有两名护士是女孩儿,待会儿带你去认识认识哈。”
    “好,谢谢。”周如叶也抿着嘴笑笑。
    她确实紧张得手心冒汗,一路上都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让人觉得她是累赘,不要给人添麻烦。
    前方抵达“军事管理区”,看到这庄严的几个大字,周如叶十指攥得更紧。
    她虽然在季司原执行任务的途中遇到过他很多次,但这是头一次,真真确确的,进入他所捍卫的领地。
    他们很快下车,跟着刘志去宿舍区放好行李。
    周如叶住的是单间,距离淋浴房最远,不过也确实没有多余的房间可以安排给她了。因为淋浴房供水只在特定时间段,刘志特地嘱咐她,可以早点去洗。
    “今天先带你们去一号弹坑,所有炮弹都已经鉴别完毕了,危险系数稍低一点儿。”刘志带他们往气密室走,又指了指另一边,靠近陡峭山崖的蓝顶白房,“三号作业场目前你们没有办法进去,那里面埋有大量糜烂性毒剂,加上前段时间出现过殉爆,危险系数非常、非常、非常高,现在外面都加筑了超强度密闭防爆墙,非技术人员禁止靠近的。”
    周如叶眺望过去,不用想也知道季司原肯定是在三号作业场了。
    董晋此行目的也是为了报道目前三号作业场的情况,于是他追问:“那我们能否采访里面的作业人员呢?”
    刘志点头:“可以,不过要等这几天排查工作结束,他们现在忙得饭都没空吃,别提采访啦!”
    “好。”董晋松了口气,既能完成工作任务,又能没有生命危险,他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
    进入气密室后,工作人员示意他们更换防毒服,进行气密检查。
    董晋和罗绪第一次接触这些装备,手忙脚乱穿上靴子,发现不对后又脱掉重新穿裤子。刘志迅速换好着装,见周如叶已经一丝不苟地完成了所有穿戴,诧异地摘下防毒面具:“你以前干过这个?”
    周如叶摇头,“查过资料。”
    ……岂止查过资料,为了季司原她不知道研究过多少遍。
    “厉害厉害。”刘志由衷的夸赞。
    经过重重检查后,工作人员对他们进行了临时培训,教学一些应急操作和进入弹坑后的注意事项。
    铁门被打开,董晋和周如叶率先进入,罗绪扛着摄像机紧随其后,整个一号弹坑内弥漫着肃穆的气息,没有任何交谈声,十多个作业人员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炮弹挖掘转移工作。
    周如叶无言地站在土堆上,透过密不透风的防毒面具,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一排一排露头的炮弹,虽知有安全防护措施,但也足够让观者毛骨悚然。
    她看见一名作业人员半蹲在弹坑中,手捧一枚已经锈蚀斑驳了的毒弹,并郑重地交到另一名作业人员手中,由他将炮弹搬运至防爆箱内。
    这像是一场历史的清扫,每一颗二战遗留毒弹的销毁,都为中国驱散一片阴霾。
    但这也是翻皮剥骨将血淋淋的战争重现,她脚下踩的是中国的土壤,可上面满是日本侵华战争留下的惨恶罪证。
    如果说还要怎样去让历史的伤痕显形,让所有麻木、无知、懵懂或是视而不见的人心惊心颤,那就是亲眼来看看这些数量庞大的毒弹,看看曾经被它们所伤过的中国。
    时至今日,还有这么多技术人员,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为中国抵御着来自七十年前的战争幽灵。
    天气虽不是很热,但密闭的防护服罩在人身上,若不是经过长时间训练,很容易产生窒息的眩惑感。
    周如叶有一种强烈的历史错位感,她闭了闭眼,稍往后退了半步,耳畔传来两个人用日文交流的声音。
    她打了个激灵,恍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随后她发现,身后两个身着防化服的作业人员,举止确实很像日本人。
    董晋也发现了,从一号弹坑出来后,他问刘志:“这里有日本那边派来的人?”
    “嗯,所谓的日本专家。”刘志脱下防化服,冷哼一声,脸上毫不掩饰厌恶之情:“都是来做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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