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我见众生如草木

    炽热的光线把大地烧红，也把大地上望不到边的沙漠烧红。
    空气一如既往的闷热难受。
    但凡是正常人站在这样的环境里，都会无比难受。
    可青瞳并不是正常人。
    或者说，修行者都不是正常人。
    踏入修行路，就已经远离平凡。
    成就越高，离平凡就越远。
    干枯的发丝从眼前飘过，随风摇动，遮住了青瞳的视线。
    青瞳站在沙坡上，神情平静的看着远处那座隐约可见的城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是岩城，无尽沙漠里唯一的城市。
    青瞳就这般静静的站在沙坡上，没有再前进一步，也没有再后退一步。
    到了青瞳这样的境界。
    远处的岩城，青瞳本应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此刻的青瞳眼中，那座城还是模糊的。
    不是他看不清，也不是那座城有什么特殊。
    那座城之所以模糊，只是他不想去看清。
    当一个人不想看清的时候，他的世界，便是模糊的。
    ......
    ......
    藏青色的长服在沙坡上，格外显眼。
    背负着长剑的青瞳，就这么静静的站着，看着。
    “为什么不继续往前走？”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平安带着北笙，北笙抱着白猫，从后方走来。
    青瞳回头看去，看见李平安，脸上略微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说完，青瞳又觉得自己问的是一句废话，便沉默了下来。
    李平安来到青瞳身边，在青瞳身边站定，视线朝着远处的那座建立在沙漠中的城市看去，依稀可以看见那高耸的关卡，剑门关。
    剑门关下，也依稀有人在看着这边。
    “为什么不继续往前走？”李平安再次问道。
    “为什么要往前走？”青瞳声音平静的问道。
    李平安偏头，看向青瞳，没有说话。
    青瞳应该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
    见状，青瞳沉默了下。
    然后取出一壶酒，仰头灌了一大口。
    清冽的酒水从两侧的须边滑落，青瞳就着衣袖擦了擦，把酒壶递给李平安。
    “喝酒对我们来说，并不能壮胆。”李平安接过酒壶，轻轻的喝了一口。
    闻言，青瞳看着李平安，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苍老的脸盘，掌心微微颤抖。
    自从当年离开了岩城，离开了无尽沙漠，青瞳再也没有看过镜子。
    此刻，青瞳的手掌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他脸上的褶皱。
    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承受岁月这把利刀的雕刻。
    自然，也包括他。
    “我老了。”青瞳轻声说道。
    李平安看了青瞳一眼，放下酒壶，“你可以改变，变回你曾经喜欢的模样。”
    对于修行界来说。
    青瞳这样的人物，就是修行界上的通天巨物，通天巨擘。
    这样的人，想要容颜不老，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我心老了。”青瞳说道。
    他只想，以最本质的模样去看她。
    可是，他这个样子，又怎么敢去见她？
    “模样并不重要。”李平安说道，“她比你还要老。”
    南幼微，既然无法修行，还能够活到现在，自然应该比青瞳老。
    “应该轮到你嫌弃她才对。”李平安看着青瞳，“你已经是通天境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小的涅槃小修行者了。”
    说着，李平安看向后方岩山崖边坐着的那位老人。
    谁曾想，当年，因为那位老人的强硬，青瞳失去了父母，南幼微断了修行根基，从此沦为凡人。
    而青瞳，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无尽沙漠，像个行尸走肉。
    带着滔天恨意与复杂情绪的行尸走肉。
    那一别，断了所有联系，唯留牵挂。
    青瞳现在到底是什么情绪，李平安不知道。
    因为他不是青瞳。
    有那位老人镇守在岩山崖边，青瞳根本无法踏足南疆一步。
    当然，那是以前。
    现在，谁都老了。
    可，没有人会为当年的事情负责。
    南幼微失去的最好的年华，在岩城里与孤寂为伴。
    青瞳失去了家人，背负着血海深仇前行。
    那位老人手上染着青瞳家人的鲜血，却失去了女儿的音容笑貌，依旧无情的镇守着南疆。
    现在，当年的人都老了。
    所有的事情，都应该有个结束了。
    无论对与错，谁都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我怎有资格嫌弃于她。”青瞳罕见的苦涩一笑，“当年的事情，并不是她的错。”
    错的，只是那位老人。
    那位老人，孤身坐于崖边，震的不仅是修行界的各方势力。
    最开始，不过是表明立场。
    有他在南疆，青瞳休想踏入南疆一步。
    看着青瞳的模样，李平安转头，看向远方剑门关下，平静的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很有可能，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青瞳闻言，看着岩城方向，沉默了很长时间。
    许久之后，青瞳才深深的吸了口气，对着李平安说道，“我做完这件事，就去。”
    青瞳说完，转头，朝着岩山方向走了回去。
    青瞳说过，他迟早有一天，会来亲手杀了他的。
    “若是你死了呢？”李平安看着青瞳的背影，漠然说道。
    李平安的话让青瞳脚步顿了一下，平静道，“如果，我死了......”
    青瞳说着，抬头看向崖边，轻轻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大步朝着岩山走去。
    原本有些佝偻的后背，缓缓挺直，就如同青瞳身后背负着的那把龙渊剑一样。
    “尽量别死。”李平安看着青瞳，沉默了许久，缓缓说道，“我在这里等你，陪你去。”
    这是青瞳的事情，是属于青瞳自己的故事，只能青瞳自己解决。
    “我不会死的。”青瞳轻轻的摆了摆手，头也没回，“能够让你说出这句话，我很开心。”
    “还有，剑峰，就交给你了。”
    青瞳这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对北笙说道。
    北笙闻言，轻轻的低头，揉着怀里的白猫，“我会的。”
    ......
    ......
    剑门关下，南幼微坐在轮椅上，抬头看着前方漫漫黄沙，突然问道，“筝儿，前面是不是来人了？”
    南筝啊了一声，抬头看去，脸上有些奇怪的说道，“是啊。”
    剑门关外，来来去去挺多人的，也不知道姥姥怎么会这么问。
    南幼微没有说话，她的眼里，并没有行人的影子。
    有的，只是漫漫黄沙和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