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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老虎 酥皮泡芙 4708 Feb 22, 2022 5:48:51 PM
    *第五十七章
    她十七岁和十八岁生日,程予都没能来。
    五六年前,恰巧是她十七岁和十八岁的年纪。
    纪浅愣了好一会儿,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还是好奇了,虽然对于现在的纪浅来说,好像那一切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因为他们俩都做了选择。
    在分岔路口做决定的时候,他们都选择了跟对方背道而驰的那条路。
    所以现在才会越走越远。
    阿姨说到这个的时候,纪浅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问出口了。
    “是…当时有什么事情吗?”
    阿姨叹了口气,还挺感慨的:“是啊——”
    “如果您觉得介意的话是不用跟我说的。”纪浅先说。
    “哎没事儿,我知道你们跟我家阿予关系很好,就跟家人一样,那阿姨也要把你们当成家人才行啊,而且之前的治疗,也有拖你哥哥和家里人的福。”
    “啊?”纪浅愣神,“我爸妈和我哥…?”
    “嗯。”阿姨顿了顿,开始跟她说一些过往的事情。
    …
    六年前的夏天。
    每年盛夏的温度都是烫人的,在阳光底下站一会儿都觉得自己会被融化。
    彼时,程予参加了全国□□比赛夺冠,作为母亲的文代曼在观众席上看到了儿子极其完美的发挥,身旁还传来别人的祝福声。
    “你儿子也太厉害了,平时都没在训练,忙着学业呢,竟然在这种比赛里还能夺冠,这就是天赋吧?”
    “那以后可以报考体育大学,这肯定是要当专业运动员为国争光的啊。”
    “哎呀,人家程予那个成绩,学什么都可以的,这不学个什么金融法律之类的热门专业啊?”
    文代曼听着,也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跟大家寒暄了一会儿,最后温柔道谢。
    “程予应该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文代曼笑笑,“他一直都挺懂事的。”
    “哈哈那也挺好的。”
    程予正在后台接受记者的采访,文代曼过去的时候,正巧听到记者问他。
    “以后打算做什么呢?有没有打算去继续当专业的运动员?”
    程予的目光坚定,看着前面,他还没看到文代曼已经过来了,他跟记者说:“我以后是打算当警察的。”
    文代曼本来手上拿着水瓶,却突然手收紧了。
    隐约之间,听到自己儿子说。
    “虽然我知道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工作,但如果以后能成为警察,我也会义无反顾的。”
    “因为我的父亲,也是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去面对这份危险,那所有人都会处于危险之中,总要有那么一些人要去成为大家的守护者的。”
    “我很愿意成为这个守护者。”
    文代曼站在角落,看到程予在灯光之下,眼神坚定,从未变过。
    他和父亲是长得很像的。
    特别是现在,少年成长成大人的年纪,他愈发像他的父亲了。
    连这份坚定也是。
    当年她和程予的父亲相遇,也是在这个年纪。
    文代曼站在阴影处,却忽然垂下了眼眸,感觉到一阵莫名燥郁感翻涌了上来。
    她作为缉毒警察的家人,是最能深刻体会到这个职业的危险的,过程有多辛苦,更不用多说,所以她一直都不是很支持程予去子承父业。
    这是一个比普通的警察还要危险的警察种类。
    从此刻埋下的小小的种子,彼时还不太明了,谁都想不到这一刻的烦躁竟然会引起后患。
    正是新学期要开学的时候,文代曼突然之间开始觉得身体不舒服,时常感觉到人晕眩,吃饭也吃不下,短短半个月就瘦了大几斤。
    晚上睡不好觉,每晚入梦都是反复折磨着她的那段记忆。
    是某天,家门突然被敲响。
    原以为是在外驻守的丈夫终于回家,打开门以后,却是一片漆黑的世界,只有别人手上抱着的骨灰盒。
    “抱歉,嫂子。”
    她在梦里也没哭,因为当年看到的时候,也强忍了泪水。
    “没关系。”文代曼看似十分坚强地接过来,“不用道歉,这是他的使命。”
    这就是缉毒警察的人生。
    随时都在最危险的地方,随时都在跟死神擦肩而过。
    他们仿佛在跟死神玩游戏,谁也不知道哪一次会突然被收了性命。
    而她作为缉毒警察的家属,了解这一切,接受这一切,好像也是她的人生。
    她要随时做好准备,不知道下次回家的还是丈夫本人还是只是丈夫的骨灰盒,甚至…
    很多人连骨灰盒都见不到。
    好像所谓的“死留全尸”对他们的家属来说,就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许多年,文代曼这一次却是反反复复一直梦到,像是梦魇一样萦绕在身边。
    于是,在程予准备去学校那天。
    她突然想把自己的儿子留在自己身边。
    “程予,这学期就暂时不去学校了吧。”
    程予很意外:“嗯?”
    他今年高三,对他来说很重要。
    “妈妈觉得最近身体和心里都很不舒服…”文代曼说着说着,竟然已经开始流泪了。
    等到程予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早就已经是泪流满面。
    “程予,你不要也离开妈妈…”
    文代曼几乎没有什么别的朋友,丈夫的职业太危险了,她怕自己说漏嘴,或者别人沾染点“黑”,对他们一家人来说都不安全。
    而她是自己远嫁到青宜的,家里人都在老家,没人可以照顾她。
    只有程予留下来才可以。
    于是到最后,程予高三上学期整整一学期,都没有回到南溪,都没有去过学校。
    …
    纪浅听完这一段,人已经哑住了。
    虽然阿姨说的语气是很轻松的,因为现在她的心理健康已经完全回复,说起以前的事情只是叹气。
    人在心理亚健康的状态下,是很容易情绪崩溃的。
    造成心理亚健康的原因有很多,这有可能是阶段性的毛病,也有可能是某一段时间里,特定会发生的事情。
    是一种可能会突发的情况。
    纪深每天都在面对各种这样的病人,纪浅偶尔也会听说。
    以前纪深还在实习的时候,她偶然去了一次诊室,看到过精神状态失常的病人是怎么经历崩溃的。
    “程予哥当时的确是一学期都没来学校。”纪浅微微颔首,“我那会儿还担心了挺久的。”
    “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阿姨还是叹气,“阿予就在家里照顾了我一学期的时间,我那个时候状态反反复复,他自己在这边复习,后来到了高三下学期…”
    “嗯?”
    “到了高三下学期,他叔叔说再怎么都不能再耽误着最后最重要的一百天,强硬地把程予给接回南溪去了。”
    不然程予可能会直接消失,那会儿就再也来不了学校。
    纪浅认真听着,却不知觉地把自己的指甲摁进了手心之中。
    阿姨继续回忆着。
    “我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抱歉,耽误了我们阿予好多事情,不过那会儿,你们家里真的帮了很多忙。”
    “我那时候精神恍惚,顾不上那么多,也是这一年里精神状态恢复了,才知道以前阿予帮我找的医生,都是你爸妈帮忙联系的。”
    “这几年来,真的辛苦我家阿予了。”
    阿姨说到这儿的时候,竟然还有点哽咽。
    “五年前那次,我甚至撕了他的体检报告…”
    她十七岁那年的时候,纪浅还是知道的,那会儿暑假程予就明显很忙,他们就没有怎么联系,后来开学,程予就没来。
    但是五年前…
    她的内心太在意那一次了,那是她十八岁的时候。
    很想知道,但却觉得不能再给对方压力,阿姨说到这里的时候,感觉她自己回忆起来已经有点难受了。
    纪浅马上拍了拍她的后背。
    “没关系啦,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还是要坚定地看未来才行呢。”纪浅轻声说,“你看现在就挺好的呀,开开心心的。”
    “是啊,现在挺好的,我也想通了。”文代曼说,“我无法改变阿予,他有自己的人生目标,有自己的想法,他是个大人了,我不干涉他的人生了。”
    “偶尔的担心肯定是正常的。”纪浅笑了笑,“总之阿姨,你自己保持心情愉快,开心地度过每一天就好了。”
    她以前不是那么理解。
    现在其实挺理解的。
    因为她现在的工作,其实爸妈也会有点担心,毕竟医生也是个挺高危的职业。
    “也就是辛苦他自己了。”文代曼说着,还伸手摸了摸纪浅的手,“换位思考了以后,你们年轻人也辛苦,你们自己给自己的压力已经够多了,如果我是真的爱他,就不应该再给他更多的压力吧。”
    “嗯!”
    人和人之间最简单的道理,互相理解,互相站在对方的位置上去思考。
    但这很难去做到。
    看似简单的道理,做起来却很难,能做到这一点的人,纪浅一直都是很敬佩的。
    “像我们阿予…其实也会担心自己能不能给家人安定,其实他也不是自私,他只是…”
    纪浅顿了顿,下意识地接上了两句。
    “只是,我爱你,爱我的家人,但我同样爱这个世界。”
    “并且,我肩负着去拯救别人的重任。”
    她自己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脑子恍惚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这种微妙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突然车到了站。
    司机问:“您好,是这里吧?”
    文代曼点头:“是的,麻烦你了。”
    “不客气。”
    纪浅跟着下车,文代曼走在前面,说:“我先带你回去,你坐着休息会儿,我去买个菜。”
    “嗯?我们一起去呀。”纪浅说,“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吧。”
    “哈哈你是客人嘛,你回去休息就好了。”文代曼摆了摆手。
    纪浅直接轻哼了一声,拉着文代曼的衣袖:“不嘛,一起去~”
    这种时候——
    没有一个大人能扛得住撒娇的。
    虽然她纪浅现在是二十二岁不是十八岁,但是撒娇人设这一套一直都没有换过的。
    文代曼果然扛不住,哎哟了一声:“你怎么这么可爱,晕倒。”
    “哈哈哈哈那一起去啦。”纪浅说,“正好,我也去帮忙挑菜。”
    两个人没有进小区,转身直接去了隔壁的菜市场,一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小浅,这么叫你不介意吧?”文代曼侧目问。
    “当然可以呀。”
    “你平时在家自己做饭吗?”
    “嗯…一般不会,我大多数时候都在医院,就在医院食堂吃饭了,偶尔周末就随便吃点什么,自己一个人住也不方便做饭。”
    “也是,我经常一个人在家也不知道做点什么吃的好,做多了也吃不完,有时候索性不搞了。”
    “是啊,而且我那个做饭的技术吧…只能说吃了死不了人。”纪浅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厨艺这东西可能真的需要一些天生的成分在里面的。
    “没事,以后要是想吃什么,跟阿姨说,你过来吃就行。”
    “谢谢阿姨!”
    她们俩有说有笑的,菜摊上的阿姨看了都觉得惊讶,连着问她。
    “呀,文姐,什么时候搞了个闺女啊?”
    菜摊阿姨还挤眉弄眼的:“怎么回事?不会是你儿子的对象吧?儿媳妇?”
    文代曼摆手:“说什么呢。”
    “哈哈哈你家程予那么优秀,是该找个对象了!”
    “他自己不愿意呢。”
    被人认错是儿媳,倒也是正常的,纪浅也只是笑笑摇头摆手,反驳的情绪不算激动,毕竟阿姨也在解释。
    但…
    但要是换做以前,她肯定开心死了。
    十七岁的纪浅会怎么想呢?
    会觉得——
    反正以后跟程予哥谈恋爱的话!就是要见她妈妈的!提前搞好婆媳关系!她不亏的!
    不过这个谈恋爱的话题一旦打开就有点止不住。
    买完菜回去的时候纪浅都还在被问。
    “对了,小浅现在也没打算谈恋爱吗?”
    “暂时没有这个打算。”纪浅说,“而且也没遇到什么喜欢的人。”
    “那要多接触一点人,多认识人,说不定就遇到喜欢的了。”文代曼看着都打算说媒了。
    纪浅赶紧下意识拿出自己应付大家那套。
    “其实吧,我以前有个很喜欢的人,但是那个哥哥出国了,我这人可能也有点死脑筋,认定了这个人就不想变了。”
    “所以我觉得我现在这个年龄也不急,可以再等等?当时没能表白,我想等他回国再说吧。”
    文代曼意味深长地:“哦~这样啊——”
    那确实挺难办的。
    只是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是个情种啊…
    到了家里以后,纪浅直接去厨房帮忙备菜,文代曼忙前忙后的,还想让纪浅先休息会儿。
    “我来就行,做饭我还是熟的!你去客厅玩会儿呗?外面书架上很多阿予以前的奖状和照片呢,你去看看也行,他小时候可好笑了。”
    纪浅整个人就是被推着出去的。
    拗不过就是拗不过。
    外面旁边有个书架,他们家是典型的老式小区,房子不大,但还挺温馨的。
    书架就放在客厅。
    上面的确有很多奖状,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还有程予小时候的照片。
    本来纪浅觉得没有什么好留意的,直到某一张奖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张奖状上写着——
    “程予同学:在此次校园作文大赛中的作品《掷硬币》表现优异,被评为特等奖,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而这张奖状的旁边,就摆着一张照片,那张照片被好好地框了起来。
    一看就知道很珍贵。
    纪浅对那张照片里的东西很熟悉。
    因为,是一枚用精致小盒子装着的一块钱硬币。
    纪浅是从小盒子上看出来的。
    那是…
    当年程予给她的那枚一块钱硬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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