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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耳际

斯人若彩虹 扬琴 3118 Feb 22, 2022 8:42:12 AM
    薛渺渺带着律师上门的时候,杰尔顿的门前有着一大群的记者。
    摄影机与话筒此起彼伏:“周总,周总,请你谈一下最近出现在贵酒庄的事情。有人说是因为酒庄风水不好,所以才会频出事故,您怎么觉呢?”
    周致诚站在杰尔顿门前,越过人头看到了薛渺渺,礼貌性地点头微笑,而后就对着刚才的记者回应起来。
    “我们杰尔顿一向不信风水之说,事在人为,关于你们记者从小道上得来的所谓蓝色诅咒,经调查,是人为。杰尔顿以酒起家,还是更希望大家关注我们的企业。”
    薛渺渺这时拿胳膊肘轻碰了一下骆承川:“杰尔顿似乎这几天风声挺大。”
    一道沉润的嗓音落过来,骆承川唇角勾起一抹意味较深的笑,“不是似乎,而是从前人中龙凤,如今更是家喻户晓。”末了,视线落周致诚脸上:“小狼狗你深居简出,大概是不知道,林晓月的死倒是让杰尔顿的股票翻了两番。”
    两番?惊疑之色在薛渺渺的瞳眼里。
    一旁的郑家和律师拎着公文包,耸了一下肩膀。这位在员工维权方面声名大噪的郑大状唇角露出一抹严肃,人跟着薛渺渺他们从侧门入内,边走边说,“听说刚才那位周二公子在林晓月死的当天出资丰厚,使其风光大葬。消息不胫而走,杰尔顿对离职的员工的人道主义关怀,将其形象顿时拔高。股票自然水涨船高。”
    “只是……”这位律师拿住公文包的手稍显用力地内扣,嗓音浑厚,带着落拓,“到底是道貌岸然。”
    道貌岸然。
    薛渺渺目光清冷与骆承川对视。
    她道:“好在,皮囊终究有破的一日。”
    三人很快进入客厅,周致诚不知用如何的技巧打发完毕外头那些人,推着周老先生来了。
    老先生仪态高雅,双臂耷在轮椅臂上。
    此间只是工厂客厅,算不上雕梁画栋但也是寻常人家为之奋斗的存在。“周老先生。”薛渺渺公事公办,看了一眼郑律师。
    律师从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单手举着,悬在周家父子的跟前。
    “一润致和公司,想必周老先生和周总对这个名字应该很清楚。”文件一抖,律师将其收入包中。
    周致诚脸上出现了一霎惶恐,而周老先生依旧面不改色。“知道。”老先生目光盯向律师,“一润是杰尔顿的合作公司,我们非常清楚。”
    “但据我所知,两家不是合作,除了法人不一样,其余都是杰尔顿在操作。”薛渺渺嗓音清冽,断掉对方的谎言。
    在办案这方面,她可以毫不留情。
    她看着眼前的两张脸,清楚地把许广平昨晚的话倒出来:“那位为杰尔顿树立人文关怀形象的林晓月是去世了,如今在职的员工也可以因为刚刚那个合同而缄默不语。但这不代表不会有人说真话。许广平昨夜告诉我们,早在二十多年前,您在杰尔顿正常运营之外,为了招揽廉价工种,依托一润致和这家公司跟他们签署了劳工合同。”
    “合同以四年为一个单位,每四年会根据国家相关法定法规修改成符合标准的样子,并支付合乎劳工条款的薪资。这没什么问题。”薛渺渺的脸在言语间冷了下去,她话音一转。
    “但我想,杰尔顿人为制造签署用工合同的员工经济危机,从而诱导他们向杰尔顿借款,导致利滚利,欠下一辈子打工也无法偿还的债务。这——就很有问题了。”
    周老先生是人精,看到律师的那一刻,就没什么不明白的了。他一条条滤清:“是,二十多年前我确实创办了致和公司,也像薛小姐说的那样跟员工签署了用工合同。但薛小姐自己也说了,我们的员工福利标准完全符合国家要求,所以何罪之有。”
    这话让薛渺渺想起当初问及周致诚杰尔顿薪资标准时的那一幕,当初周致诚说蓝色诅咒是员工反抗,她当时还不理解员工在反抗什么,现在倒是一清二楚,就像此时周老先生继续讲的那样——
    “当年这群员工不过是十六岁的小孩子,我们只是提前跟他们签署了用工合同。他们之中的大多数本来是生活在天桥底下的,杰尔顿为他们提供了工作。只是后来,他们因为朋友生病或者是意外车祸等原因需要高额治疗费,那就不是我们杰尔顿能操作的了。我们甚至十分地具有人道主义关怀,借给了他们极高的费用,利息我们用的也只是民间可用的最高利息,还不是高利贷。只是他们薪资在当时条件下偿还不了,利滚利到今天,白做工,也不是我们的责任。”
    是,
    利滚利。
    在一群小孩子人生观价值观还没建成的当口,把他们招揽来。在他们真正看清世界模样之前,就让他们欠下一笔丰厚的债务。此后年年,工资补不上缺口,生活来源又变成了贷款或者其他。
    杰尔顿就成了唯一的退路。
    当这些话由周老先生冠冕堂皇地说出来时,一股气就在薛渺渺的吼间。她笑:“所以周老先生才不让我们插手蓝色诅咒的事情,因为一旦我们介入,杰尔顿为了减少人员薪资成本,最大化扩大利益的游戏就会昭告天下了。不过其实你们也不怕。”最后一句,微加讽刺。
    周老先生表情依旧,甚至直接反问:“所以,这位郑律师,我不知道你拿着那个合同来这能告到我什么?你们看起来像个笑话。”
    打一切擦边球的人稳如泰山,就这样说他们是一个笑话。
    难怪这些员工会用蓝色诅咒这样的方法去恫吓周老先生——他们希望鬼神之说让人心颤颤。
    不是说,心中不作恶,不怕鬼敲门吗?看来这位周老先生,觉得自己做的不是恶,也从来不怕鬼。
    他甚至还是一个受害者:“倒是我,这些员工用了一个什么蓝色诅咒的传说来向我示威,如今你们查出来我的长子就是被曾经的那个女员工杀害。我倒是想让你们再查查,我当年的续弦是不是也是这么死的。他们干的可是人命关天的案子。”
    真的是在心里无话可说。
    薛渺渺深吸一口气,周老先生这个逻辑确实是可以的。
    “你说林晓月?”好在骆承川从来云淡风清,这时他讲话就像一股清流了,仿若不经意,又力重千斤。“听说她的那双腿就是在杰尔顿工作时滚筒不慎将她撞倒,压迫致残的。当时杰尔顿为了掩人耳目,以许广平来威胁她。听说她胆子小,为了息事宁人与工友合谋弄了一场假死才得以出去。不说别的,前面那个脚上的事,郑律师有无数同行,应当还能帮着提一提的吧。”
    周老先生面色一黑。
    但到底见过大风大浪:“赔偿而已,反正我们最想隐瞒的员工合同事件你们也知道了,我们杰尔顿没犯法,警方就有义务替我们保守秘密。所以林晓月要多少,我们都可以赔给她。”
    人都死了,来谈赔钱了。
    薛渺渺冷笑:“我想——”她顿了一下,表情落到周老先生的脸上,信心十足,她说:“我想,现在应该不止是赔钱那么简单了。”
    她拿出搜查令,“我们怀疑林晓月的死不是自杀,而是有人用心理逼迫的方式要求她自杀。换言之——是另一种形式的他杀。”许广平昨夜说过,她跟林晓月曾经有一个约定,无论病情恶化到什么样,她都不去轻生。
    原本得知林晓月自杀消息的时候,他以为她为了引起警方注意,不想让他眼睁睁看着她锒铛入狱而选择了自杀。
    他恨、痛苦、绝望,想跟她一起走。但当警方告诉他,她死的时候,室内都是他们最近拍的照片时——
    他就知道,不会的。她一定不是自己选择自杀的。
    她不可能可以眼睁睁看着他们过往的幸福片段,选择自杀。就像当恶徒来袭的时候,受害者如若有机会,会用家乡话给家人打电话时一样——他们都在提醒:这里,有第二个人在威胁我的生命。
    所以他选择开口。
    薛渺渺走上前去,将搜查令拍在桌子上。
    忽然,
    一贯温文尔雅的周致诚陡然手部一紧,握在轮椅上的拳头倏然松开——用力。就那么,把自己的父亲猛地推向了这边,
    轮椅带来的极大惯性狠狠撞击上薛渺渺的腹部,她整个人往后踉跄,骆承川扶住她。
    郑家和丢了公文包去追人。
    此时为了以防万一在工厂外的杨正天迟迟不见里面的人出来。
    抬手打电话的那一刹那——
    耳边骤然一声巨响。
    整座工厂白烟腾起,人下意识往后退,再转眼,白烟徐徐飘向天际。
    刚打的电话接通,绿灯微亮,传来细碎的声音——
    小狼狗,小狼狗,你抓住我的手。
    里面。
    烟雾熏得人什么也看不见,
    薛渺渺只能感到有一只手紧紧地握着自己,心脏的跳动也不在耳边了,只有手边的温度,骨骼磨合。
    除此,
    是他的声音。
    穿过万物,余留耳际。
    叫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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