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节-中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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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叔叔不让送饭，把风雨拒绝在派出所门外。负责这个案子的年轻警官严肃的对她说：“人死了，你知道了吗？”
风雨点头，一双眼睛已经红肿得不成样子。
楚廷瑞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话。
吴风雨，我妈妈死了。
她说得很平静，无悲无喜，甚至没有愤怒。然而这些风雨都无暇顾及，她几乎是听完的那一瞬间哭了，不为那个疯女人，而是为她的芸霁。
你在年幼时一定有过在学校闯祸的经历，把小朋友推到摔伤了，考试作弊被老师发现了，或是其他什么。总之一定会有的，会有那一种在心智尚未健全，偷吃一块儿糖都胆战心惊的年岁里，闯祸后脑袋空白，脸颊发烫，虚汗直冒的生理反应。
那是铺天盖地袭来的茫然失措，以及眼睛都已经不会眨了的那一种惊惧惶恐。
去往派出所的路上，风雨便是这种感觉。
她边走边哭，偶尔停步，茫然四顾，眼睛里是一片虚无，看什么都不真切。
恍恍惚惚间，总觉得这事儿不是真的。
年轻警官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说：“现在这是刑事案件，性质严重了。你赶紧通知他父母吧。”
风雨埋着头，眼睛死死的盯着怀里的饭盒不说话。
警官扭了扭脖子，转身走进派出所，然后关上玻璃门，把姑娘拒之门外。
风雨没有回家，呆站了一会儿后，她抱着饭盒走下台阶，走到派出所院子中间，咬着嘴巴抬头盯着面前的三层小楼。
三层小楼的每一扇窗户都亮着灯，不知道芸霁在哪一个里面。
然而小镇派出所的拘留室在地下室。
又窄又长的形状，三面白墙，一扇铁门。
芸霁屈膝坐在最里面的冰冷木床上，两只手臂长长地搭在膝盖上，脑袋埋在其中，很久没有动过，许是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几点，估计夜已经很深的时候，换班的警察下来，和同事打了招呼后，瞥了眼拘留室深处的男孩儿。
“未成年？”他拿出烟盒，抽出一个递给同事。
“成了，刚满岁数。”
两个警察小声的闲聊了一会儿，下班的警察伸了伸腰，一面穿警服大衣，一面好奇的问。
“那小姑娘走了么？”
“没。犟得很啊，还在院子里冻着呢。”
“就那么让人冻着？这晚上得有零下二十来度了，哪能受得了！”
“劝不走，叫进来也不进。非说进来就得见人。”
“这是在搞威胁呢啊！”
“谁说不是。”
下班警察穿好衣服挥了挥手，刚转身要走。拘留室里忽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那里的少年歪着头，紧皱着眉，看着他们。
“谁？谁在外面冻着？”
换班警察挑眉瞧了他一眼，长得不错，难怪。
“还能谁，你那小女朋友呗。”
“□□点儿就来了，”下班警察回头，又瞧了瞧腕上的手表，说：“马上一点，四五个小时了都。”
砰地一声，拘留室里的折叠板凳狠狠的砸在铁栏门上，然后落到地上又是一声巨响。
“你们他妈的一群白痴是不是！”芸霁冲过来，手臂伸出铁栏直指两名警察，“你们他妈的就让她在外面冻着？！”
换班警察腾地站起身指着他，厉声道：“坐回去！闭嘴！”
小镇的派出所民警本就不多，晚上更少，只有四五个。
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正在院子里当“知心姐姐”，开导倔强的迷途少女。
“我说小丫头啊，你这是妨碍公务，你晓得不？里面那个是你男朋友啊？年纪轻轻谈什么恋爱。你现在啊就是被爱情蒙住了双眼，可是，你晓得什么是爱情不······”五⑧16○.com
被爱情蒙住双眼的少女本是呆愣愣的，忽而眼光闪烁了一下。警察叔叔心中窃喜，没想到自己还有舌灿莲花的才能。
但少女的目光却绕过他，看向玻璃门里面。
他好奇的扭头，然后立刻起身跑进派出所。
“怎么了怎么了？”
大厅里两个警察从整齐排放警务用品的地方拿起警棍就朝地下室里奔。
一面奔一面说：“那小子蹿火了。闹着呢！”
“别都去，留一个！”“知心姐姐”喊道。
“你留着。”
那两个头也不回的跑了。“知心姐姐”摇头叹气，忽然眼前又一道身影闪过，嗖的一下子，猴子似的。他一惊，再回头瞧外头，院子里空荡荡的，哪还有人。
风雨冲下地下室的时候，第一眼便瞧见被三个强壮的警察按压在地的芸霁。
他用力挣扎着，“滚开！老子要去找她！”
“妈的，小混蛋！”一个警察挥起警棍，狠狠的砸在芸霁的脊背上。
芸霁闷哼一声，继续挣扎。明明比那些警察单薄许多，力气却大得惊人，险些要挣脱开警察们用了狠劲的禁锢。
那个换班警察几乎大半个身子坐在他的身上，一手死死的按着他的头，那样一张漂亮帅气的脸被挤压在地上变了形。
“王八蛋！他妈的一群王八蛋，那是老子的宝！”
脸颊磨在冰凉的地面上，他却不知疼，只动得更凶。
风雨心疼地无以复加，挥舞着饭盒朝那警察身上砸。一时间，她的气焰震住了几个警察，他们要么惊得忘了动作，要么急着躲闪那铁质的坚硬饭盒，以及从饭盒里飞洒出来的菜叶汤汁。
芸霁得了松懈，在她身后看着她张牙舞爪地把几个警察阻隔在外。
“滚开！滚开！都滚开！别碰他，谁都别碰他！”
那时，她可真像个疯子。
事后与丁修一次喝酒的时候，芸霁盯着酒杯，笑得迷人，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不成想，最后，一语成谶。
在警察动手抓她之前，芸霁先从后抱住了她。
“六二，六二，好了，六二。”
她闻到他的味道，一瞬间泄了力气，温顺下来。方才强悍疯狂的时候没有哭，不打不闹了，反倒眼泪止不住的流。
“不行，谁都不行，谁都不行。”
她还像愤怒的小兽一样，警戒的盯着那些警察，嘴里不断呢喃。
他们不懂她在说什么，芸霁却懂。
他紧紧的抱着她，轻柔的吻不断地落在她的头顶，一遍又一遍的轻声安抚，“没事儿了，六二。没事儿了，没事儿了。你乖，别怕。”
她身上的寒气很重，脸颊鼻子被冻得通红，睫毛上还有没有融化尽的白色雾气结晶。他把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捂住她的脸。
“你说，你是不是傻。”
“芸霁······”
她对着他一张口，便是满心满腹的害怕和委屈，眼泪流得更凶。
大抵是被两人这一出生死相随的戏码闹得别扭了，警察叔叔们不但没计较云集闹事风雨袭警，反倒好心的把俩人一块儿关进了拘留室。
“知心姐姐”最后下来，蹲在铁栏门外面，对风雨说：“瞧瞧，瞧瞧这给闹的。关进来就舒服了？知不知道这是要留案底的，年纪轻轻的，除了爱情，别的就都不要了？小姑娘，叔叔给你说啊，你年纪还小，见过的男人也少，不懂爱情。你这个年纪的喜欢啊，其实就和喜欢漂亮的小狗狗没差别，看得都是一张脸······”
吐沫星子喷了一堆，说的口干舌燥，再一瞧门里面那两个。人家面对面坐着，眼中只有彼此，你摸摸我的头发，我蹭蹭你的脸，当真是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知心姐姐”心灰意冷，站起身，拍拍膝盖，叹口气，“哎，爱情啊。”
“还冷吗？”芸霁把床上唯一一条单薄的被子裹到她身上，四角掖得严严实实。
风雨刚刚从哭泣里缓过劲，吸了吸鼻子，摇着头抽噎的嗯嗯了两声。
话虽是这样说，但攥在他掌中的手却凉得吓人，十根手指肿了一圈，又红又麻，显然是被冻坏了。
也不敢用劲儿搓，他只能用自己宽大的手掌将之全部握住，把自己的体温传给她。
大西北的冬夜，零下二三十度的气温。没人能在外面冻上几小时而不难受生病的。
风雨很快便晕晕乎乎起来，强撑着眼睛去瞧他脸上的青一块儿紫一块儿。
她其实已经发烧，脑子反应迟钝了，心里的难受却还在，瞧着瞧着，又想掉眼泪。
芸霁很快发现她眼神的分散浑浊，一探她的额头，滚烫！
“六二。”他轻声叫她，她眼皮微微懂了两下，没有反应。
他又放大声音叫了两声，她晃悠着头嗯了一声，那是只用鼻子出气发出的声音，息重孱弱。
于是，刚刚开始打盹的换班警察又被一阵急促拍打铁栏门的声音吵醒。
整整折腾了一夜，风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医院，手背上还插着针，吊瓶里的液体在病房温暖潮湿的气流中缓缓跌落。
手边趴着一个人在睡觉，棕色的头发，两个漩，是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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