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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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厢里一时议论纷纷，俨然成了茶话会现场，话题也是越说越广。人们全然不顾司机师傅‘注意安全，坐稳扶好’的善意提醒，弄得司机师傅不得不加倍小心。
　　孟祥语不时地插话闲聊，当了一辈子老师，她最不愁的就是说话。
　　马守道却一直三缄其口，面无表情地坐着，似听非听，不说一句话，他不喜欢这样东拉西扯地闲聊。
　　坐在车厢后面的两个孩子显然听到车厢里的人在议论他们，两人却是一脸的不在乎，似乎他们这样做天经地义，无可厚非，外人无权干涉。
　　小女孩凑在小男孩的耳朵边悄声说了一句什么，小男孩神神秘秘地点着头。
　　公交车缓缓停靠在了下一个站点，车门刚一打开，两个小孩手拉着手，冲向车门，飞快地跳下公交车，然后站在地面回头冲公交车上的人吐着舌头。
　　马守道扭头看向两个孩子，眉头紧锁，一脸嫌弃地白了一眼，又把头扭向了正前方，嘟囔了一句。
　　“没有教养，成何体统！”
　　孟祥语知道马守道又看不惯了，用手轻轻碰了碰马守道的胳膊，小声劝道。
　　“你真是多余，又不是咱家的孩子，你生哪门子气？别自寻烦恼了。”
　　马守道紧抿嘴唇，没再说话。
　　两个孩子的离开，似乎让车上的人一下子没了说话的兴头，又由于上来了新人，人们便停止了刚才的话题。
　　车厢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每个人似乎都在怀疑刚刚看到的一切。
　　公交车依旧缓慢地驶出市中心，中间又停了两站，便笨拙地拐上了通向城东的马路。
　　十几分钟后，马守道和孟祥语在家属大院附近的车站下了车。
　　马守道和孟祥语住在城东市直机关的家属区，家属区稍显拥挤和狭小，十余栋住宅楼像火柴盒似的整齐码放着，地面和楼房刚刚进行翻修，整个小区焕然一新。
　　三十年前，按照当时的市政规划，也为了开发城东新区，市政府便率先迁到了城东，然后在政府办公大楼附近征了地，盖起了这一片家属区。
　　此时，时间已经接近傍晚，天气一如既往的好，如火的骄阳白花花地斜挂在天边，虽说是七月流火，空气却依旧滚烫。
　　孟祥语从包里取出遮阳伞，冲马守道喊道。
　　“你等等我，我这有伞，这么热的天别晒个好歹。”
　　马守道梳着大背头，虽然黑发没有白发多，却总是梳得板板正正，像是被发胶定了型，没有一丝零乱。他上身穿着一件米色对襟圆领的老头衫，下身穿着一条浅色软面料长裤，脚上是一双黑色老式皮凉鞋，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落，透着凉爽，他从不允许自己拉沓。
　　“一个大男人打遮阳伞，成何体统？我可丢不起那人。”
　　马守道头也没回说了一句，自顾自地往前走。
　　孟祥语气得笑了笑，说道。
　　“不打拉倒，好心还换了驴肝肺，不嫌热你就晒着，老古董，没人管你。”
　　孟祥语说着话，“啪”地一声撑开了伞，自顾自地遮在头上，紧走几步，来到马守道的旁边。
　　“我说你能不能等等我，慢点走？”
　　孟祥语埋怨了一句。
　　马守道依旧没回头，背着手，脚步却慢了下来。
　　两人顺着街道往家属区走去。
　　到了小区大门口，小区的门卫热热乎乎地迎出门房打着招呼。
　　“马局长上街啦？”
　　说着话，门卫抢着帮马守道开了门禁。
　　“啊，去城西转了一圈，谢谢你啊。”
　　马守道冲门卫笑了笑，照例客气了一句，推开大门走进了小区。
　　孟祥语拎着一兜菜跟在马守道的后面，只是冲门卫礼貌地笑了笑，并没说话。她并不喜欢门卫的态度，她总觉得门卫的笑里有阿谀讨好的成分，似乎还透着那么一点狡诈。
　　马守道的家住在家属区偏里的一栋楼房的四楼，三室一厅，是他当外贸局副局长时分的公房，后来房改房，他出钱买了下来。他和孟祥语在这里住了二十几年，四个孩子都是在这所房子里长大成人的。
　　小区里没什么人，两人直接来到了自家的楼下，孟祥语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冲马守道说道。
　　“瞧我这记性，家里没酱油了，我得去买瓶酱油，你先上去吧。”
　　孟祥语说着话，把手里装菜的兜子递给马守道。
　　马守道接过兜子，答应了一声，便转身上了楼。
　　孟祥语则转身直接去了小区内的便民超市。
　　马守道拎着东西上到四楼，来到自家门前，刚要掏钥匙开门，防盗门突然被打开了，吓得马守道猛地后退了一步，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扔地上。
　　“爸，您回来啦？”
　　马守道的女儿马一晨迎在门口笑呵呵地打着招呼。
　　马守道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不太稳，急忙作了一个深呼吸，稳定了一下情绪，埋怨道。
　　“来了也不提前打招呼，你要吓死谁呀？以后再来提前打个招呼，别总搞突然袭击。”
　　说着话，马守道把手里的兜子递给马一晨。
　　马一晨接过兜子，退回屋里，边退边笑着说道。
　　“不至于吧？您啥阵势没见过啊，不会就这么小的胆吧？从小到大，在我心里，您可一直神一样的存在。”
　　马一晨开着玩笑。
　　马守道没有接茬，他感觉心脏有点不舒服，一屁股坐在门礅上，边换鞋边问。
　　“你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又翘班啦？工作一定要用心，马虎不得。”
　　马守道忍不住又开始了说教，每次都是这样。自从当了抚东市外贸局副局长之后，直到退休，他的工作从来没有出现过纰漏，这让他说话很有底气。
　　“爸，您又来了，像我总不好好上班似的。我知道啦，谨遵您的教诲，我一直视工作如生命，从不敢有半点马虎和懈怠，您放心好啦。”
　　马一晨边说话边把装菜的兜子送进厨房，将兜里的菜一样一样地取出来放在厨房台板上。
　　马一晨从小就在这种说教中长大的，虽然早已经从心里感到了厌烦，但她还不想伤了马守道的脸面。因此，她说话的时候，尽量把语气说得诚恳和自然。
　　马守道换完鞋，本想进厨房张罗做饭，见马一晨一个人在厨房，他站到厨房门口，犹豫再三，想进去却没动窝。
　　马守道是一个恪情守礼的人，从不与女人独处一室，免得有瓜田李下之嫌，即使自己的女儿也不例外，这是他的人生信条。
　　马守道站在厨房门外问道。
　　“你今天怎么想起过来啦？好久没来了，有什么事情吗？”
　　马一晨假装不高兴。
　　“爸，瞧您说的，没事我就不能来啦？这可是我的娘家好不好？今天下午，辰辰学校开家长会，散得早，我就想来看看您和妈，看来您是不欢迎我来呀。”
　　马一晨是故意逗马守道，在她心中，马守道虽然古板守旧，循规蹈矩，喜欢教训人。但却不失风趣和幽默，为人更是一身正气，绝对的男人标杆，她从来都是仰视的。
　　马守道怕马一晨多心，忙着笑了笑，说道。
　　“我可没不欢迎你啊，别往我身上泼脏水，我盼着你们天天都来呢。你不会是自己来的吧？辰辰呢？”
　　马守道依旧站在厨房门外。
　　马一晨冲客厅点了点头，低声说道。
　　“我哪敢不带她来，那不在客厅玩手机呢吗？见了手机比见到她亲妈还亲，简直是她的命。”
　　马一晨的语气中明显充溢着不满和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