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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一个阴阳的基本素养

天命阴阳 西域刀客 18083 Dec 26, 2021 11:32:4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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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没有你,没有过去,我不会有伤心,但是有如果,还是要爱你……
    ——《如果没有你》
    曾雨在一星期内,相了四次亲,小七和莱宝十分好奇,为什么一夕之间,她就像突然开了窍呢?小七自从跟小伍结了婚,语气中的痞味就越来越向小伍看齐,她揪着曾雨直问:“这离明年春天还早得很,你咋就发……”
    曾雨知道她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词来,捂了她的唇再狠狠地撕着她的脸皮,道:“我自然有我的原因,反正你们努力给我去把帅哥找来就行。”
    小七垮着脸,十分的不满,道:“好歹我给你找了三个,你却连个原因都不说给我听,你对得起我的辛劳吗?再说这穷乡僻壤的,哪有什么帅哥?”
    曾雨整理着桌面上的书稿,道:“也不是非要很帅的,可以是那种不很帅,不很高,但也不要太矮,文化层次高点,生活可以随意点,不是很大男子主义,会懂得做一些家务,在家里趿个拖鞋穿个大裤衩也没关系,但是人前不要太猥琐,嘴巴花一点没关系,但是心肠不要太花……”
    小七眨巴着眼,道:“小雨,你看上我们家小伍了?”
    曾雨一扭头,问:“你家小伍就是这样?”
    小七点头,道:“你完全就在说我家小伍嘛!”
    曾雨一阵恶寒,忙道:“刚才说的通通不算,重新来……”
    小七又扁嘴,道:“凭什么嫌弃我家小伍,我家小伍虽然嘴贱了些,但是普通人谁不是这样,他算是凡人中人品不错的了……”
    曾雨听小七噼里啪啦地讲一堆她老公的好话,低头反省起自己来。
    小伍就是一个特别普通的凡人啊,自己不就是想找一个普通一点的人吗?为什么拿小伍来做参照时,又觉得那么不可接受?
    难道说,饮过琼浆的人,便再难接受二锅头了?
    曾雨的心便又沉了,那瓶琼浆啊,怕是她无法再次品尝了。这次从家里回来上班的头天,妈妈打电话来,第一句话便是:“孟语回来了!”
    她在听到这句话时,鼓膜伴随着耳朵中血液呼啸的声音轻微地震动着,好长一段时间,她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妈妈也在那边静静的,两人似乎都在消化这个消息,曾雨久久后才嗯了一声,妈妈又说:“他两天前就回来了,可是没有回家,他今天回家时,说买了一套房子,可能不住家里了……”
    曾雨紧了紧手中的电话,轻轻哦了一声。
    他依然还记得她说的那句话,她说,只要他在,她就不会回家。
    所以,即便阔别家中两年,他也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等她离开后,他才回家,他定是不打算再见她了,为了不见,他索性另起炉灶,另购蜗居,他为了她那句话,连家都不要了。
    爸妈都不知道,她曾经说过那样一句话,导致他不再回家,她想,要是韩爸爸知道其中缘由,定会很恼她吧,似乎,那个家,很难再回到以前的状态了,那些曾摔碎过的裂痕,是那些爬在墙上的植物怎么都遮掩不了的。它确确实实,是裂了。
    曾雨打开手机里的短信,指尖摩梭过屏幕上的文字,他不是说,至少她还能做他的家人吗,现在他竟是连做家人也不再愿意了……
    当天晚上,她在群里聊天时,网友们抱怨起她来。
    小鸟:小雨,你今天写的桥段怎么悲悲戚戚的,把女主虐得惨兮兮的。
    淅淅沥沥:因为女主不聪明啊,不懂得惜福啊,活该被爱离弃。
    蓝色沸点:我觉得,我觉得……小雨好像在写她自己。
    淅淅沥沥:之前那一篇你们不是说也在写我自己吗?哪有那么多个我自己啊!
    往南续北:其实就是你自己就是你自己就是你自己……每一个女主角都是你自己,你只是将她们换了一个身份,换了一副外在的性格,但她们的心中,都住着你。你把对禽兽哥哥的感情,写到小说里去了,你还死鸭子嘴硬!
    淅淅沥沥:怎么是我了?难道你们觉得我现在很落寞?很灰涩?很凄惨?
    小鸟:阿弥陀佛!佛祖说:风未动,幡未动,施主的心在动。施主,是与不是,得问问你自己的心!
    淅淅沥沥:这哪跟哪啊?一派扯谈!
    曾雨放下手机,打开文档,半天却只字未写,都说文如其人,自己写的东西,当然最能反映作者的思想与心境,所有认识她的人,看到她写的东西,都知道她是在写一个悲哀的曾雨,她自己又怎么能够骗自己,说那些都不是?
    电脑里依然在播放着那首歌,女声如诉如泣地唱道:HEY,我真的好想你,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哪里,你是否也像我一样在想你……
    真正让她行动起来相亲,是妈妈第二次打电话来,跟她说的那些话,让她不得不让姐妹们四处帮自己尽快寻觅良人。
    那天妈妈说:“今天和你叔叔去孟语的新房子时,发现有个女人在他家,跟孟语很熟稔的模样,打听了一下,说是一个律师,长得很漂亮,比孟语小一岁,还没结婚,对我和你叔叔十分热情……”
    顿了顿,曾妈妈又说:“丫头,试试看能不能找一个合适的吧,人好就行……”
    曾雨一笑,抢白道:“妈,我正努力找着呢,上次乡党委书记的秘书还约我这周去看电影呢,这个周末我可能没工夫回家了啊。”
    妈妈那边顿了会儿,无不失落地说:“挺好挺好,去处处看,挺好的!”
    曾雨定定地嗯了一声,挂了电话,长吁了一口气。
    其实她心里没有两年前那么难过了,可能是感情沉淀了,即便这两年她仍然抱着期望,可是如此听闻时,也不是太难过……
    知道他回来时,她的想法还挺多的,担心见到面时自己要如何,皮肤是否还水嫩,身材有没有发胖,头发虽然长了可是似乎分叉了,自己的精神是不是最好的状态,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已经变得不再青春可爱了,尽管她那时不知道他们之间继续的概率有多大,但她始终希望当他们再见面时,能让他看到自己仍然美好的一面。
    可是现在她觉得无所谓了,她怎样对于他来说,都无所谓了。
    很好,这样她还轻松些,前一天那些紧张的情绪一下就放松了,她雷厉风行地将闺中好友全找来,要求她们安排她相亲。
    她火急火燎地赶场子一样相了几场,好友虽然觉得她的行为有些不靠谱,却还是马不停蹄地替她张罗着。她急啊,不靠这种方式的话,她周末找谁陪自己看电影呢?她二十五岁了,行情怎么能差过那个已经三十岁的人呢?
    周末很快到来了,田小七很不够义气地抛下她回城里看她的小伍去了,曾雨无亲可相,也无人陪着看电影,又不能回家,就窝在单位里写东西。
    单位里一到周末就十分的清净,同事各有各的家,一到周末就统统回家,领导虽然安排了人周末值班,可大家都宁愿放弃值班工资也要回家,于是这两年来,曾雨周末替同事省了很多回心,曾雨也就是因为周末的百无聊赖,才开始写些东西的。
    其实这种生活状态很自由,不像第一天晚上来这里时那么害怕,曾雨早已对这里的环境熟悉无比,一个人守着这么一大栋房子也不会害怕了,自己想吃了就做些好吃的,懒得动时,也可以一整天不吃。周末不会有什么人来办事,领导让值班的目的是为了防止有人在周末闹事或者以防小偷,所以一整天窝在房里也是没关系的,于是她常常就穿着随便舒适的衣服,头发也不梳地宅上一整天。
    所谓宅女,应当就是如此修炼出来的。
    在网上跟网友胡吹海吹,一边说自己要饿上两天不吃饭,用来减肥,一边往嘴里塞零食。小七在上午十点时打电话来,一副还未睡醒的口吻,难得的是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她,她又替她找了一个相亲对象,周日见面。
    “你不在,你让我一个人去见啊?”曾雨不干,没有介绍人在场,多尴尬啊,那些自我介绍啊,那些探听虚实啊,让她自己去做,多别扭啊!
    “我明天要去医院做检查,我跟你说哦,我可能有了哦!”小七在那边得意扬扬地说,曾雨一愣,然后就乐了,连连恭喜。
    “还没准呢,所以明天我不能陪你,这次替你找的是小伍他堂兄,你放心,比我家小伍要好上那么一丁点,我让他明天直接去莲花乡找你,省得你又跑回城里来。”
    那好,不用回城!
    “你明天好好打扮啊,别我不在场,你就又随便了啊,你要知道,现在替你找一个合适的有多难,你还催得那么急,我都将小伍他堂兄贡献出来了,你要是再挑剔,我都不知道要替你找什么样的了。宅是可以,可别把自己宅剩了啊。”小七在那边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训斥着。
    挂了电话,曾雨也觉得小七所言甚是,自己越来越向宅女的形象靠近,网上宅女变剩女的一大把,大家都贪图着宅在家里的自由无拘束,小七说这要是结了婚宅一宅倒没什么,还没结婚的话,这一宅,可就宅掉了大好年华啊。
    傍晚时分,码字码到**时,单位外面有一些声响,似乎有车子泊了进来,曾雨懒懒的,有些不想理会,敲着键盘的手一直未顿。她偶尔也烦周末还找上门来办事的人,更烦这连周末上班时分都不属的傍晚竟然还有人找来。现在她这般披头散发乱糟糟的模样,第一想法就是装不在。这要是早一些时候,她还会迅速收拾一下,出去接待,现在这都什么时候了,人家都准备晚饭的时间了,谁还跑来办事啊?不见不见。
    这会儿正是她灵感源源不断的时候,对于外面的响动,打定主意装不在的她愣是继续埋头打字。
    然而不稍一会儿,来人却敲响了她的房门。
    曾雨一惊,来办事的人咋会直接敲她的住房门啊?心想莫不是领导?同事?
    来不及细想,也不敢装不在了,她应了一声,飞快地用手指拔拔头发,拿了皮筋将散乱的长发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趿着拖鞋就去开门。
    门一开,门内的人就愣住了,某些东西随着那扇门的开启,排山倒海地向她压了过来,她刚刚在电脑上敲了什么来着?思念成谶?她在写女主角因为思念过度,出现幻象。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她思念出来的幻象,却一直觉得不够真实。
    与两年前相比,他似乎瘦了一些,头发短了些,人很精神,站在她面前的身姿十分笔挺,他二十七岁时她觉得他像三十岁的人沉闷着,三十岁的他,在她眼里却依然如他二十七岁时般年轻。
    曾雨想起自己乱糟糟的模样来,一时有些无地自容,低头时看见自己趿着的拖鞋还脏兮兮的,一个裤腿挽着,一个裤腿放下,想想自己的形象必然是十分的糟糕。静默了一会儿,曾雨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硬生生地抬起了头,瞅着他,唤了一声:“哥!”
    她感觉到门外的人神情明显一凛,心脏也随着他表情的变化,狠狠地一揪,一时便显得有些无措。他们之间的隔阂并不是这两年的时间内生出来的,经过那些吵闹和冷战,她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关系还能维系在哪一个层面。她想起他在外面购房不愿回家,自觉他是介意她的,他还在为她那句话而僵持着,两年的时间让她已对那些事情深刻反省,可是他却拘泥在她的蛮横要求里不肯轻易跳脱出来。他曾说,他希望她至少还是他的家人,曾雨想,事已至此,也许能消除她跟韩孟语之间隔阂的方法,只有让他知道她愿意与他做家人。
    曾雨将身子退开来,把门敞开,让他进屋。
    小客厅里一团乱,椅子横七竖八地摆着,一些杂志报纸铺满了桌面,前些天她换的一件外套搭在椅背上还没洗,餐桌上是早上泡的泡面,剩了半碗汤,一直搁在那儿也没倒掉。卧室比客厅更乱,电脑旁边到处是零食包装袋,衣服堆在简易衣柜里没叠,衣柜的帘子还没放下遮挡,那些瓶瓶罐罐的化妆品七零八落地散在桌面。小七常鄙夷地说她已彻底沦落为宅女了,怎么舒服怎么过,长此以往,不得不剩!
    曾雨快速地收拾了一下小客厅,让韩孟语在她的小沙发上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茶,就进卧室去收拾乱得不成样子的房间。
    趁着收拾房间与自己的这段时间,她内心天人交战地忐忑着,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会来,也不知道他来这儿是想要做什么,尽管她知道他回来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她始终没有做好见他的准备,她曾反复在脑海中演练要是见到他,她要说些什么、要如何开口、要用哪种态度……可是现在,除了要让他知道她已然软化的态度外,她也不知道还有哪些话题,是她能够碰触的。还有,她无法确定,自己能否将自己的情感控制好,不让他轻易地发现。
    换了衣服出来,见他未坐在原先的小沙发上,而是立在她挂在墙上的挂历前。
    那一幅挂历是她元旦前去隔壁单位顺回来的,她发现自己老爱走神忘事,刚好那种挂历可以记事,于是她便养成了在挂历上标注的习惯。起初她还没发觉他看那个有什么不妥,可是忽然想到这一个星期她为了区别记忆接踵而至的相亲,将那些相亲对象的姓氏特点标注在了相亲日的旁边时,顿时大窘,忙过去唤住他,打断他的研究。
    “哥,你还没吃晚饭吧?”再次这般称呼时,似乎比刚刚要自然很多,她想,再多叫几次,她总会习惯的。
    “你想吃什么,我来做吧,这个时候估计也买不到菜了,可能不会有很好的招呼,你先将就点啊。”曾雨尽量对他笑得轻松自若,这般生疏的对白,放在他们之间虽然有些怪异,却是她认为在他有女朋友的当下,是最合适的距离。
    看他点了点头,曾雨拿了围裙就往厨房里去。
    厨房里只有一些土豆、黄瓜、辣椒,因为没有冰箱,所以她平时也不敢买肉,多数只买些不易坏的蔬菜备用,幸好还有一些鸡蛋,好歹也算个荤菜。
    将米洗好,放入电饭锅内,她开始削土豆皮、切黄瓜、打鸡蛋。所幸的是,韩孟语没有继续盯着她的挂历研究,这让她吁了一口气,可是他却在她忙活起来时,倚在厨房门口,什么都不做地看着她。
    这让她才放松的心情,又紧张了起来,总觉得如芒刺在背,这一紧张就老爱出错。
    他有着她不容忽略的影响力,她将筷子弄掉是因为他;将辣椒蒂留下,辣椒丢掉,是因为他;拍黄瓜时滑刀了是因为他;煤气灶打火三次未燃,难道还是因为他?
    曾雨一脸窘迫,回头跟韩孟语道:“我忘了,昨天就没有气了。”
    同事们都走了,她不想一个人去充气卡,索性就吃泡面了。因为他的关系,她竟紧张得忘了没有气的事情来。
    “气站在哪里?”韩孟语眉间微澜。
    “乡下地方,气站都还挺远的,得等到周一他们上班了我坐他们的车去充……”
    “那你这一天吃了什么?”
    “面!”方便面!
    “为什么没有饭吃了,都不回家?”他问这话时,似乎带了些火气。
    曾雨一时哑言,她为什么不回家?因为,因为她回了,他便不会回啊!又或者,在她回了后,怕见到他也回啊?其实,她在躲他啊!
    “因为,我值班。”她一个月值三个周末的班,拿三个周末的加薪,她高兴,同事也高兴。
    韩孟语不满意她的答案,看她的眼神,满是对她不坦诚的责备。他进入厨房,她看他步步逼近,呼吸一屏。他在离她咫尺时停下,曾雨眼神慌乱,不敢再仰头看他,急急垂下脸来。
    他现在在她一臂之遥的地方,她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他,鼻息间可以闻到他的气息,她怀念他的指尖,怀念他的鬓角,怀念他颈间脉搏跳动的频率,怀念他冲她笑时将眼眯得狭长的模样,她甚至怀念那天早上她贴着他的身体滑入被间的那种肌肤的触感……
    那一切的怀念,在他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却变得连怀念都远得不可触及。
    他在她面前一抬手,拔下气卡,转身往外走。
    曾雨跟在他的身后,跑出了房外,看到他泊在外面的车时,稍愣了会儿。
    韩孟语上了车,曾雨在副驾驶座的位置坐下,看韩孟语发动车辆,忍不住没话找话地问:“你换车了?”
    “嗯。”他对她吝啬言语,也是为了跟她保持距离?应当是,曾雨想。
    他以前那个车,虽然不是顶好的车,可是也花了不少银子,那辆车子被他保养得极好,他出国后,车子去哪儿了,她没过问,对于他的事,她一概没问。现在见他开一辆二手的吉普,她甚是惊讶,他根本不需要这种大排量高耗油的车子啊!这种车子跑野外乡下才实用,他们单位的人,应当极少有开这样车的机会,而且这种车子与他的气质性格也极不相符,她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买一辆二手的,原先那车子即便也不是新的,可是比这车要新很多啊。
    “以前那车呢?”她忍不住地问。
    她突然想起,现在很多事情都不比从前了,他已经有女朋友了,那些车啊房啊,会变化并不奇怪,而且她也无权置喙。
    “我买房差了些钱,拿车子换了。”他说。
    果然!他是为了买房……
    曾雨笑笑,觉得自己笑得不大自然,又慢慢隐去,心头闷痛,她撇过头去看窗外,外面的光线已十分的朦胧,道路两旁的农家亮着灯光,昏黄昏黄的,虽然暗沉,那种灯光却让人极想念家。
    按曾雨的指点,他们到了气站,他们到时,老板一家人已经在吃晚饭了,老板在乡里做独家生意,对待顾客十分的高调,全程就差让韩孟语自助服务。
    充完气卡,韩孟语去隔壁的超市买了一大堆日用品和奶制品,曾雨走过去搭把手帮忙去提。
    韩孟语在她搭手时,侧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顿了顿,终是没说,默认了她搭手帮忙的行为。
    上了车,曾雨揉了揉手板心,上面一片红痕,韩孟语见她揉手心,伸手扳过她的手板凑至眼前。曾雨因为他的碰触,气息一顿,看他察看自己手心的模样,突然鼻间微酸。他见她手心只是因为超市袋子压得血流受阻而有些红痕,于是握着她的手,用拇指在她手心帮她按按揉揉,她觉得不妥,挣开了,说了声“没事”,便匆匆转过头看车窗外。
    回去的路上,有一小段路不是十分的平坦,但是这种车子在这样的地方行驶,显然十分的适合,曾雨似是自言自语地咕哝道:“你这车,跑乡下才适合,不过其实现在乡下的路已经十分好走了,村村都通了水泥路。”
    “我不知道,上次来时这边的路还有很多未铺好,回去时挂了底盘,本以为还跟我老家那路一样,想着还是换辆这样的好些。”
    曾雨想起他老家那路来,似乎明白了他的考量。两年前这路也确实烂,但是她来这儿不久后,那路就已经修得很好了,现在莲花乡可比他老家的路好多了,她极少再晕车。说起来,她竟然不知道他来看她的那晚,回去时将车子挂了。
    “你又不是经常回老家,也没有什么机会跑乡下,买这车其实不实用。”曾雨嘀咕。
    韩孟语瞥了她一眼,抿唇不语。
    回到她的住处后,韩孟语将气卡插好,嘀嘀嘀响了三声,数字网上跳到了一百,曾雨洗了手,重新围上围裙,气灶一打火,一股蓝色的火苗呼啦冒出来,曾雨执着铲子,往烧热的锅里下油,将用水泡过的土豆丝捞出来下锅时,那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十分的热闹,她有条不紊地放佐料,放调味品,飘出的香味渐浓时,她掂着铲子尝了尝味道,三两下翻炒后,关火装盘。
    韩孟语一直靠在流理台旁抱着胸看她,看他曾经那么担心的小姑娘,最终也因为生活,学会了如何打理自己。离开她的这两年,时间并不长,可是对于某些时刻的他来说,曾一度觉得是那么的漫长。时光将她慢慢地改变,从开始到现在,他都能敏感地察觉出她的点滴变化,从开始到现在……
    在这两年内,曾雨将炒鸡蛋这个菜,炒了足足有上百回,她往他的碗里夹了一筷子的鸡蛋,笑着说:“哥,只有这个还算将就,你多吃点吧,鸡蛋是我妈专门去挑的土鸡蛋。”
    她并不想像妈妈一样婆妈,只是她觉得沉闷的餐桌上实在缺少话题,她什么都不敢问,又什么都不敢提,甚至,她害怕他会主动提起他在国外的生活,或者他的女朋友来。
    看着他与自己同坐一桌吃饭,她总生出一种恍惚的感觉来,似乎中间分别的那两年,根本没有发生过,他们仍然围坐在同一张桌子边,他的足尖抵触着她的,他一如往常的食而不语。尽管时间地点变化了,可是他仍然是那个他,让她生出时光未长情感未变的错觉来。
    只是错觉便是错觉,曾雨缓慢地扒着饭,人会变,世事变,她对待他的心态也明显不一样了。从前,她从小心翼翼地接近他到在他面前肆无忌惮,那些态度都与现如今她对他的态度迥然不同。两年间,她一开始对他怨恨、气怒,后来自我反省,慢慢地明白他、思念他。然而到现在,发现往事已成追忆时,她对他生疏、客套,甚至,为了消除他回家的顾虑,而刻意在他面前卑微地示好。
    他似乎吃得很香,当然,她也明白他根本不挑食。他愿意留下来与她一起吃饭,证明他对她以前的态度其实不是那么介怀的,这点让曾雨有些小感动,她想,他们要是维持这样的关系,其实也不太难,只要他愿意。
    饭后,曾雨清理完毕,他问:“今晚回家吗?”
    曾雨闻言,便敛下眼来,他仅问她是否回家,而没说他们一起回家,他愿意见她,却不愿意跟她一起回家。忆及他已另安新家,刚刚那些似已看淡的情绪突然又纠结起来。
    “我明天,有朋友来找,所以不能回家。”想起小七还给自己安排了一场相亲,小雨放弃搭乘他的便车回家的想法,决定继续留守。
    韩孟语看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就飘向她身后挂历的方向,曾雨见他起身,状似打算离开,便也起身相送,他走到门边时,突然一顿,曾雨跟在他身后,见他顿住,于是一愣,然后听他低沉地道:“你要戴着我送你的求婚戒指,去跟别人相亲吗?”
    曾雨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明白他在说什么时,低头一看,看到她用链子套在脖颈间的戒指,已溜出到了衣服外面,戒指上的小钻,莹耀的光芒十分的显眼。
    曾雨以为他说那话,是介意这枚戒指,于是想也没想就伸手绕到脖子后解下链子,唤道:“哥,这个还给你。”
    他僵立在她的门边,曾雨在他的背后,看不见他的表情,看他微抖的肩,觉得他似乎是生气了,她缩回手,想想那枚戒指之于他来说,也是一敏感物,还与不还,想必都会刺激到他,毕竟对于他来说,这是个伤害。
    韩孟语未再转身,顿了一会儿后,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她的住所,曾雨看他走进漆黑的夜幕中,上了那个庞然大物,他发动车子时,乍然亮起的车灯打在她的身上,她觉得视线被那道光线刺得一片白茫,她用握住链子和戒指的手挡了挡光线,那束光却久久未移开,她眯着眼想看清楚是不是车子出了什么故障时,光束一移,车子调了个头,驶了出去。
    第二天,曾雨是被小七的电话吵醒的,前一天晚上她很晚才睡着,曾经的失眠伴随着他的离开而离开,如今伴随着他的回来又回来。
    “快点起床刷牙洗脸化妆打扮!”小七在电话里下达着命令。
    曾雨依令起床,洗了一把脸才感觉没那么迷糊,清洗完毕时,她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
    小雨看着镜中黑眼圈严重的自己,开始往脸上扑粉,遮了遮后,仍然感觉脸色不佳,索性还上了些胭脂。
    书上说女人一过二十五岁,就走向衰老。
    她看着镜中化了妆的自己,就觉得自己衰老了,多成熟的一张脸啊!
    收拾妥当,小七的催命电话又打了来,道:“你还在单位呢?我让他来单位找你啊。莲花乡实在没啥地方适合约会的,要不然,你带他去‘非岩’玩玩吧,他还从没去过。”
    小七帮她出着主意。“非岩”是莲花乡一个有些名气的岩洞,两年前才被开发,然后由所在地的集体经济组织承包给了一个老板,那个老板在上面花了不少钱,附近很多的人都进去游玩过,曾雨在接待一些外地单位的同事时,曾带他们去过几次,对那里还是比较熟悉的。
    “可是那种地方,乌漆麻黑的,我跟对方还是第一次见面呢。”曾雨觉得那里用来第一次约会见面,不是太好。
    “你还怕他吃了你不成?你放心吧,小伍堂哥为人还挺本分的,不然的话,我们也不会撮合你们,而且黑的地方才适合考验一个人的真实品性啊,呵呵……”小七在那边笑得神经兮兮的。
    “知道了,你安心地去检查吧,挂了。”电话一挂,曾雨的心又沉重了起来,每次相亲其实都很沉重,不是忐忑揣测也不是多么的期待,不管是别人主动替她做媒,还是她要求姐妹们替她张罗相亲对象,每次要见面时,她就莫名地感觉到沉重,压在心头的那份力量,也不知道是自艾自怜的悲哀,还是不能言说的不甘。
    听到有车子进来的声音,看看时间,刚好十点,她猜应该是对方找来了。于是在镜子面前再整理整理自己,就匆匆出去开门。
    门外的那辆车与前一天韩孟语开的那一辆车的外形一样,只是青天白日下,她才看清它的颜色,她看着韩孟语从车子上下来,眉头便拧了起来。
    若说前一天他来看她是因为阔别很久后在所难免的重逢,这仅隔一夜的第二次见面,就让她看不出他的用意了。
    “你朋友呢?还没来?”他在她面前站定,问道。
    曾雨点头,他又道:“我帮你把把关。”
    曾雨一听,愈加别扭,心里有些小不快,她叫他“哥”,是她想满足他至少还能与他做家人的想法而讨好他的举动,事实上,他们以前的那些曾经,并不能因为她对现在关系的定位而被忽视,他真的能以她家人的身份来替她把关?
    曾雨虽然不以为然,却也不好拒绝,小伍的堂哥在韩孟语到来后不久也将车子驶进了小雨单位的停车坪。
    小雨自大伍下车就打量起他来,还好,他外形虽然不算高大,但已足够与自己匹配。大伍直接朝他们的方向走了来,脚步有些匆匆,在他们面前站定时问:“曾小姐?”
    互打招呼后,大伍一脸歉意地道:“实在不好意思,本来约到十点,但是今天路上堵了好一会儿,我提前半小时出发,可还是迟到了。”
    曾雨侧头看了一眼韩孟语,从市区的家到这里,至少需要开两个钟头,按照大伍的意思,路上至少堵了半个小时,可他十点到达这里,那么说他在七点时就从市里出发了。
    他还真热忱!
    小雨跟大伍介绍道:“这是我哥,说要替我把把关,你不介意吧?”
    大伍有些愕然,却马上笑着伸手向韩孟语,道:“不介意,不介意,曾大哥对妹妹很重视啊!”
    韩孟语伸手回握,道:“我不姓曾,我姓韩。”
    曾雨额冒黑线,她知道他来把关的意思,其实就是来找对方的碴,看着对方疑惑的神情,她笑得尴尬,解释道:“我们各随父母姓。”
    大伍顿悟地点头道:“了解了解。”
    曾雨觉得三个人忤在这里,实在尴尬,于是想摆脱掉韩孟语,便依小七的主意,跟大伍先生道:“伍先生,七七跟我说你还从未去过‘非岩’,让我带你好好游览一番,现在时候也还早,不如现在去如何?”
    大伍觉得这主意不错,欣然同意,曾雨转头看向韩孟语,想对他道让他留守,刚一开口说道:“哥你……”
    “我也没去过!”他斩断她的话,淡漠地向她一瞥,然后看向大伍,浮上些客气的笑来,道,“我们一起吧!”
    曾雨无奈,便随他去。三人决定只开一辆车去,曾雨瞥了一眼大伍先生的车,道:“伍先生,还是开我哥的车去吧,你那车子的底盘有些低,有一段路不是十分的好。”
    大伍先生没有异议,曾雨看韩孟语时,看到他眼里多了抹淡淡的得意来。
    他得意什么?得意他的破二手吉普比大伍先生那辆锃亮的小车强?
    曾雨坐上副驾驶座,以便指点路线。韩孟语发动车子时,瞥了她一眼,她莫名地回望他,就见他倾身将她的安全带拉好,扣上。
    大伍先生坐在后座,不断地夸着这车,说他一直想买这种车来着,开着很带劲,只是这车在城里转转,不大实用,他出于经济考虑才买了轿车,叭啦叭啦叭啦……
    男人喜欢说车,曾雨不大懂,兴趣也不大,倒是觉得这大伍先生的话多也不是一件坏事,总比三人都沉默着强。
    “韩大哥是做什么职业的?似乎不大爱说话,韩大哥不笑时看上去挺严肃的,肯定是当领导的吧?”大伍比小伍大,却比曾雨没大多少。
    曾雨见韩孟语不大搭理人家,赶紧圆场道:“我哥他是职业病,见谁都一脸的严肃,连我妹都怕……”一不小心又将曾媛扯进了话题,曾雨觉得自己这样说有些不妥,于是煞住了话。
    大伍一脸好奇地道:“韩大哥是什么职业啊?小雨你还有妹妹?”
    他将称呼变为“小雨”时,开车之人突然按了两下喇叭,其余两人看向前方,一条拦路狗被喇叭声吓得撒腿跑开了。
    “这喇叭真强!”差点吓死人!
    两人继续刚才的话题,曾雨答道:“我哥在法院上班,话可少了,你别介意。”
    大伍一脸崇拜地又夸上一阵,大伍先生居然在韩孟语面前谄媚了,曾雨突然觉得大伍先生与韩孟语的差距一下就被明显地拉了开来,曾雨十分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那样去形容,大伍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了。
    曾雨趁韩孟语偶尔看她时,用眼神表达她的不满,责备韩孟语对人家的态度太过冷淡。
    他装作对她的意见无感,一脸淡然地继续一言不发。
    非岩在距离莲花乡十公里的地方,虽然路况不是十分的好,但是也不稍一会儿,便可抵达。
    韩孟语他们将车子泊在山脚下的停车场,非岩的洞口在半山腰,要爬上好一阵,曾雨替大家买好水,又向相熟的售票员要了一个票价折扣,三人便随导游小姐进入了洞中。
    非岩可以说是整个市区内最大的一个岩洞,也是一个比较有特色的岩洞,开发的老板也做了些功夫,看上一看还是很值那个票价的。
    洞内十分宽敞,进入后感觉温度不如外面的冷,导游小姐介绍说该洞冬暖夏凉,一般的岩洞,都有这个控温的功能。几人往里走时,洞内一片漆黑,开发者在不接待游人时行节约之事,是关闭所有的灯光的,导游小姐一路将灯打开,洞内乍亮,各种形状的奇石在五颜六色灯光的照射下,历历在目。被导游解说一番,本来沉寂千万年的石头,都被赋予了生动鲜活的象征意义,让人对这些石头的形成,生出种鬼斧神工的惊叹之情来。
    导游引着他们一直往里走,大伍先生显然被洞内的景致吸引住了,听导游小姐的解说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比画着,曾雨起初跟在他的旁边,因为对洞内景物比较了解,有时也做一些小提点,韩孟语一直跟在他们后面,没说过什么话,有的时候在极暗湿滑的地方,他会提醒曾雨小心脚下。
    大伍先生是在贸易公司做事的,喜欢研究投资,对于这个岩洞的开发生出些兴趣来,一边听导游小姐讲解,一边探听着开发这个洞的成本资金和营利情况,曾雨见大伍先生更有兴趣将话题转在投资收益上,于是也就不再多言,只随着导游的游览进程,跟随在后。
    进到整个岩洞的中部时,有一段路因为灯光损坏,变得十分的黑暗,导游提醒着大家小心,大伍先生经导游提醒才想起回过头来,将手伸向曾雨,想扶上一把。
    “不用不用,这里面我挺熟的,你只顾往前走便行。”曾雨见他伸出手来,想也不想就回拒掉。
    大伍先生见人家姑娘拒绝,也不好意思唐突了,提醒她注意后便转身继续跟着导游小姐往前走。
    曾雨低着头,看着脚下,光线虽暗,却隐约可辨别那些反射了些水光的岩石,手在伸向铁栏杆时,在空中被另一只手握住。
    曾雨诧异地转头看向一直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的韩孟语,不远处的彩色灯光淡淡地映在他的脸上,让她看不出他的神色,她抽了抽被他握住的手,他便紧了紧,然后直接将握住她的手揣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在口袋里与她十指相扣。
    曾雨再次感受到了那种心跳如擂的感觉来,甚至有一会儿,她觉得他们似乎又回到两年前那般,他们在父母的眼皮底下,偷偷地牵手,偷偷地踩对方的脚背,在无数个黑暗的夜里,偷偷地拥抱、偷偷地亲吻……
    现在,他在她的相亲对象面前,故伎重施,是何意图?
    他现在这般行为,是余情未了?是挑衅?是为难?或者,是吃醋?
    又或者,只是他想!
    曾雨一直都知道,他就是那样的人,想什么,便做什么,只要他敢想,他便敢做,很多时候,他甚至不去考虑其他人的想法,就像他以前无所畏惧旁人目光,就像他以前毫不顾及父母感受,只是一个劲儿地逼她,他何曾怕过什么?什么道德、规矩、限制啊,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只要法律允许,其他的都不重要。
    她低下头来,手在他的掌心扭动着,挣扎着,却挣脱不了他的五指山,他们从一前一后的位置变成了关肩而行,晦暗的光线让人无法发现他们的斗争,他口袋里的秘密,除了他们自己,谁也无法知道。
    “你这是干什么?”趁导游小姐用小喇叭讲解时,她压低声音质问他。
    “我最重要的东西遗失了,无论谁拾得,不管对方是善意取得还是恶意取得,我都有权要求他归还原物。”他不看她,却用同样低沉的声音轻浅地回应她。
    他的话,让她的小心肝持续扑通跳着,曾雨一时觉得有些茫然,他这个时候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是有女朋友了嘛,还来纠缠她做什么呢?曾雨又在他的口袋里挣了挣,他的手丝毫未松,于是曾雨有些生气,她对他将她物化的比拟十分不满,恼怒地回道:“你丢了东西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有,”他目光灼灼地看她,道,“你收了我的戒指,就说明你默认了我的邀约,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然成立。”
    他在跟她拽什么规定?她对于法律只知道些皮毛,他说的那些,她不仅听得似懂非懂,对于他套用的法律规则,她也抱持着怀疑的态度。她知道这样说下去不是个办法,他虽然不多语,可是她从不认为她能在说理方面说赢他,前方大伍虽然还在跟导游小姐谈意甚浓,可是眼下他们已走至灯光璀璨的地方,他们随时会发现韩孟语与她的小动作。
    “我们回去再说。”她几乎带了些乞求的意味跟他说。
    他低睨着她,好一会儿,才喃喃道:“为什么你还是和两年前一样,那么看不开……顾虑重重……”
    突然感觉扣住她的手指一松,她的手瞬间就从他的口袋里抽出,不敢多想,她快走几步,赶至大伍先生身旁,对于他,她连回望的勇气都没有。
    曾雨脑中一团紊乱,思绪不能,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旧事重提,她一时无法消化他言语里的含义。后面的游程,曾雨变得十分沉默,一路都心神恍惚,脑海里是厘不清的复杂关系,一会儿是与他的过往,一会儿是他这两年对她的不闻不问,一会儿又是妈妈满是失望地告诉她他有女朋友的事情。那只被他握过的右手,似乎一直留有余感,她心虚地用左手搭在右手手背之上,掩饰着。
    最后三分之一的路程是水路,非岩最大的特色就是它有一条十分长的地下河,可以行船,导游小姐常常划着小船,放开喉咙唱着山歌,不论导游小姐的音色如何,那声音在空旷安静的岩洞里回响不断,似余音绕梁,是KTV里效果精良的音响效果都无法比拟的。
    大伍先生对此十分的感兴趣,在导游的鼓励下,也亮了嗓子唱了起来,唱完后他要曾雨唱,曾雨已经毫无游乐的心情,拒绝了他三番四次的要求后,他仍不依不饶地要求,她突然就觉得心烦不已。
    大伍先生因为游兴甚浓,对于她的情绪便未十分在意。一行人从洞内出来,乍见光明时,都各怀感受。
    大伍先生心情不错,感叹道:“真是个不错的岩洞。”
    曾雨对于后半程的游览完全无感,只一心盼着早些出来,听大伍先生对这景点发表感叹,向他回以虚应一笑。
    韩孟语不再落至最后,他双手插袋,一派悠然地走在前面率先下山。曾雨与大伍先生跟在后面,大伍先生不时提些问题,说些以前的游览经历,曾雨也只简单地回应着,她的那只右手,一直蜷成拳头放在身侧,未敢松开。
    上了车后,曾雨主动系好安全带,系安全带时,她瞥到自己的右手手背上,还余有淡淡的指痕,于是气恼地转头瞪了韩孟语一眼。
    大伍先生让曾雨指定一个好一点的餐馆,去解决三人的午餐问题,曾雨引着他们去了自己偶尔消费的某家环境尚可的酒店,挑了一个小包厢,点了菜,大伍先生的话匣子又开了。
    出人意料地,应和大伍先生的不再是曾雨,而是一路上都少言寡语的韩孟语。
    结束一个话题后,韩孟语问:“伍先生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呢?”
    大伍先生毕业于某名校的国际贸易专业,对这个问题回答得很有自信。
    “那个学校在国内排名还不错,我的大学同学在那所学校兼了一些课程教学,他曾经跟我提及过,那所大学的学生就业率高,学校硬件措施不错,但是学风并不太好,学校的教育模式不够开放,所以学生故步自封,只求掌握现有知识,缺乏创新能力。虽然学校名气在,就业容易,但是学生将来的成就,不会太大。”韩孟语如此评价。
    大伍先生听闻后,脸色变得绯然,他以为韩孟语这是在替曾雨考验他了,之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之势有所收敛,言辞变得谨慎起来。
    曾雨却忍了忍想翻的白眼,这个喝了些洋墨水的人一回来,居然说话这么不客气,简直就是无礼了。
    “我觉得个人的成就跟个人后天的努力有莫大的关系,学校只是个人努力的一个起点罢了,韩大哥那样说,恐怕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说得有些偏颇了。”
    “好,那你说说,按你学校的声誉排名,你却只在一个中型贸易公司做一名普通职员,这是你的努力起点方向不准,还是你个人后天努力的价值体现?”
    曾雨听闻韩孟语如此明显的质疑,差点喷茶,这挑衅意味也太明显了,大伍先生脾气好才没有当场发飙。她终于见识到他的辩才,似乎他就是那样,观念里只有针锋对芒尖、是非与曲直,没有婉转周旋,也不留给对方回旋的余地。他平时少说话是对的,他的那些彬彬有礼、斯文内敛的形象,看来也只是对那些跟他没有利害、不起争端的人适用。
    “我们公司虽然不是省内数一数二的大公司,但是在经济形势不好的现在,我们公司仍然能盈利而没有出现亏损,就足以证明实力还是很强大的,我的同事也都是精英型的,我这样的学历,公司里一抓一大把。”
    “言下之意,伍先生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觉得自己的位置很适合自己,而且是理所当然的。伍先生不觉得我那同学的评价很中肯吗?贵校的学生,确实故步自封。”韩孟语交叠着腿,手随意搭在腿上,背靠在椅背上,看似坐得随意,可那一脸肃穆的表情,让大伍先生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被审问的犯人一样,审问自己的人每句话都让他绞尽脑汁地去想办法回应,最后还让对方又把话给堵了回来,不禁冷汗潸然。
    “不说这个了,上菜了,我们先吃饭吧。”曾雨实在看不下去了,在心里将韩孟语批驳了好一阵,可是她心里虽然不满,却不敢替大伍先生帮腔,一则是她帮不过,二则是她怕惹恼了他。
    饭局开动,替大伍先生算是解了个围,大伍先生虽然对韩孟语的一番论调感到窝火,却不敢再在言语上与他进行辩驳,他刚见到韩孟语时以为他是一个性格沉闷、寡言少语的人物,却不想他的辩机杀气重重,说起话来不留余地,即便自己的辩才与他相当,也不能说出那样不留情面的话来。于是开餐时,他一语不发,只专注于食物,不再主动挑起话题。
    所幸韩孟语也是一个食不语的人,吃饭时,刚刚那一派审讯尖锐的模样便消融了,这让大伍先生松了口气。
    席间变得有些安静,只有曾雨不时招呼大伍先生吃食,以及唤服务生拿这拿那,大伍先生虽然觉得曾雨还不错,却因为曾雨大哥的态度,淡了那份心思,一心只想吃完了走人了事。
    三人吃完饭,回到曾雨单位,大伍先生取了自己的车,招呼了一声,便一脸不愉地驾车离开了。
    曾雨知道这事肯定吹了,一进房就对韩孟语发飙了。
    “你是我什么哥哥?你替我把什么关?你这是在把关吗?你明显就是在捣乱,在作梗。”她对他大小声地咋呼着,周末单位无人,她无须再藏着掖着自己的真性情,对着他,她就是有着憋了又憋的怒意。
    “我根本就不是你哥,你十二岁时就这样对我说过。我也不打算做你哥。”他不再沉默地由她任意妄为,与她杠上了。
    “那你也不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管我的事?我相亲找男朋友不应该吗?难道我还得等你?你都有女朋友了,还来纠缠我做什么?你也不用因为我的关系,买房子打算搬出去,那里始终是你们韩家的,你结了婚那里也还是你的。只要你不捣乱,我会马上把自己嫁出去,我会离开那里,我根本不会打扰你……”她冲他吼,吼着吼着,就吼出莫明其妙的眼泪来,她觉得自己一哭,就没气势了,可是心里就是觉得委屈,那眼泪忍也忍不住地就流了满脸。
    韩孟语被她的话气到了,一把抓过她,他咬牙切齿地隐忍,在看她哭得稀里哗啦时,又变成了强烈的无奈。
    曾雨在他抓住自己时,以为他想打她,于是愣了一下,在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又将她一把拥住,当鼻间满是他的气息时,她原本慌乱的心情,被突如其来的一种安心所取代。他的怀抱啊!她曾多少次因为梦见这个怀抱而哭醒啊,她本以为这个怀抱她可能再也享受不了了,可是现在却蓦然重拾。她一度觉得因为曾经失去过,所以失而复得时便倍加珍贵。不可否认,即便知道他有女朋友,他对她来说,还是有着强烈的吸引力,她对他的怀抱还是贪恋与渴望着。她在刻意疏远他、排斥他的同时,仍然被他吸引,仍然对他心存爱恋。
    怎么办?她要怎么办?
    “谁跟你说我交女朋友了?谁跟你说我买房结婚了?谁说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他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她听得真真切切,却不明白他一连串的质问是什么意思。她强抑住自己的哭泣,认真地听他说话,她觉得他的话里,似乎有她所期望听到的某个希冀,她小心地压抑住抽泣声,生怕错漏半字地侧耳细听。
    “我离开前,等了你半个月,我以为你说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回去的话是一时气话,在我跟你说了那么多后,在你知道阿姨生病后,在你对我消气后,你就会在我离开前,回来跟我说将那些话收回去。可是,我等了那么久,等来的是我爸在我下飞机的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我,你在我离开后肯回家的事实。”
    她难道就从不考虑一下他的感受?当时他站在一群异色人种中间,满目都是陌生的人物时,他想起他与她如今已隔了一个大洋的空间,他不仅无法再触及她,连他的感情也被她流放至此,他自己都无法形容当时的自己那种空洞的感觉。
    像是什么都灰了,什么都沉寂了。
    出国交流的机会令单位同事个个虎视眈眈并激烈竞争,但竞来的结果却绝对不如同事想象的那般美好。他每天忙碌到不可开交,一边努力地练习英语口语,一边记忆着冗长的专业术语单词,那些学术交流会开完一场又一场,然后总结笔记写了一份又一份,论文写了一篇又一篇,用脑如此频繁,却让他仍有时间突然就在某个英语单词写到一半时顿住,脑中忽然想念起她来,然后心里某些东西就会排山倒海地涌上来。
    从她出现在他的家里起,他们从没有分别这样久过。她在读书时,一年中虽然会有几个月不见,但那个时候他对她的想法还很单纯,绝不像现在这般,在尝到了爱情的甜蜜后,又莫名顿失,他再也无法将一切都当作没有发生过。
    他不敢给她打电话,他害怕某天打电话回家时被她接听,他总是避免在周末时往家里打电话,他怕听到她的声音,他觉得那个时候她的点滴对于他来说都可能是一场蝴蝶效应。他怕听到她的声音自己会被思念淹没,他更怕她突然又跟他说她把他让给别人了,她不要他了。没有一个人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是绝对勇敢且强大的,他曾经只在他母亲决意与父亲离异时,这般害怕过。他总是乐观地想,她将他的戒指收下没有退还给他,就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有效,不算断绝,但他的害怕也多数源自这个认定,他怕她在电话里说出决绝的话来。若她要求与他分手,隔着一个大洋的他,什么都做不了,定是无法挽留或安抚。所以他宁愿两年来对她不闻不问,想的就是即便他们的感情无法保鲜,他也要将这段感情先冰冻起来,他要保证至少它在他回来前不会腐坏掉。
    “我将出国交流时得到的所有奖金、论文稿费攒下,回来时加上我的住房公积金与所有存款,再换掉以前的车子,才攒够了一套房子的钱,你所担心的那些流言蜚语,都会随着我们婚后离家别居而减少直至消除,不同父母住在一起,也能让父母不会因为我们的关系觉得尴尬而去离婚。在我没有处理好这些以前,我连家也不敢回,就怕你知道我的回来,再次离家出走,逃得远远的。等我弄好这一切,等着你回家时,却发现你在知道我回来后,相亲相得不亦乐乎,火急火燎地到处找男人打算将自己嫁掉。阿姨说你周末打算不回家,去跟人约会时,你不知道我心里的感受。我十二岁时因为我妈妈的关系,我堂哥嘲笑我,我曾有不顾一切地想要毁掉他的愤怒情绪,与当天我得知你与他人约会时想要自我毁灭的感受,一样强烈。
    “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呢?为什么在那个时候甚至将我放在你的对立面呢?难道你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不能并肩作战吗?我并不是不知道你的担心与害怕,你所有的顾虑,早在你产生以前,我都已经顾虑到了的,你太不了解我了,我的风化思想,比起你来,其实更守旧、更卫道,在我打定主意与你走这一步前,你肯定不知道我在心底已经为那样的感情纠结了多久,直到我认为我有足够的能力及勇气顾全这段感情时,我才突破重围地站在你面前。你肯定也不知道,我们开始后的那段时间,我最害怕听到你叫我‘哥’,那个称呼是对我最强有力的推拒,你每次唤起,我都会与我的道德观进行一番争战,还会揣测你是否想要以此自省,来跟我保持距离。我回来见到你时,你的那一声称呼,还真如冬雷阵阵,一个字就让我感觉被灭顶了。”
    曾雨被他搂在胸前,将字字句句都听了进去,他胸襟前的衣服湿了又湿,她一点也不知道他的想法,她也不知道他的打算,她曾经以为她可以用她自己的办法将他们的关系处理好,却在事情发生时,搅得一团乱,她那时似乎从来没有相信过他,她将他完全排除在她的想法之外,到如今,她才发现,自己的行为之于他来说,是多么的幼稚,那些担心顾虑对于他来说,又是多么的庸人自扰。
    他将她撑开一些距离来,从他衬衣的胸前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着的纸来,展开在她面前。曾雨透过婆娑泪光,看见那张折痕处略现磨损的纸,竟是两年前她纠结万分时所列的优劣对照表。那表上的字迹因为时间及翻看频繁等关系,已显得模糊淡化,列在右边的十大坏处,被他用笔一项一项全部划去。
    “在我回来以前,它还有两项没有达到你消除顾虑的标准,我每天都看它,那是我努力的方向与坚持。在我将它们全部划掉,在我想我可以向你交一份满纸美好的未来时,你却解下了那枚戒指,想要退还给我,你还当着我的面,与别的男人相亲……
    “小雨,你告诉我,我这两年做的这些,都白做了吗?我明明觉得我就要做好了,可是晚了吗?”
    曾雨觉得自己突然就崩溃了,她压抑了两年的那些委屈、悲伤、后悔、倔强的情绪,在这一刻瞬间崩塌倾泻,她再也不想憋了,也无须再憋了,她索性仰面大声哭泣起来,说是释放也好,说是发泄也好,她很久很久都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哭泣了,在他说完那些话后,在她清楚明白他的打算后,她对他突然就没有了防御能力,那些曾搅得她混乱不堪的思念、猜忌、伤心与嫉妒的情绪,突然就烟消云散,心头的轻松竟让她不知所措得只能放声大哭。
    韩孟语抱着她,任她哭泣,他觉得空落落的心现在被涨得满满的,那些担心失落慌张在她大声的哭泣中如尘埃般落定。他知道伴随着她眼泪落下的,还有那些她一直介怀的顾虑,她肯将自己落入他怀里,不论是哭泣着还是欢笑着,只要她肯在他的怀里表达她的真实情感,他都觉得欣慰且踏实。
    她哭到抽搐时,他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进行着安抚。她在他的安抚下,渐渐收起了爆发的情绪,不知道是因为流泪的关系还是出汗的关系,她鬓旁的发丝全黏在脸上,眼泪鼻涕擦了不少在他胸前,她哭得无力了,也懒得去介意这些,靠在他胸前感觉他的安抚,那种既安心又畅快的感觉,让她希望这一刻,即万年。
    两人相拥良久,曾雨觉得腿都站得有些酸了,却又舍不得离开他的怀抱,之前因为哭泣得太过用力,现下感觉有些筋疲力尽,当抽噎渐止时,她靠在他胸前就有了浓浓的睡意。
    韩孟语见她眯着眼睛睡意深浓的模样,便抱她至卧室,将她放在床上,起身时,本以为已经困顿失神的她突然伸手揪住了他胸前的衣襟,死活不肯撒手。
    韩孟语见本已平复情绪的她,在他准备离身之际,又有眼泪从闭着的眼中溢出,他扯过棉被来,将她盖住,自己和衣躺在她的身旁,看她再次平复情绪,沉沉睡去,无奈犯上心头。希望这一次,她不会像上次那般,在醒来后,用那种不可原谅的眼神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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