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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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的时间，岩峰似乎依旧没能克服自己秉性里的孤傲，在与甲方打交道这件事上他长久无法适应对方那些千奇百怪的要求，但努力克制着自己脑海里每一分钟想辞职的念头。五⑧16○.com就在罗然手里的一个客户要求方案重做的时候，他已经写好了辞职信，却没想到主管宣布了一个新人的转职的考核，与其他新人一并竞争设计部的职位。考核内容中最重要的是让他们分别根据客户的情况做出自己的设计方案给客户挑，于是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被工作给填满了。
周五这个下午，岩峰给安东打了电话说晚上要加班，回去时大概会很晚。安东便想着出门采购些材料做点晚上的宵夜，以便岩峰到家能够喝上一口忘忧的汤，吃一口解乏的菜。
人刚到楼下就接到詹颖的电话，对方只说让他别走，她即刻就到。于是他折返回去，等着那姑奶奶的来访。
詹颖从进大学之后，就跟周围的人断了联系，连着好长时间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大伙都只当她忙着学校里的各种事，又多了些志趣相投的同学，才把他们这些旁人给忘得一干二净。没成想今儿突然一个电话就火窜房梁似的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带着一个令人惊诧的消息出现在了安东的面前。
没空多久时间门就被敲响了，詹颖站在门口，肩上挂着包，脸色有些颓。
安东开了门让她进屋，问：“过年都没见你人，今儿怎么想起跑来了？”
詹颖一屁股扎进沙发里，说：“有什么喝的没有？”
安东拿了可乐递给她，“来有事儿？”
詹颖蹙眉不悦问：“有酒吗？”
安东笑说：“大白天喝什么酒啊。”
詹颖不耐烦，“哎呀，你就让我喝点吧。”
安东瘪瘪嘴，打趣道：“行，女王大人。”说着就去厨房柜子里搜出两罐。
詹颖迫不及待拉开环就灌起自己来。
安东一脸无知，问：“慢点，你这是盐吃多了，齁着啦！”
詹颖放下啤酒罐，长出了口气，看着窗外的光，默着不说话，下一秒就见她脸上泛起了两行剔透晶莹的泪迹。
安东不敢说话，只关切着她，等着她自己醒过来。
哭过之后，詹颖用手背擦了擦脸，说：“我怀孕了。”
安东的表情瞬间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五官都凝固得像石雕。
“你……你什么？”
詹颖翻着白眼，说：“怀孕了，有喜了，中奖了。”
安东惊道：“你是不是疯了！谁干的？”
“你不认识。”
“哪个混蛋？干什么的？”
“这都不重要，关键是你得陪我去把这事办了。”
“办什么事儿？”
“人流啊，总不能把孩子生下来吧。我妈非杀了我不可！”
“疯了吧你，你哥要知道了会把我撕成拉面的。”
“所以我来找你嘛！我谁都没说，现在的人有几个是真的，将来关系淡了指不定谁拿这事儿来捅我。想来想去，只有你让我放心。”
“那混蛋呢？他不管？”
“分都分了，找他有个屁用。”
“分了孩子也是他的呀。”
“他不认能怎么办，总不能跟他闹吧，闹大了吃亏的还是我自己。”
“我帮你可以，但你必须得跟我说清楚那混蛋到底是什么情况。”
“哎呀，你就别套我八卦了，那都不重要，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肚子的事。”
安东心里明白詹颖还是很在乎那个人，她刻意隐瞒不是怕自己难受，更多的是害怕别人知道太多，将来会惹出什么不可控的事端来伤了那个混蛋。
于是他们暗自拟定了计划，先是咨询了医院，然后计算着术后恢复的时间，再跟学校找个理由请假。
等这一切都安排好了，手术当天，他们瞒着全世界的人到了医院。
安东办完手续，跟着陆瑶去做了各项检查，两人在走廊边上等着结果。
安东拉过她来，说：“先坐会儿吧。”
詹颖不自觉地捏着手，问：“会不会很疼啊？”
安东呆了呆，回说：“应该不会吧……现在不都是无痛的吗？”
刚说完这句话，忽然就瞅见一个中年男人从楼梯口冲上来，大步流星地朝着走廊那头的病房闯去，紧跟着病房里就传出叮叮咣咣的打砸声。女人的哭声和男人的打骂声混杂在一起，一下子就把这个安静的楼层给掀翻了。
护士们细细碎碎地从值班室里跑来劝架。
詹颖听着那些叫人难受的斥责和哭泣，脑子里想象着母亲的样子。
好不容易停下来，那个中年男人从病房里出来，坐到长椅上掩面发起了愁。
下午手术，詹颖拉着安东的手跟在护士身后朝着手术室去。
到了门口，护士冷言冷语说：“在外边儿等着。”
詹颖怯怯地放开安东的手，进了门里。
磨磨蹭蹭地换下了衣裳，走进手术室，她一眼被那些冰冷的架子和明晃晃的金属给吓得浑身失控似的颤栗。
一个戴着口罩的女医师撇头，看她一眼，说：“愣着干嘛。”
詹颖做着深呼吸，躺了上去。
医生按部就班，她咬着牙，眼泪顺着眼角温温吞吞地不停流淌。
安东站在病房的窗口，看着窗下的人来人往，那个女孩被她父亲牵着朝大门口去。
爱情的硝烟散去后，只有亲情还在那里为你守望。
忽然手机响了，岩峰沮丧的声音在电话里头响起。
这是第二场失败，有一个客户没有选择他的设计，他没有告诉安东这些，只是随口扯谎说要回老院子陪亲戚，就不过去他那里了。安东知道大概是工作的事让他想一个人呆着，便也没有拆穿他，便应了。
挂了电话，窗外是整个城市灰白色的风景，岩峰端着咖啡杯站在茶水间的窗台边，脑里萦绕着在厕所隔间听到的那些令人羞恼的话。
“如果三次考核不过的话会怎么样？”一个新人讨好般地问身旁的前辈。
“要么走人，要么调去别的职位呗。”
“那……那个跟老罗的新来的也跟咱们一样吗？”
“那可不一定，这考核对人家来说就是做个样子。”
“为什么？”
“现在干什么不得有点关系。”
“也是哈。唉……真不公平。”
“听说他跟蓉石集团的老大有点亲戚关系。徐总要不是看在这个，估计面试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这些同事之间牢骚的话像根银针一样扎着他脆弱的自尊心，但又无力去反抗，因为那都是事实。
给安东去了一通电话，心里也没能好受点。
忽然一个声音从背后冒出来。
“下班儿一块儿吃个饭吧。”
岩峰回头，见一身正经英气的罗然一边泡着茶一边笑道。
罗然继续说：“有时间吗？”
“有……有吧……”
罗然转身看着他，脸上带着一抹令人轻松的微笑，眼睛像玻璃一样反射他背后窗外的微光。
“慢慢来吧，别太着急了。”
岩峰笑笑没说话。
罗然说：“你们搞设计的都这样。老谭刚来的时候也这样，客户否了他的设计，他能郁闷好几周，现在不也成了段子王，脸皮比我还厚。事别放在心里太久，慢慢习惯也就没什么了！”
岩峰此时又一次刻意用余光打量着面前这个年纪二十□□的前辈，还是那件整洁的白衬衫陪着一条银灰色的西裤把整个人衬得即干净又漂亮，一头齐眉的半长黑发闪耀着健康的光泽，更显成熟和吸引，忽然这个念头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罗然继续道：“下班联系。”
岩峰似乎有点鬼迷心窍，想都没想就点了头，根本没动拒绝的念头。
二人挑了一家很干净的西餐厅，而这家店的装修正是出自岩峰现在的公司，于是二人就有了开场的谈资。
饭中，罗然谈着世道，说着各种理论。这慢慢让岩峰看出了他之所以能够成为公司的中流砥柱，全凭这种令人信服的谈吐和沟通能力。
开始是谈了一些自己对公司的发展和前景，随后又说了些自己一路走来的点滴心得，语态随和，措辞有礼，但又不觉着让人有距离，那一抹微笑像是一束温暖的春光，伴携着某种诚恳从双眸中传达出来，他很轻易就被迷住了。
岩峰听得出了神，一时间没有再想着继续闲聊，只被理智揪着，警惕着他自己不能过分专注在某些不单纯的念头上。
罗然见对方没再说话，也只好安静下来，继续吃饭。
下一刻，他忽然想起似的，一边低头吃饭，一边说：“那些人的话，你不用再在意。”
岩峰抬头茫然道：“什么话？”
罗然抬头笑看他说：“卫生间里，他们说的那些。”
岩峰这才想起来似的哦里一声，然后苦笑一下，即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罗然笑了笑，说：“那是公共洗手间。”
岩峰跟着笑起来。
罗然继续说：“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有可能被任何人诟病自己的一切。如果都要把它们全放在心里，会活得很累。”
岩峰说：“我明白。所以，我也接受他们说的那些，毕竟都是事实。”
罗然说：“其实，我们这个国家从来就是一个以人情关系来建立自身发展的地方。从古至今，世袭的制度，举荐等等，都是靠关系来作为处世的模式，成功与否的关键还是要看你我本身能不能抓住机会，是否有能力去获得这个机会给予你的所有可能。”
岩峰听着罗然的话，就像是看到一个年轻英俊的，站在学校讲台上的老师，说着引导他人生的道理，他心里就不自觉泛滥出一种无法名状的触动。
“你该去当老师。”
“为什么？”
“你很有说服力……而且你讲道理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听进去。我现在心情好多了。”
“你心情好多了是因为我说的那些话，还是因为我这个人？”
岩峰一时没明白，便愣了愣。
罗然莞尔一笑，说：“有女朋友吗？”
岩峰开口就说：“没……没有。”他没有说谎，但说完他忽然想起了安东，一股矛盾感开始在心里作祟。
罗然问：“以前在大学里也没谈个女朋友什么的？”
岩峰说：“那会儿整天忙着玩儿游戏，没那工夫。”
罗然说：“不可能，以你的长相应该有学妹，学姐什么的给你写点表白的情书什么的吧？”
岩峰笑起来，说：“可能有吧，不太记得了。”
晚饭过后，两人一直逗留在那儿很长时间，聊着过去很多的事，关于家乡的，成长的等等。岩峰是第一次在工作以外认识罗然，似乎对这个人更多了些好感和某种莫名的感觉。
另一边，安东照顾自己和詹颖简单对付了晚饭，坐在詹颖家的床边，看着詹颖略显苍白的脸色，思绪走神。
詹颖看着窗外的夜幕，说：“天黑了。”
安东转脸看她，嗯了一声。
詹颖转头问：“你不回去吗？”
安东说：“可以晚点，你哥今晚回老院子过。”
詹颖安静片刻，笑着说：“跟我讲讲你们的事吧。”
安东问：“我们……我们什么事？”
詹颖说：“让你觉得幸福的事。”
安东转眼想着，长长叹了口气，说：“没什么幸福不幸福的，就是过日子呗。挺碎叨的。”
詹颖说：“幸福不就是那样，因为琐碎才显得真实。跟我讲讲吧，说不定哪天我能把它写成小说。”
安东瞪她一眼，说：“又是小说，你哥就因为这个，不止一次跟我警告别跟你说太多，指不定哪天就被编排进你的书里去。”
詹颖说：“你就看在我现在在受难的份儿，当是安慰我嘛。”
这娇一撒，安东也就妥了协，开始跟詹颖说起了关于那个手机的故事。
伴随着城市华灯初上，故事在那些流窜的车灯中缓缓铺陈，像是一条光的河流，带着那些人们或兴喜或沮丧的心情梭巡于城市的角落，直到黑暗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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