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历史小说 星辰为你加冕

第五章 年少有为,成王在望

星辰为你加冕 鄢止 8633 Nov 28, 2021 5:57:39 PM
    元旦刚过,紧锣密鼓的训练再次拉开帷幕。由于新增了混双训练,安静的压力又大了不少。
    最近没有什么大赛,秦扬也闲下来了,天天寸步不离地陪着她。虽说安静的天赋是绝顶的好,但毕竟经验太少,距离邵琳差了不止一点儿,精益求精才是顶级运动员的追求。
    温言和安静的配合效果果然很好,往往打得两个陪练难以还手。赵梦云和男队的另一位选手向他俩约战,四个人打了一场小型训练赛,最后言静组合以4-1的大比分轻松获胜。赵梦云和那位选手心服口服地加训去了。
    秦扬很满意安静现在的状态,她原本在防守上稍有弱点,但经过一段时间的不间断训练,她接发球的技能越来越娴熟,已经能接住很多刁钻的发球。如果世界杯决赛再来一次,邵琳最后的旋转球不一定能一击致命。
    年少有为,成王在望。
    只是……这个温言怎么越看越不顺眼?
    秦扬给了正拿着球拍对安静比画的温言一记死亡凝视。
    可惜,温言根本没看他。
    安静不知道听他讲了什么,居然还笑起来!
    胆大包天!
    想当年这小子可是求着他指点一二,那讨好劲儿!甭提了!现在他翅膀硬了当着扬哥面都敢撩妹了!训练馆是拿来谈情说爱的吗?
    秦扬憋着一肚子气,招呼一个陪练下去,对另一个茫然无措呆在原地的陪练说:“你是左手直板是吧?来,你和我跟他们打一局。”
    陪练忙不迭地应了。
    “干吗呢?练不练了?”秦扬用拍子敲了敲球台,“来一局。”
    安静看到秦扬拿了拍子站在球台对面,不由得愣了愣:“你也要打吗?”
    “我不能打?”秦扬剑眉一抬,挑衅意味浓烈。
    “扬哥愿意亲自上阵,荣幸之至。”温言勾了勾唇,摆明了要一较高下。
    安静有些担忧地看了看秦扬,还是没拒绝,拿起拍子应战:“那你先发。”
    秦扬也不谦让这些有的没的,托着球就是一抛,右臂施展到极致,小球裹着劲风袭来。
    安静负责近台,她紧盯着球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旋即精准判断出弧线和落点,一个挥拍把球打过去。
    秦扬自然不是好惹的,两人来回几十板,都快没另外两个人什么事儿了,却只听得“啪”一声,这次秦扬腰部大幅度一转,正手杀高球逼至远台。
    “砰!”温言早有准备,利落地将球接住。他知道秦扬根本想打他个措手不及,所以一直没有放松警惕。
    小白球闪到陪练跟前,他恍惚了一阵,眼看就来不及了,秦扬一个滑步急速上前,将球抽了回去。
    安静的眼神跟着秦扬移动,小球被他打过来,她却忽然丢了球拍。
    “你怎么了?”她忙不迭向秦扬跑过去。
    温言一头雾水。
    秦扬眼神飘忽:“没怎么啊?你刚刚怎么不接?”
    安静皱着秀气的眉毛打量他半晌,得出结论:“你出汗了。”
    “出汗……出汗怎么了?”秦扬作势撵她,“快过去,这颗球不算。”
    “你才打一颗球就出汗?”安静难得脸色这么凝重,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扭过脑袋,猛地把他的T恤掀起一角,小手在他腰椎轻轻一按。
    “嘶——你干吗?”秦扬的五官瞬间皱在了一起。
    安静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咽了咽口水,把他手上的球拍夺过扔到一边,拉起他的右手往外走:“不打了,我带你找队医。”
    秦扬还是第一次被她主动牵手,他一边慢悠悠地走在她身后,还一边嘴犟:“我没什么事啊。”
    可安静难得强硬,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出了训练馆,只留下一脸黑线的温言。
    秦扬他是个小孩子吗?苦肉计这种无耻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他变了,变了!
    队医大叔看见安静拉着秦扬闯进来,先是怔了下,旋即了然:“你又打球了?”
    秦扬这会儿被安静强迫着送医,还怪不好意思的:“就过了把手瘾,才打一颗球。”
    队医的脸色好了些,娴熟地打开医药箱,把他后背的T恤卷到肩膀上,给他喷药:“我说没说你最近一点儿剧烈运动都不能有?你吧,每次都不信。刚退役那次手痒也就算了,这都小半年了,还克制不了呢?”
    “这哪是想克制就能克制的?放不下,我这‘尿性’。”秦扬竟然还能嘿嘿地笑,仿佛那腰椎的按摩不存在似的。
    安静坐在一旁的长椅上默默地听着,心中百转千回。
    退役那次?秦扬那时才刚当上教练……难道是第一天?
    她为了和他打球故意作假,被识破后他陪她打了一整天。后来他好像很忙,就再也没有陪她练过那么久,她还挺遗憾来着。
    安静简直想杀了自己。
    她当时为什么不多想一想呢?为什么他退役前状态下滑那么快?都不挣扎一下就直接放弃了?
    但凡有一点希望,凭他的性格,是决不会罢休的。
    她又想起世界杯后她闯进他房间时他慌乱的样子,安静只觉得心上钝痛。
    好在自那以后她就多了几分警惕,不然也不会今天他面色一不对就及时发现了。
    可还是好心疼。
    理疗完毕,队医不知道出去拿什么东西了,医务室只留下他们二人。冬日难得的阳光从明净的窗户晒进来,屋里看起来暖洋洋的。
    秦扬把衣服掀下来遮住背后的膏药,凑到长椅边:“你苦着脸干吗啊?小朋友,笑一个呗?”
    安静不说话,显然有些生他气了。
    “好了好了,我错了,可不许哭啊。”秦扬去摸她脑袋,可这回摸头杀似乎也不管用。
    “哼……一点儿不爱惜自己,你还好意思让我注意身体。”安静嘟嘴,但确实忍住没哭。
    “哎,是我不对。”秦扬嘿嘿笑了两声,坐到她旁边,“我认错,好不好?”
    安静实在对秦扬没有太强的抵抗力,何况是这么诚心的秦扬:“那你发誓你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我发……”秦扬三指朝天,话语忽然顿住,“不行,这我做不到。”
    安静本来都心软了,一听这话差点奓毛:“为什么?”
    “谁让你跟那小子走那么近?我说没说让你别理他?”秦扬似乎很理直气壮,“怎么,现在还没拿世界冠军就想谈恋爱了?成绩不要了?翅膀硬了是吧?”
    “我没有啊。”安静一脸无辜。
    秦扬却没放过她:“那你跟温言说说笑笑的?训练时间是你们用来培养感情的吗?你看不出来他对你有意思吗?你不知道跟他保持距离啊?”
    “我……”安静百口莫辩,急得又快哭了,“我……我真的不喜欢他。”
    她怎么会喜欢温言呢?她早就有喜欢的人了,他难道不知道吗?
    秦扬本来跟个炮仗似的,闻言忽然就卡了壳:“那……那也离他远点!可多人喜欢你了知不知道?万一你某一天就被哪个小子勾走了怎么办?”
    安静觉得秦扬甚至有些反常地无理取闹,但还是一本正经地回答他:“我不会喜欢上别人的。”
    秦扬哼了一声,活像个守着自家大白菜的老父亲:“这谁知道呢?我不让你心疼一下,你以后还把我放眼里吗?都敢不听话了……”
    安静一蒙,耳根子肉眼可见地红了。
    她想起之前的颁奖典礼,他也奇奇怪怪的,难得刻薄。
    “听见没?嗯?”秦扬脸不红心不跳,桃花眼一勾,鼻音撩人。
    阳光正好从他身后斜射过来,像是给他周身都覆了一层金光,朦胧的、梦幻的,怦然心动。
    有些人不是被放在眼里的,是该放在心里的。
    “那……我也认错。”
    我迁就你的占有欲。
    春节将近,安静带着大包小包准备回老家。
    “行李这么多啊?”秦扬正好去参加一个饭局,见她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笨拙地拖着两个行李箱,肩上还挂着一个斜挎包,于是上去夺过她手里的拉杆,“别挤队里的大巴车了,秦指导私家接送。”
    安静愣了一瞬,低下头笑了笑,小脸粉嘟嘟的。
    “笑什么?你该发个微博庆幸:‘我分到的主管教练怎么这么贴心哇!简直是绝世仅有的好男人呜呜呜!’然后疯狂艾特我让所有人都认清楚我这个顶级暖男!不然老有黑粉说我不近人情冰山队霸什么的,看到就烦死了。”秦扬难得心情好,边拖箱子边调侃她。
    安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默默把这话记下了。
    秦扬开车把她送到航站楼,又利落地把大包小包装上手推车:“机票和身份证再检查一下。”
    安静刚取了票,掏出来再核对了一遍:“对的……哎,怎么变成头等舱了?”
    秦扬把手推车的扶手转向她那边:“给你升了个舱,足足两个小时呢,可以睡舒服点。”
    “嘿,那谢谢秦指导。”安静笑眼弯弯,接过手推车,“那我走了哦。”
    “嗯,落地了给我打个电话。”秦扬微笑着朝她挥挥手,“到家了再给我打个电话。”
    “知道啦!”
    时值春运,机场里人头攒动。安静推着行李一步三回头,一连下来撞上好几个人。
    秦扬看着她仿佛孔雀东南飞的样子就觉得可爱至极。奈何周围太嘈杂,他估摸着这会儿说话她也听不到,于是用手机给她发了条微信:“别看我了,看路。”
    安静瞧见他的动作,又听得手机叮咚的提示音,于是拿出来解锁。屏幕上清晰的字句仿佛自动转换成他低哑磁性的嗓音,安静小脸一红,终于不再回头,娇小的身影很快没入人群深处。
    冬日放晴,空中万里无云,一路顺利。安静落地的时间甚至比预计的还提前了几分钟。她记着秦扬的嘱咐,刚出机舱就给他拨了过去,但无人接听。安静只好给他发了条微信,却也不见回复。
    坐上出租车后,她连着打了两个电话,但都没能接通。
    安静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春节假期邵琳她们都回老家了,除了秦扬这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人留在那里,还有……
    安静壮着胆子拨了厉霆的电话。
    无人接听。
    她不依不饶地打杨英的电话。
    这回电话刚拨出去几秒,就被人挂断了。
    奇怪。
    是她手机有问题吗?
    安静给爸爸打了个电话,爸爸接得很快,在电话里乐呵呵地说他做了一桌子她喜欢吃的。
    安静忐忑的心被自家老爸勉强抚慰了些许。
    到家的时候,秦扬的电话终于来了。
    安静正躺在床上玩手机,几乎是秒接。
    “安静。”
    “你们怎么都不接电话?”
    安静一怔。
    不过才分开几个小时,电话那头的嗓声嘶哑得惊人。
    “怎么了?”
    周遭静得可怕,安静几乎能听到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老杨走了。”
    安静眼神一滞,听筒里吱吱的电流声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刺得她耳鸣。
    “什么……什么意思?”
    纵然理智上已经明白了秦扬话里血淋淋的事实,可她就是想抱着侥幸的心思再问一遍。
    那头的人好像叹了口气,气流冲撞到话筒上,安静耳朵里听到一阵嘈杂的噪音。
    “杨英……离世了,就在两个小时前,我们在一起吃饭,她忽然就倒了……做CPR也没救回来……”他说话断断续续的,安静很难想象他在哽咽。
    太突然了,突然得甚至荒谬。
    一个天命之年的体魄强大的前国家运动员,说走就走了?
    “好多人都在,老厉也在……他亲眼……”秦扬说不下去了,他好像抽了抽鼻子。
    安静也一时无话。
    她和杨英萍水相逢不过几个月,交情算不得深,但也倍感世事无常。秦扬从小就受厉霆指导,更是十二岁就进入了国家队。杨英既是他一起工作的同事,更是相交已久的师母,她猝然离世,对秦扬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那你……节哀。”安静觉得嗓子眼儿似有人撕扯一般疼,“也劝厉指导节哀,毕竟逝者已逝。”
    “嗯。”秦扬好像准备挂电话,那头传来一些噪音,可他又开口了,“还有……对不起啊,以后不会不接你电话了。”
    安静突然就哭了,仿佛水闸开了似的,眼泪一股一股往外冒。
    “你别哭啊,我都忍着没哭呢。”他听出了她的哭声,有些无措地安慰她。
    “那你干吗道歉啊,出了这种事我又不会怪你。”安静难受得要命。这时候了,他怎么还计较这些小事呢?
    他在那边叹了口气:“我不是怕你怪我,我是怪我自己,让你担心了。”
    人生太过未知,没有人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好像只有经过生离死别,才发现安全感是如此重要。短短几个小时,他学会了庆幸,庆幸自己拥有的一切——父母、老师、队友,还有她。
    他独一无二的小朋友。
    “安静,我好像想明白了一些东西——存在是最值得珍惜的事情。所以很庆幸我能给你安全感。”
    “你说话怎么开始长篇大论了。”安静从床头柜抽出纸巾狠狠地擤了把鼻涕,“别想这些了,反正你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没什么是过不去的。”
    “好,你说了算。”秦扬顺从地答应,“那你挂电话吧。”
    “嗯,拜拜。”安静有些不舍地按了挂断键。
    这个人怎么这么好啊。
    哪怕他那么难受,都还顾及着自己的心情,保持着绅士的礼节,简直温柔致命。
    安静郁郁地在床上滚了两圈,把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勉强消解内心的五味杂陈。
    良久,安爸爸在房门外叫她:“幺妹儿,吃饭咯!”
    安静翻身坐起,对着镜子抹了抹眼角,确认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了,这才推开门走到餐桌旁坐下。
    安爸爸自从那一次车祸就跛了右脚,工作自然是干不成了。去国家队之前,安静本想找个保姆在家照看他,但安爸爸就是不同意,还身体力行地给安静展示了自己做饭、洗衣服、拖地等十项家务全能,活像请保姆会极大损害他自尊心似的。五十多岁的老爷子倔起来让她束手无策,最后也只能屈服了。
    其实安静心里门儿清,他就是一辈子节约惯了,舍不得花钱。
    “啷个不吃嘞?在想啥子哦?”安爸爸操着一口方言,给她夹了一块小排骨,期待地看着她,“你小姨从乡下带的,巴适得很!你不是喜欢吃吗?”
    安静夹起来尝了口,还是熟悉的味道,给他点了个赞:“好吃,厨艺见长。”
    安爸爸这才笑起来,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奖励似的:“好吃就多吃点,你看你去训练都瘦咯!是不是他们食堂抠得很?”
    “哪有?”安静嗔他,“我们食堂可多好吃的了!山珍海味随便挑!我的教练还怕我在外面吃到不干净的东西,老是提醒我。”
    安静又想起秦扬,话语刹了车。
    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好好吃饭?
    刚刚电话那端不是很吵,秦扬在哪里呢?医院?殡仪馆?有没有放心的饭菜可以入口呢?
    杨指导一走,女队教练组长的职位空缺,谁来顶上呢?他吗?那他就不能天天陪着自己了吗?会像杨指导一样累吗?
    安爸爸没发现她又走神了,还在乐呵:“那看来你教练对你很好哟?没得人欺负你撒?”
    “您放心吧!他对我特别好,从来不让别人欺负我的。”安静一想到秦扬,嘴角就不自觉带了笑意。
    安爸爸似乎回忆起什么:“我看你上回比赛,就是坐在你边边儿那个吧?高高的,瘦瘦的,笑起来帅惨了!”
    “是他。”安静肯定地点点头,小声道,“我也觉得帅惨了。”
    “啧,羞。”父女俩对视一眼,哈哈大笑,明明没有暖气,屋子里却热乎起来。
    没错啊,存在才是最值得珍惜的事情。
    年三十,吃过年夜饭,安静和爸爸坐在沙发上边看《春晚》边聊天。
    家乡这边还没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时间越靠近十二点,窗外的鞭炮就越密集,噼里啪啦震得人耳膜发疼,却颇有几分纯粹的年味。
    每年的《春晚》都是些花团锦簇歌舞升平的大场面,安爸爸看了一会儿,最终抵不住困意就去睡觉了。安静对这些一向没什么兴趣,索性跑到客厅的阳台上看烟花。
    从阳台上远眺过去,夜晚的长江就像一条巨龙,藏在层层叠叠的山峦间。两岸高楼的彩灯映照在水面上,龙身呈现出五彩斑斓的波光,像极了奇幻的海市蜃楼。远处有烟花升到空中,在黑夜里粲然绽放,艳丽的势头压过了满天星辰。
    安静看得发呆。
    京城虽然繁华,但地势太平,很难见到这样山水一衣的景象。想来秦扬这个北方人也不曾见过的。
    安静从羽绒服兜里摸出手机,趁着烟花横过来拍了一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
    安静: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图片]
    刚发出去不过一分钟,秦扬就点了赞,还留了条评论。
    秦扬: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安静盯着手机屏幕那一行字,笑了。
    怎么到他这里,好好的诗就有些离题了呢?
    大概大家都不喜欢看《春晚》,很快,又有人在下面回复。
    赵梦云:你们在玩飞花令?我也来。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邵琳:赵梦云你是不是傻?get不到精髓吗?要接也是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或者“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懂吗?
    温言:现在的运动员都这么有文化吗?我又不配了。
    ……
    安静感觉邵琳说的最后一句实在太贴切,连被寒风吹着的脸颊都开始发烫。
    微信又响了一声。
    秦扬:在干吗?
    明知故问。安静腹诽。
    安静:在看烟花呀。
    秦扬:没和你爸一起看春晚?
    安静:他睡得早,我不喜欢看。
    秦扬:我就惨了,我爸妈非得让我坐这儿陪他们,哦对了,还有老厉。[流泪]
    安静:厉指导还好吧?
    秦扬:勉勉强强吧,他那种强势惯了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安静:追悼会什么时候开啊?我看看能不能赶回来参加。
    秦扬:定的初七。现在春运,估计是买不到票的。
    安静:我再看看票吧,万一有我就提前回来。
    秦扬:那我也帮你留意着。
    ……
    两人又聊了许久,不知不觉,手机显示栏的时间跳成了00:00。
    安静一愣,旋即发了个“新年快乐”过去。
    同一时刻,左边多了一个小白框。
    秦扬:新年快乐。
    外面的鞭炮响成了一连串,烟花把天空照得透亮。安静觉得自己心里也像是在放烟花似的,绚丽又灿烂。
    安静:我们这里的烟花好漂亮。
    秦扬:京城不许放。[快哭了]
    安静看着这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老发这些哭哭啼啼的表情?
    过了一小会儿,秦扬又发来消息。
    秦扬:你方便接电话吗?
    安静:方便啊。
    消息才发出去,电话就来了。
    安静猜秦扬刚刚应该是去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笃定了她不会拒绝,就准备着接电话呢。她点下接听键,一只手把手机放在耳边,另一只手吊在栏杆上摇摇晃晃:“打电话干吗呀?”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一声,低沉的嗓音仿佛就在耳边搔痒:“听一下烟花的声音,过过耳朵瘾总可以吧?”
    自从杨英离世之后两人就没有再通过话,安静觉得自己好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他的低音炮好像变得更苏了。
    “那你听到了吗?”
    安静把手机拿远了些,又开了一会儿免提,再放回耳边。
    “听到了,真吵。”秦扬实话实说,“但还挺有新年的氛围的。”
    安静“扑哧”一下笑了:“你是我今年第一个说新年快乐的人。”
    “你是我今年最后一个发新年快乐的人。”
    “为什么?你不祝福别人吗?”安静有些疑惑。
    “这有什么好祝福的,人家都当群发处理的。我收到这种东西都懒得花时间去清掉那些碍眼的小红点。”
    安静觉得这话竟然有点道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那你为什么给我发了?”
    “这个……”秦扬打着电话忽然觉得沙发烫屁股,“因为……仪式感懂不懂?”
    安静又笑起来:“没想到秦指导还注重这些呢。”
    “哟!现在离了队连‘您’都不喊了,还喊‘秦指导’呢?小朋友,喊声扬哥听听?”秦扬像抓住了她的错处似的,又开始逗她。
    安静被他不羁的话语说得有些耳热,莫名觉得扬哥这个称呼不如秦指导正经,要亲密一些。
    “喊不喊?不喊,我挂了啊!”秦扬说着就开始威胁她。
    “你别挂!”安静给自己做了五秒钟心理建设,然后羞怯地开口,“扬……扬哥。”
    软软糯糯的称呼传过来,秦扬觉得他的小徒弟在新年第一天又突破了可爱上限。
    “不早了,困了吗?”大概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揶揄和雀跃,秦扬没话找话。
    “洗漱了,准备一会儿就睡觉了。”安静答得老实,还顺带打了个哈欠。
    “那去睡吧。”
    小朋友太乖巧了,秦扬舍不得她犯困。
    “啊……”安静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直说,“但是我不想挂电话。”
    秦扬心里像打翻了蜜罐一样,甜得粘牙。
    诚实可真是人类最美好的品质,没有之一。
    “那就不挂,你先去床上躺着,别老站在外面吹风,容易感冒。”秦扬叮嘱她。
    不说不知道,秦扬这么一说,安静还真的觉得自己身上有点凉,连忙回了卧室钻进被窝。
    “报告扬哥,躺下了。”
    秦扬满意地“嗯”了一声:“你们南方是不是没有暖气?那得盖两床棉被吧,冷的话开空调也可以。”
    安静嘻嘻地笑:“报告扬哥,是两床棉被,不冷。”
    秦扬又满意地“嗯”了一声:“那你闭上眼睛,随便想一些美好的事情。我等你睡着了再挂。”
    他今天晚上好像特别温柔,温柔到安静觉得整个人像是掉进了棉花里,软蓬蓬的。
    她听话地闭上眼,想象里全是一个人的身影——赛场上的他,训练馆的他,采访席的他,医务室的他……喜怒哀乐,都是她喜欢的样子。
    没办法了,这辈子就吊死在这一棵树上了。
    安静胡思乱想着,睡得渐渐沉了。
    秦扬在另一头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心中越发安谧。
    哪里是想听什么烟花呢?他想听的只有她的声音,甜甜的、悠悠的,带着南方女孩特有的柔软和娇嗔,酥得他心都快融化。就连她现在的呼吸都是轻飘飘的,像薄薄的云,绵绵的纱。
    自己大概是疯了。
    第二天安静醒来,电话已经挂断。
    她没注意到,通话时长写着,492分钟。
    在老家又待了两天之后,安静依然没买到提早回京的车票。杨英去世的消息已经被发了出去,安静看着手机里一条又一条的推送觉得心里沉得慌。
    初三的晚上秦扬给她来了电话,安静缩在被窝里和他说悄悄话。
    “还是没有票哎,春运票源太紧张了。”
    “来不了也没关系,老杨会理解的。”秦扬在那边安慰她。
    安静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不管怎么说,杨英都是她曾经的教练吧,突发噩耗,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尽一份心意的。况且……
    秦扬觉得自己洞悉了她的想法:“这么想回来?没有因为别的?”
    安静顿了好半天,最后败下阵来:“有……有点想你。”
    秦扬难得轻笑,继续循循善诱:“想我什么?”
    “就想啊。”安静快把自己嘴皮子咬破了,也说不出那些难以启齿的话。
    想你会不会食不下咽,会不会辗转难眠,会不会要操办的事情太多,忙得脚不沾地。新闻上说,杨英没有子女,厉霆又因为这件事生了场不大不小的病,秦扬就一个人扛下了善后事宜。杨英毕竟是公众人物,他既要应付家属朋友,还要应付难缠的媒体……一想想就觉得麻烦至极。
    “哦,小朋友长能耐了,都学会搪塞我了。”秦扬坏笑,“放心吧,你扬哥自愈能力好得很。我们无法回到过去,也无法预知未来,只能活在当下。所以我想通了,比起沉湎悲痛,我更乐于解决问题。”
    从那次世界杯赛后采访厉霆批评他之后,他就一直在反思。不仅是考虑对安静是否太过护短,还有厉霆对自己的评价。他二十多年来活得太顺遂,抗打击能力太差,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如果不早日警觉,以后稍有不顺就容易一蹶不振,所以他一直有意识地在改正。
    “我没搪塞。”安静支支吾吾,“我只是觉得说出来很……你别逼我了……好不好嘛?”
    秦扬哪里受得了她这样的哀求,一直压抑着的那点儿心思此刻又久旱逢甘霖般肆意生长起来:“好好好,不逼你,快睡吧。”
    “嗯……那晚安。”
    “晚安。”
目录
设置
手机
收藏
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