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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

遗温 画师Meow 4262 Nov 28, 2021 12:41:28 PM
    夏参衍将车停在聂家车库里,到达大门口时已经有人站在门前接待。
    来别人家里自然不能空手来,他便在来的路上特意买了些礼物,不很贵重,聂家人什么都不缺,心意到了,面上做足了就差不多了。
    “夏少爷。”聂管家接过他手上的礼物,朝他点了点头。
    夏参衍笑了笑,喊了声“叔”,跟着聂家的阿姨进去了。
    他到的时候饭菜已经上桌,夏商徵和夏轸汐正坐在沙发上说着什么,看到他也没什么反应,齐雪纯在厨房里帮做饭阿姨打下手,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喊了他一声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唯一有点反应的居然会是正坐在单人沙发里打游戏的聂泽臣。
    “……你来啦?”聂泽臣似乎很不习惯平和的相处模式,一个笑容挤了好久硬是没挤出来,笑比哭还难看。
    夏参衍禁不住轻笑了一声,点点头说:“嗯,来了。”
    两人都松了口气。
    说实话,他们都不太适应这种骤然和善起来的感觉,连夏商徵和夏轸汐都发觉了不对劲,双双朝这边看了过来。
    夏参衍看向他们,礼貌道:“夏总,夏小姐。”
    “哥哥”和“妹妹”的称呼已经不太适合他们了。毕竟很久以前夏商徵就警告过他:“不要告诉别人我是你哥哥,我嫌丢人。”
    从那时候开始,夏参衍就只敢喊他“夏总”了。
    明明是血脉相连的关系,却偏偏比谁都要偏远,那点相似的基因被冷冻在血管里,谁也不在乎它是否存在。
    夏参衍是专程过来吃午饭的,吃完就走,以前都是吃了晚饭再离开,只是今天有点事,不便留的太久。
    一会儿后聂董事长也从楼上下来了。聂家家主是一个很整洁的人,哪怕年过半百精神也极好,浑身散发着连头上的银丝也抵不住的朝气,居然比夏参衍还要更有生命力。
    母亲跟了他确实好。
    夏参衍和这位没见过几面的叔叔没什么交情,虚虚互相问候过就算完了。
    家主一来,自然也就到了上桌吃饭的时候。
    聂董事长坐在主位,齐雪纯坐在他旁边,夏商徵和夏轸汐坐在一起,夏参衍则和聂泽臣坐在一块。
    这要换做以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估计聂泽臣挨着他就要恶心的去洗澡了,所以今年这顿团圆饭有些异常。
    餐桌上没什么人说话,先不说都是有素养的人,且各自的关系也微妙,聚在一起吃饭反倒显得有些不自然。
    夏参衍最近胃很不好,吃不下太多东西,喝了碗汤夹了点素些的菜就再吃不下了。不过吃完当然也不能贸然离桌,便只能百无聊赖的坐在位置上讷讷喝着冷掉了的牛奶。
    对面的齐雪纯却已经不动声色的看了他很多眼,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小儿子了。虽然这五年夏参衍因为各种原因没再来过过年,但也会偶尔抽空来看一看她,今年是他第一次来这里,所以说起来他们一年多没见面了。
    她对夏参衍的感情始终很复杂,不管怎么说夏参衍终究还是她的儿子,她又怎么可能不爱。况且夏参衍乖巧听话,又不惹事生非,有时候真的温顺的让人心疼。
    她确实有些自私,当年害怕夏参衍会阻碍她在聂家的地位所以不肯带着他,所以她一直对他心存愧疚。可是尽管后来她表示可以把他接过来了,夏参衍好像也没有那个心了。
    有时她也会自欺欺人的认为自己做的够多了。这些年她打给夏参衍的钱比大儿子和小女儿还多。
    她也怕他照顾不好自己,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看到他过的不好又怎么能不心疼。只是每次关心的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她本不是多么慈善的母亲,大儿子和女儿她都没有这么操过心。
    然而今天她再见到夏参衍的时候也着实被吓到了。夏参衍瘦了很多,脸色苍白的让人害怕,瘦弱的身体裹在羽绒服下,发色与肤色对比显然。
    可齐雪纯却只能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要是让家里的阿姨知道她对夏参衍上心了,这对她对夏参衍都不好。
    夏参衍毕竟是公众人物。
    娱乐圈里的明星于聂家这样的豪门贵族来说就是不干不净的戏子。她不知道夏参衍是否洁身自好,可她承受不起那些谣言,豪门太太最注重的就是仪态与脸面。
    但若是当着全家人的面问候一两句还是可以的,她好久没有和夏参衍好好说过话了,眼下见他吃完了,气氛又正好,便适时开了口,状似自然的温声问:“衍衍,怎么不多吃点?”
    夏参衍一愣,握玻璃杯的手指卷曲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笑道:“今天起的有些晚,早餐也吃的晚,现在没什么胃口。您不用管我,吃自己的就好。”
    齐雪纯点点头,掩饰似的夹了一筷子菜吃下去,过了会儿才又偏头问他:“最近忙吗?”
    夏参衍笑了笑,回道:“已经忙完了,打算休息休息。”
    齐雪纯蹙眉道:“注意身体,身体最重要。”
    夏参衍点点头:“嗯,我知道,您也是。”
    他们不像母子,倒更像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中间始终有无法逾越的隔阂。
    可齐雪纯还是想找点话来说,不然这次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夏参衍还会再来。她知道夏参衍不喜欢这里。
    “要是觉得累了就休息休息,不用太勉强自己。”
    夏参衍弯着唇角:“明白。”
    齐雪纯觉得自己真是老了,话也多了起来,不禁道:“年十五过来吃汤圆吧,我和家里的阿姨新学了几种口味,你过来尝尝。”
    这话让夏参衍垂下了眼,他很快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唇边依旧带着惯常的笑意。
    迟了十三年的亲情,突然在这种时候骤然而至,不免有些可笑。如果换做以前,他或许会感动,会眼红。
    现在他的心已唯余下那一地沾了血的碎片了。
    他早就不会哭也不会痛。
    善也好,恶也罢,这些年什么都见过,什么都经历过,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已经摇摇欲坠,再经受不起什么颠沛流离。
    于母亲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他今年已经二十八岁,过了今天就要二十九了,不再是小孩子,也不需要这些表面上的关心了。
    他不会再留下什么念想在这里。
    夏参衍淡淡笑了下,说:“可能要让您失望了,年十五我要出差。”
    齐雪纯没料到会被拒绝,蹙了蹙眉没说话了。
    作为母亲的她主动示好,却被儿子一杆子委婉的打了回来,任谁也不会好受。
    “不来就不来,别把话说的这么好听。”夏商徵在对面冷不防道,警告似的看了一眼夏参衍。
    夏参衍面色不变,唇角的笑意都未减分毫,淡淡道:“是,我不来。”
    这种情况下不论是谁都会先圆了母亲的面子一口应承下来。可夏参衍居然犹都没犹豫就承认了,这不是他平时的行事风格。
    连夏商徵一时也被噎住了,更别提死要面子的齐雪纯。
    众人脸色精彩纷呈,气氛突然凝结起来。
    夏商徵冷冷看着他,嘲道:“不想回来就滚出去,以后都别再来了。”
    夏参衍面不改色的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毫不犹豫道:“好。”
    他早就想走了。
    夏参衍从位置上起来,朝聂董事长点了点头,便径直往门口走去,他居然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这次不仅仅是夏商徵,就是聂家主都愕然了。
    夏参衍一向温和乖顺,从来没有这样不知分寸过。
    “夏参衍!”
    首先反应过来去拦他的居然会是聂泽臣。
    夏参衍脚步一顿,堪堪立在门口,微微转了一下身,问:“怎么了?”
    其实聂泽臣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到他离开就下意识想拦他,总之不希望这个人就这样草率的走了。
    聂泽臣正斟酌着想说什么,话还没想好就被身后冰冷的声音打断:“夏参衍,你能耐未免太大了。”
    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
    毕竟他之前还和聂泽臣老死不相往来。两人之间其实也不存在什么火药味,反正聂泽臣骂什么夏参衍也不会回应他,只是关系差到这种程度,突然一下好了,未免让人心生疑窦。
    但夏参衍觉得没必要解释,一是清者自清,二是说了也未必有人信。
    被人诬陷误会的感觉他可太清楚了,你再怎么急着证明解释,也没人会相信你说的话,他们只信自己想信的。
    夏参衍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开门要出去,门还没开手腕就被人狠狠捏住,他一惊,下意识要甩开,却没能甩开,毕竟夏商徵的力气可比他大多了。
    夏商徵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沉声道:“和妈道歉。”
    “道歉!?道个屁的歉?他做错了什么?!”
    聂泽臣往常是不愿意和夏商徵起冲突的,但是这一次他却下意识想维护夏参衍。而且他那段时间他自己想清楚以后并不觉得一直以来夏参衍有什么错,反而一直他们一家人在欺负他。
    夏商徵眯了眯眼,捏着夏参衍手腕的手更紧了一些,嗤笑道:“我们家的事,奉劝你不要管。”
    聂泽臣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他毕竟是个外人。
    夏参衍的手腕被捏的有些疼,陌生的触感让他全身止不住的轻微发颤,胃部突然隐隐痛起来,喉头涌上一股强烈的血腥味,他咬牙咽下去,只想赶快离开这里,立马便朝向母亲那边,轻声道:“……对不起,妈。”
    说完夏参衍就试图把手抽回来,夏商徵却仍不肯放过他,阴沉的盯着他,没头没脑的问:“夏参衍,你是不是在报复我们?”
    夏参衍差点笑了。
    报复?他有什么能耐报复他们?再说了,恨都没恨过,报复什么?
    毕竟夏参衍一直很理解他们。他理解那些抛弃、厌恶、辱骂、欺凌,他不怪他们,是他自己太低劣,配不上他们的高尚与优秀。
    “你……”夏商徵还要再说什么,然而他的话才出口,夏参衍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夏商徵下意识松了手,夏参衍便立马开门要出去,他这个样子夏商徵更不可能让他就这么走了,伸手压住了门。
    “你怎么回事?”夏商徵蹙着眉。
    回答他的是更加剧烈的咳嗽声,夏参衍的脸色本来就白,这一咳,脸色不红反倒更加白了几分,苍白的让人心惊,就连聂家主和齐雪纯见状都匆匆赶了过来。
    “衍衍,怎么回事啊……”齐雪纯吓了一跳。
    夏参衍什么都听不清,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模糊不清,唯剩下一点意识就是他要离开这里,行动却受到桎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做什么都要被他们管制阻碍,明明不喜欢他,明明那么讨厌他。
    于是夏参衍在咳嗽平息的间隙骤然哑着嗓子虚弱的说:“……求你们了,放过我吧。”
    是恳求,恳求他们的饶恕。
    十三年的折磨,原本已让他麻木,可在这最后一刻,他突然想请求他们放过他,放他一条生路。
    夏商徵浑身一僵,倏然一怔,齐雪纯听了这话脸色也倏地白了。
    与此同时,夏参衍喉间那点猩红血迹也终于倾泄而出。夏参衍知道不能让血迹掉到聂家的地板上,平白污了人家的宅子,硬是两手捂着嘴,把那些腥红血液堵在了手心里。
    血咳出来后夏参衍只觉身心舒畅了不少,尽管胃部依旧痉挛着翻搅着剧烈的疼痛。
    “衍衍!”齐雪纯吓得双眼通红,是真的不知所措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她的声音是颤的。
    夏参衍强撑着挤了一个笑容出来,虚弱道:“……支气管炎而已。”
    “夏参衍……”聂泽臣楞楞看着他,突然发觉夏参衍比他上次见到的还要清瘦了许多,他居然莫名有些恐慌。
    夏参衍将血迹藏在手心里,朝聂泽臣笑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用另一只手侧身去开门,这一次夏商徵不敢拦他了。
    门开之后,他往外走了几步,用袖子擦去嘴角的痕迹,突然扭头朝他们笑了一下。
    此时的辛由刚刚下过一次大雪,他站在雪地里,仿佛置身于缥缈的梦境中。银白的天地成了他的陪衬,好似下一秒他便能轻飘飘的消失在这天地里面,过而无痕。
    他们听到他轻轻说:“妈妈,希望您平安幸福。”
    没有夏参衍,她才会平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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