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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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醒了？”风嫣然忽然觉得在心底深处的某种联系断开了，她掐指一算，秀眉轻蹙道，“老三。”
    一个瘦弱的男子出现在门外，“夫人。”
    “去西院看看，那个少年若是醒来，将他拿下。”
    “是。”
    “小心一点。”风嫣然叮嘱道。她并非不知商景澜在哥舒信的体内，但她先前进入了阿信的意识一次，知道飞天龙王还在虚弱状态。商君，我非不想避开你，只是我也没得选择。她对着镜子，端详着那如花美丽容颜。
    七百年前，她还是十万大山里的一条小蛇。她初开心智，对天地间的一草一木都好奇不已。一日，她看到山林间有数不清的妖魔仙人来来往往。无论是带着杀意的妖气，还是若琼浆玉液的仙霖，哪怕沾到一点，都对她这个小妖大有裨益。于是她冒冒然离开了蛇群，跟随着仙灵之气，翻过一座座大山，向着十万妖山的深处进发。
    浓郁的仙灵之气，在她的身周统统化作妖气，小蛇的修为亦一日千里。惊喜交加的小蛇开心的在大山里畅游，浑不知已经深入险地。忽一日，她进入了一座如怪兽昂首向天的大山，这里的一树一木都带着桀骜不驯。进山没多久，她就遇到了蛇妖的天敌，一只刚刚化转人形的仙鹤！那只仙鹤追着她足有五日五夜，小蛇被赶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筋疲力尽之时，她闯入一片竹林。
    拼命穿过竹林，她终于落在仙鹤的爪下。但就在此时，一个柔和又带点跋扈的声音道：“这片水潭，已有一百年未曾见血。白鹤朋友，能否看在我的薄面上，放我道友一条生路？”
    那只白鹤心头一惊，爪子却并未松动。那个青衫磊落的男子微微皱眉，又道：“也是，到嘴的佳肴，自然不舍得放弃。你刚修成人身，只怕还带着山野陋气。”他微微一笑，忽然探出手掌一把将白鹤抓起，看也不看一口吞入腹中。
    小蛇扭动着身躯，愣神问道：“这里，这里不是一百年未曾见血了吗？”
    那男子笑眯眯道：“的确没见血，你看我不是一口吞了它吗？”他嘴里吐出一根白羽，轻笑道：“古人云，焚琴煮鹤都是大煞风景之事，我果然还没修炼到家啊。但是若能抗拒野味的诱惑，我就不是妖王了吧？”
    小蛇听他这么说，不由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小舌头吐了吐道：“那是，我看到小兔子，小青蛙什么的，最抗拒不了了。我叫风嫣然，你呢？”
    “你和我倒是投缘。我叫商景澜，这十万大山都是我的地盘。”男人微笑道。
    这个名字一出，天空顿时风起云涌，瀑布顶上亦响起一片惊雷。那时候的十万大山是天下妖魔的圣地。天下五大妖王，有三个出自十万大山，飞龙妖王商景澜就是妖魔世界的五大天柱之一。
    投缘，我和他相识几百年，虽承他说过一句投缘，却其实连朋友都不算是。风嫣然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夫人。耀东又来了。”有人在门外轻声道。
    “那家伙是盯上我了。”风嫣然笑了笑道，“老四，我们进度差不多了吗？”
    “今夜的买卖过后，我们将筹得一百万两黄金，累积筹得的数目将过三百万。再加上，那单特殊订货，想来够我们举族迁徙出风名，在太平洋上建个新蛇岛了。”
    “唉，那这个耀东也算来得及时了。告诉买家，特殊订货今日可以凑齐。”风嫣然轻轻整理了一下妆容，“我这就去见耀东。”
    这几日，耀东每天都会来拜访风嫣然，尽管他确实觉得这个医院非常可疑，但每次他都是带着工作来满怀柔情走，甚至在梦中还惦记着这个风情万种的女子。也正因此，整个调查变得不上不下的，进展极其缓慢。
    “耀东先生，你好。久等了。”风嫣然的声音出现在有些远的地方。
    耀东走出办公室，却没看到美女医生，不由皱眉拐过走廊。风嫣然的声音依旧出现在他耳边，“耀东先生。你又来啦。”
    “嗯，风院长你好。你在哪里？”耀东答应了一声，突然觉得脑海中闪过一阵阵轰鸣，然后那张美若绝世精灵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
    风嫣然伸手一指，将其点倒于地。边上的老四兴冲冲地过来将耀东抬走，一边走还一面道：“这就是东城府衙大名鼎鼎的耀东，夫人还不是信手拿来。”
    “若非这几日，我持续对其施法作为前奏，今日还真难将其一举拿下。”风嫣然轻舒一口气，“A级强者的心脏到手了。算起来，从我们出手开始，到今天已有三个半月。整个行动比我们原计划的多顺利进行了半个月，亦多了百万的受益。如今，见好就收吧。”
    “是的，夫人。我马上去安排手术。”老四难掩脸上的喜悦道。
    耀东此刻的情形和之前阿信基本相同，意识尚在，但不能动不能言。他眼中露出愤怒和震惊，却被风嫣然轻轻合拢了眼皮，“你也别不服气，我这一手‘唱和众生’，除非是千年老妖，又或一甲子修为以上的老僧。普通人类实力再强，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都要着我的道。你和你那个小手下没区别。”
    小手下哥舒信坐在病床上默默研习《八风不动》，重复三个周天后，忽觉身边有怪风掠过。他睁开眼睛，就见反锁的大门再次被打开，一个瘦削的男子侧头端详着自己，而小窗外已是一片漆黑。
    “不出夫人所料，你果然醒了。”那个瘦削男子笑道，他打量着这个少年，对方两手空空盘腿而坐，顿时戒心降低不少。
    “你是？”哥舒信并不想遮遮掩掩。
    “锦玉夫人麾下，三郎。奉命来拿你。”男子也不废话，一个箭步就到了床前，鬼爪般的手掌扣向哥舒信的脑袋。
    哥舒信不动声色，在敌人靠近之时，突然铁刀凭空翻出枕头，凌厉的刀光直接笼罩那双鬼爪，甚至进一步吞噬对方的头颅！那男子倒吸口冷气，一仰身倒翻出去，饶是如此一条胳臂已经见血。
    哥舒信长刀在手，刀刃上鲜血滴在床头，微笑道：“你们头领是花斑锦蛇，我倒要看看你又是什么东西！”他双手举刀，前跨一步凌空劈下。那男子身形却也极快，深吸口气就掠出房间退到院内，哥舒信亦不管不顾地追到院子。就见对方周身化成一片烟雾，然后变成一条带翼飞蛇！
    那飞蛇只有三尺多长，却灵动无比，如电光火石地飞向哥舒信，每次张口咬的都是他最难防御的地方。只短短三五个回合，哥舒信就被他咬伤了两三处地方。飞蛇并不算长，但尾巴爆发出惊人的能量，只一尾就将哥舒信扫出十多步远，颇有飞龙曳尾的神采。
    哥舒信一肚子怒火，左手五指张开，大喝一声，“八风不动！风！”周围的空气为之一紧。
    飞蛇就觉得翅膀扇动的速度明显受到限制，暗叫不好迅速要拉开距离。却见原本速度就不慢的哥舒信突然切入他的近身，长刀诡异地画出歪斜的角度掠入小腹。飞蛇闷哼一声，退出十多米远，但小腹里被一刀破开。“《妖典》……这是《妖典》上的本事，这不可能！”他按着无法愈合的刀口，不顾死活的冲向阿信。
    阿信稳稳站在原地，长刀绝决地向前劈去，这条飞蛇被从头到尾劈成两半。“妖典是什么？”他松了口气，才小声问道。
    “这个，你要问老商。普通妖魔是肯定接触不到《妖典》的，据说那东西类似《无字天书》。看来这个本事不能轻易用啊。八风不动是否真的了不起我不知道，但《妖典》绝对是很了不起的。如果被人认为你有《妖典》，不知会吸引多少老妖怪来抢。”铁刀也有点发愣，他没想到飞龙妖王随便拿出来的法术就那么强大。
    “这下牛逼了。”哥舒信嘀咕道，仿佛完全没听到里面的危险，兴冲冲地向之前自己失手的东院跑去。
    “臭小子，我是叫你收敛点啦！”铁刀难得没有跟着起哄的想法。
    “我晓得了！”但阿信得瑟的脸上哪有半分晓得的意思。
    很少人知道的是，器官买卖是黑市交易的一个大头。只要你有钱，白天在纽约华尔街身受重伤，晚间就能给你弄一枚来自亚洲老挝的心脏。在世界各地生病等待器官的病人，永远多过“待售”的器官。在这种供需严重不平衡的情况下，越来越多的黑手伸向了这个领域。
    生活在这个夜晚比白昼更明亮吵闹的年代，就连异能世界、妖魔世界也都不能免俗。千百年前，一个妖魔在深山中身受重伤，就不得不咽下伤重等死的恶果。而在今日，无论是断腿断手还是心脏受损，只要在黑市有合适的妖魔器官出现，凭借他们先天就强悍无比的生存能力，生存机会变得大大增强。
    风嫣然的医院做的就是这种生意，而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在最近这几百年，世界变得越来越小，不论是妖怪还是人，对金钱的需求越来越高。若在一百年前，她随便找片荒山，就能养活她那数百条小蛇妖的家族。而今，即便在太平洋上随便选个小岛，也必须付出一笔绝不算小的金额。这个利欲熏心，却又无处可躲的年代，不仅吞噬着人类的良知，亦让妖族同样纠结。
    “也许，我在五百年前，死在道魔大战就好了。”风嫣然苦笑了下，她也知道这只是妄想，毕竟五百年前，她连出手助商景澜一战的资格都没有。道魔大战，是她这种小妖怪可望而不可及的神话世界。空看着十万妖魔席卷天空，却抓不住一丝风云。
    一旁手术台上一切就绪，边上躺着三四个男子，排第一个的那个熊首人身的汉子被推上手术台。风嫣然对被蛇面医生点了点头。那家伙微笑着绕着熊人走了一圈下刀如飞，一块块内脏被他完整取出，而那个熊人犹自瞪大眼睛。
    风嫣然忽然道：“有人闯进来了。”
    蛇面医生面不改色道：“老四能挡住的，夫人莫要担心。这些很快就都取好了。”
    哥舒信掠入蛇窟，这次并没有遇到鬼火，但是他一踏足先前曾闯入过的大厅，一种突兀的死亡气息就涌上心头。他拼命向左前方翻了个跟头，整个人直接挂在了墙壁上，这才躲过那致命一击。
    一黑衣男子手持短刀，鬼魅般站在阴影里，嘴巴微微一撇，冷笑道：“听说你有飞天龙王护体，我想看一下。”他没说见识，而是说看，显然并未把哥舒看在眼里。
    哥舒信看着地上挂着自己半块衣服布条的飞刀，傲然道：“偷袭都走空了，你不配见龙王，见阎王去吧。”
    两人同时身子一沉，脚步一挫向前冲起，一个长刃铁刀，一个青锋短刀闪电般交错二十多下，没有亮灯的大厅仿佛闪过二十多道闪电。格斗分竞技和生死相搏两种，在阿信这个层面上，向来是三招之内定生死。
    黑衣男子身形若电，短刃凌厉霸道，哥舒信看似每步都慢他一些，但每一招更透露出一种古老的苍凉。两人在厅里起落两次，阿信身上多了三四道口子。
    伤口的血腥味，让黑衣人舔了舔嘴唇，“我的毒刃名三步断肠。你死定了。”
    哥舒信脸上浮现古怪的笑容，他气势如虹的一声长啸，第三次冲起一刀劈断对方的短刃，这雷霆万钧的一刀连带给对方肩头留下条五寸长的口子。
    黑衣男子勃然变色，斗志全消只想熬过片刻，让对方自己中毒倒地，幻化出原型遁向窗口。哥舒信从他背后又是一刀，将其劈翻在地。这是一条颇有年龄的黑曼巴，被劈开后犹自在地上抽搐不已。
    “你比那飞蛇还强上半分，可惜短兵天生被我长刀克制。且胆色也略有不足。”哥舒信长刀拄地，身子一晃没来由的一阵发冷。
    “黑曼巴的毒，可是见血封喉的。他平时毒人无数，却很少遇到你这种悍勇之辈。”铁刀轻声道，飞蛇和黑曼巴都不算妖精里的弱者，却先后栽在这小子手里。阿信的确是成长了，而且心智比以前坚硬许多，对鲜血有种发乎自然的适应力。
    一层温暖的刀意蔓延全身，哥舒信能明确感到麻痹和寒意逐渐减少，这把锋利的破刀少有地认真道：“但既然和蛇族交手，你也不要太过托大，之后以命搏命的事还是要少做。这黑曼巴不简单，我也只能帮你压制蛇毒两个小时。我们速战速决吧。”
    若非中了毒，第三刀就该一举卸下对方的膀子。哥舒信点了点头，忽然腰间的联络器响起，那头传来端木可乐的声音：“阿信，老大今夜去拜访风嫣然还没回来，怕是出事了！王乐冉正全面调集人手包围医院，我在西院，你在哪里？”
    “啊……其实……我早就行动了。东院深处是个蛇窟。”哥舒信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还真没想过要用联络器呼叫总部。
    “你是不是有病？又擅自行动！”端木可乐怒道，“而且你居然不通知我，就一个人闯进去！上次被弄到精神病还不过瘾啊！”说来说去，其实更多的是对哥舒信行动不叫上她的不满。“不过，现在老大的安慰就在你身上了。”
    “放心吧。耀东的命，没有那么容易丢的。”哥舒信想到耀东那张浓眉大眼，甚至带点匪气的脸，挂断联络器。“好，阿铁。我们就速战速决！”哥舒信抹了把脸上沾染的蛇血，将铁刀扛在肩头冲向蛇窟更深处。
    铁刀心底冒出种奇特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几百年前，和前几代刀君并肩作战的年代。一样的青涩冲动，一样的快意恩仇。这小子就快能独当一面了啊。这个天下又要腥风血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