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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0章 光速法则元珠

刀碎星河 猪小小 13077 Sep 16, 2022 12:07:4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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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出名繁华,夜晚更是分外热闹。尽管下着细雨,街上来去的行人却不少。我和踏雪被老鸨拦在望月楼门口:“姑娘,我已经说了,我们这里是给男人快活的地方,姑娘和小孩不能进去。”
    我对着这张陌生的脸,蹙眉道:“你是新来的老鸨?黄妈妈呢?”
    她的脸刷了几层白粉,勾起血红的嘴唇:“黄妈妈今晚有事,不在这里,今日由我宋妈妈代管。”
    雨下得大了一些,望月楼内一片纸醉金迷。我道:“宋妈妈,我进去找一个人,找到了立刻就走。”
    她的粉扇悠悠然格在我面前:“很多姑娘都是来这里找人的,不过,带上孩儿的……我倒是第一次见。”
    她笑得饶有意味,语重心长道:“这位夫人,听我一言。男人嘛,你硬留也留不住。不如让他风花雪月一下,说不定鸟倦了,会自己归巢?”
    我一口气卡在喉咙,差点噎死:“宋妈妈你真真是误会了,我……”
    踏雪拧着两道黑黑的眉上前一步,打断我的话道:“跟她说这么多做什么,直接冲进去得了。”然后二话不说就往里挤,被老鸨揪住衣领提出来:“小公子,你还年幼,这地方你可进不得。想要进去,等过几年毛长齐了再说。”不分由说地将他推到我身边。
    踏雪抬眼瞪她,大有给她看看自己身上的毛的意思。我怕节外生枝,连忙按住它,将它拖离望月楼。
    赵昀骞明明就在楼上,我们却没有办法接近。月亮逐渐移到正上空,阴气和妖气也逐渐加重。我蹲在望月楼对面,看着里头觥筹交错,人们寻欢作乐,脑袋疼得厉害。
    踏雪站在我身边,慢条斯理道:“小爷有一个办法,只是要你牺牲一下,你愿意不愿意?”
    我精神振奋地跳起来,重重点头。
    半炷香之后,踏雪变成一个年及弱冠的男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望月楼。我穿着一件花花绿绿的轻纱,僵硬地挽着它的手臂,垂头跟着它,心中悔意逆流成海啸。
    宋妈妈一眼瞧见踏雪,就觉得它是个贵人,笑呵呵地晃着粉扇迎过来:“哎呦,这位爷好面生啊,第一次来望月楼吧?来,妈妈给你介绍几位好姑娘。翠竹、冬梅、夏荷过来~~”
    远处一群姑娘一起笑着围过来。踏雪威武地一挥手:“不必了,小爷今晚只包这一个。”说着将我扯到他怀中,我的身子陡然一僵。
    宋妈妈的笑脸有些挂不住,疑惑地打量着我:“这位……姑娘……好像……不是我们楼里的?”
    这眼神真毒。踏雪淡定地将我的脑袋埋深一些,冷着面容道:“你不认得,黄妈妈认得。少说废话,还有没有房间,小爷我要最好的。”
    这语气如此娴熟,敢情妖界也有青楼这东西。宋妈妈愣一愣,腆着脸笑道:“最好的房已经被包下来了。不过不要紧,望月楼最多的就是上房!”说完扯着嗓子喊,“莺莺,带这位公子去‘踏雪’!”
    我愣一愣,没有听懂。楼上飘下一个浅紫色的姑娘,笑意盈盈地带我们上楼。
    我被踏雪按在怀里,几近透不过气。好不容易探出脑袋瞄几眼,发现望月楼房间的名字都十分文雅:摘星、觅竹、桃夭……一个比一个难懂。那位叫莺莺的姑娘带着我们停在一个房间门口,微笑道:“‘木槿’已经有人了,所以请公子将就将就。”
    我一眼看到门边桃木牌子上的“踏雪”两字,忍不住扑哧笑出来,被踏雪一掌按住脑袋。
    莺莺笑着带我们进去,又笑着退出房间。关门时还不忘丢下一句“祝二位共度良宵”,成功激起我全身的鸡皮疙瘩。
    门终于关上,我立刻跳离踏雪的怀抱,大嚷:“也就你能想出这种馊主意!让本姑娘穿得这么恶俗!”
    它坐到桌边倒了杯茶:“最起码我们进来了。”然后又斜眼打量我,“衣服一点都不恶俗,是你穿得恶俗。”
    我抓起旁边的一支炭笔丢过去,被它稳稳接住。它道:“这衣服你穿着,别人一看就觉得是青楼姑娘。那苏瑾嫣穿着,别人必定觉得她是深闺小姐。”说着抿一口茶,总结道,“这就是差别。”
    望月楼中每个姑娘头上都别着一朵大红花,一个个的模样都傻了吧唧的。可放在苏瑾嫣脑袋上,却显得分外优雅。我一挑眉道:“我再怎么不济,女儿身也是铁铮铮的事实。你要是觉得她比较好,大可以去住到她那里,别一天到晚给我吃里扒外!”
    它瞧着我,如同瞧着一个陌生人:“小爷不过随口一说,你至于这么激动么?”
    诚然我是什么都比不上苏瑾嫣,年纪又大了还嫁不出去,不够漂亮也不够温柔,可死踏雪你用得着总戳我的痛处么?我闭嘴不语。它跷着腿喝一口茶:“该不是妒忌了吧。”音调阴阳怪气。
    我冷哼一声,坐到一边不理它。
    踏雪道:“好了,别纠结这个。小爷先现了真身去找一找那赵昀骞。”顺手丢一个包袱过来,“你的衣服在里头,赶紧进里面换了。”然后一挥衣袖,变成黑猫的模样,从窗口蹿出房间。我立刻躲到屏风后面,三下五除二换好衣服。
    踏雪只出去片刻就回来,金色的眼睛在烛光下悠悠发亮:“赵昀骞就在旁边的‘木槿’里。”
    我一怔,立刻奔去开房门,被踏雪扯住衣角:“你干嘛,好好在这里待着,听着旁边的动静。今晚月圆,狐妖必定也会守在附近。晚一些出手,应该可以将它引出来,破神仙便能顺便收它。”
    我道:“平时倒不知道你这么为偌然着想。”
    它轻轻“哼”一声:“小爷一向宽宏大量。”
    旁边传来清脆的琵琶声,动听悦耳,隐隐约约飘来。苏瑾嫣的琵琶果然弹得极好,颇有“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境界。
    突然传来凄厉的尖叫。踏雪反应灵敏,立刻从窗口蹿过去。我打开门,望月楼中的人群已经有些骚动,纷纷奔过来。我张开结界将“木槿”罩得严严实实,然后冲进去,看见惊悚的一幕。一只青绿色的巨大蜥蜴咬着踏雪的衣袖死活不松口,脑袋跟着它的手臂晃来晃去。赵昀骞提着长剑站在一边,脸色煞白,身后的苏瑾嫣已然晕厥过去。
    我扯过赵昀骞,咬破食指在他衣袖上画了两道符,然后冲上前将一道黄符拍到蜥蜴身上,它回眸凶狠地瞪我一眼,张嘴放开踏雪,飞快地从窗口爬出去,蹿上屋顶。
    我低喝一声:“踏雪,护好昀骞。”然后从窗口飞出去,打上一张符在窗纸上。
    等我在屋顶上站稳,四下里一看,傻眼了。
    各种各样的巨大妖怪现了真身趴在瓦片上,张大嘴蓄着妖力。“木槿”有结界,它们一时半刻进不去,正齐心协力攻着屋顶。
    望月楼下的人看不见鬼,却能看见妖的真身,几声尖叫,四下逃窜得干干净净。乌云盖顶,紫色闪电刺啦地撕破天际,轰隆隆地震得我耳朵发疼。硕大的满月洒着银辉,妖怪们龇牙咧嘴将我围在中间。
    我立刻用匕首割破手腕,将血洒在黄布上,双手合十调动血珠去房顶四角,然后各打上一张符,黄布像蛇一般蜿蜒满房顶。法阵将将铺开,修为低的妖怪立刻跪在地上捂着脑袋,修为高一些的被抑制了妖术,双眼更是血红。
    屋顶上的妖越来越多,犹如盛大的妖界饭席,主菜是赵昀骞。明亮的闪电照得周遭亮如白昼,妖怪举着锋利的爪子向我袭来。司命仙君给我的修为分量十足,我用得游刃有余,抵抗这么多的妖虽有些辛苦,但好歹也能让自己不受伤害。
    正沾沾自喜,身后突然出现一道黑影。我躲避不及,身子被一条巨大的黑色蟒蛇缠住。它张开血盆大口,黏液从獠牙上滴落到我脸上。眼看着我就要被咬杀,它却狂叫一声放开我。
    一只手极迅速将我扯到一边,黑色的身影护在我身前。蟒蛇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凶狠地瞪着我们。
    我惊讶道:“你怎么跑出来了?赶紧回去!”
    赵昀骞傲慢地笑一声:“我再不出来,你就进蛇肚子了。”雨水从他的脸颊滑落,他锐利的眼神盯着面前的妖物,不愧是冥君转世,对着这么大的动物还能面不改色。
    我果断起身,在他的剑上贴上一道符,和他背对背站着。大雨落在我们身上,整个天地似乎只有我们两个人。
    气氛似绷紧了的弦,妖物瞬间朝我们涌过来。赵昀骞黑袍翻飞,一柄长剑在黑暗中闪出银色的光。我不会用剑,只能尽量躲开,维持着法阵。
    妖怪实在太多,不消片刻,我们便落了下风。我的武功没有赵昀骞好,轻功也不如他,偶尔还需要他出手帮我。他一个分心,九尾狐的爪子已呼啸而至。我立刻奔到他面前挡住,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痛楚传来。
    睁眼一看,一个法罩严严实实地罩住我和赵昀骞。一个身影从天而降,雪白衣袍,青丝飞散,眼角微微上挑,唇边带着微微的笑意。
    这么危急的时候他居然还能耍帅。
    他仙气腾腾地落在屋顶上,一甩宽大的袍子。大雨隔在他的法罩之外,他全身干干净净,衣上的银色花纹似流云般萦绕在他的身边。“小阴阳师,死不了吧。”
    我笑道:“还以为你不来了。”
    偌然笑得风情万种:“我怎会让你死在这里。”然后便飞身过来,一扇子将九尾狐妖拍开。它嚎叫一声远去。他笑得温柔:“我这样救你,今晚回去,记得煮茶给我喝。”说着将我和赵昀骞卷回“木槿”之中,还十分贴心地将窗户关上。
    房间被蜥蜴妖弄得混乱不堪。我大口喘气,看着面前的赵昀骞。方才如此惊心动魄,他却依旧气定神闲,连头发也没有乱。我全身无力,却不忘开口调侃:“怎么,不生气了?不怪我和王爷夫人说你八字奇轻了?”
    “看在你为我挺身而出的份上,我姑且不计较。”他墨黑的眸中光华璀璨,“不过我不喜欢被人护着。下次再有这种事,你要站到我身后。”
    这种时候不先问发生什么事,反而想这种无聊的问题,这男人的自尊心真强。只不过这句话实在很悦耳,我不由得笑道:“乌鸦嘴。什么下次,没有下次。”他便又笑。
    脸和脸之间的距离大约只有几寸,他这样一笑,温热的气息都吐在我脸上。我蓦地觉得脸有些热,身子却忽然被人扯开,踏雪目无表情地隔在我们中间,瞧着我道:“破神仙在外头为你拼死拼活,你在这里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我道:“……我什么时候和他卿卿我我了!”
    踏雪淡定地盘腿坐下:“小爷说有就是有。若不是小爷早早知会偌然,你们二人早该被妖怪拍死了。你却这样对他,一点都不厚道。”
    我一愣:“你既然老早就知会了他,为何他还是来得这么晚?”
    它道:“这是小爷出的主意。他问如何才能让你印象更深刻一些,小爷叫他瞅着你快被打死的时候。”
    我呵呵干笑:“这印象可真是深刻了。”
    窗外不断传来妖怪的惨叫声,偌然是神仙,我不担心。只是长安这么多人看见可怖的飞禽走兽,日后一段时间难免会人心惶惶。看来今晚过去之后,我也要想个法子,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否则这么折腾下去,十个阴阳师也顶不住。
    偌然在十五月圆之夜大战众鬼怪,耗了不少灵力,此后几日一直待在房间,一有机会就跑到我屋里,茶喝了一杯又一杯,还厚颜无耻地让我给他捶背。
    赵云湘几日没看见他,去他屋中又找不着人,几乎要将王府给掀了,带着一群丫鬟在王府飘来飘去,见人就问偌然的去向。
    我走在曲廊之中,一个不小心和她迎面碰上。她将将问完一个小丫头,一眼瞧见我拿着偌然的扇子,立刻揪着我的衣领:“偌然的纸扇怎会在你手上?!你说,他在哪里?!”
    诚然是偌然在我房间待得甚无聊,叫我去他房间将扇子拿给他。但他最近都在躲着她,若是我告诉了她,他兴许会喷我一脸的茶水。我正色道:“偌然感染风寒,出府休养去了。”
    她的眼睛瞪大:“风寒?!怎么不与本郡主说一声!”
    偌然腾着一朵云施施然飘过来,模样自由且惬意,明显是隐了身形来看戏的。
    我狠狠瞪他一眼,干笑着道:“他……他来不及。”
    赵云湘挑眉:“来不及?!”
    我瞧着她那副准备吃人的神情,和旁边偌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敛起神色认真道:“郡主,是这样的。偌然公子说了,他的风寒十分厉害,怕传染给郡主,伤了郡主的千金之躯,他会难过。”
    一旁的偌然听了,险些从云上栽下来。赵云湘的模样变得柔情似水:“偌~~偌然公子真的这么说~~”
    我继续扯淡:“没错。偌然公子临走时还说,为免郡主担心,他的扇子先交由郡主保管,望郡主见扇子如见他本人,能少几分担心。”
    赵云湘热泪盈眶地看着我,颤抖着接过我手中的扇子,放在脸边珍惜地蹭了一蹭:“偌然公子……”
    我趁这个机会偷偷溜走。
    回到房间,偌然臭着一张脸坐在床边,踏雪蜷成一团在他身边。我嘿嘿一笑道:“怎么,生气了?”
    他横我一眼,表情突然放缓:“没有,我没什么好生气的,横竖损失在你。”
    损失?
    他歪着脸笑得天真灿烂:“那扇子跟了我几千年。我见你要保护无倾,没有顺手的兵器,打算送给你。你却送给了那丫头。啧啧,可惜啊可惜。”
    我立刻跳起来:“你不早说!”
    他笑得无辜:“没机会。”
    什么没机会,分明是故意的!我愤愤不平地瞪着他。
    他又道:“还有,你说那话忒恶心。本星君若是要说情话,绝然不会用那种肉麻的词句。”
    我一听立刻来了劲,笑道:“哦,那偌然公子是什么风格?”
    他站起身子轻轻一笑,伸手过来挑起我的下巴,眼中盛满柔情蜜意:“梓笙,任弱水三千,我只取你一瓢饮。”
    他的声音温润如水,低低流淌,轻柔动人;眸子溢满深情,一字一句似在说世间最美丽的情话。我干咳道:“呃……这种玩笑不要开得太认真……好端端地加上我的名字作甚。咳咳,而且这种风格文绉绉的……若是人家姑娘念的书不多,兴许就不懂了。”
    他前踏一步,离我更近,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那,你懂不懂?”
    我顿时觉得自己的脸如同晚秋中的丰硕果实,毫不犹豫地熟了。
    踏雪突然大叫一声:“靠这么近说话你们就不会热啊!”
    我立刻将偌然推开,含糊道:“热、热,当然热……我去看看赵昀骞啊!”然后迅速从他身前滚走,打开房门往外溜。
    梓笙啊梓笙,人家那是神仙,你一个小阴阳师高攀不起!
    我稳住心神,推开东厢的门。赵昀骞正在看书,瞧见我来,淡然地放下书卷:“来了?”
    我傻笑着点头。
    那一夜之后,我对他坦诚了鬼怪和八字奇轻的事。不过他的冥君身份,我还是隐瞒了。关于偌然,我也只说他是个阴阳师,修为在我之上。
    他似乎到此刻也还没能接受这个事实,一动不动地瞧了我许久:“我只知道你身份不寻常,没想到是这样,鬼神之说竟然是真的。”
    我咧嘴一笑:“自然是真的,否则我这个阴阳师还怎么混。”说完又忍不住抱怨,“倒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就那样误会我。也不想想看,我自己也是个没爹没娘、孑然一身的人,怎么可能故意用‘八字奇轻’的说法让你被人孤立。”
    他轻轻挑眉:“在书语亭里我给过你机会解释,是你自己不说。”
    我道:“你若没有亲眼见过鬼怪,我贸贸然那样说,你会相信么?”
    他道:“我会相信。只要你说,我就会相信。”
    我呸,要真的是这样,我不说你也不该误会我。我很想把这句话丢给他,无奈他墨黑的眸子和认真的眼神威力实在太大,我一不小心对上,脑子就乱了,只好干咳一声,偏头不再看他。
    他再沉默了半晌,突然道:“我记得你在望月楼时,叫了我一句昀骞。”
    其实平日在他背后我从来就没恭敬过,而且情急之下,谁会考虑这么多有的没的。他扬眉道:“先前你身上总有许多谜团,今日才算真正与你结交。以后,你可以叫我昀骞。”
    他叫我梓笙,我叫他昀骞,二人交情似乎又好了一些。我第一反应是要回想一下苏瑾嫣对他的称呼,不过想了许久都想不出来,只好作罢。
    两日之后,王爷夫人将我点去做昀骞的贴身侍女,搬到东厢旁边的一间小屋里。
    昀骞显然不能理解她的用意,意味深长地瞅了我许久。我笑得天真无邪:“此前我与她说了你八字奇轻,她为了不让云湘郡主出事,所以让我搬过来保护你。”
    他眯着眼睛看我:“我怎么又开始觉得你故意在我身边打转。”
    我再次竖起三只手指:“若是我看上赵昀骞,就叫我死于非命,永……”
    话未说完,他默默地按下我的手:“……行了,我相信你。”
    事实证明王爷夫人的这个决定十分有先见之明。我搬过去的第一夜,昀骞房中就出了事。一只食气鬼不知死活地在我眼皮底下进了他的房间。我已经宽了衣躺在床上,眼皮都懒得抬,一脚将踏雪踹出去。踏雪不情不愿地隐了身形,扎进昀骞的房间,片刻之后,里头传来食气鬼的惨叫。
    于是从此我和踏雪说好,我主白天,它主夜晚,轮流去保护昀骞。踏雪一开始死活不肯,最后在我每日请它吃鱼干的诱惑下,勉勉强强地点了头。
    昀骞平日没什么嗜好,也就练练书法,画画丹青,吟诗作对,比姑娘家绣花做女红还无趣。我歪着脑袋站在他身边,第三次不小心打出呵欠,他终于将笔搁下,眉峰扬了一扬:“很无聊?”
    我重重点头:“你每日都做这些。昨日和前日一样,今日和昨日一样,明日肯定也和今日一样,就没想过出去玩一玩?”
    他扬眉道:“我不习惯和纨绔子弟来往。”
    这明显是世子脾性发作,不是不习惯,而是不屑。我道:“世上除了纨绔子弟,也还有很多其他的人,你总待在府中,当然结交不到。”
    他继续提笔,将字写完:“即便出去了,有这靖南王府世子的身份,能结交的也只有一些王孙贵族,不是纨绔又是什么。”
    说的也是,我点点头:“果然现下像我这么善解人意又不攀附权贵的人太少。”
    他瞥我一眼,将宣纸放在窗边,拎起墙上的佩剑,过来拉我的手:“走,陪我去练剑。”
    我立刻道:“我又不懂用剑,怎么陪你练。”
    他不分由说地拉着我往门外走:“你平日杀妖不用剑么。”
    我伸手扒住门口:“你何时见过我用剑,我一直都用符!”
    他头也不回:“那你就好好地站在院子中间让我砍。”
    我连忙甩开他的手:“喂赵昀骞,你忒狠了啊。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停住脚步,回头认真地瞧了我片刻道:“然后呢?”
    我:“……”
    真想一脚踹扁他。
    长安多数鬼怪知道昀骞身边有个星君,不敢再逗留。只剩下一些不死心的,依旧潜伏在王府附近。王府的阴气和妖气都少了许多,今日总算见到了太阳。
    王府的花花草草都有专门的丫鬟和家丁照料,各个季节都有不同的品种,在花园中争奇斗艳。我跟着昀骞走到院子,一路眼花缭乱。
    远远地听到有琴声,走近一些,才发现原来是偌然坐在一边抚琴。暖阳下,他白衣胜雪,手指纤长如兰,音律从他指下静静流淌出来。他的唇角微微弯起,阳光似乎在他身上悄然发亮,居然有些耀眼。
    他轻轻抬头,正好与我对视,微笑温文尔雅,周遭一切瞬间化为白蒙蒙一片,退到他的身后,世间寂静无声。
    赵云湘执着偌然的扇子,伴着琴音翩翩起舞。正好从旁边绕到我面前,隔在我和偌然中间,才让我回过神来。她跳得异常僵硬,偏生又陶醉其中,我不由得笑出来。
    昀骞走到我身边,中肯道:“偌然贤弟的琴艺似乎不错。”
    我不由得呵呵一笑:“还是去练剑吧,这个郡主我惹不起。”一个弹琴一个起舞这么和谐,若我去打扰,赵云湘必定不会放过我。
    他淡淡瞧我一眼,没有说话。
    过去二十年里我都没什么机会接触江湖人物。最近的一次,还是在荣福客栈看山贼和侍卫对决。所以我对剑术这个东西其实没什么概念,总觉得剑法就一个版本,全天下的人舞一套剑法都应该是一个模样。
    此刻看了赵昀骞舞剑,我才明白什么叫井底之蛙,什么叫行云流水。他穿着宽大的黑色长袍,行动间有风灌入。明明应该很累赘,我却只觉得潇洒翩然。他舞的是哪一套剑法我不知道,但我觉得,这世上一定不会再有人比他舞得更好看。因为他从容不迫的模样,与当日龇牙咧嘴的侍卫比起来,实在是赏心悦目到了极点。
    眼前银光终于停止舞动,他小口喘气朝我走来。他俊美的脸一步一步靠近,汗珠顺脸颊边滑下,我瞧着瞧着,鬼使神差地伸手到怀中掏手帕。等我反应过来时,我拿着手帕的手已经递到了他的面前,他正愣愣地瞧着我。
    我猛然发现不对劲,欲将手缩回来,他却先一步将我的手握住,静静与我对视了片刻才将手帕拿走,淡淡地道了一句谢,然后提着剑离去。
    我傻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小心脏不知怎地,扑通扑通跳得十分厉害。
    夜晚偌然隐了身形喝茶,一眼瞧见我,欢喜道:“小阴阳师你回来了。来,帮我揉一揉肩膀。”
    我想起他和赵云湘一个弹琴一个舞剑,一掌拍过去:“揉什么揉,叫赵云湘帮你揉。你们不是很惬意么。”
    他眼角一挑,笑道:“怎么,吃醋了?”
    我淡定地坐下,抢过他的茶杯喝一口:“我鄙视你什么都不用做还喊累。”
    偌然打开扇子缓缓地摇:“也不想想我入府为的是谁。”
    我白他一眼,懒得理他。他手上的扇子似乎正是给赵云湘的那一把,我扑上前夺过来,边把玩边道:“喂,扇子不是在赵云湘那里么,怎么又拿回来了?”
    烛光下,他轻轻打了一个呵欠,有些疲倦道:“我想你也没有勇气去找她要回来,我拿了一把鎏金的和她换了,这把给你。”
    他倒是了解我。我撇撇嘴:“给她鎏金的给我一把纸的,你真偏心。”
    “哦,你若是想要鎏金的也可以。不过没有灵力,你要也没用。”
    展开扇子,扇面画着普通的水墨画,题着几句酸溜溜的诗,落款却是“安若恒”。
    我扬一扬扇子:“安若恒是谁?”
    他淡淡看一眼:“唔,上一辈子的凡名。”
    我诧异:“你做过凡人?”
    “嗯,历情劫。”他语气有些唏嘘,“可惜我满了弱冠没多久,就被情敌给杀了。”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那你这回下凡真要活久一些。”晃一晃扇子,“那时叫安若恒?倒是比偌然好听。”
    “是么。”他轻轻一笑,“可惜那时的她不这么认为。”
    我正要继续问下去,外头突然传来踏雪中气十足的一句“站住”。我的手一抖,立刻冲出去。一道黄色的影子从我面前蹿过,消失在摇晃的树影之中。踏雪边追边喊:“梓笙,用符截住它的去路!它在后厨那里偷吃鸡!”
    我的心一沉,连忙运起轻功追出去。
    那道影子贴着墙根跑得像支箭,蹿上旁边一棵大树。眼看着它就要从树冠处溜出王府,我将手里握着的扇子丢出去,正好敲中它的脖颈。一声惨叫,它从树上摔下来。
    居然——是一只黄鼬。
    踏雪毫不犹豫扑上前与它打架,你一口我一口,异常凶狠。为免惊动王府上下,我摸出一张符纸。黄鼬抬头瞧我一眼,转尾巴放出臭气,趁我们掩鼻之时溜上大树,蹿出王府逃之夭夭。
    须知黄鼬的臭气一向是看家本领,比堆了三年的后街垃圾还臭。踏雪离它最近,结结实实地受了那一下,立刻发狂地到处乱跑,翻过身子四条腿胡乱晃动惨叫。
    我一个不小心笑出来,它立刻顺着我的身子爬到我肩上,毫不犹豫地在我脸上拍了一爪:“小爷在帮你!你还笑得出来!”
    我拼命抑制住笑意:“实、实在是太过……”它菜刀般的眼睛往我一斜,我连忙将“太过可笑”吞回肚子,改口道,“实在是太过分了!”
    踏雪收回眼神,伸着粉红色的舌头往外吐口水,犹如吃了黄鼬的排泄物:“呸呸呸,死黄鼠狼,要是让小爷逮到,必定要将它五马分尸!凌迟处死!株连九族!梓笙,明天我们做陷阱去抓它!”
    我走上前,将扇子捡回来,吹一吹灰,笑道:“你喊得这么大声,全天下都知道你要做陷阱,那黄鼬还敢回来?”说着将踏雪搂到怀里,“回去吧,那些气不知道有没有毒,还是先回去让偌然瞧一瞧。”它这才乖乖伏在我肩上,边用爪子洗脸边诅咒那黄鼠狼。
    房间门口大开,烛火微微摇曳,一丝不明不白的气息隐隐飘出来。我的心咯噔一响,莫非我们刚刚走开,就有鬼怪来偷袭我?
    想了想也不太可能。正经万年修为的冥君在旁边东厢住着,要偷袭也该先找他。
    我贴着墙闪进去,瞧见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大模大样坐在桌子边,背对着我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现下的妖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竟敢入我活神仙的闺房。我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想也不想就一扇子敲下去。那老头吃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哎哟!”茶水喷了一桌,颤颤巍巍地回头:“谁、谁偷袭老夫!”
    偌然从门外进来,瞧见这一锅粥的状况,立刻过来扶着那老头:“仙君,你没事吧!”
    仙君?
    暖橘色的烛火明灭闪烁,我终于看清那“仙君”的模样。踏雪倒抽一口凉气。我的手一抖,扇子啪地掉在地上。
    居然、居然是司命仙君!
    我手忙脚乱地帮司命仙君揉肩膀,腆着脸笑得十分抱歉。谁叫他这么光明正大地坐在那里,怎么能怪我。
    偌然坐在那边不徐不疾道:“诚然是某人又将仙气当成了妖气……对吧?”我干干一笑,默默打开扇子挡住自己的脸。
    踏雪在司命仙君面前坐立不安,偷偷溜出了房间。司命仙君揉着肩道:“老夫下次过来,一定要先和墨迟星君说一声。”
    我继续干笑:“仙君这次下凡,不知为何事?”
    他道:“最近人界和妖界似乎十分混乱,老夫奉玉帝之命,下凡瞧一瞧。”
    天庭终于知道这件事了,我几乎要泪流满面。既然天庭都插手了,无倾那边大约也不用我再去保护。我等着他讲这句话,他却从三界定律扯到天庭规条,始终没有提及。最后我忍不住小心道:“那……无倾冥君那边……”
    “哦,差点将此事给忘了。”他喝一口茶道,“玉帝说,保护无倾之事,你做得十分妥当。特地叫老夫来说一声,让你继续负责此事。”
    “啊?!”耳边雷声隆隆,我大惊,连忙道:“仙君您抬举了!我我、其实我做得一点都不好,求仙君换人!”
    他笑得无比慈祥:“你不必如此谦虚。玉帝说好,就是好。”
    连玉帝都搬出来了。敢情我再推脱,就要被扣上一个怀疑玉帝眼光的罪名?我长长叹一口气:“仙君啊仙君,上次月圆,我险些就这么永葆了我的二十岁青春。这事……真真是有心无力。”
    他道:“有心即可。玉帝说了,这次再为你添二甲子的功力。”
    再添二甲子?那岂不是已到了散仙的功力?
    他满是皱褶的脸笑得十分灿烂,怎么看都像在诓我。我也不再轻易进套,肃然道:“仙君你还是先将实情说清楚吧。”
    偌然在对面颇为欣赏地一笑。司命仙君慢吞吞道:“无倾当初犯了天条,被贬下凡间历情劫。你要守在他身边,护他将劫历完。天灾也好,**也好,怎么死都成,就是不能因鬼怪而死。”
    哦,原来他要历的是情劫。可这句话我听着,还是有些忧愁。按这个说法,倘若鬼怪将昀骞引出王府,然后有歹人对他行劫,算不算是因鬼怪而死?
    不过这样一个高傲的人要历情劫,倒是件颇有趣的事。依现下的状况来看,他身边与他相处和谐的姑娘,大约只有苏瑾嫣和本阴阳师。可他许久之前明确说过,不会看上我,所以那情劫,应该就是苏瑾嫣了吧。
    想到此处有些失望,至于为什么失望,我自己也不晓得。
    偌然从头到尾只坐在一边静静喝茶,面容隐在暗处,神色莫辨。司命仙君又叮嘱了几句才离去。偌然出门去送他,我瞧着手中的丹药,耸耸肩,淡定吃下。
    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踏雪回房间从来不走正门,这次居然这么有礼貌?我疑惑地将门打开,门外树影重重,夜雾浓重,遮云蔽月。一个白衣少年站在那里,嘴角微挑,双目媚色如丝,额前长发被风微微扬起,露出左眼骇人的疤痕,正是寒梅。
    他站在门口,笑容如鬼魅般森然:“阴阳师,好久不见。”
    半夜三更,四周一片漆黑。寒梅长发飘飘,又穿着白衣,活像一只冤鬼。我本能地退后一步:“寒、寒梅?”
    它似笑非笑地瞧着我,右手一甩,将一只软塌塌的黄鼬丢在地上,慢慢道:“它方才这样对踏雪,踏雪一定想剥它皮拆它骨。我刚好经过,顺手将它提来。”
    不愧是踏雪的故人,对它的心思一清二楚。黄鼬的修为至少也有三四百年,寒梅这一句“顺手”,说得真轻松。
    我呵呵傻笑:“踏雪这会儿不在,你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它怔了一怔,媚笑在脸上化开:“你对我倒是颇友好,不怕我将旁边屋子那位,开膛剖腹?”
    寒梅的少年模样干净且清澈,这么瞧着,我居然将它是妖的事实给忘了。我警戒道:“你不会真的为昀骞而来吧。”
    它低低一笑:“难怪司命老头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加修为,原来你的脑子不太好使。”
    我半眯着双眼瞧它,看在它是踏雪好友的份上,决定不与它计较。
    “赵昀骞身上的修为深厚,吃了他,我至少能增上万年的功力,你说……我会放过么?”它的声音伴着夜风轻轻送来,神情却陡然一变,面上尽是凌厉之色,伸手向我袭来。我连忙后退弯腰,堪堪躲过它尖利的爪子。
    显然它没打算就这么放过我,爪子猛然改变方向,再次朝我挥过来。我想运起轻功往后退,脚上却不知何时缠了许多的水草。千钧一发之际,踏雪从旁边冲出来,格开寒梅的攻势。寒梅怨恨地瞪我一眼,一甩宽大的长袍,消失在月色树影之中。
    脚上的水草凭空消失,地上留着一滩惨绿色的水,分外恶心。踏雪怔怔地瞧着寒梅远去的方向,恍惚了片刻才回眸看我:“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心有余悸:“没想到我前前后后加了三甲子的修为,对着它居然毫无还手之力。寒梅的修为少说也有一千五百年,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踏雪垂首,没有说话,默然走进房间,缓缓喝了一口茶,手都是抖的。
    我跟着它进房,将门关上:“怎么了?”
    踏雪静静道:“寒梅比我小两岁。”它破天荒地没有自称小爷。
    我“哦”一声点点头,它抬眼瞧着我:“你没发现有问题么?”
    我道:“它比你小两岁,却有一千五百年修为,你只有三百多年修为。问题出在……你太懒惰。”
    踏雪撑着脑袋的手滑了一滑,黑着脸道:“亏你是个阴阳师。小爷就算再怎么懒,也不能傻X到七百多岁才开始修炼吧?”
    “……也是。”我诚恳道,“那问题出在哪里?”
    它长叹一口气:“你去看看地上的黄鼠狼。”
    我狐疑地起身,蹲下去将黄鼬翻了个身。它七窍流血,身子干瘦了一圈,不是晕睡过去,而是已然断气。伸手探了一探,体内经脉尽断。
    我倒抽一口凉气:“寒梅动手真狠,连它的妖丹都震碎了。”
    踏雪目无表情:“不是震碎了,而是被寒梅吃了。”
    我猛然一惊,伸手认真再探,发现黄鼬体内果然一丝妖丹气息都没有。
    人界和妖界向来是最无界限的两界。尘世中多有草木成精、禽兽化妖,多数需要吸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再凭自身努力积累修为。但也有这么一些妖懒得自己修炼,通过吃妖丹来增进修为。
    我道:“寒梅不怕法力相冲,自己走火入魔么?”
    踏雪道:“它自创妖法,可以将内息经脉打乱,相冲化为相融。”说着按住脑袋,闷闷道,“原本我可以阻止它的……”
    这话听上去就知道有故事。我小声道:“怎么了?”
    踏雪低着头,话匣子打开,将寒梅的事,一一道来。
    三百多年前,踏雪和寒梅还是两只普通的小山猫,住在青云山上。
    青云山十分荒凉,遍地是杂草,处处是怪石。两只小山猫活得异常艰难,食不果腹,甚是凄凉。
    在一个太阳十分暖、小风分外和煦的日子里,一位仙家因为赢了一盘棋,高兴地下凡游荡,正好去到青云山,正好看到这对相互扶持的小山猫,于是顺手点化,让两只小山猫化为小妖。
    两只小山猫初开始做妖,一派懵懂天真无邪,还是按着以往过日子。直到有一日踏雪不慎踩中猎人陷阱,夹伤了腿,被一个眉目慈祥的老夫人所救。老夫人看两只小山猫模样可爱伶俐,于是抱回家中。
    老夫人生性善良,一向吃斋念佛,对两只小山猫十分好。她家中的媳妇因家境不好,却还要多养两只猫,每日对老夫人恶言相向。两只小山猫自知为老夫人添了麻烦,平日都勤快地在田中守着,不让田鼠偷吃庄稼。日子还算过得美满。
    然而好景不长。老夫人家中添了一个小孙女,面容红红的,软软的,甚是可爱。寒梅十分喜欢她,每日和踏雪一起逗她笑。谁知这小娃没过多少年就长成一个盖世恶魔,每日追着踏雪寒梅打。老夫人对踏雪寒梅有恩,它们忍气吞声,只远远躲避。
    老夫人死了之后,媳妇便理所当然地将踏雪寒梅赶出去。那时的它们已然不是当年无知的小山猫,离开了人也能活得十分好。某日寒梅想念了当年可爱的小女孩,便偷偷去瞧。小女孩正愁着没人和她玩,一眼看见寒梅,心花怒放,用鱼肉将寒梅骗到怀中,抱着和村里的小伙伴一起玩。寒梅浑身雪白,是只极其漂亮的猫,一直有些骄傲。于是只和那女孩玩,不屑理她的伙伴,挑起她伙伴的怒火。
    踏雪一觉醒来,寒梅已不在身边,耳边隐隐有猫的惨叫声,连忙奔去寻。到村中,只看到一群小童围着寒梅,两个按住它的手脚,其他的用石子往它身上砸,一下又一下。寒梅身上的毛有烧焦的痕迹,张着嘴惨叫,声音早已嘶哑。老夫人的孙女冷眼在一边旁观,带头执起一块嶙峋的石,往寒梅左眼上砸去。
    踏雪一股怒气从胸中涌出,一开口便是一声凄厉的叫声,风云失色,狂风大作,它的身子膨胀成牛般大小。几个小童一看到这情景,吓得腿都软了,仓皇逃脱。踏雪扑到寒梅身边,它已奄奄一息,左眼血肉模糊。
    踏雪的妖力只是一时冲出,怒气被钻心之痛取代后,身子便慢慢缩小。它那时只是只普通的猫,不懂医理,不识用药,只能拖着寒梅回窝,为它舔伤口,日夜守在它身旁。
    寒梅当日被仙家点化,命终究还是硬了一些。调养了一年多,总算恢复过来。只是它的左眼从此留了一道疤,看东西永远模糊不清,一条腿也瘸了。这件事在寒梅心中留下永世不可磨灭的伤,它不懂它喜欢的女孩为何前一瞬还用软糯的手抱着它,后一瞬却能对它如此残忍。
    以往它长得漂亮,周围的猫对它殷勤有加。现下顶着可怖的模样,连老鼠都来耻笑它,它却什么也做不了。它只是一只瘸腿单眼的猫,追捕老鼠时不但抓不到,还经常被耍得跌倒,性命在别人眼中如蝼蚁一般可笑。
    从那以后,寒梅性情大变,沉默寡言,遇事暴躁。在踏雪眼中,它的笑容依旧,只是眼中不复有当年的神采。它对待凡人时,眼中有深刻凛冽的恨意。它发誓要成为强大的妖,让所有看不起它的人付出代价。踏雪不想见到它陷入仇恨的漩涡,于是三番两次相劝。寒梅认为它根本不了解它,于是便离了踏雪,从此孤身一猫。
    踏雪说这件事时,眼睛一直紧紧地闭上,睫毛濡湿:“我只是不想看着它终日活在怨恨中,为何它不能理解我?”
    这般脆弱的踏雪我还是第一次见。听过寒梅的往事,我的心早已酸涩成一团,拉过踏雪抱在怀中,想安慰却说不出话来。
    踏雪深吸一口气:“此后它便开始找寻提高修为的方法,通过吃妖丹的方式,让自己增加功力。”说着仰首看我,“无倾身上有极强的修为,它一定不会放过,一定会来杀他的。梓笙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取它性命。”
    它的眼角湿润,低下头时一滴泪砸在我的手背。我吸吸鼻子将它搂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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