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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法不容情

已越雷池 叶落无心 15189 Oct 31, 2021 8:57:56 AM
    半个月的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沐沐越来越发现有一句话相当有道理——习惯成自然。
    起初几天,她和卓超越的相处总有些别扭。因为他除了必不可少的交流,极少和她说话,好像他只是房间中的一件装饰品而已。后来,别扭的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每天,沐沐起床时他总是做好了早餐,他们沉默着吃过早饭,她打扫房间,他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打电话,处理各种工作上的事情。她去超市买东西,他也会很自然地跟在她身后,帮她付钱,再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提回来。他们有时会一起看电视,虽然彼此都不说话,但卓超越换台的时候,一看到综艺类或者音乐类的节目,总会放下遥控器。而沐沐选台的时候,一遇见军事类节目,立刻停下。
    她会很自然地帮他收拾凌乱的房间,帮他洗衣服,他也会很自然地去接晚归的她回家,不论多晚。没有表演的时候,她喜欢坐在家里听音乐,他依旧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用电脑看各种文件和资料。
    有时候,她会憋不出问他一些问题,他大都装作没看见她的唇形,继续做事自己的事,而她只能自己寻找答案。
    比如有一次,她很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从来不去公司上班?”
    他分明看见了她的唇形,却一句话都没说,似乎没有读懂她的问题。
    后来她留意听他在电话里安排日程,才发现他将开会和应酬都安排在她有演出或者排练的时间。
    她又忍不住,用一张便签纸写了字递到他面前:【你为什么总是把会议安排在晚上?】
    他扫了一眼便签纸,陷入思索。
    她挥挥手中的便签纸,固执地让他给一个答案。
    他瞥她一眼:“我喜欢晚上开会。”
    “.…..”
    她别噎得哑口无言。
    卓超越大多数时候对她爱理不理,除了偶尔喝醉酒的时候。酒醉的他不再冷漠,言语间经常流露出些暧昧的挑逗。
    诸如,“这么晚还没睡,是不是想我了?”,“今晚客户给我安排了丰富多彩的夜生活,不过,我怕你一个人独守空房,孤枕难眠……”,起初她有些害羞,渐渐地,她发现卓超越并无它意,只是在逗她玩,似乎看见她脸红,他的心情就莫名其妙地好。
    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直接无视他所有的问题,把早已煮好的解酒汤端给他。
    恰如今晚。
    夜已深沉,沐沐在窗边张望了不知多少次,还是不见卓超越的身影出现,楼下也始终没有任何声响。
    漫漫长夜,无聊的时间无法打发,她打开电视,从VIP影片中选了一部导演和演员都很不错的电影,调整了一下姿势,整个人蜷缩在沙发的一角,沉浸在电影环环相扣的情节,以及激情又细腻的画面里。
    因为看得太过专注,沐沐全然没有注意到楼下有人开了门,而且轻轻上了楼。
    刚吃过晚饭的卓超越推了客户后面的安排,迫不及待回到家,想确定他家里的女人是否一根头发都没少。
    没想到,他一上楼就看见这样一幅情景:沐沐斜倚着沙发扶手啃着食指,眼睛紧紧盯着电视里两个激吻的男女,娇俏的小脸泛着淡淡的红晕。白色的T恤只罩住她大半身体,她微曲在沙发上的双腿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眼前。
    她似乎刚刚洗过澡,头发滴下的水将衣服湮得半透明,可以隐约看到她胸部浑圆的形状。还有,她宽敞的领口滑下右肩,露出一抹雪白柔滑的肌肤。
    多年不见,她长大了很多,尤其某些地方,长得尤为突出。
    混着酒精的血液又开始翻腾,卓超越又按捺不住想逗逗她的冲动。借着几分酒意,他凑过去,贴在她耳畔轻轻开口:“大嫂,虽然我对我的自制力很有信心,可是你深更半夜,穿着这样一身衣服,坐在这里看这种片子……”
    带着点性感的声音骤然在耳畔响起,沐沐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等她从惊吓中回神,电视里镜头已经转到一双人影一丝不挂,在床上天翻地覆地纠缠起来,并发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呻吟声,叫得她脸像着了火一样烫。
    沐沐慌忙红着脸去摸遥控器,想赶紧关掉这个让人无限遐想的画面,可就在她马上抓到时,卓超越一把抢走了,并且拿着遥控器绕到沙发前坐下,津津有味看了起来。
    画面一转,激情的乐曲伴随着断断续续的急促呼吸声响起……
    “这个姿势,难度挺大的……”卓超越看向她红透的脸,嘴角挂着邪邪的微笑,“是不是?”
    微醺的酒气从卓超越的身上传来,不难闻,还融着清冽的酒香。她记得,他在酒吧第一次搂住她的腰时,他身上就是这个味道。沐沐别过脸,想避开他的气息,却不小心又看见电视上的特写镜头,她的呼吸骤然一窒,不敢再看电视,怕多看一眼就会想起他那一夜是如何对她。
    “你喝醉了,我去给你煮醒酒汤。”她不管他能不能看见她的口型,起身便逃离这让人窒息的境地。
    因为逃得太急,鞋子还没来得及穿好她便急着迈步,结果鞋子没有跟上她的脚步,重心一个失衡,她的身子向前倾倒。
    就在她即将亲吻到地毯时,卓超越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的腰。也不知是卓超越酒喝得有点多,身手不够灵活,还是沙发前的茶几有点碍事,又或者,他根本就是有意,总之,沐沐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只觉得景物一转,他的身子与她颠倒了一下,他躺在地上,而她跌到了他的身上。
    电影里,激情四溢。
    他们的姿势,比电影里更有激情——她半趴在他的身上,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很热,时缓时急吹起她额前的发,他的心跳很急,毫无节奏的跳动撞击她胸前的柔软。
    她和他经历过难忘的夜晚,当然明白那意味着——他想要她,至少他的身体想。所以,当他伸手,指尖触碰到她的领口,她紧张得忘了呼吸,全身的力量好像都被瞬间抽走,脑子也乱成一团浆糊。她自认脑子平时挺灵光的,可只要一遇到卓超越,立马变成空白。
    他的手在她领口处迟疑了几秒,终又收回,问:“你没事儿吧?”
    她摇头,因为有他在,她毫发无损。
    “那么,你现在能不能从我身上下去呢?大嫂。”最后两个字,他咬的格外重。
    “呃——”沐沐这才意识到她已经在他身上趴了很久,手忙脚乱地撑着发软的身体在他身上爬了半天,终于在卓超越咬牙切齿的瞪视下,红着脸扶着沙发扶手爬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卓超越根本没看她说什么,先捡起掉在地上的遥控器,关了电视机,终止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才从地上站起来,活动活动肩膀和手肘。
    “很晚了,我下楼睡觉了。你也早点睡。还有,晚上睡觉别忘了锁门。”
    目送着他快步走下楼梯,沐沐才回到属于她的房间,关上门。冰凉的门锁在手心里不知不觉被捂热……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很想知道,如果她不锁门,会发生什么?他会不会一时冲动,半夜冲进来?然后……她就算反抗也敌不过他的力气。
    再然后呢?他应该会后悔自责吧?毕竟,现在她还是他哥哥的女朋友,他又和哥哥感情那么好。
    深深叹了口气后,沐沐锁上了房门。她深深明白,卓超越不仅是让她锁一道门,更是让她锁上了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彻底绝了她对卓超越的希冀,去爱她该爱的人,或者是卓超然,或者是随便什么张三李四都可以,唯独卓超越——不能。
    假如这是他想要的,她可以做到,她一定能做到。
    沐沐躺在床上,正在酝酿睡意,枕边的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她拿起来看,上面显示着卓超然的名字。【在我家住得习惯吗?】
    拿着手机发了半天呆,她才回了三个字:【嗯,还好。】
    【超越没欺负你吧?】他在后面加了个笑脸的表情,示意他在开玩笑。
    【没有,他说会像尊敬圣母玛利亚一样尊敬我。】
    【呵呵,那我就放心了。】
    【超然,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他过了十几分钟才回复:【我也说不清楚,只是一种感觉,想好好照顾你,保护你,想对你好一点。】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甜蜜的亲昵,一种平淡如水的柔情,却给人一种最深切的感动。
    【你真是个好男人,假如有一天我们不能走到一起,那一定是因为月老给你安排了一个比我好一万倍的女孩。】
    【我以为,女人想跟男人分手,才会说这样的话。】他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消息:【沐沐,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捧着手机,沐沐正想着怎么做对卓超然才是最好的,门外响起了清晰的敲门声,她的心头骤然一紧。
    提心吊胆地打开房门,她从微启的门缝里悄悄看出去,卓超越穿着一件半湿的浴袍,看样子刚刚冲过澡,水滴从他头发上一滴滴落下,地毯上湮湿了一片。
    “有什么事吗?”
    “你跟他说什么了?”他反问。
    沐沐摇头,她还没来得及说呢。
    “我哥刚刚又给我打电话,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卓超越一脸的无奈,苦口婆心劝她:“快要阅兵式了,部队里一大堆事等着他忙。你闲着没事儿就早点睡,让他省点心,行不行?”
    “嗯,我知道了。”她用力点头。
    他满意地关上门,沐沐立刻发短信给卓超然:【我很好。你还有很多正事要做,不用惦记我,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我最近确实很忙,下周应该有假期,我回去看你。】
    【好的。你早点休息吧,晚安!】
    他回:【五分钟后还要紧急集合。】
    看来,他真的很忙,她不该让他分心。
    清晨,沐沐被门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揉着眼睛坐起来,嗅到一阵淡淡的摩根烤肉香气,口水顿时抑制不住。她爬下床,悄悄将房门开了点缝隙,只见桌上摆着新买的比萨,散发着她最喜欢的味道。一身白色运动装的卓超越站在窗边,手里拿着白毛巾擦着额头的汗,看样子是刚刚运动完回来。蓝天白云之下的他,显露出她读不懂的气质,无拘无束的洒脱,还有点阳光般的温暖和亲切,与她记忆中那个邪魅不羁的男人判若两人。
    听见门声的响动,他回身,迎着阳光的笑脸直直照进她的心底:“睡醒了?”
    “嗯。”她也笑了,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澈。
    “快点吃,吃完早饭,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
    一路上沐沐都在猜,卓超越会带她去什么地方,连酒店都猜过的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车会驶进S市有名的音乐殿堂,S市音乐学院。虽然没有中央音乐学院的久负盛名,但是S市这所有着历史传承和文化底蕴的音乐学院曾是她最向往的地方。
    小时候,不知道多少次爸爸牵着她的手走过幽静的林荫道,聆听教学楼里传来的阵阵琴声,他说他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考上这所音乐学院,他让她一定要努力,一定要考到这里来,或者考个比这更好的学校。
    她答应了他,却没有做到。
    古朴的教学楼前,沐沐僵直地站着,她仿佛又看见台阶上那个熟悉的背影,弯着腰,宠溺地拍着她的肩膀,“沐沐,好好弹琴,以后来这里上学好不好?”
    她踉跄着退后一步,“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这不是你最想来的地方吗?”
    “可是……”
    她还没搞清楚状况,又被卓超越拉进财务处的门。清瘦的中年男人一见他们,满脸堆笑,热情洋溢招呼着,还刻意打了个内线电话,通知下面的人一会儿的会不开了,改成下午。
    卓超越的表情却很淡漠,闲适地坐在沙发上,不冷不热地问着:“刘处长,我昨天跟你谈的事情……”
    没等他说完,刘处长已经迫不及待回答:“没有问题,一切手续都办妥了。”
    “她的案底,还有嗓子,没问题吗?”
    “您这些年给我们捐了那么多名贵的乐器,这点小事当然不是问题。”刘处长说,“只要不选表演系和艺术传媒系,其他的都可以。”
    “嗯,调档的事情呢?”
    “这个稍微有点难办,我昨天跟教务处那边商量了一下,现在招生工作已经结束了,没办法调档。只能先让她进预科班里读一年,等明年6月份,她参加国家统考之后,我们才可以正式调档。”
    卓超越微微蹙眉:“那不是要耽误一年的时间?”
    “不会,不会,只要进了我们学校,一切都好运作。”
    “哦。”
    刘处长从桌上拿起个档案袋,走过来送到卓超越的手里,眼光不自觉瞟了一眼沐沐的方向,“这里是一些必要的材料,需要填一下。”
    “嗯。”卓超越接过来,取出表格翻了翻,塞给沐沐,“去那边填上。”
    沐沐仔细看着一张张的表格,学生基本情况表,特困生学费减免申请表,公寓入住单,还有什么奖学金申请表。
    进入音乐学院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她只要填了这些表格,就可以梦想成真。可卓超越为什么要为她做这些?
    卓超越看她犹豫,笑着说:“不用怕,不是卖身契。”
    刘处长也陪着笑,笑得十分暧昧:“这也就是卓先生开口,不然我们学校哪能破这个例……九月份来上学的时候,千万别告诉同学你的情况,不管谁问,你都说你是正常考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沐沐无声地问着。
    卓超越没有回答,直接抢过她手中的表格,低头填起来,遇到不知道的,直接空过去。
    刘处长没说什么,一双精明的眼睛在他们的身上绕来绕去,一脸的了悟,还走到沐沐跟前,和蔼可亲地说着:“以后在学院遇到什么困难,来找我,千万别客气。”
    她胡乱地点着头,眼睛始终盯着卓超越飞舞的笔尖。填完了表格,签完字了,卓超越带着沐沐离开。
    在幽静的小路上,她拉住卓超越的手臂,绕到他面前,“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是我大嫂,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更何况,这件事不过举手之劳。”
    “如果我不是呢?”
    “如果你不是……”他抽回被她拉住的手臂,淡淡地微笑,“我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滚烫的眼泪涌出眼眶,她摇头,“卓超越,你还记得……你记得我,记得我们说过的话。”
    阳光穿过树枝,照在他脸上,落了他一脸斑驳的树影。
    “你为什么要学唇语?”这个问题沐沐在和卓超越最后一次拥抱的时候,就很想问,可她始终提不起勇气,怕他会嘲笑她自作多情。现在鼓起勇气问了,换来的果然是嘲笑。
    “你以为我为什么?”卓超越讥诮地撇嘴,眉梢微扬,毫不掩饰他的狂傲,“你以为我为了读懂你说的话?还是,你以为我四年来天天都在找你,盼望着有一天我们能重遇?”
    “我……”
    “苏沐沐,你认为这可能吗?我卓超越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会惦记着你?”他的语调和他的神情看上去像在说一件特别可笑的事情。
    “我没这么想过……”她忍了忍胸口的闷气,弱弱地开口,“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认为我帮你进了音乐学院是对你好?”卓超越冷笑一下,又认真想了想,“好吧,就算我对你好,那也是因为我同情你。你是我见过的最可怜的女人,失了声,未成年就卖身救母,十七岁还被养父强暴,杀了人,进了监狱,四年后出来,还认错了人,辜负了一个真心对你的男人……”
    不堪的往事被卓超越扳着手指头一件件数起来,句句刺耳。沐沐按着胸口,艰难地喘着气。
    “即使我们不认识,我也会帮你,更何况我是你第一个男人,为你做点什么,也是应该的。”他冷酷无情的声音,把沐沐好仅有的一点自尊践踏得粉碎。
    “够了!”骨子里的倔强又冒出来了,她打断他的话,用尽气力冲他喊,尽管她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卓超越,我是愚蠢得可笑,可我用不着你同情!卓超越,收起你的怜悯,我不稀罕!我就是堕落到饿死街头,也用不着你可怜我!”
    发泄完了,沐沐不等他再说话,转身跑出林荫的小路。她一路向前跑,周围的景物摇摇晃晃,她分辨不了方向,也没想过要去哪,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再不想听见卓超越那种充满讥讽的嘲笑。
    她以为残酷的牢狱和警棍已经磨平了她的倔强和棱角,她什么都能忍,原来,还没有,卓超越还能激发出她骨子里仅剩的一点骄傲。她生气,她愤怒,她恨他,她甚至有些后悔认识他。
    他不该去破坏了她心里那个美好的影子。就如同她很喜欢的一本书,每天捧着手心里不舍得读,偶然有一天翻开,发现里面被人画得乱七八糟,面目全非。
    跑了十几分钟,沐沐跑累了,改成走,后来走得没有力气了,她扶着身边的大树,拼命喘气,嗓子干得快要冒烟了。一瓶矿泉水出现在她视线,她艰难地喘着气,抬眼,面不红气不喘的卓超越站在她身前,笑得一脸云淡风轻。
    “跑累了就歇歇,喝点水,有力气了再跑。”
    她咬牙,切齿,拍着胸口憋不出一句话。
    “你不用考虑我,我不累。这点运动量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你!”沐沐想骂他,可气都喘不过来,只能跺跺脚,按着有些岔气的小腹继续向前走。
    卓超越追了上来,看看周围的环境,指指前面不远处的建筑物,“那边有家火锅店不错,上好的羔羊肉,肥牛也很鲜嫩,还有自酿的蒙古马奶酒,一会儿你跑到那,可以进去尝尝。”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站住,对他怒目而视。
    “我想向你道歉。”他换上一副很诚恳的表情,“我刚才的话可能稍微有点……伤害了你的自尊心,我道歉,对不起!”
    稍微?有点?她的自尊心都碎成渣了。
    她别过脸,下定决心不原谅他。
    “要不我这么说:我对你好,是因为我不想看你这么年轻漂亮,才华横溢的女孩,饱受欺凌,受尽磨难,所以我想帮帮你。”卓超越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口,“作为一个退伍的军人,我从未忘记党和国家的教导,要为人民服务,惩恶扬善……我这样说,你心里是不是好受点?”
    沐沐愣了,她发现她越来越不了解他,在他多变的笑容下,哪一个才是真,哪一个才是假。
    见她脸上的怒气消了不少,卓超越又换了调侃的语调:“你的钢琴弹得那么好,在音乐学院经过专业的指导之后,说不定以后还能成为一个音乐家。等你功成名就那天,可别忘了报答报答我。”
    这一次,沐沐真是被他弄得哑口无言了。打他骂他都不是,于是,她恨恨地抢过他手里的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干涸的嗓子舒服多了,胸口憋得一口气也舒缓了。
    “不生气了?”他笑着问。“我请你吃火锅,降降火,怎么样?”
    “你说那些话,是故意的,对吗?”
    他的笑容有点僵硬。
    “你故意要说这些伤人的话,是为了让我明白,你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完美,你根本不值得我喜欢。”
    “……去吃火锅吧。”
    他们正要走向火锅店,一辆从沐沐身旁经过的朴实小轿车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惊讶地看了车窗几秒,突然追了上去,不顾危险拍着车的后车厢。
    卓超越追上来抱住她,“喂,你寻死也该去车的前面。”
    她拼命推开他,继续追那辆车。车停在了路边,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男子从车上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沐沐?!”
    七年不见了,他高了,也瘦了,过去圆润的脸现在也变得有了棱角,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那个总爱坐在钢琴边上给她捣乱的大男孩——苏尧。
    她几步跑过去,扑到他怀里,无声地喊着:“堂哥!”
    苏尧是她大伯唯一的儿子,最大的骄傲。七年前大伯借钱把他送去国外留学,之后,她再没见过他。她以为他还在国外,没有回来。
    苏尧扶正她的身体,上上下下看看她:“沐沐,你什么时候出狱的?”
    卓超越站在原地,皱眉看着这不明所以的一幕。
    “我出狱半年……”她张开嘴,发现说出的话他不懂,急忙低头找手机。
    这时候,车上又下来两个人,正是她的大伯和伯母。
    多年不见,大伯头发都花白了,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也泛着不健康的土黄。伯母也苍老了很多,眼角堆满了皱纹。
    “大伯……”她无声地呼唤,眼眶酸了。她还记得有一年吃夜饭,爸爸带她去大伯家拜年,大伯和伯母高高兴兴忙里忙外,特意做了她最爱吃的红烧排骨,大伯还一个劲儿往她碗里夹,念叨着:“女孩子一定要吃得胖乎乎才可爱。”
    只是四年而已,一切就像前世一样遥远。
    风骤然刮了起来,卷起的风沙迷了她的眼,刺痛难忍。她来不及揉,大伯冲过来,一把推开她,回头对自己儿子说:“走,我们不认识这种狼心狗肺的畜生……”
    “爸!”苏尧站着不动。“沐沐她……她已经坐牢了,你就原谅她吧。”
    周围有行人路过,以为打架,都来凑热闹。
    “原谅?!你二叔养了她十七年,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最后死在她手里。她坐四年牢就完了?!”他嘶哑地吼着,揪着儿子的衣服,使劲儿往车的方向扯。“我告诉你,就算她横尸街头,也是她死有余辜,你不许再惦记她。”
    “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出门遇煞星。”她的伯母也一脸嫌弃,吐了口口水,不偏不倚吐在沐沐的裤腿上。“算了算了,上车吧,咱们就权当她死了。”
    苏尧为难地看着脸色发灰的父亲,叹了口气,打开车门上了车。
    沐沐没再追,默默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弯腰蹲在地上,一下一下擦着裤腿上的口水,眼泪一滴滴掉在地上。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有的说:“看不出来,这小丫头柔柔弱弱,这么毒啊?”
    还有女人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唉!”
    “滚!”卓超越冰冷的声音阻断所有人的指点。旁观的人都被他的冷酷震慑住了,掩口私语着散开。
    “他说的是真的吗?”卓超越问她。
    沐沐早已习惯了被人这样质问,不反驳,也不辩解,只是低头使劲儿地擦着口水。口水擦掉了,恶心的污渍还留在她裤子上,怎么也擦不掉,如同她人生的污点,擦不掉了。
    “你养父养了你十七年?”卓超越又问她。
    她点点头,以为他也会像所有人一样看不起她,骂她无情无义,可他没有。他蹲在她面前,幽如深潭的眼盯着她脸上挂着的泪,“你遇到我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沐沐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疑惑着抬起脸,只见他的眼光凌厉得有些吓人,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卓超越的脸色倏然一沉,突然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起来。“苏沐沐,你给我解释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她想挣脱,可越挣扎,他的手越用力,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让我解释什么?”
    “人不是你杀的,是不是?”
    一句话,沐沐整个人像被点了穴一样定格。
    从她走进刑警队自首的那天,她就知道以后会承受怎么样的眼光,她做好了心理准备,面对所有人的指责和质问,她都愿意默默承受。
    今天,卓超越突然问出这句话,他语气那么坚定。他好像打开了堤坝的闸门,让她压抑已久的委屈全都宣泄而出,再也隐藏不住。
    眼泪疾风骤雨般地涌出,可沐沐还是咬着牙,宁死不屈,“是我杀的!”
    卓超越扳着她的肩膀,让她无法逃避他能穿透人内心的锐利眼光。“你给我个杀他的理由!”
    沐沐刚要开口,卓超越沉声打断:“别跟我说他强暴了你!”
    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是啊!全世界的人都可能相信她养父会强暴她,就连她的养母都坚信不疑,甚至有一段时间,沐沐自己也怀疑过,那天她的养父脱她的衣服到底为什么?因为她的衣服淋湿了?还是……如果她的养母没有撞见,他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堪的事?
    但是,卓超越绝对有理由不相信。
    因为他是沐沐第一个男人,床上的点点落红假不了,她青涩稚嫩又无限娇羞的迎合也假不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想考音乐学院,你爸爸到处求人,帮你找了个非常好的钢琴老师教你……”卓超越复述得一字不错。“我绝对不相信,你会杀一个把你当亲生女儿疼的爸爸。”
    这样的质问,沐沐真的无法否认,也没法辩解了。“你别问了,我求你别问了。”
    其实,沐沐并不是个很会撒谎的人,当年去自首的那天,警察问她问题的时候,她吓得嘴唇都在发抖,心快要蹦出喉咙。幸好她不会说话,所有的一切都是乔宜杰帮她说的,他把她的“罪行”交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句句有理有据,事事条理清晰。
    所以警察信了,法官信了,所有人都信了。
    “好,我不问了。”卓超越真的不再追问了,揽住她颤抖的肩,抚慰地拍了拍,“我带你回家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你真的不问了?”她还有些不太相信,有些害怕他把她弄到没人的地方,锁上房门对她严刑逼供——这种事,她经历过。
    卓超越看出她脸上的恐慌,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想说,我绝对不问,什么时候你想说了,我再问。”
    一辆出租车经过,他伸手拦了下来,搂着沐沐一起坐到后座的位置。
    “隔世观澜。”
    司机一听小区的名字,调整了一下后视镜,偷偷观察一眼卓超越和沐沐,才将车子掉头,开向隔世观澜的方向。
    一回到家,沐沐就说累了,把自己关在卧室里,锁上了门。
    卓超越也下了楼,松了颗衬衫的扣子,点了支烟,颀长的身影立于落地窗前,视线落在无边无际的远方。
    微风将烟雾吹乱,也把他的思绪吹乱了。他深吸了口烟,逼自己冷静去思考,思考那些解不开的疑惑。
    她为什么杀他养父,或者说,她为什么要承认她杀人?她为什么找上他?仅仅为了五万块钱?她说为了救她妈妈,怎么救?为什么她明明拿到了钱,还要坚持要跟他去酒店?难道就是为了跟他银货两讫,两不相欠?
    他曾猜测她可能迫不得已要给某个男人做情人,不愿意那人糟蹋了她的清白之身,才会找上他。
    后来,当卓超然告诉他:“她十七岁那年被她养父强暴,因为受刺激过度,精神崩溃,失手把她的养父杀了。法官念在她也是受害者,又未成年,从轻量刑……”
    他便以为沐沐的亲生父亲因为意外死亡,有人以养父的名义收养了她,并对她施暴……他也认为,以她倔强的性格,在遭受不堪的凌辱后,她很有可能做出玉石俱焚的选择。
    现在看来,他全猜错了。苏沐沐,她那双欲语还休的明眸背后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她那晚的屈意承欢背后,又有怎样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将知道的事情串联起来,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马林巴琴的音乐声响了,是卓超越私人电话的铃声。他烦躁地翻出手机,本想挂断,一看来电显示是他在某公安分局当副局长的老战友,立刻接通。
    电话里传来颇为随意的声音:“你让我查的事,我查完了。”
    “嗯,说。”
    “机主叫乔宜杰,今年二十九岁,齐氏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在S市也算小有名气。他的工作地点在开发区桃园路155号,住宅地址是浅水湾小区A1栋5单元17楼1门,公司电话和住宅电话我也帮你查了,你要不要?”
    “不用。”对他来说,有地址就够了。“我让你打听的事情呢?”
    “打听了。我帮你问了他们事务所的所长,据他说,乔宜杰私生活很检点,没有女朋友,也没听说过和哪个女人交往过密。哦,对了,听说他形象好,气质佳,为人也不错,是他们事务所的黄金单身汉,有不少仰慕者……”
    卓超越抚额,本来很头疼,一听头更疼,“还有呢?”
    “暂时就打听到这么多。咦?你好端端打听个男人的私生活干什么?该不是,他搞你女人了?”某副局的职业病犯了,开始推理:“不可能吧,你卓二少的女人谁能搞到手?”
    换做卓超越心情好的时候,他肯定跟这位老战友掰扯一会儿,今天他实在没心情,漠然说了句:“别扯了,我还有事,回头聊!”
    说完,直接挂断电话,走进书房拉开抽屉,从几个不同款的汽车钥匙里随便找出一把,出门。
    齐氏律师事务所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卓超越离很远的时候便看见了,缓缓将车开到街口的停车场。下车前,他刻意在倒视镜里照了照,整理了一下衣领和头发,确定自己的精神状态还不错,才走进律师事务所的大门。
    事务所的漂亮的前台小姐格外热情,听说卓超越想见乔宜杰,笑得春风满面地带着他经过走廊,走到一扇门前,门上写着“乔宜杰律师”。
    她轻轻敲了几声门,听见里面温和的声音说:“请进。”
    美女礼貌地打开门,“乔律师,卓越国际贸易公司的总经理,卓先生,找您。”
    紫檀色的老板桌前,西装革履的乔宜杰微微抬头,看向卓超越的方向。与此同时,卓超越也看到了乔宜杰的脸,并没有他预料的那么出众,但眼神沉静,神态平和,也勉强可以归入精英类的男人。
    乔宜杰一见卓超越,立即起身迎过来,非常客气地伸出手:“卓先生,您好!请进!”
    卓超越与他握完了手,转脸回报给热情的前台小姐一个笑容和一声“谢谢”,然后,随手关上门,将尚处于呆滞状态的美女关在门外。
    “请坐。茶还是咖啡?”乔宜杰彬彬有礼。
    考虑到他们可能需要聊得久一点,卓超越坐在一边的沙发上,“茶。”
    乔宜杰一边沏茶,一边问:“卓先生找我,不知道是什么事?”
    “为了一个人。”
    “哦?请问……”
    “苏沐沐。”
    乔宜杰手中的茶杯微微晃了一下,荡起一阵涟漪。他不动声色地将茶杯端过来,放在茶几上,缓缓坐在沙发对面的椅子上,又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卓超越。
    “卓先生认识沐沐?”沐沐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十分轻柔。
    “当然认识,她是我大哥的女朋友。”卓超越静静靠在沙发椅背上,欣赏着乔宜杰脸上千变万化的表情。“我听沐沐说……”
    “沐沐”两个字,从卓超越的口里说出来,百年不遇的温柔:“乔律师曾经帮她打过官司,还帮助她很多。”
    “……”乔宜杰没说话,陷入了沉默。
    “乔律师应该有那起案子的记录吧?我想了解一下。”
    “很抱歉,案子的资料,我们有义务为当事人保密的。”乔宜杰一口回绝。
    卓超越淡淡地笑了笑:“保密?哦,那我就不为难乔律师了,我有个朋友,跟齐所长很熟。”
    乔宜杰松了松领带,牵出点不太自然的微笑,欲言又止。
    卓超越自认口才还没好到将一个律师说到哑口无言,很明显,乔宜杰对他有所顾忌,至于是顾及他的身份,还是顾及他和沐沐的关系,他暂时还没想明白。
    “卓先生为什么对沐沐的案子这么感兴趣?”乔宜杰问。
    “因为我不相信她会杀人,尤其是杀养育了自己十七年的养父。我认为这个案子疑点重重,我想了解一下乔律师当时是怎么打这场官司的。”
    “沐沐是我的当事人,作为一个律师,我完全是遵从我当事人的意见。”
    “遵从当事人意见?”卓超越看了一眼乔宜杰,见他眼中没有丝毫闪烁,平静无波,又说:“这么说乔律师根本没有调查取证过,直接按照当事人的意思,向法官陈述她的罪状,将她送进了少管所?”
    卓超越伸手轻轻端起桌上的茶,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沫,微笑:“十七岁,一个女孩最天真浪漫的时候,乔律师当真‘法不容情’啊。”
    乔宜杰缓缓吸了口气,坐在椅子上的身体僵硬地动了动,掩住神色中的不平静。“卓先生太高看我了,刑警队和法官定罪岂会听我一面之词。沐沐主动投案自首,人证物证确凿……我能做的,只是帮她向法官求情,让法官念在她是受害者,从轻量刑。”
    “人证?物证?”卓超越嘲弄地讥笑:“乔律师,那些所谓的证据,你自己相信吗?”
    乔宜杰并不知道卓超越是在有意激他,只当他在嘲笑他的无能,带着激愤的解释不知不觉脱口而出。
    “有钟点工亲眼目睹沐沐拿刀刺向死者苏明磊的心脏,又将刀拔出,死者当场因失血过多而死亡,刀柄上也确实验到了她的指纹。而且根据她的邻居所述,沐沐和死者的关系非比寻常,死者的妻子经常与死者发生争吵,指责死者对沐沐的关心超出一个养父对养女的界限,死者的妻子还声称亲眼目睹过死者深更半夜从沐沐房间里出来……卓先生,你认为这些证据不可信吗?”
    卓超越紧紧握着手中的茶杯,茶杯里热气徐徐,杯壁滚烫,而他一无所觉。
    乔宜杰缓了口气,又接着说:“根据我当事人自己的供词陈述,死者对她有过多次猥亵行为,她一直忍耐,直到最后一次……”
    乔宜杰掩口咳了咳,继续说:“死者将她强暴,还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她一时精神崩溃,才会拿起旁边的水果刀刺向死者的胸口,她也因为受惊过度,从此无法发出声音。刑警队的人带她去医院取证过,处女膜已经陈旧性破裂……根据她所在学校的老师和同学的陈述,沐沐是个非常乖巧的女孩,天天在家里练钢琴,从来不与男生多接触,也不出玩……除了她的养父,还有什么男人会做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
    卓超越不动声色喝了口茶,放下茶杯。
    禽兽么?好吧,对一个刚满十八岁,还在读高中的女生做那样的事……他承认他是有点禽兽不如了!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卓超越清清嗓子,说:“乔律师,如果我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种禽兽不如的事不是他养父做的。你还觉得这个案子,证据确凿吗?”
    乔宜杰脸色顿时变了,差一点惊得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你有什么证据?”
    “你想知道?”卓超越扬了扬眉峰,随意地拉了拉自己的袖子,“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想了解整个案子的所有细节。”
    事实上,卓超越想要了解案情,去公安局里调档案轻而易举,可是他偏偏就想让乔宜杰告诉他所有的事,一来,他认为乔宜杰知道的肯定比刑警队和法院多,二来,他不喜欢被人一口回绝。
    犹豫片刻,乔宜杰终于站起来,从档案柜里找出那一年的案件资料,从中抽出一份文件,放在卓超越面前的茶几上。
    卓超越掀开卷宗,里面的资料整理得整整齐齐,有死者的照片,验尸报告,还有几份证词的复印件,其中包括目击证人,旁证,还有沐沐的自白书。卓超越每一张纸都细细阅读,就连一个毫无意义的语气助词,都会慢慢咀嚼。
    原来,沐沐的生母沐雨非曾经和她的养父苏明磊有过一段情。两人都是学音乐的,原本情投意合,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分了手。沐雨非嫁了人,去了另一个城市,苏明磊也心灰意冷,结了婚。
    一年多以后,苏明磊听说沐雨非得了重病,丈夫也弃她而去,他不远千里去找她。
    她死后,他便收养了她的女儿,取名苏沐沐。因为沐沐长得和沐雨非很像,所以旧情难忘的他便对沐沐产生了非分之想。也因此,沐沐的养母周岚和苏明磊争吵不断,有时甚至大打出手。
    最后一页是周岚的供词,上面只有一句话:人是我杀的,与我女儿无关。
    他不解地拿着那页纸看向乔宜:“这是什么意思?”
    “当时警方赶到案发现场,除了目击证人,只有沐沐和她养母周岚在场,刀柄上有她们两个人的指纹,警方将她们都抓了。后来,周岚认了罪,警察才放了沐沐。但因为周岚的精神状态有点问题,所以供词只有一句话。”
    “然后呢?”
    “沐沐自首以后,周岚精神崩溃,语无伦次,心理医生查出周岚因为受刺激过度,有轻微的精神分裂,她的供词便失效了。”
    “那她现在在哪?”
    “沐沐进少管所的第一年,周岚就心脏病发,去世了。”
    卓超越揉揉生疼的眉心,合上卷宗,丢回桌上。
    现在,他什么都明白了。
    她为了救她养母,愿意去自首,愿意去坐牢,甚至,愿意把自己最宝贵的第一次,卖给一个陌生的男人。难怪她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带着**裸的勾引:“借我五万块,让我做什么都行!”
    他只说,让她陪他,她就迫不及待要“出场”。
    难怪他明明给了她钱,她还坚持要他带她去酒店。
    从头至尾,都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利用。
    他被当成工具利用了,可是他却一点都不恨她,也不可怜她。他反而有些佩服她,不足十七岁的女孩,一个瘦小的肩膀竟然有勇气承担下所有不该承担的悲剧。
    枉坐了四年的牢,背负了那么多的责骂和怨恨,她始终默默承受,不反驳,也不解释。
    “你为什么要帮她?”卓超越问。
    乔宜杰的眼光飘向远方,缓缓讲述起多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天。
    当时他刚刚来齐氏律师事务所不久,工作十分努力,几乎每天都会加班到很晚。有一天晚上十点,他走出事务所,那天很冷,风刀子一样凛冽。
    事务所的大门边站着一个瘦小的女孩,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校服,手里抱着一个档案袋,在冷风里瑟瑟发抖。女孩一见到他,眼前一亮,什么都不说直接跪在他面前。
    他忙去扶她:“你有什么事,起来说?”
    她仰起脸,望着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他永远记得那个眼神,最卑微的乞求。
    他扶着她站起来,走进事务所的大厅,接过她双手捧给他的档案袋,看了里面的文件。她准备的资料很详细,有死者的照片,尸检报告,目击证人签过字的证词和录音,还有许多知情者的证词,还有一封用血写的自白书,陈述自己所有的“罪行”。
    乔宜杰那时候也刚当律师没多久,只在电视上见过这么煽情的场景,突然间看见一个小女孩如此卑微又执着的哀求,内心的正义感突然被激发出来。
    他想,他一定要让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孩相信,法律的公平公正,要让她有机会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承担后果,于是,他接了她的官司。
    虽然事务所的人说,小女孩前几天来找过其他的律师,都被回绝。他们都劝他别揽这种烂摊子,搞不好容易跟局子那边的人结梁子,但他还是坚持接了。那是乔宜杰最尽心尽力办的一个案子,他帮她整理所有的证据,当然,也为她求了不少人,疏通了关系,刑警队那边才答应重新调查取证一下。
    他是真心想要帮她,没想过要她一分钱,可是她自首那天,他收到她寄给他的五万块钱和一封很诚恳的感谢信。
    收回思绪,乔宜杰看向失神的沉思中的卓超越,“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对卓超越来说,知道这些,已经够了。
    “你说她养父没有强暴过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沐沐自首之前,在夜店随便找了个男人,向他借了五万块钱,与他发生了关系。”
    乔宜杰猛然坐直,震惊,愧疚,自责,都不能准确地诠释出他脸上铁青的颜色。
    好久,他才颓然靠在椅背上。“她,太傻了!”
    其实,这些年,乔宜杰不是没质疑过沐沐究竟有没有杀过人,尤其是沐沐自首那天,她的养母一遍遍喊:“别抓她,她还是个孩子,人是我杀的,不关她的事,别抓她……沐沐,妈妈知道你是好孩子,别傻了,快回家……”
    他当时也想过是不是沐沐为了救她妈妈而说谎。可是,一切证据摆在眼前,他不能不信。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见识了这位号称沐沐男友的乔宜杰是何方神圣,卓超越满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乔律师,很抱歉,占用你这么多时间。”
    后半句“我不打扰了”还没说完,乔宜杰急切地说了句:“等一下。”
    “乔律师还有事吗?”
    “卓先生,恕我冒昧,能把令兄的联系方式告诉我一下吗?”乔宜杰客气地询问。
    “请问,你找他有事吗?”
    “我想和他谈谈……沐沐的事。”
    “噢?”这个事情卓超越相当感兴趣,来了兴致,“你想谈什么,你和我谈也是一样的。我会帮你转达的。”
    乔宜杰几次欲言又止后,见卓超越坚持,终于问出了一句:“他们在一起,多久了?”
    这个问题倒真把卓超越问住了。他们在一起多久了?卓超越根据他那天看见的激情的场面初步推测一下,“有一段时间了。”
    “哦。”乔宜杰犹豫了一下,“令兄是不是早就认识沐沐,送过她一条白手绢?”
    白手绢?卓超越一怔。“你怎么知道?”
    “因为沐沐这些年都在等他,沐沐说过,她死都不会接受别人。所以,她一定是找到他了。”
    “死都不会接受别人?”卓超越心口一阵撕裂的疼。
    “方便的话,请帮我转告他:这些年,沐沐过得生不如死,如果不是为了他,沐沐不会活到今天。她是个好女孩,千万别伤害她。”
    “我会的。”
    离开律师事务所,卓超越疲惫地靠在车座上,吸烟。
    今天的烟特别呛人,呛得他眼睛很辣,呛得他不停地咳嗽,咳了好久,后来咳得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掐灭了,过了一会儿,又点上一支,继续抽。
    他以为只要对她坏一点,她就会慢慢发现他不值得她爱,慢慢发现他大哥才是值得她托付终身的男人。现在看来,他错了,她对他的爱,比他想象的深太多。
    她是个好女孩,只是命运对她太不公平。她失了声,为了自己的养母,放弃梦想,放弃自由,默默背负着杀人的罪名,被亲人诅咒,她以为她还有妈妈,等她出狱了,就能回家,可她养母也抛弃了她。
    她只能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因为他答应过她,会改变她的命运。四年前,她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知道是什么——“等我们再见的时候。”
    她一直在等这一天吧?
    他仿佛看见黑暗里,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她缩在墙角哭泣,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等我们再见的时候。”
    为了这句承诺,她死都不肯接受别的男人,无论是真挚诚恳的律师,还是能满足女人所有梦想的军官。
    可他做了什么,用一声声“大嫂”提醒她,他们之间没有可能,一件件地细数她痛苦的过去,撕开她早已溃烂的伤口,再撒上盐。
    他对她,太过残忍!
    掐灭了烟,卓超越将车开向公司的方向。此刻,他不能回家,他怕一见到她,就会控制不住抱住她,对她说:“我们在一起吧,我会好好对你,再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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