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不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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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玲，那我们现在是怎么样，还继续做伞吗？”张纷和叶萍都停下手里的活，将视线落在俞淮玲脸上，俞淮玲一对好看的柳叶眉，此刻紧紧地拧在一起，她低头看着脚边一地的雨伞，心里却直犯嘀咕。
真的会有那么傻的人，在明知道伞质量差到不行的情况下，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花买撑不了几天的雨伞吗，难道大家不会多花几块钱买一把更耐用的？
割韭菜的确是来钱最快的手段，可是人和韭菜哪有可比性，大家心里都和明镜似的，根本不会重复上当。
在当下这个拼命打价格战的市场，或许质量才是王道。
想到这里，俞淮玲狠狠咬牙，脑中闪过重新来过的念头，却苦于无人可以商议，便无法斩钉截铁地说出那一句硬气的话，只得缓和道：“先停一下吧，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说完这话，她起身往外走，看着这儿时拥挤热闹的街道如今变得冷冷清清，连个人影都瞧不见，心中的凄楚和苦闷不免更重。
“玲玲。”
熟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俞淮玲抬眼看去，见是表哥陆廷，他正骑着自行车从巷子里出来，手里抱着几本教材，似乎是刚下班。
“表哥，你今天下班这么早啊？”
俞淮玲忙收拾自己的心情，一脸笑容地看向陆廷，陆廷见状也跟着露出笑颜，语气轻松：“暑假班嘛，还有别的老师在授课，我上完我的就先出来了。”
陆廷是一名小学老师，工作兢兢业业，对学生更是耐心有爱，从不发火。
每到假期，他总会出去授课赚点外快，生活也算是过的井井有条，还算幸福。
俞淮玲有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打了照面便打算溜走，没想到陆廷竟然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推着自行车跟在她身边，口吻关切：“玲玲，你厂子怎么样啊，我听我妈说你最近接了好几个单子，生意很不错啊？”
俞淮玲听到单子的事，脑袋就大了起来，她是一个藏不住性格的人，什么情绪都写在了脸上，一脸的无措和苦恼登时落在了陆廷的眼里。
“怎么了，不太顺利吗？”
俞淮玲见陆廷这样关切自己，便努力调整情绪，解释起来：“表哥，我就是觉得做出来的雨伞质量太差了，这样的快钱我不想赚，可是现在市场的大环境就是这样，什么口碑不口碑的，只要卖出去了就行，后面的事便一概不问。可我还是要脸面的，我也想把我的雨伞厂做成一个知名的品牌，而不是别人用过几次就骂着扔进垃圾桶里。”
陆廷没有接触过这一行，不懂这里头的门门道道，但他一直都是站在俞淮玲这边的，对于俞淮玲敢于豁出去创新的行为，感到无比的佩服。
当然了，因为他的这番支持言论，没少被家里人叮嘱，不要在俞淮玲一家面前乱说话，免得俞革和叶梅心里不痛快。
此刻只有两人，陆廷便没什么不能说的，直言道：“既然你想把你的雨伞发展成一个品牌厂，那就应该坚定的去做，要不然将来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趁现在厂子还没有定型，正是你转型的时候啊。”
俞淮玲闻言有些意外地抬眼看向陆廷，陆廷是一个极其乖巧听话的孩子，几乎是无条件服从家里的任何安排和要求，原本她以为有着一份安稳工作的表哥是不可能理解自己烦恼的，没想到这一出口，实在是令她大吃一惊。
想明白表哥站在自己这一边后，俞淮玲深吸了一口气，立刻打开话匣子。
“可是转型也不是说一句就能转的，这也是需要资金去支持的，我担心伞的质量问题没解决，快钱也没赚到。”
陆廷闻言却轻笑了一声，伸手戳她脑门道：“好好想想你开伞厂的目的是什么，真是为了赚快钱吗，玲玲，我知道你的格局不会仅限于此的，想清楚弄明白了，就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陆廷的话像春日的风，轻飘飘的，没有防备地吹进人心里去，俞淮玲若有所思地低着头，似乎是在想什么。
俞淮玲担心耽误表哥的时间，还没想明白，便忙对着身旁的人开口道谢：“谢谢表哥，我会好好想想的。”
陆廷猜出她的心思，没有追问下去的意思，而是笑着叮嘱她：“玲玲，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我会帮你的。”
“好，谢谢表哥，表哥再见。”
不过陆廷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客套话，俞淮玲心里都十分地感激，冲着他点点头，便抬脚快速往前走了。
走在石子路上的每一步，她都走的十分着急，落脚一时不慎，踩到稍大的石子，险些一个跟头栽倒，险险站稳后，俞淮玲长舒一口气。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
欲速则不达，迈出去的步子无论有多焦急，落下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且稳重，只有这样，才能真的站稳脚跟，要不然随便一跤都会死得很惨。
想到这里，她又转身跑回了太阳伞厂，骑上自行车便往陈飞跃的纺织厂冲去，这一批伞的面料，非换不可。
陈飞跃对于她的再次拜访并无太大的意外，两人很快谈成了新的合作，生长线打开的同时，从前那些废弃的旧面料便都送给了俞淮玲。
俞淮玲当天便载着这一堆面料回了太阳伞厂，和两位女工阿姨潜心研究这做伞的工艺，如何将伞的缝制做到适配。
三个人埋头研究了整整两天，将新型缝制法用上之后，才通过了试验，俞淮玲松了口气，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在赶工上面。
虽说这新型缝制法的确让伞更为坚固，不容易被风掀翻，可是速度上却是比从前慢了一倍，对于赶进度这事，实在是一个不小的困扰。
眼看完工日期只剩下两天，可她们三个人所做出来的数量却远远不达标，赶巧叶梅和俞革去了湖州参加一位叔伯的葬礼，俞淮玲实在是找不到帮手，只得硬着头皮打电话给王潇。
“王经理，真的很抱歉，给你打这个电话，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先前的雨伞面料实在是太差了，为了换新的雨伞面料我耽搁了不少时间，可能没有办法如期交货，你看能不能稍微宽容两日？”
电话那头的人闻言沉默起来，好半天才传来不理解的声音：“我真是不懂你，我之前不是已经跟你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吗？什么料子不料子，质量不质量的，只要你如期交货就行了，没有人会因为这件事情来扣你的钱，你老老实实把伞给做了，我老老实实把钱给你发了，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吗，非要这么折腾干什么？”
俞淮玲见对方生气，也是意料之中的，于是不敢还嘴，只是小声地挣扎着：“抱歉，给您带来了困扰，原本我以为我可以如期交货的，因为采用新的缝制方式后，我们的动作慢了许多，就……”
“哎呀，真的是……”
电话那头的人听到俞淮玲的话，有些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打断她的话追问道：“你说，现在还差多少货？”
“噢，也不多了，还差五百支左右，可能会离交货日期超出个一两天，我们这几天都在努力开夜班，如果幸运的话可能交货日的第二天晚上就能完工。”
俞淮玲毫不掩饰，真诚地将情况告诉对方，对方闻言，语气却是一喜：“这不是剩下不多了吗，这样吧，剩下的伞你们就不要用新的缝制方法了，就用原来那一套，这样肯定能如期交货。”
俞淮玲闻言脸上满是为难，沉默了一阵，才开口道：“我们的缝制机器请了师傅做了调整，一时半会怕是没办法回到从前的缝制方式了。”
这话一出口，电话那头的人也沉默起来，似乎是真的想不到更好的办法，王潇最后无奈出声道：“行吧，那你们尽快啊，我这边真的拖不起。”
“好的，谢谢王经理！”
俞淮玲听到对方终于松口，心里一阵欢喜，挂了电话后，匆匆忙忙喝了一口水，便和张纷叶萍一道继续制作雨伞。
三个人弓着腰不停歇地做着伞，夜班直加到晚上十二点才罢休，第二天早上六点，三个人便又默契地到了厂子，继续开工。
短短三天，是做的双目猩红，眼眶发黑，但好歹是将伞都做完了。
当天晚上，王潇亲自带着货车来了太阳伞厂，将雨伞装上货车后，王潇则冲着俞淮玲招招手，示意找个地方说话。
俞淮玲一脸欣喜地跟在他身后，亲眼看着他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心中不免欢喜，以为王潇这是又要给自己新的单子，忙笑着接过来一瞧，却是在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竟然不是合作的单子，而是索赔通知，索赔通知上清清楚楚地摘录了第二笔订单合约之中的条款——如果没有按期交货，则要承担甲方的一切损失。
她心口狂跳，抬起一双不解的眼睛：“王经理，我们前几天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说的好好的吗？”
王潇一双风趣的眼睛此刻夹杂着几分打趣和狡黠：“我在电话里说什么了，说你可以不用赔偿？我只是说，你要尽快交货，至于晚几天，耽误我多少损失，那是你的事，我没义务帮你收拾烂摊子。”
他原本觉得面前这个女孩子很是聪颖灵敏，人又真诚坦率，便十分乐意与她合作，哪里想到这个女孩聪明过了头，做事根本不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
但凡是他无法掌控的，无论这个人多聪明，多有赚钱头脑，他都不愿意再合作，他想要的，是按照自己计划一步步去走的棋子，这种打破他计划，强求完美的合作伙伴，他要不起。
既然决定从此不再合作，王潇内心险恶无情的商人本质便流露了出来，本质上迟一日交货并无不妥，货船在海上漂泊耽搁几日那都是风险之中的事，远远影响不到他的利益。
但他偏要在结束合作的同时，狠狠敲俞淮玲一笔，让她吃吃苦头，也算是给个教训。
俞淮玲知晓这件事情的错处全在自己身上，可是她并不后悔做出这样的选择，但是面对赔偿，还是尽可能地想要通融一二：“王经理，是这样哈，这批新面料的价格比原先的高一些，我其实这笔单子几乎没有利润，如果你再向我索赔的话，我可能真的要破产，况且这一批伞的质量更好，无论怎么算，您都是赚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王潇冷笑一声打断了：“什么锅就该配什么盖，你这批伞的质量上去了，我拿到那边去卖，价格却是一样的，岂不是扰乱市场，买过这批伞，之后质量差的伞还会有人愿意买吗？你这不是在帮我，是在害我。”
俞淮玲被王潇这话说的哑口无言，顿了顿，正要张嘴开口，面前人又抢先说了：“不管怎么样，这个钱你都是要赔的，其实也不多，也就是20%的销售价格。”
俞淮玲仔细回味着王潇这话的意思，抓住重点追问：“销售价格是什么意思，是我卖给你的价格，还是你销售出去的价格？”
“当然是我这边销售出去的价格。”王潇得意地一笑，补了一句，“你要是不信，可以回去好好看看合同，你不是法律系毕业的学生吗，合同肯定能看懂吧。”
俞淮玲听着法律系这三个字只觉刺耳，当时她一无所有，能有人愿意和她签约给单子就已经是天上掉馅饼的事了，哪有权利开口要改合同，所以也只是粗鲁一扫，并没发现什么影响恶劣的条款，哪里想到划船十年，最后竟然在阴沟里翻了船，说出去只怕要被同学们笑死。
“那你这边的销售价格是多少？”
俞淮玲深吸一口气，有些紧张地开口追问，王潇撇撇嘴，轻描淡写地开口：“30块钱一支，2000支也就是六万块钱，你需要赔偿我一万二。”
俞淮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这两单加起来才赚多少钱，根本不够这赔偿，当下脸色便铁青起来，想要挣扎着说什么，对上王潇势在必得的眼神，却又将话语都咽了下去。
既然王潇没有退让的意思，合同上也清清楚楚写明了一切，她便是想要挣扎，也是徒劳。
俞淮玲不想再失去自己最后一点自尊，紧紧咬牙，在愤怒和惊恐中勉强找到一丝平静，冷静开口：“好，这笔钱我赔给你。”
王潇没想到她会答应的这么爽快，目光不由得一亮，正要说些什么，俞淮玲又继续往下说了：“不过王经理，你也看得出我当下的处境，一万二我一口气拿不出来，能不能分期还给你？”
王潇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睛落在俞淮玲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看了许久，他才阴测测地一笑，语气斩钉截铁：“不行，七天之内，必须把钱凑齐，要不然，就等着拿你这厂子来抵债吧！”
俞淮玲难以置信地闭上双眼，实在没想到当初第一眼见到的那个风趣绅士的王潇，怎么转眼间便成了不讲人情的魔头。
王潇阴阳怪气的嘲讽声又在这时传入耳中：“这一万二，就当是你入行买的经验吧，有了这昂贵的经验，你以后就知道该怎么做事了吧。”
“谢谢王经理。”
俞淮玲睁开眼，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几个字，一双愤怒的眼睛下一秒陡然一变，生出几分朝气来：“但是我不后悔，大众是明智的，投机取巧的东西走不长远的，质量才是王道。”
王潇十分不屑地撇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什么也没再说，转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