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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7章 成功了

乾坤剑神 尘山 10974 Dec 11, 2023 10:14:2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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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廷昀的车频繁出入体大,慢慢就被人记住了。
    后来有人走过,亲眼瞧见传说中的“铁壁女”崔时雨从聂老大车上下来,到底百闻不如一见,一传十十传百,柠檬树下看好戏的女孩们也就死了心。
    冬月过半的时候,海市落了一场寒雨,聂廷昀腿伤留下的旧疾发作,陪练也没法再继续。
    崔时雨破天荒地请假,陪聂廷昀去复诊。
    “最近是不是有做过剧烈运动?比如健身?”
    核磁共振的片子出来后,医生皱着眉看向聂廷昀,又扫了一眼他身边的女孩。
    这个帅哥患者一脸淡定,女朋友倒是挺担心的啊。
    聂廷昀看了一眼崔时雨,道:“打了大约半个月的柔道。”
    医生眉头皱得更紧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老生常谈了,手术后我和你说过吧,不要做伤膝盖的运动,健身也尽量就上半身运动。你倒好,还给我去打柔道?”
    崔时雨抿唇问:“情况很不好吗?”
    让她主动开口的情况少之又少,聂廷昀略带诧异地偏头,这才发现小丫头脸色苍白。
    他心里一软,将她的手握着,一点点捏着指节安抚:“没事。”
    医生吃不得狗粮,没忍住,不耐烦地道:“什么没事!有炎症!关节都积水了!”
    崔时雨垂下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对不起”。
    是她明知他受过伤,还任性地要他来陪练。
    聂廷昀对这点儿小伤倒是不以为意。
    这种疼牵筋动骨,但凡行走跳跃,动作幅度稍微大一点儿都会发作,又不能立刻好,只能养着。倒也不是多难以忍受,只是让他觉得心烦。
    从医院离开,上了车,崔时雨就倾身过去,伸手去握他的指节。
    他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引着她的手抬起,落在唇边,问道:“怎么?撒娇?”
    这次调戏无效,小丫头脸色如常,连耳尖都没红一下,只是垂着头。
    聂廷昀终于意识到不对,食指屈起,挑着她下巴抬起脸,却见那双眼里有细密的血丝,忍泪忍得通红。
    他呼吸哽了一下。
    聂廷昀二十余年见过的女孩的泪不算少,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荒唐。
    独她,每每让他跟着动容,一缕魂被她牵住了似的。
    郁泽闵说,现在形容人眼睛好看,都说那人眼里有星星。
    小丫头不一样,只有看着他的时候,眼里才有光亮,其他时候都是一潭死水。
    好像他就是她的星星。
    小丫头垂眸,眼帘遮蔽住泪水不让他看,一声声说“对不起”。
    他没了法子,将她扯进怀里,吻去从眼角逃逸的泪。
    他把这味道回赠给她的唇,安抚一般啜吻,手在她后背上一下下地抚着,忍不住叹息。明明伤的是他,怎么还得回过头来哄她?
    哭完了,小丫头郑重地用掌心按住他膝盖,双眼明澈,让他想起小时候在杭市见过的那场百年不遇的冬雪。
    崔时雨说:“我会负责的。”好像这辈子都把他这条腿承包了一样。
    “这就要担责啊?”
    聂廷昀把她按回去,探身给她扣上安全带,撤回身时顺道在她鼻尖偷了个吻,启动车子。
    发动机的声响里,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那以后我就被你承包了是吧?”他打方向盘出地下车库的时候,斜斜地瞥了她一眼,补充道,“盖章了,可没法毁约。”
    崔时雨要回学校赶晚上的夜训,聂廷昀将她送回来,正撞见柔道女将们结束休息,三三两两地往道馆走去。冯媛西站在道馆门口,遥遥地朝这头望过来。
    崔时雨看不清,却觉得教练好像和她的视线对上了。
    接着,冯媛西面无表情地转身进去。
    崔时雨心里一慌,她向冯媛西请假时说了谎。
    夜训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她终于在走廊里堵着了教练,开门见山道:“教练,对不起,我今天说去医院其实是……”
    冯媛西抱着文件,冷眼瞧她:“是看聂廷昀的伤吧?”
    崔时雨没有辩解。
    冯媛西叹了口气:“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想一直做选手。你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们是定不下来走职业道路的心的,就你一早告诉我,你有这份心。
    “聂廷昀家大业大,他往后要怎么着,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但你不一样。你要是想毕业后结婚生子当个好太太,现在又何必这么拼死拼活训练?”
    “时雨啊,”冯媛西很惋惜地看着她,“你是有潜力往上走的。如果这次天英杯你打出成绩来,前途不可限量,就看你到底愿不愿意努力。现在情况这么紧张,容不得你一心二用。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崔时雨蓦然抬头说:“我是要继续当柔道选手的。”
    冯媛西说:“那你现在到底是要谈恋爱还是要打比赛?”顿了一下,她终于没能忍住,哑声道:“聂廷昀亲口和我说过,他不希望你继续做柔道选手。”
    崔时雨好像被迎头打了一棒子,问道:“为什么?”
    冯媛西嘲讽地笑了一下:“为什么?因为苦!因为累!他受过伤,当然不希望你重蹈覆辙。他倒是真对你上心,但他没把你当一个柔道运动员去尊重。时雨,你得时刻记着,你自己想要什么。”
    冯媛西说完,与她擦肩而过。
    走廊上寂寂无人,身后的道馆还亮着灯。
    崔时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进去,脑子里嗡嗡直响。
    ——他不希望你继续做柔道选手。
    她不知道聂廷昀私下里都和冯媛西聊过什么。
    前些时候,教练和陪练之间的交流多一些无可厚非,只是她想不到,聂廷昀一面不顾腿伤帮她训练,一面却又不希望她继续打柔道。
    他又在想什么呢?
    还是他宁愿隐忍自己的意愿,也要帮助她完成梦想?
    聂廷昀不是会轻易牺牲和妥协的人。
    从前她或许会被脑中幻想的假象欺骗,可相处日久,他在她面前毫无遮掩,连坏脾气也一并坦然展露,她又何尝不知道他睥睨人世的倨傲和骨子里的凉薄。
    他处处权衡利弊,容不得自己吃一丁点儿亏。
    如今拼着委屈自己也要给她的这点儿甜头,往后他一定会让她百倍还回来。
    可是怎么还?
    崔时雨觉得心中很混乱。她世界里完美的逻辑平衡在此刻被打破了。
    聂廷昀是她心里的矛,柔道是护住肉身的盾。
    现在,自己的矛要戳破自己的盾——死局,怎会有答案?
    她感到被什么扼住了喉咙,气息无法顺利地在身体里运转,她像个溺水的人,忽然忘记了如何呼吸,只得任凭视线渐渐模糊,半晌才从大片的黑影里逃脱出来。
    崔时雨缓了口气,爬上爬带,这次爬得稍微高了一些。
    她慌不择路,拆了东墙补西墙,想用身体的疼来抵消精神的焦虑,松开手,失重的感觉将她短暂包裹。紧接着,脊背砸落在地,钝痛一刹那从皮肤、骨骼蔓延至全身。
    她抬手遮住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坐起身。
    她再次爬到爬带上,这次又高了一厘米。
    视线垂落,是前所未有的眩晕。
    以一种疼来克制另一种疼只是雪上加霜,可她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她蓦地松开手,风声从耳边刮过,脊背却撞到一个带了温度的轮廓。她听到一声隐忍的闷哼,睁开眼,才意识到她摔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那人被她重力加速度带得倒在地上,反应敏捷地用落法打了个滚,天旋地转间,她被他顺势压在了身下。
    她瞪大眼睛看着上方的人。
    聂廷昀面如寒霜,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崔时雨!”
    第一秒,崔时雨没反应过来自己做错了什么,接着,她又脱口问道:“你不是走了吗?”
    聂廷昀气笑了:“我办完事想着你夜训结束,正好回来找你!”
    谁知道他一进来,就瞧见这傻子爬那么高把自己往下摔,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他打了这么多年柔道,都不知道爬带居然有这么个玩法,够有创意的啊。
    崔时雨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他的怒火从何而来。
    她想起宋佳言最开始知道她这个怪癖的评价:自虐。
    “你误会了,我是在……”
    放松心情?舒缓紧张?
    她选择的方式,本质仍逃不脱自伤,抵赖不掉。
    为免火上浇油,崔时雨缓缓闭上嘴,又忽地推着他肩头要起身,问道?:“你的膝盖呢?有没有碰到?”
    聂廷昀终于从她身上起来,坐到一旁。
    柔软的手很快便跟过来,她按住他的膝头,轻轻用了力道检查,轻轻问:“疼吗?”
    聂廷昀看着她雪白的小脸,说:“疼。我疼,你是什么感觉?”
    崔时雨怔了怔。
    她感觉到心都揪在了一处,恨不能替他疼,要是哪里有灵丹妙药能让他完好如初,她拼死也得去拿到。可她的言辞那么匮乏,只能够看着他,喃喃地说:“我也会疼。”
    聂廷昀抬手轻抚她摔得瘀青的脊背,目光直接、深邃地望进她眼底。
    他说:“我也是一样的。你在赛场上受伤,你从爬带上让自己摔下来……我都是一样的疼,崔时雨。
    “为了让你高兴,我多疼都为你忍了,可你得有点儿良心。”
    聂廷昀声音低沉、柔软,不带一丝强迫,可每一个字都是枷锁。
    “别再让自己受伤了。”
    崔时雨愣愣地看着他,舔了舔干燥的唇,开口问:“你希望我不要再打比赛吗?”
    聂廷昀平静地吻在她眉心,口是心非道:“我怎么舍得逼你?”
    这就是他要讨还的债,这就是他的阴谋。
    她明知道,可还是跌进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崔时雨戒掉了爬带,可她暂时还没找到另一种方式对抗自己的焦虑,严重时呼吸不了,浑身的血好像都凝结在一处,把她困在躯壳里,动弹不得。
    她训练的状态越来越不好,冯媛西甚至给她放了一天假,让她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你现在这个状态,再训练下去也是无益。”
    她几次试图抗议,都被冯媛西打回来。
    “去休息。你就是进入了疲劳期,脑子里已经想不到战术什么的了,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好了。”
    她一个人回了家,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徘徊,最终望着床头放着的她和聂廷昀的唯一一张合影,出了神。
    我得睡一觉,她想。
    崔时雨躺回床上,连日来的疲惫席卷而来,竟真的很快睡过去了。
    她是被一个电话吵醒的,听到那头的声音,她有一瞬间分不清到底是梦是真。
    是庄芷薇的声音。
    “时雨?”庄芷薇大方而亲切地唤她,“我来海市散散心,听二哥说你是体大的,现在在学校吗?我去看看你。”
    崔时雨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机械地回答:“没有,我今天休假在家。”
    “啊,那太好了。”庄芷薇说,“我找你出来玩好不好?家里最近出了点儿事,我心情太差了,都找不到人陪我。”
    崔时雨沉默了良久。
    此时屏幕上显示另一通电话呼入,来电末四位是0723。
    她只犹豫了两秒,或许更短,就挂断了0723的来电,冲庄芷薇道?:“好。”
    入了冬,先前一场雨惹来寒潮,凉意沿着皮肤渗入骨骼。
    崔时雨穿了一件厚实的黑色大衣下楼,一出门,还是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聂廷昀的车停在眼前,让她有一瞬的怔忡。
    接着,车窗降下来,露出庄芷薇略带憔悴却笑容明艳的脸。
    似乎看出她的迟疑,庄芷薇大大方方道?:“啊,我二哥因为公事在用车,所以向阿昀借了车过来。”
    庄芷薇下车替她打开副驾驶座那边的车门,看着她坐进去,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他不知道我开车来找你,所以——秘密。”
    她摸索着系上安全带,点了点头。
    车子启动,驶出小区时,庄芷薇偏头笑了一下:“我开进来,门卫都没问就放行了,说明是熟脸,对吧?”
    崔时雨不知该答什么,“嗯”了一声,再没开口。
    她又喘不过气来了,却强自克制着胸口的起伏。
    半晌,庄芷薇只好自己又打破沉默:“你还真是和传言中的一样……话少。”
    崔时雨目视前方,并不接话,问道:“我……我们去哪儿?”
    庄芷薇想了想,问:“你是海市人吧,你知道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这对崔时雨来说,等于世纪难题。
    她垂眸,摇了摇头:“我没怎么出去玩过。”
    庄芷薇叹了口气:“成,那我带你玩。”
    崔时雨听多了聂廷昀说她脑回路清奇,她现在觉得庄芷薇的脑回路也很清奇:来这里不找聂廷昀,不找庄闫安,找上了非亲非故的她。她还要带她玩?
    说到玩,庄芷薇出国前经常往返海市和杭市之间,又是待不住的性子,在吃喝玩乐上,比崔时雨还要像个本地人。
    庄芷薇硬是带着崔时雨先去田子坊挤了一遭,逛各种小店面逛得不亦乐乎。
    庄家三小姐对各种上了年代的小物件都很感兴趣,有个牌子的雪花膏是民国时候就有的,铁盒子上画着旗袍女,她爱不释手,非要每种都买一份,还要崔时雨也带一份。
    崔时雨陪她走在挤挤挨挨的巷子里,四下人声嘈杂,很多老外,庄芷薇拎着装雪花膏的袋子兴高采烈地和迎面过来的老外安利:中国传统护肤品!
    大家都笑起来,仿佛他们原就熟识。
    崔时雨看得怔住了,那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有的明朗大方。
    艰难地穿过这条巷子,终于走到石库门附近,她稍稍落后,庄芷薇回过头来牵她的手?:“别跟丢了,你要是丢了,回头我没法和聂廷昀交代。”
    见她拎着装雪花膏袋子的手微微发抖,庄芷薇又皱了下眉,把她那只袋子一起拿过来了。
    崔时雨正愣神,庄芷薇问:“你们柔道选手,是不是总受伤啊?感觉你连这么轻的东西都拿不住了。”
    她想说,不是,我只是觉得很难过,所以控制不了战栗。可是望着庄芷薇明亮的眼睛,她又什么都没说。
    离开田子坊,庄芷薇又突发奇想,说:“你想去坐摩天轮吗?”
    见望过来的眼神里仿佛有殷殷期盼,崔时雨于是点了点头:“想。”
    庄芷薇眼睛一亮,笑道:“那我们去坐摩天轮吧。”
    市中一幢商区的最顶楼,LED屏将摩天轮镀上变幻莫测的浪漫色调,粉红的桃心、紫蓝色的极光、彩色的字母……
    崔时雨和庄芷薇乘电梯上去,仰头看见面前的巨大摩天轮,在光影下不由自主地愣神。
    “委屈你和我一起来了。”庄芷薇歪头,看着崔时雨笑,“应该是你男朋友带你来的。”
    察觉这次望来的眼神中有深意,崔时雨抿了抿唇,脱口问:“你为什么……”
    “我们上去吧。”庄芷薇打断她,牵住她的手,直奔售票口。
    登上摩天轮,崔时雨恍惚觉得被一片紫粉色的光包裹住了。
    很梦幻。
    她惊奇自己的脑海里也会蹦出“梦幻”两个字。
    庄芷薇坐在她的对面,好奇地朝下面望去。
    摩天轮缓慢的转动里,仿佛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足下这片城市安然矗立。崔时雨望向对面,美人笼罩在光晕里,漂亮得不可思议。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庄芷薇忽然转过头来,与她四目相对,“你想问我为什么来找你。”
    崔时雨没有否认。
    庄芷薇很温和地给了答案:“我想看看聂廷昀喜欢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能让他起念要放弃和我的婚约”这句话徘徊在嘴边,又咽了回去。
    “聂廷昀”三个字像个魔咒,从庄芷薇嘴里说出来,让崔时雨的神经一下子紧绷。
    她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看向窗外的高空,挨过一阵缺氧,才缓缓平静。
    “那你看到的我……是什么样?”
    “什么样……”庄芷薇似笑非笑地打量她,正色道,“你太乖了,会被他欺负的。”
    崔时雨蓦地垂眸:“我想下去了。”
    庄芷薇这才注意到她脸色苍白,微微一愣。摩天轮在这时刚好转过一周,缓缓停了下来。
    门打开,崔时雨走下去,猛地跪倒在地。
    “崔时雨,你怎么了?!”
    庄芷薇冲上来扶住她,立刻要打电话,却被一只微微颤抖的手拽住了。
    “别和他讲。”
    庄芷薇垂眸看着她,将拨了一半的电话挂掉,问道:“为什么?”
    相处了这几个小时,她越发觉得小丫头不动声色,让人心里打鼓。她这时候不汇报,若小丫头回头亲自和聂廷昀说了,她八成要被扣上“恶女”的名头,别想洗清嫌疑。
    庄芷薇迟疑地蹲身,擦去崔时雨鬓边的冷汗,问道?:“你真的没事?”
    “我没事。”崔时雨轻声说,“你告诉他,他会生气的。”
    庄芷薇见她缓过来一点儿了,扶她起来,有点儿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怕他生气?”
    崔时雨不言,算是默认。
    庄芷薇叹息:“你不能总是这样啊。”
    崔时雨稍稍偏头看向庄芷薇:“那我该怎么样?”
    “你得先是你自己,你不能忍着疼去爱他。忍着疼去爱一个人,那是小人鱼,可小人鱼的结局是变成泡沫。”
    崔时雨笑了一下:“你说得对。”
    庄芷薇开车送她回去。
    崔时雨有点儿头昏脑涨,望见窗外的景色,半晌才回过神来,问?:“为什么……”
    她看到了华尔道夫酒店的大楼。大楼矗立在江滨对岸不远,隔着一条常年封堵的大道。这个时节,游客稀少,整幢华尔道夫立在黄昏里,宛如二十世纪的古堡。
    “我暂时……把你还给他。”庄芷薇说。
    崔时雨没有问为什么是“暂时”,她隐约感觉到庄芷薇找她本来是有话要说的。
    可是等了又等,除了小人鱼的故事,庄芷薇再没暗示过其他。
    她不知道,那个时候,庄芷薇心里已经预料到他们的结局——与童话故事里的悲剧,并没有什么分别。
    车与她被留在地下车库,等人认领。
    聂廷昀接到庄芷薇电话下来,心里未尝不几经思虑。他怕在他处理好一切之前,庄芷薇先来和小丫头摊牌。谁料小丫头只是乖乖地站在车边等他,双眼湿漉漉的,似乎一切如常。
    他想问,庄芷薇为什么找你?你为什么挂我的电话去见她?她和你说了什么?
    可她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他,令他心中所有的困惑烟消云散。
    “聂廷昀。”
    “……嗯?”
    “没什么,就想……喊喊你。”
    他抬手抚了抚她后脑柔软的头发,最终什么都没问。
    接下来一段时间,两人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聂廷昀的公司刚注册,又在赶毕业论文,几乎不在大学城露面。崔时雨正式进入备赛冲刺期,为月底的天英杯决赛做准备。
    这期间,两人连电话都很少打一个。
    倒是骆微城在崔时雨决赛前夕发来短信,祝她旗开得胜。
    崔时雨回了个“谢谢”,躺在上京酒店的床上,没等到聂廷昀的来电。
    临睡前,冯媛西敲开她所住酒店的房门,最后嘱咐道?:“别压力太大,明天正常发挥就行。”
    她心中空茫,点了点头:“知道了。”
    冯媛西关上门。
    她终于鼓起勇气发了一条短信给他:“明天是决赛。”
    半晌,收到平淡的一条回复:“别受伤,加油。”
    她心知肚明,他不希望她加油,更不恭贺她的胜利。
    黄昏时分,天色已经暗了,金融中心大楼灯火通明,煌煌如昼。
    技术部的总工敲开办公室的门,却见办公桌后的人头也没抬地说?:“半个小时后再过来。”
    总工愣了一下,发现青年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脑屏幕,还有嘈杂的声音传出。似乎……是在看什么节目?
    总工退出去,转身的工夫,瞧见庄闫安正朝这边走过来。
    “庄总。”
    “程工?”庄闫安诧异道,“今天二测完了?怎么不进去?”
    程工说:“等着给聂先生试用二测后的软件,但他说半个小时后再找他。”
    庄闫安念叨了一句“邪门儿了”,这不是聂廷昀这种分秒必争的人干出来的事啊。
    这个软件可是聂廷昀亲自注册公司搭班底,倾家荡产才搞出来的,现在居然能有别的事比这个还要紧?
    庄闫安拍了拍程工的肩膀说:“我去催催看。”
    办公室的门落了锁,庄闫安敲了两下,便听门锁“咔嗒”一声。
    他推门进去,见聂廷昀仍坐在电脑后没动,脸色有点儿不对劲。
    下一刻,聂廷昀猛地站起身,按下电话内线:“帮我订最快的去上京的机票。”说完,他拎了外套往外走。
    庄闫安连忙跟上去:“程工说——”
    “我路上试用,不耽误。”说话间,人已经出门走远了。
    庄闫安一脸蒙,走到电脑前,看到正在播放的画面,忽地明白了。
    ——天英杯决赛正在体育频道直播。
    屏幕上,刚刚结束的一场对战,名条里看到清楚的一串大写英文字:CUISHIYU。
    ——她输了。
    上京,天英杯全国柔道大赛决赛现场。
    “崔时雨!”冯媛西站在场下,第一次这样严厉地呵斥她,“你是一个柔道选手!你怎么可以怕受伤?”
    三次被判罚消极进攻。
    她有无数次拼死一搏的机会,却都临阵退缩,畏葸不前。
    冯媛西忍着喉头的哽咽,看着筋疲力尽地坐在椅子上的女孩,问?:“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宁愿你打输了,能堂堂正正地摸着心口和我说,教练,我尽力了!但你今天敢说这句话吗?崔时雨!”
    经历了漫长的两个月的艰辛备赛,因为她几分钟的懦弱,一切付之东流。
    崔时雨紧紧地攥着肩头披着的毛巾,无言以对,更不敢直视冯媛西的眼睛。
    是啊,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为什么会开始害怕受伤?她自己并不明白,她的潜意识在屈从着聂廷昀:不要受伤,不必得胜……
    献祭的本能深入骨髓,她抗拒不了神的任何要求,她依然胆小、怯懦而自厌。她能做的,只有责怪自己。
    “对不起,教练。对不起。”
    冯媛西失望地看了她半晌,拂袖而去。
    崔时雨坐在原处,慢慢地,把脸埋进手心。
    四处都是欢呼声,没有人在意她的失败,所有人都在庆祝那位日本选手获得了胜利,而她终于没能迈进顶级职业选手的门槛。
    一切都结束了。她心灰意冷地想,可能你这一辈子就是要如此平庸。
    “时雨。”
    她抬起脸,一个男人身穿一身赛方的应援运动服,坐到她身侧。
    是骆微城。崔时雨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出现在现场。
    “虽然我并不是很懂柔道,但我能看出你比从前多了顾虑。”骆微城凝视着她的侧脸,轻柔地说,“就像一个金刚不坏的武林高手突然有了死穴,他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无所顾忌地直面刀枪剑戟了。且不论输赢,心里有了羁绊,是好事。”
    崔时雨始终一动不动,听到这句话,才稍稍有了反应。
    她哑声说:“可我觉得我不再像我了。”
    骆微城反问:“怎么才是像你呢?”
    崔时雨忽地哑然。
    金刚不坏之身因聂廷昀露出了死穴,她不安到极点,生怕迟早有一日会一无所有。
    若连柔道都失去,她便只是行尸走肉。
    可在未曾遇见聂廷昀的最初,她本就是这样一具行尸走肉。
    骆微城说:“你还好吗?我送你回酒店?”
    “好。”刻下,她恍如一缕孤魂,任谁牵着都行。
    回到酒店,崔时雨先去敲冯媛西的门,却无人应,到前台一问才知道,冯媛西已经退房离开了。崔时雨麻木地站在酒店大堂,平静地想,她放弃我了。
    手在微微颤抖,她用力攥紧了,指甲嵌进掌心,也感觉不到痛。
    没什么,这不是我第一次被放弃。
    好似有什么东西自她肺腑穿凿而过,令她连站立都没办法维持,她只听到有人在她的耳边说:“崔时雨,你还好吗?崔时雨……”
    一阵刺耳的长鸣从左耳贯穿过右耳,而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她恍如坠入一个漫长的梦境。梦里一片大雾,崔时雨循着漫无边际的前路摸索,听到远处有人在说话。
    “没什么事,我叫医生来看过了,说是劳累过度。
    “说实话,她其实是块打比赛的料,但你既然不想让她做选手,我尽量说服她。
    “这本来是康敏的活儿……是,你的人情先欠着也无妨。
    “好,你要登机了?”
    崔时雨蓦地睁开眼睛。
    卧室的房门半掩着,透过门缝,一个人影在来回踱着步讲电话。
    她下意识地抓紧被子,捕捉到了最后一句道别的话:“回头去海市再聚,挂了吧,阿昀。”
    门被推开,她迟疑的眼神正与男人的目光对上。
    骆微城怔了一下,问道:“什么时候醒的?”
    崔时雨张了张口,突然咳了起来,骆微城连忙递水给她。
    崔时雨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水,才问:“我又晕倒了?”
    骆微城注意到了这个“又”字,皱了下眉:“你不是第一次这样突然晕倒?看过医生吗?”
    崔时雨点点头:“以为是贫血,但血检结果正常。”
    骆微城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半晌,问:“我有事先走,你一个人没关系吧?回程机票订了吗?”
    “我没关系,机票订过了。”崔时雨顿了一下,说,“谢谢你。”
    骆微城离开后,崔时雨又睡了一觉,半夜被渴醒,翻身下床,似乎听见什么动静——床头的手机嗡嗡振着。
    她拿起手机,来电已经挂了,十几个未接来电,红彤彤地占满手机通话记录。尾号0723,是聂廷昀打的,她麻木地站在床边,没接。
    她把手机放下,到客厅打开冰箱。
    水喝光了,冷气将她罩着,脸是冰的,心也是。
    四下昏暗,只有冰箱里的亮光透出来,一切都像是假的:她没有输掉这场关乎运动员生涯的比赛,教练没有对她失望透顶,聂廷昀不曾找人说服她放弃打职业比赛……
    事情从她选择参加那次有聂廷昀在的聚餐开始,一路行差踏错。
    她被“暂时拥有他”这个假象迷惑了心智,贪念一起,欲壑难平。
    冯媛西问她,你是一个柔道选手,怎么可以怕受伤?
    她无言以对。
    她是站在绝路上打这场比赛的,首鼠两端刻在骨子里,一面想做赛场上的战士,一面又想成为他的温驯少女。于是她顾此失彼,手足无措。
    她笨拙地想学着做个正常的“女朋友”,在他面前一次次脱下铠甲。
    铠甲放久了,难免生锈。
    她是自作自受。
    聂廷昀站在寂静的走廊里,衣上还沾着凉意。电话在手里,屏幕始终亮着,显示正在呼叫,却始终无人应答。他和她只有一门之隔,他若敲门,她一定会开。
    他把手机放回兜里,背倚在门上,沉默地垂下眼,点了一支烟。烟灰寂然落在他手指上,他没抖掉,灯光下,烟尘飞扬,归于无声。
    这支烟燃到一半时,门突然开了。
    小丫头低着头出来,先看到了地上的影子,接着浑身僵住,缓缓朝他望过来。
    他没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第一反应是将烟掐了,踩到地上,挥了挥手,试图驱散气味。
    她睁着一双杏眼,安静地凝视他,突然开口说:“没关系。”然后弯身捡起烟头,走了很远找到一个铁皮垃圾桶,把烟头丢进去。
    他无声地跟在后头,她转身,被他顺理成章地揽进怀里,额头抵着肩。
    “你听到了我和微城的电话?”顿了一下,他说,“微城说你大概听到了。”
    骆微城是何等精明的人,挂断电话一进房门,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事情十有**已经败露,出去后立刻和他通了气。崔时雨没接他电话,更是坐实了他的猜想。
    聂廷昀扣着她颈侧,迫她仰面看向他,说道:“如果我一定要你听话呢?”
    这场对峙或迟或早,她逃不过。崔时雨有一刹那屏住呼吸,接着眼眶发红,说道:“你也做过柔道选手。”
    ——我以为你会明白。
    “就因为我做过柔道选手。”
    崔时雨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是我自己的人生。”
    “自己的人生?因为我才开始的人生,也叫自己的人生?”
    语调那么轻描淡写,连嘲讽都不屑掩饰。
    ——他轻视她,拿捏她于股掌之间,从头至尾。
    她感觉到胸口在疼,紧紧咬住牙关,忽地失了声。
    这样的聂廷昀,和她记忆里的美好少年的模样无一点相似之处。她究竟是像斯嘉丽爱上阿希礼一样爱上了年少那场美丽的幻觉,还是眼前的这个人?
    三年来,崔时雨第一次自我怀疑。
    可是,亲昵、恋慕、心动乃至痛楚都那么真切。
    她十几年苍白的血脉,在这短短几个月间有了情绪。她感觉到她活着,可以呼吸,她雀跃、嫉妒、自卑甚至想念……因为他。
    她无法否认这个事实,这更令她难堪。崔时雨想要逃。她试图推开他的怀抱,她哽咽、挣扎,最终又被他紧紧抱住。
    她慢慢地在他怀里安静下来,哑声控诉:“聂廷昀——你看不起我。”
    “宝贝,我不是看不起你。”他吻在她耳边,“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停了停,他道:“因为你的‘约拿情结’。”
    他感觉衣袖被她抓得一紧。他缓缓地撤开距离,看到她瞳孔里的震惊。
    “因为你奉我为神,因为你注定会被我的一举一动左右,为我而紧张不安,既渴望看到我,又恐惧靠近我……因为你突发性的昏厥和疾病无关,和你过度在意我而感到痛苦有关。
    “你为我忍下了痛苦,就意味着你再不能全力以赴地打一场比赛。”
    聂廷昀的语气温柔而缓慢,却透着强硬。
    “既然选择奉我为神,就要……追随到底。”
    最后,聂廷昀轻轻地叹息:“不能两全的,崔时雨。”
    崔时雨愣愣地望着他深邃的眼眸,脑子里一片空白,本能地,愠怒压过困惑,驯服已久的身心在此际迟迟生出嶙峋反骨。
    她一点一点地扬起下巴,眼神灼灼:“我也可以不要两全,聂廷昀,我也可以放下你。”
    他慢条斯理地收紧扣住她侧脸的手。该是疼的,可她那么倔强,一声不吭。聂廷昀勾起嘴角,像是听了一个笑话?:“你凭什么以为你有的选?”
    崔时雨扬眉,下一刻,兜里的房卡被他摸走,他拽着她走向房间,刷卡进门。肩头被他重重地推了一下,她踉跄着跌进客厅,险些撞到茶几。
    他面无表情地道:“想接着打比赛?我当你陪练,来啊。”
    他逼近到跟前,她站立不动,拳头缓缓攥紧。
    肩头又被他推得向后一歪。聂廷昀低喝:“动手!”
    他的手摸到她的卫衣领子,用的是对练时的抓握动作。
    她一股怒火涌上来,本能地挣开,反手拽住他的袖口,一脚别进他两腿间,猛地施力!
    “砰”的一声,他被她撂倒在地,倏地蜷起左膝,忍住没有呼痛。
    她张着双手,茫然地站在原地,似乎没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心跳仿佛都停止了,她跪倒在他身侧,要扶他起身。
    衣领一紧,他仰躺在地,揪着她朝下拉,直至呼吸可闻。
    “往后你伤几处,我就伤几处。你训练,我就陪着你练,你比赛,我全程跟进,怎么样?”
    你威胁我——这句话到了嘴边,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她颤抖着按住他的手背,一滴滚烫的泪“吧嗒”砸下来,落在他唇边。
    他尝了尝,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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