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唐吉坷德

　　时间飞逝。
　　越来越多的人进入能量仪觉醒，有的成功，更多的是失败。
　　唯一不变的是那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像一把利剑直扎人心底最恐惧的一面，并且将它无限放大。
　　2496人，中途退出的大概就有300多人。
　　阴醉嬅对这个数字有过预期，倒是还能接受，没有太大的意外。
　　场馆中的人越来越少，不管是失败者还是成功者都被医护人员拖走，两个小时过后，只剩下不到500人。
　　唐珂躲在人群后用衣角擦去手心的汗液，可是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苗易看了看他，细密的短发像是被雨淋湿了一样。
　　他知道唐珂紧张，却没有安慰他。
　　这一关，必须要自己迈过，他人说再多也是无用。
　　反观另一边的林克，陪着家里人说说笑笑，看起来一点压力都没有。
　　他的母亲倒是一脸忧愁，林克与她说话就露出勉强的笑容。
　　吉宏燕真的很想拉着儿子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她亲眼看到那些与阿克一个年纪的孩子走着进入机器，然后躺着被抬出来，四肢扭曲得不成人形，痛苦的惨叫令人发寒。
　　她是唯一一个被带进场馆的家长，她本以为自己是占便宜了，但现在才意识到，青山不倒不让家长入场是正确的。
　　换谁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折磨成这副模样都会于心不忍！
　　可是林克犟得很，不管自己怎么劝说他都不肯放弃，还说别人可以我也一定行，死活不愿离开。
　　吉宏燕无奈，但也只能这么等下去。
　　她暗自在心里祈祷，祈祷儿子能顺利过关。
　　苗易一眼就看出了吉宏燕的心思，脸上露出了莫名的笑意。
　　林克啊，我把你的亲友团都拉来了，可别让我失望啊！
　　没错，苗易是故意把林家三口带进场馆的。
　　无他，主要还是想给林克一些刺激，要知道原著中的林克是在半年后的全民普及中觉醒的，半年的时间他经历了被女朋友甩，父母双亡，弟弟失踪等诸多变故，他一路走来，最后靠着顽强的求生意志在极致的痛苦中挺了过来，破茧成蝶，成为那位冠绝天地的勇者林克。
　　相比于这个世界，他吃过的挫折太少了。
　　再加上这个剧情似乎总喜欢调戏自己，于是苗易稍微做了些后手。
　　收起心思，他转头看向场地中央，在这十五人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王大力？
　　第24秒，王大力在能量仪内部自己打开了舱门，淡定地走出
　　不错嘛。
　　苗易暗自点头。
　　刚经历完觉醒的痛苦，这么快就能稳定心神，苗易不禁对这个傻大个高看几眼。
　　王大力吐出一口浊气，感受着浑身上下充盈的力量，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
　　这种感觉，太美妙了！
　　骨骼咔咔作响，原本就一米**的王大力身高直接蹿到了两米出头，站在那像一座黑塔，硕大的C罩杯似乎也有进化到D的趋势。
　　连执行者都吓了一跳，这觉醒前后的变化也太巨大了吧？
　　其他人不敢与他充满压迫感的眼神对视，王大力非常满意这种状态，直到他在人群中看到一双饶有兴致的眼睛。
　　卧槽！
　　他连忙转头偏过视线，苗易诡异的笑容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他忍不住浑身一抖。
　　“需要医护带你下去休息会儿吗？”
　　执行者看着精神饱满的王大力，犹豫着问道。
　　“不用，”王大力摇头，“我等人。”
　　1分34秒，又有一名适格者主动从内部打开舱门，走了出来。
　　那是一名穿着浅蓝色休闲西装的年轻人，他随意地松了松衣口的领带，白净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苗易注意到，他在踏出能量仪的一瞬间，整个人的皮肤是发紫的朱红色，但是很快这抹红色便消褪，等他完全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皮肤已经恢复了原态。
　　“有意思。”
　　“一分半，蒸血还是血继？”
　　苗易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大，我就知道你能成功！”
　　王大力看着气质恬静的孟旺一脸激动。
　　孟旺扫了一眼人群，点点头，“走吧，今天心情不错，请你吃饭。”
　　“好耶！”
　　两人并肩离去，执行者看着他们的背影，没有出言挽留。
　　这次的适格者中，这两位是动静最小的，也是觉醒后反应最平静的。
　　都是极优的好苗子！
　　没人注意到，孟旺的脸上闪过一丝狐疑。
　　奇怪，是我多虑了吗？
　　总感觉刚刚有人在不怀好意地盯着我。
　　“下一组，陈烨、唐珂、关宗丽、李四、林克……”
　　听到自己的名字，唐珂心里咯噔一下。
　　苗易拍了拍他的背，把他向前推去，“上吧，到你了。”
　　“苗爷，”唐珂的声音抖了抖，“我……”
　　“怕了？”苗易皱眉，“如果怕的话就别上去丢人现眼，说一声退出灰溜溜地离开，没人会说你什么。”
　　“不是，苗爷……”
　　唐珂支支吾吾，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是怕了。
　　但和别人不同，他并非是害怕痛苦，只是单纯地害怕失败而已。
　　他想成为苗易那样的英雄，在所有人遇到危难时可以站出来保护大家，可正因如此，他才会格外地惧怕失败。
　　因为他知道，如果失败了，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唐兄弟，”姚云看到唐珂这副模样出言鼓励，“没什么好怕的，眼睛一闭一……”
　　“你闭嘴！”
　　苗易瞪了他一眼。
　　“你们怎么了？”林克从后面走上来，他拉住唐珂的手臂，“愣着干啥，到咱了，走啊！”
　　唐珂没有任何反抗地被拉走。
　　“老唐！”苗易看着唐珂的背影突然喊道：“做那个挑战风车的傻子！”
　　唐珂怔了怔。
　　“知道了，苗爷！”
　　陈秀不解地看着这一幕，“他要是不想上为什么要勉强自己？”
　　“我看这场赌注你是要输咯，以那小子的精神状态，是不可能觉醒异神通的！”
　　“那可未必！”
　　苗易自信道。
　　“这可是你说的，”陈秀呵呵笑道：“按照赌注内容，你赢，我的方寸归你，我赢，你就入我的小队，可不许耍赖哦！”
　　这场赌注对陈秀来说太值当，他要是赢了，什么都不需要付出，白得苗易这员大将，他要是输了，无非是一枚方寸的损失，值不了几个钱，但相对的，若是唐珂和林克的异神通不错，一样可以收进队伍。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可能小赚，但我永远不亏！
　　林克与唐珂同时进入高频能量仪。
　　能量仪内部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高端，只有一张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棕色软椅，面前是半块透明玻璃。
　　“能量输出开始！”
　　执行者的声音从耳遍传来。
　　唐珂躺在软椅上，闭上眼睛，努力平复心情。
　　“坚守精神，坚守精神！”
　　他喃喃自语。
　　痛！
　　钻心的疼痛瞬间袭来，犹如八级大风带来的海潮一样狂暴，刹那间的撕裂感从他的腰腹部一直蔓延到背脊。
　　他整个人从软椅上弹了起来，狰狞的青筋在脖子上一根根鼓起。
　　好痛！
　　唐珂一头撞在面前的玻璃上，撞得头破血流。
　　他捂住喉咙，所有的疼痛都被压缩在扁桃体，一声不吭。
　　好痛好痛好痛！
　　他一下又一下撞击玻璃，模糊的血液把玻璃染成红色。
　　台下的人群发出惊呼。
　　他们见证了一千多名适格者的觉醒，有人拍着玻璃求饶，有人瘫在椅子上打滚，却从未有谁的反应这么歇斯底里。
　　执行者担忧地看着唐珂的脸贴在玻璃上，放大的瞳孔布满血丝。
　　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有打开舱门。
　　唐珂没有说话，没有喊救命，这就证明他并未放弃，如果自己贸然打开舱门，就是对他的努力最大的侮辱。
　　“无论什么人，无论读到游侠骑士小说的哪一部分，都会感到愉快和惊奇。”
　　唐珂的视线被鲜血浸满，逐渐模糊。
　　连续不断的痛苦击打在他身上，他甚至有些麻木了。
　　和绝大多数男生一样，小时候的唐珂也喜欢看奥特曼，喜欢看正义战胜邪恶的动画片，他看着那些艰苦战斗的英雄们，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顶天立地的英雄，用自己的拳头为世人鸣不平。
　　可动画片之所以是动画片，正是因为它的不切实际。
　　稍微长大点后，唐珂知道了这个世界不需要英雄。
　　哪这么么多邪恶等着战胜？哪有这么多不平需要诉苦？
　　大家生活在和平的时代，英雄演义只活在脑洞大开的作者的幻想里。你傻乎乎地看着主角由弱小变得强大，于是将自己代入主角的视角，拿着木棍cos圣剑，拆了窗帘当成披风，换来的不过是父母的混合双打罢了。
　　有些东西你信了，叫做童真，你信得太过认真，叫做幼稚，当哪一天你不信了，才叫做成熟。
　　唐珂的童年一直都是这么幼稚过来的。
　　初中的时候他读了塞万提斯的《唐吉坷德》，那是老师用来赚外快的课外读物，同套的书里还有《海底两万里》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唐珂唯独喜欢《唐吉坷德》，因为那位疯狂的“骑士”做了他想做又不敢做的事。
　　他没法像唐吉坷德那样披上铠甲，拿上长矛，骑着骏马到处惹是生非，因为唐吉坷德是幼稚的，而他已经成熟了。
　　“一个游侠骑士确有缘故地变疯就没意思了，关键在于要无缘无故地发疯。”
　　唐珂变得圆滑了。
　　用圆滑这个词来形容一名高中生或许不太恰当，但事实就是这样，唐珂“圆滑”了。
　　他和谁都能谈笑风生，遇到讨厌的人也能彬彬有礼，遇到喜欢人却也会恪守自己。
　　这是一项很好的技能，对一名学生来说。
　　因为这代表他不管在哪都能混得很好。
　　唐珂在此道上颇有天分。
　　再后来，唐珂认识了苗易。
　　有时候唐珂觉得苗易并非真的孤僻，而是太过孤高，所以显得他与这个世界这般格格不入。
　　直到那天他呆呆地看着昔日的好友如同雷神降世般拯救了所有同学，他一个人顶在最前方，双头的狼怪对着他嘶声咆哮，身后传来“雷神”奋力厮杀，斩妖除魔的雷鸣声。
　　唐珂忽然感觉曾经的自己回来了。
　　他像小时候那样傻乎乎地看着英雄战胜邪恶，万般神力降于其身，魑魅魍魉尽皆退散，而他还是屏幕前的那个幼稚小孩，英雄所向披靡，好像他自己也奋战于沙场。
　　可实际上他们生活在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一线之隔。
　　老师，我不想当民，我也想成为守护大家的英雄……
　　唐柯趴在玻璃上，瞪大的眼睛越过人群，死盯着人群后的苗易。
　　他看到苗易的嘴唇动了动。
　　听不到声音，却能从唇齿蠕动的形状中看出他说了什么。
　　他说。
　　“唐吉坷德。”